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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
茫茫戈壁灘,大風呼嘯,極目遠眺,碎石灘邊,銀鑲河靜靜橫亙在天際,波光粼粼。她一襲華美宮裝,寬大袖口被風吹的鼓起,裙裾逶迤身后,優(yōu)雅高貴。烏發(fā)紅顏,烈焰紅唇,靜靜站在那,迷茫地望著前方。“叮鈴——叮鈴——”悠遠的鈴聲飄渺傳來,由遠及近,她望著那遠遠的一人一馬,紅唇輕勾,柔美一笑。
他說:我?guī)慊丶。她便跨上他的高頭大馬,裹著厚重的狐裘,戴上貂皮小帽,剩一張素白小臉露在外面,烏黑長發(fā)編成兩股長辮子直直垂到腰間。她笑:現在我就像個漠北姑娘了。他在前頭牽著韁繩,回頭對她一笑:待成親后,就真的成了漠北的姑娘了。她低頭回避他熾熱坦蕩的目光,臉頰紅撲撲的。
二
她喜歡他低沉磁性的嗓音,低低地喚著她的名:纖歌。
他為她建造了一處安靜的宅院,院中池塘里種滿了江南運來的水蓮,引橫亙山上的溫泉,使池水常年溫熱。他帶她騎馬,在漠北肅殺的風中肆意馳騁,她受不了鋒利的風刃,細聲尖叫著把臉埋入他堅實溫暖的胸膛,他的笑聲回蕩在胸腔中,震蕩在她心間。不同于江南男子帶著淡淡熏香的味道,他的身上滿是鐵甲兵器的凌厲氣息,不動聲色站在那兒,自有一股壓迫感震懾他人。唯有對她,他能褪去那一身堅硬的鎧甲,俊朗的五官會染上溫柔的笑意,神采奕奕。
她畏寒,臥房里的炭火燒的夠旺,她仍是嚷嚷著冷。他辦完公務從書房里回來,帶著一身寒氣躺進來,她立馬醒轉,手腳并用地粘上來。他推她,笑問:不是怕冷嗎,怎么還貼過來。她閉著眼嘟囔:抱著你就熱了。他心中一片溫熱,像被熨帖過一樣舒服,低頭在她耳邊呢喃:那就讓你更熱些吧……
陽光繁盛的午后,她執(zhí)筆練字,他在旁研磨。她忽然皺眉道:我記得年幼時這“卿”字練了好久才寫得像樣,但教我寫字的人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他斂了神色,沉聲道:想不起來就別想了。
她筆鋒一頓,那一筆生生止住,煞是難看。她苦笑道:罷了。
送他離開那一日,天色昏暗,漠北的風冷得徹骨,即使裹著厚重的狐裘,她依然全身冰冷,凍得臉色發(fā)白。他深深地看著她,黑色披風鼓脹得像帆。
事出緊急,我辦完公務就回來,你乖乖在家等我。
她在馬脖子上又系了一顆小巧的鈴鐺上去,說:這鈴鐺聲只有我聽得到,千萬不要把它拿下來,好嗎?
