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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夜
這是一片波瀾不興的綠色之海,勿論風(fēng)如何撥弄亦不肯低頭的深海,盡管幾百年后這兒變成神社.
這是一鴻森冷陰暗的樹之海,任懸日任何灼熱,無孔不入的陽光依舊穿射不透層層屏障,一如溫煦照耀不到心,盡管海的中央,矗立著象征著神愛世人的御神木.
這里,除了樹,找不到其他生命;
這里,永遠(yuǎn)是冰冷的寒夜;
這里,死亡一般的寂靜...
御神木下最為黑暗的陰影里,一團(tuán)紅色蜷縮著,遠(yuǎn)望去不似散發(fā)光熱與生命的焰,倒像是干涸的血液——冰冷中帶著血腥的悲哀,動也不動,魂似抽離,逆時洪歸去。。。
“滾回去,妖怪!”石塊紛飛如雨。
“我。。。我是人啊,有和你們一樣的手,一樣的腳,一樣的眼睛。。!毙⌒〉乃活櫴瘔K打破額頭,急急爭辯!岸,我的娘親也是人。。!睕]有再爭辯下去的機(jī)會,村民加入小孩子的隊伍,“殺死他,人類哪會有那么惡心的狗耳朵?他是妖怪,殺了他。。。”
他還想解釋,卻在被鐮刀砍中后,哭著逃了。
既然不是人類,那妖怪總會接納他。。。吧?
“你。。。你們想干什么?”他抖這小小的身子,膽怯的望向面露猙獰將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妖怪“同伴”!拔。。。我和你們一樣。。。是妖怪。。!
“妖怪?你身上都是人的氣味!”
“誰不知道你母親是人,你是妖與人的雜種。。。雜種。。。”
“妖怪哪會穿鞋子?脫掉,脫掉。。!币粋妖怪強行脫掉他的鞋子。幼嫩的小腳踩在遍布沙石瓦礫的地上,通徹心肺。
原來妖怪是不穿鞋子的,那他脫掉鞋子,是不是就算是妖怪了?
然,妖怪們卻七手八腳的扯掉他的衣裳,任憑他怎么哭喊都無動于衷。。。
他,原來也不是妖怪。。。
呵,天下之大,原來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一方純白如云的衣裳當(dāng)頭罩下,待他隨即扯下時,深雋眼中的,卻只是一張清冷的臉。額上彎月緋紅與左頰上的猩紅遙相輝映,添一分邪魅。
“你是。。。人?”
“我是妖怪!
大眼中有著不掩的羨慕,能知道自己是什么。。。真好。
“是什么不重要,人類也好,妖怪也罷,你就是你。”他脫下自己的鞋子丟給他,“穿上。”
“不,”他的臉上透著堅決,光腳蹦跳。“妖怪不穿鞋子。”他要做妖怪。
冷漠的眸凝視著他故作堅強的臉,因疼痛而緊皺的眉,還有被渲染成赤色的土壤。。。半晌,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不可思議的逸出冰唇。他用衣裳包裹住近乎光裸的身體,橫抱于懷。
風(fēng),在耳邊呼嘯而過。
他聞著此時依靠的胸膛的冷淡味道,扯了扯嘴角,沒有預(yù)期中的寒冷,倒是有股溫柔的幸福呢,他知道,他在用他的方式安撫自己剛剛受驚的情緒。沒來由,沒道理,他就是知道。他握緊手中他的衣裳。。。
或許,他已經(jīng)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低頭瞥眼懷中的陶醉,冷竣不改,卻不知何時只有酷寒的眸中爬進(jìn)一絲無奈。向來決情無憐憫之心的他,因一時興起管了生平第一件閑事。不是他想管,而是他不自信可以袖手旁觀。讓幾個生命消殞比較拈死幾株花草更為容易。他不介意自己沾染血腥,卻下意識地用衣裳替他擋下飛濺的血滴,并阻去看到他殘酷手段的機(jī)會。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殺生。名字!
“他們喊我妖怪!
“從此刻起,你的名字是夜叉。”半妖夜叉。
他在他懷中嫣然一粲,攀著他的身軀,在冰頰上印下一吻!爸x謝你,殺!
無奈中摻和了懊惱,融合成一種更為復(fù)雜的情緒。他似乎撿了個麻煩。。。
他有預(yù)感,羈絆已在出手的剎那把兩人的命運打上死結(jié),糾纏的期限,似乎是——一世。。。
但是,悔么?
