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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黑暗中。
兩個人。
外面風沙正緊,昏暗的光景讓人忘卻了這是白晝還是黑夜。
他們知道在這個不大的洞穴里,除了自己還有另一個人存在著。那個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長相如何,雙方并不在意,都只是在靜默地等待沙塵暴停歇的時刻。這不是鬧著玩的,若是強勁的風沙一直這么刮下去,洞里的兩人都得死。
呼呼作響的狂風夾雜著沙礫石子,無情地擦過石灰?guī)r,似乎要把尖銳的棱角磨平。洞口已積起薄薄一層黃沙。偶爾,可以聽見昆蟲節(jié)肢抓緊洞壁時發(fā)出的細微聲音。空氣是干燥的,連時間也是慘白、了無生機的。
又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是焦躁了起來,一個年輕的聲音開口問道:“沙塵暴什么時候會停!
年長些的男子搖了搖頭,嘴上卻安慰少年:“快了吧,這個季節(jié)沙塵暴應該不會持續(xù)太久的。”
因著洞里一片漆黑,少年看不見男子搖頭的動作。得知好消息的他,倒是來了興致:“等沙塵暴停了,我們就可以出去了。你是火之國的人?還是風之國的?我是火之國的,要去風之國接任務呢。你要是也去風之國的話,搭個伴怎么樣?”
“你是忍者?”男子的語氣不復平緩,尾音上揚,顯然是對這位年輕的少年忍者來了興趣。兩年前的忍者大戰(zhàn),白骨累累,卻也讓一大批年輕的忍者名揚天下,少年迫不及待地豎起大拇指自豪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可是漩渦鳴人呀!鄙岛鹾醯貥泛切ζ饋怼
那句“我是要成為火影的男人”,曾經的著名臺詞被他咽進了肚里。周圍人雖不曾說過什么,但隨著年紀的增長,鳴人漸漸明白影不僅是一個夢想,還是個牽扯復雜利益的重要角色,那句話是再也不能輕易說出口了。
對方卻不以為然,一兩分鐘的時間里,就輕易說出身份的忍者不過是只菜鳥罷了。然而,他還是裝作吃了一驚的樣子,用驚訝的語氣說道:“原來是鳴人君啊!变鰷u鳴人是誰,他壓根就不知道。
鳴人一邊開心地咧嘴大笑,一邊問道:“大叔,你叫什么?”
“我不知道!彼查g氣氛肅靜了起來,鳴人連忙推笑:“大叔,你人可真有意思”,“我沒開玩笑,”鳴人還沒說完,就被打斷,“我是個連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國的人,我該去哪兒,統(tǒng)統(tǒng)不知道!蹦凶雍敛贿t疑的語氣讓鳴人即刻嚴肅了起來!澳闶鞘浟藛?”
“不知道,可能吧。我只記得我在一間房子里,房子里沒有窗戶,什么也沒有,我連門都找不到,只有我一個人,我對著房子大吵大鬧,也沒有人搭理我,我沒有事情做,都快要閑得發(fā)瘋了,我就對自己說話,我用手指在墻上寫寫畫畫,有一次我在墻上發(fā)現(xiàn)有道裂縫,可高興壞了,我以為等裂縫再大一點,我就可以看到外面了。我的指甲瘋長……”
“等等,你說裂縫,那裂縫后來怎么樣了?”
“裂縫,裂縫后來不見了,不見了……”聲音越來越輕,變成了一團模糊的嘟囔,“對啊,外面有人,他們把裂縫補了起來,原來我是被人關在里面的!备呖旱穆曇糁闭鸬螟Q人耳朵疼,洞穴本就不大,兩人間的距離很近,鳴人卻陷入了沉思!按笫,你該不會是……”鳴人下意識地抬了下眼皮,面前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黑。
“你是想說我是罪犯,可是我從來都沒見過別人,更別說審訊逼問了,那個人只是把我關在里面,他到底想干什么。”
鳴人轉念一想男子所言有理,男子應該不是罪犯。能對人的記憶動這么大的手腳又不留下痕跡的,也就只有宇智波家的寫輪眼,而僅存的宇智波還在雨隱村處理曉組織帶來的后續(xù)問題。沒有寫輪眼的普通獄卒們都是怎么對待罪犯的,他是見過的,不從罪犯嘴里撬出點真東西出來,獄卒們也是沒安生日子過的,所以個個練就了看家本領,有幾個和鳴人關系尚還不錯的,竟還在鳴人面前炫過技。
“大叔,你是被關過的人,”鳴人抓耳撓腮地挑了個中性的說法,“你在里面的時候難道都不恨關你的人嗎,你怎么都忘了你是被關進去的呢?”換成鳴人自己,就算是折斷了指甲,血流不止,也要憑一己之力在銅墻鐵壁上挖出一個洞來,至少也要知道到底是被誰關押了呀,大叔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被關了起來,還稀里糊涂地老實待在里面,好像他被關在里面是天定的事情一般自然,他也不反抗,順從地接受了事實。
“恨,我不知道恨是什么東西。在里面的時候,我只想著要是有人在就好了,一個人真的太可怕了!