他俯身吻住她,直把她唇色染回紅艷似火的樣子,才戀戀不舍地放開。他沙啞著嗓子說:纖歌,等我回來,我們永遠不會分開。
她乖巧地點頭。他跨上馬,還不忘回頭叮囑:趕快回去,別著涼了。
她卻只固執(zhí)地站在原地,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鈴鐺清脆的撞擊聲漸行漸遠,得得的馬蹄聲也消逝在火紅夕陽里,她盡力望著遠方,眼前一片迷蒙,仿佛看穿這天際,便能盼得他的歸來。
一直垂首站在身后的丫鬟清兒上前扶住她道:夫人快回屋吧,身子要緊。
她不適地咳嗽兩聲,終是返身回去。
三
這兩日一直睡得不安穩(wěn)。事實上,在他離開后的這段時日里,她一直睡不安穩(wěn),整夜都渾身冰涼。身子倦怠,自然就整日賴在房里不出去,只有貼身丫鬟清兒陪著說話解悶。
清兒不忍看著她一日日憔悴,語氣活潑道:夫人,池塘里的蓮花開了,奴婢陪您去看看吧。
她放下書,揉揉疲勞的眼,起身道:走吧。
冬寒稍退,春意初綻。她看著滿池綻開花苞的江南水蓮,笑得眉眼彎彎,索性坐到池邊,脫了鞋子,雙腳伸進溫熱的池水里晃啊晃,小臉染上了陽光的暖意,笑道:清兒你也來啊,這池水暖著呢。
清兒只是站在一邊,不敢逾越半分。她也不介意,和清兒絮絮說著話。
那一群人就是在這時闖進來的。
老管家佝僂著腰,擦著汗道:夫人,他們硬闖進來,老奴攔不住啊……
她淡淡道:你下去吧。起身慢悠悠穿好了鞋子,才抬眼掃過來人,問:不知來者何人,這般莽撞地找來,所為何事?
為首的女子身量高挑,尋常的漠北女子打扮,卻是一身不尋常的氣派,一雙丹鳳眼凌厲駭人,冷笑一聲道:倒真是個美人。又轉頭打量著滿池的江南水蓮,臉色又沉了幾分。他為了取悅你,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她靜靜看著那女子囂張的神色,等待下文。
那女子看她怡怡然絕塵獨立的氣質,愈加氣惱,揮手道:把她給我?guī)ё!身后那群漠北漢子立馬圍擁上來,她開口道:慢。
怎么,怕了?女子嘲諷。
容我換身衣裳,漠北天冷,我身子受不住。她轉身走向臥房,又頓了腳步,頭也不回道:我自己有腳會走,不勞煩眾位如此厚待。
她自然猜到那女子帶她去見誰,她自然也猜到他的身份不會簡單,但真的看到他高高在上俯瞰眾生時的疏離模樣時,心還是狠狠抽痛了一下。他的目光波瀾不驚地劃過她臉龐,她趕緊低頭,人皮面具下淚痕遍布。她和眾人一起跪倒在地,畢恭畢敬稱他為王。溫暖如春的宴會大堂,她卻如墜冰窖。
他是漠北的王,在他身側坐著的,自然是他的王后。
四
女子為她端來一杯清酒,丹鳳眼中盛滿高傲的笑意。
喝下這個,你便會想起一切。
她揭下人皮面具,鏡中容顏清麗絕倫,臉色卻蒼白如紙。她自鏡中淡淡瞥一眼那青瓷酒杯,冷笑:我怎知這杯中不是毒酒,王后。
女子的眸色比她更冷更狠:我只是不想讓你死得不明不白。說完拂袖而去。一室月光慘淡,她身影單薄,倚在桌前,靜坐良久,顫抖著手伸向酒杯。
夏日天氣暖熱,陽光繁盛,她脫了鞋子,嫩白的小腳在池水里晃啊晃,光潔腳踝上的銀鈴隨之晃動不停,發(fā)出一陣陣清脆響聲。水蓮清香裊裊,她的歌聲婉轉悠揚,帶著豆蔻年華的天真活潑。
身后有低沉的男聲響起:公主好雅興,倒不負纖歌之名。
她驚訝回頭,只見他身形高大,眉目俊朗,一身的威嚴壓迫之氣勢,眼中卻是柔柔的笑意。
她也不忌諱女兒家的腳被陌生男子看去,清脆的聲音道:漠北來的使節(jié)怎如此不知禮數,女兒家的庭院也這樣直來直去!倒不負蠻人之名。
父王的壽宴上,她一身艷紅紗裙翩翩起舞,不知迷倒多少公子貴人,唯有他不為所動,自斟自飲。父王問她可有中意之人,她朗聲答道:見慣了京中錦衣香囊的翩翩公子,唯有那策馬馳騁疆場的大丈夫才是兒臣心中所愿。
夜色迷離,她逃開嬤嬤的管教,跑到蓮花池旁放花燈玩,抬頭撞上他深邃的目光。他問:公主可愿隨臣去漠北,策馬馳騁?