紅色液滴順著紅衣滑下一滴一滴融納成川。
高山流水,悠長清冷,一如撫琴之人的不近人情。銀發(fā)在照射進(jìn)來的陽光下,折射出月之光暈,沉穩(wěn)無波。
驀地,琴聲嘎然而止,徒留余音繞梁。銀發(fā)飛揚。
“夠了!睔⑸┮晣梢粓F(tuán)的小妖怪——府里作下人工作的妖怪的孩子。
眾人作鳥獸散。
“為什么不反抗?”他抱起稍稍長大一些的夜叉,冷冷問道。
仰著被揍得青紫交加的臉,夜叉笑意不減:“因為有殺在啊,殺會守護(hù)夜叉!
殺生未開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冷瞬間彌漫全身。他放下夜叉,轉(zhuǎn)身離開。
“殺,”夜叉跟在身后,笑嘻嘻的扯住他的衣角。
殺生回首,冰顏被駐下一吻!皝硗姘伞!
面無表情的轉(zhuǎn)身回房,他沏出兩杯茶。尾隨其后的夜叉跪坐于對席,輕笑著啜飲自己最喜
歡的花茶。
少頃,琴聲又起,一掃之前的高不可攀,錚琮輕快,令人身心愉悅。細(xì)細(xì)品來,琴聲中還夾雜著和曲的撫掌聲與飛揚的朗笑聲。。。
紅色顫抖了下,蜷縮得更緊。
“哥哥。。!
鐵碎牙發(fā)狂般在風(fēng)中上下翻飛,勢如破竹,無堅不摧。
驀地,赤色之花在白色的絹絲上妖艷綻放,凄美如赤色之瞳中深不見低的悲哀,及崩潰
的。。。絕望。
時間定格在這瞬間。
殺生沒有動,即便方才鐵碎牙橫掃而來,即若是此時的血流如注,他也僅是孤傲的鎖住夜叉理智盡失的瞳,眼底流露出一絲難以壓抑的苦痛。
夜叉也沒有動,赤瞳呆怔的凝住殺生殘破不堪的右臂,嗜血不再,凌駕于理智之上的本能漸退。從未沾惹血腥的笑厴終被玷染猩紅,而且,是他唯一小心呵護(hù)的人的血。。。
他,終還是傷到他。。。
“哥哥。。!
兩人同時有了動作,夜叉以極快的速度揮刀引頸,殺生則以更快的速度揮拳打中夜叉,成
功抹去他臉的血。
“這拳是回報剛剛那刀,我們扯平了。”一只臂膀換回一個夜叉,值得。殺生轉(zhuǎn)身走開。
“兄弟也好,父子也罷。你就是你。別只為一個稱謂所累。如果你執(zhí)意于此,”決絕的語調(diào)有了些許波動,“不必再尋我了。”
血源不是他所能改變的,他不想他在為此所苦。至于自己會不會痛苦。。。很重要么?
夜叉知道他不在乎,
可是他在乎!
他可以忍受其他物種排擠鄙夷的眼光,但是不容許這一切加諸在那張冷漠的臉上。他想和
他在一起,但是不要他代自己背負(fù)世俗的批判譴責(zé)!
“我要去尋四魂之玉!彼梢詫崿F(xiàn)一切愿望——包括血源。
“隨便你!睔⑸辉仨皇遣豢,是不能。再多看一眼,他必定會擁他如懷,不計方法代價的把他自私的綁在身邊,至死不離。但他不想讓他恨他。所以,他選擇等待,等待他超脫倫理跳出世俗的歸來。
只是,他的等待沒有訴出口。他就是冷淡的人。
夜叉安靜的看著他走出視線,欲開口挽留卻發(fā)不出聲音,任錐心刺骨如潮水般滅頂。
他,終還是傷到他呵——勿論是身還是心。。。
他,終還是把他丟棄了——放任他獨自在黑暗中瑟瑟發(fā)抖,黯然飲泣。
他,終還是回到了一個人,
一個人——
樹枝的斷裂聲在樹海中久久回蕩,喚回不知飄到何處的魂。
是她么?
不。她一心只想與他共赴地府,何時他離恨歸天,何時她才會現(xiàn)身引導(dǎo)黃泉之路罷。
是她么?
不。她滿腦子只有前途與學(xué)業(yè),他不能再戰(zhàn),她怕是早回到故鄉(xiāng)準(zhǔn)備考試去了。
那。。。會是他么?
夜叉隨即輕笑著打消了這種奢盼,那樣冰冷決絕的一個人呵,又怎么可能再尋他?他不要
他的。
他清楚的聽見生命一點一滴從身體里流失的聲音,卻怎么也不肯讓本能取代理智——即使那樣可以活下去。
斷裂聲第二次響起,近在身前。
夜叉緩慢抬起頭,隨即綻開稚笑:“竟然見到了殺的幻影,想必死期真的不遠(yuǎn)矣!
