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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他還記得那天微微搖擺的梧桐樹下靜靜倚靠的少年,偏頭,勾出一個迷人的笑容,沖著他說:“承愿,跟我走吧!
他知道這人是地獄的使者,是要把他帶到萬劫不復的地方,可竟還是不由自主地點頭。喜歡到癡迷,連性命都已不顧。
少年身后展開黑色的羽翼,那亮得驚人的光芒自羽毛之上傾瀉下來,他茫然抬眼,少年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那眼里正是嘲諷,連眼底都盡是輕蔑。他張口想說些什么,卻還是沉默。
他叫許承愿,那是他奶奶敲定的名字。名字很簡單,寓意也很明確,便是希望他可以承載著家族的心愿,繼承爺爺?shù)倪z志,成為一名真正的馭魔師。他的爺爺是馭魔族的英雄,在他正值青春壯年之時,為了馭魔族的安危,用生命封印了一個不能被馴服的魔。
十八年來,他也的確不負眾望。努力勤奮,再加上天資聰穎,在他十二歲那年,已能召喚低級魔物。十五歲時,甚至殺了一個比他級數(shù)還高的魔物?傻搅耸藲q,一切都變得可笑了起來。
初見少年那日仍歷歷在目,而那已深深刻印在他的心里。那天,是他失掉了作為馭魔師的所有尊嚴而反被馴服的恥辱。那羞恥感如同藤蔓蔓延,一點點吞噬了全部。而當一切都已麻木,當少年厭了他破敗的身子,他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愛上了這個魔鬼。多么滑稽,連自己都想唾棄。
與少年相伴三年,當他終于回歸到原本的生活。才發(fā)現(xiàn),可笑的是,他連他的名字都不曾知道,更妄談身份,年齡。他只是魔鬼寂寞時的玩偶,賭上了馭魔師的名,換回的卻都是虛無。
這些,族人都不知。在他二十五歲那年,在奶奶闔然長逝時,他接過了族里的權(quán)杖,成了一族的族長。
進了禁閣,見到了那傳說中的魔典。在高級魔物那節(jié)一頁一頁地翻下來,終于把耐心磨盡,依舊沒找到那個少年。
怎么可能呢?他頹然,無措,難道以前種種都是幻覺?突然聽到低笑的聲音,他猛然抬頭。
少年展開翅膀,俯身貼近他,說:“怎么?在找我?”
他不語,少年便又近了一點。他們曖昧地鼻尖相抵,氣息溫熱地縈繞。他的喉嚨一陣發(fā)緊。
少年笑:“想我吻你?”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少年,而后,避開了目光,搖了搖頭。
想得快發(fā)瘋了。但這畢竟是馭魔族的禁閣,容不得玷污。
少年怒不可遏。
他下意識后退,少年卻扳住了他的雙肩,目光陰冷:“找死?”似乎感受到了他的驚恐,一手轉(zhuǎn)而安撫似的摩挲著他的面龐,說:“你若乖點……”低喃:“我自然對你好!
他的衣扣隨著話音應(yīng)聲而落,少年精致的眉眼懶懶地舒展開,翅膀鋪開,整個人靠進了里面,冷冷地看著,眼中是獵食者的狂亂。
他衣衫狼狽,卻還是奮力掙扎:“這里,不行。”
少年揮了揮手,書頁迅速開合。翻到某一頁停住,少年拎起他扔在了書上。只見燙金的書頁上赫然是少年的畫像,匆匆掃過,是止不住的驚愕。
重羽,魔王之子,掌地獄刑罰,為地獄使者。性兇殘,善偽裝。其他:不祥。
他的心有點顫抖,眼里卻是溫柔。原來——他就是重羽。
“重羽。”他情不自禁地喚出聲。
少年瞪著他:“不許叫!”
他恍若未聞,淡淡苦澀:“原來,你是把我當成了別人!
那個別人,是他爺爺。
爺爺?shù)拿孛,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那本除了他無人有能力翻開的日記里,他知道了一直被當做英雄的爺爺真正的心思。
他的爺爺,愛上了一個魔。那個魔,叫重羽。
日記里寫道:“我越愛你,越不愿你見到我漸漸老去的樣子。但,我不忍你回到那孤寂而毫無生氣的生活。所以,只能這樣了。我情愿你恨我怨我。這樣你即使愛上了別人,也不會再忘記我。”
原來今時今刻,在這里遇到少年,也不是偶然,他那樣愛一個人,自然明白這種感覺。
承愿微微一笑:“重羽,你恨錯了人了!
重羽怔了一怔,卻又恢復了兇狠的模樣:“我沒恨錯,我就是恨你,恨你,再怎么像,終究不是他。”
他第一次看到這魔堅強之后的脆弱,眼底不加掩飾的苦澀。沒出息地為他心疼,幾乎忽略了自己那卑微而難忍的心痛。
疼得厲害了,以后就是麻木,一向如此。
他笑著說:“我愛你!
重羽皺眉,是極度的厭惡,生硬地說:“你不配!”
他知道他不需要,他卻情愿交出自己的心,看著這魔一點點毫不留情地撕碎。就當——他安慰自己——為爺爺?shù)娜涡詭Ыo重羽的傷害贖罪。
這因果循環(huán),怕要至死方休。不是重羽不放過他,而是他,不想這魔放過自己。其實,以愛之名束縛的,竟是他自己。
魔能有多執(zhí)著,如何敵得過悠悠歲月。人能有多執(zhí)著,不一直壓迫,如何能知。
也許,會有一天,重羽能愛上他,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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