漫天星光都不及他眼中神采迷人,許是夜色醉人,她竟笑道:那你得先去向父王提親。
火光沖天,濃煙嗆人,父王把她推到密室中,蒼老的面容滿是決絕之色。纖歌,活下去!漠北那群蠻人出爾反爾,記住這個仇,活下去報仇!
轟隆隆——石門緩緩合上,她即將被隔絕在人間煉獄之外,親人與子民在遭受屠戮,她怎能甘心自己一人安然無恙?她奮力撲上去,卻被父王一把推回密室,她聲嘶力竭地喊:父王,放我出去!父王,我是公主,我不能一人茍活!父王——
纖歌,活下去,報仇!……
石門再開啟時,刺眼的光芒令她一瞬間睜不開眼睛。她蜷縮在墻邊,頭發(fā)凌亂,衣服上,雙手上全是污泥,狼狽不堪。他微喘著氣,想必是找了她許久。他向她伸出手:纖歌,別怕,我來了。
她像一只小獸般狠狠咬住了他的手,他一聲不吭,生生受住。她用盡全身力氣咬著,嘴里全是血腥味,混合著眼淚的咸味,哽噎不已,最后竟暈了過去。
這已經是她一天內第五次打翻藥碗了。丫鬟們侍立兩側,斂聲屏氣。房間內只剩下她吃力的喘息聲。她聲音沙。耗阌斜臼職⒘宋遥駝t別想囚禁我一輩子!
他狠狠捏住她下顎,強硬地將藥灌入她口中,她拼命掙扎,藥汁幾乎全灑在錦被上。他狠了心,喝下剩余半碗藥汁,砰一聲將藥碗砸到地上摔個粉碎,隨即掰過她的臉,嘴對嘴把藥送進去。她的嗚咽盡數被他吞入腹中,恨恨瞪著他;杳郧,她恍恍惚惚聽到他說:纖歌,喝了“忘生”,忘記那些不愉快,我?guī)慊啬薄?br> 五
她昏睡了兩天兩夜,醒來時一陣恍惚,仿佛涅槃重生般。她坐起身,看到身周景象,瞬間全身僵硬。
她被關在一個鐵籠里。不遠處還有幾只同樣的鐵籠,不過被黑布罩著,看不到里面裝的是什么。四周是一片荒蕪的平原,天邊烏云翻滾,大風肅殺。
她顫抖著站起來,風吹得她幾乎站不穩(wěn)。遠遠地,有馬蹄聲傳來,塵土飛揚,一個大漢翻身下馬,打開了鐵籠,粗暴地將她扯了出來,她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大漢踢了她一腳:想活命就快跑!說完轉身打開了其他幾個籠子,干完這件事,就立馬騎上馬,絕塵而去。剩下她一人無助地從原地爬起來。
她害怕地看看四周,立刻絕望地抽泣起來。剩下幾只鐵籠里,緩緩走出幾十匹健壯的豺狼,眼里是幽幽的綠光,虎視眈眈看著她。
天邊傳來隆隆的馬蹄聲,震天動地。須臾,一道鋒芒破風而來,一匹豺狼嗚咽一聲,倒地不起,汩汩冒血的脖頸上插著一只微微顫抖的羽箭,仍在錚錚作響。
她聽到那個女子爽朗的笑聲:王上好箭法!眾位將士也要加油。
她撐著發(fā)軟的雙腿,努力奔向越來越近的馬群。心中只剩下一個信念:他在那兒,他會來救她。
羽箭如雨般射來,鋪天蓋地,天地間一片昏暗。她身邊的豺狼一只只倒地不起,血跡噴濺在她身上,素白的衣裙上綻放出一朵朵妖艷骯臟的紅蓮。狼群在吼叫,馬蹄聲震天,將士們意氣風發(fā)地射殺著一匹匹兇狠的豺狼,蒼茫的平原一片混亂,誰會注意到小小的掙扎的她,誰會聽到她被風撕扯的虛無縹緲的哭喊:穆風,你在哪!快救救我!救命啊——穆風——
突然,她聽到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就在身后。她下意識轉身,一只羽箭呼嘯而來,她只感到肩膀劇痛,眼前只余他驚愕痛悔的臉。
他翻身下馬,竟狼狽地跌倒在地。抱起滿身血污的她,撥開她臉上散亂的頭發(fā),看清她毫無血色的小臉時,他暴怒,大吼——都給我停下!