冷眸緊鎖住夜叉的臉龐,殺生的胸口幾近窒息:幾乎與銀發(fā)一樣蒼白的笑厴毫無血色,嗜笑的瞳里笑意不再,僅剩下無一物的虛空。才多久沒見,這笨蛋竟把自己弄成這般模樣!
“一生下來便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半妖,娘親和我為此受盡了辱罵排斥!币共姘杨^枕在臂上,笑的悲澀!昂髞,娘親不見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一個人面對世間的苛責(zé)。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什么要受如此責(zé)罰,呵,現(xiàn)在明白了,生為半妖,本身就是一種錯。既不是人類,也不是妖怪,兩邊都沒有容身之所。。。我用盡方法,都不被接納。既然全世界不要我,那我也不要全世界。我要靠自己的力量為自己開辟一方天地。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恨,因為世間,有一個你!毖氏潞眍^的熱流,夜叉清楚自己已回天乏術(shù),“我一直在想,讓我死掉會不會比較好呢?”夜叉仰望著御神木上方,這樣那樣能夠看到一隅天空。“孤孤單單一個人好累呵。。!
冷酷已不能維系,殺生的眸底滿溢心疼,無法再約束自己的將他攬如懷中。
夜叉卻似無所覺。“殺,瞧,今晚有月亮呢。。。好想和你一起賞月?lián)崆伲墒。。。我的衣裳已?jīng)染滿了人類和妖怪的血,還有。。。我自己的血。。!
血,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從嘴角溢出。
夜叉用手抹了再抹,后改用衣袖擦了又擦!皻,夜叉干干凈凈;殺,夜叉乖乖聽話;殺,夜叉不去在意世人的屏棄。。。不要丟夜叉一個人,不要再丟夜叉一個人了。。。好不好?好不好。。!
殺生終于發(fā)現(xiàn)夜叉身下凝聚成川的血跡,進(jìn)而覺察到腹上深長的傷口——已經(jīng)潰爛。
“不許死!不準(zhǔn)死!你的命是我的,你的身體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要我不丟下你,你也不準(zhǔn)丟下我,不準(zhǔn)你放我孤單一個人!”如果他不在了,他會到地府去追討他欠他的。
殺生輕柔的推倒夜叉,迅速解開他的衣衫。
“我曾試著看別人能否讓自己不會感覺孤獨,可是。。。沒有用,只有殺,也只能是殺。。!币共鏌o奈的低笑,不再逃避自己的感情。
身體咻地僵住,夜叉呆呆的注視著在傷口上游移的舌。原來不是幻影,殺真的來了。旋機(jī),他想推開!皻。。。會中毒的。。!睔⑸兆∷氖,以眼神告訴他不要亂動。。。
半晌,殺生包裹起身下完好如初的身軀,緊抱在懷。
他給了夜叉一個絕美的淡笑!斑@一次,無論是捆綁還是囚禁,總之,不會讓你再逃開。”
風(fēng),在耳邊輕吟淺唱。
殺生望向前方!爸罏槭裁次乙c你搶奪鐵碎牙么?”
“因為鐵碎牙是用來守護(hù)人類的,而你唯一要守護(hù)的,應(yīng)該是我!
“知道為什么我一定要奪取奈落的性命么?”
“因為他覬覦的,不是四魂之玉,也不是桔梗,而是——你!
“知道為什么我會在收集四魂之玉么?”
“因為我想讓你早一點歸來,絕情冷酷的殺生同樣禁不起思念的折磨!
他佇立在最巍峨的山巔!皬拇丝唐,你守護(hù)的,只能是我,心心念念的,只能是我,不準(zhǔn)再去想有的沒的,你可以想的,就只是我。。!
他席地而坐,攬夜叉在懷中,眼前是一輪皎潔彎月,一如他額上的魅惑!耙驗。。!彼谒呡p聲呢喃上一句。
夜叉窩在他懷中,一顆淚砸在殺生肩上。
“怎么了”傷還未愈嗎?殺生臉色變了變。他是喜歡笑,無論苦笑慘笑悲笑淡笑,他都在笑,不管是殺戮還是孤獨,他都用笑來面對,此刻卻。。。殺生抱緊他,“父親大人臨終前曾經(jīng)說過,哥哥天生牙,弟弟鐵碎牙。。。天生牙和鐵碎牙是一對的,父親大人的意思,你明白么?”
夜叉搖首,這個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回抱他!霸(jīng)見過一雙墨鴉,一只少了左翅,一只少了右翅,飛翔時必定是兩只一起,缺了彼此都無法存活。。。曾經(jīng)很羨慕呢。。。”
“你不會再是孤單一個人,永遠(yuǎn)。。!
溫文的月色中,一雙墨鴉劃過夜空,一只缺了左翅,一只少了右翼。這雙鳥,就叫做——
比——翼——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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