“別人進來的話,會打你的。那些人肯定不會給你好果子吃的。”
“無緣無故的,他們?yōu)槭裁匆蛭?我又沒做壞事。”
“你是沒做壞事,可他們覺得你就是個壞蛋。”鳴人的語氣急促了起來,和每個初涉社會的少年一樣,他對于在摸索過程中建立起的新認知有著很強的自信,他維護自己的新認知,并且試圖擺出大人的模樣,教導別人。
男子沒頭沒腦地答道:“打我的人才是真正的壞蛋!
對面的少年聞言,少有的沉默了。一堵墻坍塌了,展示在他面前的不是花香鳥語的幽境而是血雨腥風的丑陋荒原,這里沒有純潔的精靈,這里有的都是獸,廝殺的殘忍怒吼和飲血的愉悅呻吟交織盤旋在上空,令人作嘔的粘稠污血流淌成彎彎曲曲的龐大河流,澆灌了大片寸草不生的干涸土地。
至于這道遮住了地獄的墻則是鳴人自己搭起來的。于是當失去墻壁隔離的時候,他痛苦地發(fā)現(xiàn)就如男子所說,他們是一群壞蛋。而他們是和自己同吃同住一同工作的同伴們。
同伴是壞蛋。
簡單的結論,卻簡直要了鳴人的命。
同伴是豁出性命也要保護好的人,12歲到18歲,鳴人從來都是如此堅定地認為。他會保護佐助、小櫻,他也會保護其他組的雛田、牙、鹿丸他們,不止是同期生,就是差著輩分的年長忍者,在鳴人的意識里也屬于同伴的范疇里。第一次離開木葉加入非忍者的行列里,鳴人多少不適應,但這群年近中年的漢子卻很快讓鳴人安心了下來。
他們主動和鳴人攀談,告訴他上頭官員的脾氣秉性,提醒他別出亂子;他們帶鳴人偷偷喝酒,鳴人喝醉吐了一地,第二天醒來地面卻是干凈的;他們教鳴人做正宗的美味拉面,替他過生日,還帶他回家,鳴人被一群小孩子包圍,問這問那,嘰嘰喳喳,好是熱鬧,所有小孩都喜歡這個金頭發(fā)的忍者英雄,鳴人覺得要飄到了天上。
雖然獄卒們偶爾會撒撒酒瘋,賭些小錢碰碰運氣,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做個好丈夫好父親,做個安分守己的人。漸漸地,鳴人把他們當成和佐助小櫻一樣的同伴。但有時鳴人覺得不認識他們了。
那天,鳴人親眼看見一個獄卒拿著只滴管往犯人的胳膊上滴了幾滴什么,黝黑的皮膚上像是給打上了肥皂,迅疾冒了很多小氣泡,等氣泡消失了,皮膚也已經被腐蝕光了,鮮紅的肌肉袒露在空氣里,然后獄卒往上面潑了一盆鹽水。全程里沒有任何聲音,犯人的舌頭被粗繩死死壓住,繩子在犯人的腦后綁了個結實的結。
鳴人只看見犯人全身的肌肉緊繃痙攣麻木僵硬,卻動彈不得,無助地歪著腦袋,腳鐐上“413”的數(shù)字來回搖晃;钕裰徊♀筲蟮碾u。相識的獄卒瞥見了鳴人,招呼他過來。鳴人還沒從剛剛的震驚里回過神來,“你這是做什么,他不是都已經交代出來了嗎?”