將士們皆是一震,迅速放下弓箭,下馬排好隊伍,動作迅速無聲,不會兒功夫,蒼茫平原上就只剩大風呼嘯而過之聲,詭異至極。
王后走到他身邊來,不悅道:這是哪來的奴隸,這么不守規(guī)矩,竟跑到狩獵場來了!
他抱起她,翻身上馬,居高臨下盯著王后,雙眼通紅,嗜血陰鷙,聲音仿似來自地獄:她如果有個好歹,你也別想活命!
王后的臉一下慘白,嘴唇顫抖,囁嚅著說不出什么話。
六
她醒來時,第一眼見到的是他憔悴的臉。
她張了張口,嗓子發(fā)干,說不出話來。他連忙端來一杯水,扶她喝下。她臉色蒼白,盯著他許久,輕聲喚:穆風。
他連忙答:我在。
我想起來了。她垂眼,蝶翼般的睫毛微顫。我想起來,教我寫字的人是爹爹。我爹爹,是東卿國的王。
他臉色瞬間冰冷:她給你喝了解藥?
她抬眼直直望進他眼底:是。
他眼里浮起痛苦之色,良久,嘆息一聲,摟住她問:纖歌,你可怪我?
她的聲音破碎如飄絮:我不怪你。我恨你。
燭光搖曳,他的神色忽悲忽喜。她縮在他懷里,靜靜的,像個精致的人偶。他道:纖歌,你恨我吧。再過三天,我會廢掉王后,娶你為妻。
他說“娶你為妻”,而非“立你為后”,她眼眶溫熱,心里脹滿辛酸的喜悅。她的心太小,裝下他一人,便裝不下國仇家恨,可如果任自己沉淪在兒女情長中,待得百年之后,她該如何面對父王,如何面對無辜慘死在漠北鐵蹄下的東卿臣民?
她推開他,拉動了肩膀上的傷口,疼的倒吸一口冷氣。他伸手想替她看看,她倔強的眼神抗拒著他的靠近。為什么。她質問,為什么那日不殺了我,為什么還要娶我!我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不可能嫁給你!
他眼神固執(zhí),一字一句道:我們早已有了夫妻之實,你這一生非我不可。
禽獸!她抬手給了他一巴掌,他一動不動承受住,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心疼地吻著她發(fā)紅的手掌。疼么。他的聲音脆弱無奈,我不指望這一巴掌能讓你解氣,不急,我用一生來向你贖罪。
你以為我會原諒你嗎?還是你想再逼我喝一次“忘生”,把我蒙在鼓里,像個傻子一樣圍著你團團轉!
他輕笑,燭火下的容顏竟有幾分妖孽,我倒是想,只是這“忘生”千金難買,極難尋到。
你滾!我不想看到你。她抽回自己的手,縮進錦被中,背對著他。
他抬手想撫摸她那凌亂散落的青絲,頓了頓,終究縮回了手。
我意已決。纖歌,我一生只認你一人為妻。
七
這兩日她不吃不喝,無論什么人靠近,都被她呵斥出去。他只來過一次,冷聲吩咐一句“別讓她餓死”就再沒出現。丫鬟清兒遣退其他下人,走到床邊輕聲道:公主,奴婢熬了點小米粥,您起來喝點吧。
她冷聲呵道:滾。頓了一會兒,說:你剛才叫我什么?
