蝴蝶的生命脆弱在姹紫嫣紅的春天里。
　　它美麗，它自由，它飛翔，但卻躲不開死亡的宿命。于是，再飄逸的仙子，也會落入凡塵之中。
　　他帶著惋惜愛上了這種生物。每個驚蟄過后，他總是默默地立在他的草廬邊，凝視這些翩翩起舞的仙子，然后在暮春的細(xì)雨中，為它們結(jié)起一座座小小的墓冢。
　　年復(fù)一年的憂傷使他麻木，正如淡如死水的生活。但盡管如此，他仍然一次又一次地拒絕諸侯們的邀請，心高氣傲地做著他的隱士。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他逗弄著他的新寵——一只色彩最為耀眼的蝴蝶，“與我心意相同的你，一定可以完全地明白吧�！�
　　他決定喚它作落塵。既然已經(jīng)預(yù)見了它落入凡塵的命運(yùn)，除了回應(yīng)它的脆弱，他實(shí)在沒有其他的想法。
　　那年是一整春天的快樂。他夜夜都作著同樣的一個讓他無比歡愉的夢。他在這個夢中追逐著他的落塵，一起消逝在云和山的彼端。而醒后，他總是愛撫落塵的翅膀，對它說：“總有一天我要帶你走，離開這個春天，我心愛的塵……”
　　但是他仍然悲哀地看見桃花落滿他的肩頭。一絲春末的腳步劃破了他的誓言。于是他完全霸占了落塵的自由，心滿意足于它在他的掌中顫抖。
　　那天他又做了一個夢，一個截然不同的夢。他夢見自己幻化為蝴蝶，向往著遠(yuǎn)山。但正當(dāng)他振翅欲飛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似曾相識的男子向他走來。一樣的白衣飄飄，一樣的卓而不群，甚至那若隱若現(xiàn)的憂愁，都是那般的熟悉。男子把無助的他攬入掌中，親昵地喚：“塵，我的塵……”。清色的淚從那男子挺拔的面輪上墜落，深深埋在泥土里。隨后，男子的十指漸漸合攏，越合越緊。他承受著窒息的恐懼而驚醒。
　　他醒了。
　　午后的陽光永久那么刺眼，他面無表情地端詳著手中落塵的尸體，他親手扼殺的美麗，然后信手將那孱弱的身軀夾進(jìn)一本書里。至少，他挽留住了那份色彩。
　　疲憊的他已經(jīng)分辨不清現(xiàn)實(shí)和夢境了，究竟是自己幻化為落塵，還是落塵幻化為自己？也許他本就是世間一只孤獨(dú)無依的蝴蝶，心高氣傲地以為著他的永恒。但是無論他多么地掙扎，依舊脫不開落入凡塵的命運(yùn)。
　　落塵，當(dāng)真是對他自己的寫照。
　　他整了整衣冠，落寞地離開了他的草廬，他的蝴蝶，他的夢。不遠(yuǎn)處，年輕的惠施放肆地笑著，“魏王已經(jīng)等久了，快走吧，莊周�！�

　　木葉下作品
　　癸未年七月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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