獄卒慢吞吞地從口袋里摸出煙盒,自顧自地在嗆人的劣質煙草味中吞云吐霧,抬手抖落煙灰:“這就是群人渣!蹦坏啬闷鹱郎戏胖男∑,向鳴人介紹起這些藥品的用途。鳴人聽得云里霧里,但也明白了這都是些折磨人的方法,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盡量不會留太大的痕跡。然而對方全然不顧鳴人有沒有聽懂,一個人越說越興奮,發(fā)亮的眼睛留戀地注視著瓶瓶罐罐,沒由來的,鳴人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大蛇丸那雙奇怪的眼睛。
不需要理由,犯人們隨時都可能被獄卒毆打虐待。犯人越是痛苦,施虐者就越愉快。有時,獄卒們像欣然分享禮物的幼童一般,輪流折磨同一個犯人,他抽幾鞭子,他踹幾腳,他再用針刺,大家笑成一團。然后他們在下班后一起去喝酒,在酒桌上大聲嘲弄著犯人受盡折磨的模樣,罵罵咧咧地對女犯人的身材容貌說三道四。坐在旁邊的鳴人,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
鳴人不知道木葉的刑訊室里是不是也這樣,也許全世界的監(jiān)獄都是這樣的,在他有限的忍者生涯里,他總是沖鋒前陣,很少做過此類內部工作,看守犯人對他來說是項陌生的工作。可作為新手的鳴人本能地覺得這樣不對,又找不出具有說服力的理由阻止獄卒同伴。
要是有像鹿丸佐助一樣好用的腦子就好了,鳴人沮喪地等著拉面泡開。
而在遙遠邊境的洞穴里,當鳴人換成從犯人的角度來看整個問題的時候,就簡單多了,也殘酷多了。多簡單的道理,只有壞蛋才會無緣無故地肆意打人。自己決心保護的人是群壞蛋。
和鳴人同處一洞的男子卻沒有給鳴人太多沉思的時間:“年輕人,你知道人為什么會打人嗎?”
鳴人搖搖頭:“不知道!睋Q了個姿勢,不知不覺離男子遠了些。
“雖說我在里面關了很久,但我可是研究了很多,你們享樂的時候我就都在認真地思考啊。我跟你說,這就是人的本性。讓他做壞事,他就高興,做的壞事越多,他就越高興。你是忍者,你肯定打過人,這拳頭出去的時候心里爽快了吧,那口氣就下去了,是吧。就拿關我的人來說,關我有什么好處呢,他還要供我吃穿,為什么呢,他喜歡關我。聽起來很變態(tài),人就是這樣變態(tài)!
“又不是所有人都變態(tài)。”鳴人愣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
男子陰冷地干笑兩聲:“你還年輕。所有人都是變態(tài),只不過有些表現(xiàn)了出來,有些被壓制住了。說出來你定不會相信,我那時還希望有人進來打我一頓,就是痛些也行。”
“為什么?”鳴人越來越糊涂了,難道這就是外面的世界和忍村的區(qū)別?
“心里舒服!蹦凶訅旱吐曇簦饷婵褡鞯娘L聲已然逐漸平息,陰森森的清晰余音在狹窄的洞里飄開。仿佛置身于恐怖電影的場景里。洞里還是黑漆漆的,外面卻現(xiàn)出了微弱的亮光。
鳴人愕然問道:“為,為什么?”
“我也是本性變態(tài)的人類!睆亩赐馍淙氲墓饩打在男子的手上,干皺的皮膚上幾條粗大的血管突起,長長的指甲里滿是污垢。
鳴人已經受不了這個個奇怪的問題了,他一貓腰出了洞,久違了的日光撫摸他的臉,他瞇著眼招呼男子:“大叔,沙塵暴停了,可以出來了!
剎那之間,背后一冷,鳴人本能地從忍具包里掏出苦無用力刺了出去。
一個蒼老干癟的老頭直直倒了下去。
“你也是本性變態(tài)的人類!
他說。
卻是大叔的聲音。
斷成半截的腳鐐上,413三個數(shù)字刺眼極了。
END
插入書簽
后記(說明解釋)
先說兩個人物的身份,鳴人是看管413號犯人的獄卒中的一個,一直和鳴人對話的大叔就是從監(jiān)獄里逃出來的413號。
忘記了自己的名字,身份,是因為他在里面被關了太久了。就像雙城記里的那個老醫(yī)生在巴士底獄里被關押了20多年,什么都不記得了,就記得做鞋子。
當一個人被長時間關押并且受盡折磨之后,他的名字身份這種東西對他不具有任何意義,久而久之就忘記了,而他是被關在沒有窗戶、完全隔絕與外界聯(lián)系的單人間里,長期的孤獨讓他渴望脫離一個人的狀況,單調的絕望讓他渴望生活中能出現(xiàn)些什么新的變化。獄卒對他的虐待,既讓他脫離了一個人的狀況,又讓他的生活里有了起伏。雖然心理很變態(tài),虐待給他帶來快感。所以虐待對于他來說就不是虐待,虐待是不在他的認知范圍里的。他也就不認為別人打他虐待他。
至于虐待與被虐待,這是個很大的話題,相關專著無數(shù),電影《朗讀者》和阿倫特的著作,給我的印象都很深。這個問題就見仁見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