清兒低眉垂眼:公主,你是東卿國第六代國君安靖王膝下唯一一位公主,血統(tǒng)高貴,身份毋庸置疑。
她掀開簾帳,道:過來,讓我看看你的樣子。
清兒顫抖著身子靠近她,她細細端詳小丫頭清秀的眉眼,點頭道:你曾在父王身邊當過差吧?怎會在此?
清兒哽噎道:奴婢那日就躲在密室旁的紫檀書桌下,親眼看著那漠北狗賊將公主擄走,奴婢歷盡千辛萬苦才找到公主下落,不料公主已忘記自己的身份,奴婢只好隨侍公主左右,等待時機,F在公主已經恢復記憶,奴婢愿助公主一臂之力,殺了漠北狗賊,報仇雪恨!
她冷冷打量著清兒,忽然道:你一個小丫頭,何必荒廢大好年華,被仇恨蒙蔽了眼,倒不如找個好人家,安安心心過日子。
公主!清兒睜大了眼,滿臉不可置信,公主難道忘了王上臨死前的囑托?公主難道甘愿委身于漠北,做仇人的王后?
這又有什么不好呢。她淡淡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我殺了他,便又是一個國家的動蕩,受苦的仍是百姓,倒不如讓我一人心里不快活,也好過千萬人-妻離子散。
你還是一國的公主嗎?你聽不到東卿的黎民百姓遭受屠戮時的呼救嗎!你看不到他們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絕望的眼神嗎!你怎么能這樣不負責任!清兒氣急敗壞。
他們早已死了,我如何聽得到。她銳利的目光直直盯向清兒,倒是你,在我身邊埋伏這么久,身份可疑,以穆風的功力,我不信那日你會安然逃過。
公主竟是懷疑我?清兒愣道,隨即一臉凝重,既然這樣,奴婢便以死明志,證明我對東卿,對王上的不二忠心。清兒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猶豫劃上自己的脖子。
住手!她撐起虛弱的身子撲過去,想奪過清兒手中的匕首,兩人糾纏之時,房門突然打開,她被扯入一個堅實溫暖的胸膛,耳邊是他威嚴的聲音:抓住東卿余孽,押入大牢。
清兒被士兵抓住,拖向門外,聲嘶力竭——公主,奴婢死不足惜!公主不要忘記復仇大業(yè)!
杖斃。他冷冷吐出兩個字。
她靠著他,第一次感到深深的寒意。他俯身輕笑:你剛才的回答我很滿意,養(yǎng)好身子,明日便是我們成親之日。
她僵硬地扯出一個笑。
她何嘗不會想到,這房間外,到處是他的耳目。
八
紅羅帳暖,燭火搖曳,她一身鳳冠霞披,靜候他的到來。
他帶著薄醉歸來,挑開她的紅綢蓋頭。她抬頭,柔柔一笑,烏發(fā)紅顏,烈焰紅唇,他只覺得心都要融化了。
她端來交杯酒,服侍他喝下。他也倒一杯酒,送到她唇邊。
你真美。他撫著她嫣紅雙頰,雙眼迷離。
天下都道我狐媚惑主,我也不要辜負了這中肯的評價才是。她笑道。
我甘心被你迷惑,只愿你能一生一世陪在我身邊。他眼中是真真切切的情意,像他帶她遠走高飛那日,銀鑲河中的粼粼波光;又像他們定情那日,蓮花池中迷離璀璨的花燈。她抬頭,主動吻上他的唇。
夜已深,他像個孩子一樣緊緊摟著她,頭枕在她肩側,她一轉頭便能看到他毫無防備的睡顏。她的手顫抖著摸出枕下的匕首,鋒利的刀刃在月色下閃著寒光,刀尖指向他的脖頸,一寸一寸靠近,終于抵在了他微微跳動的動脈上。她抑制不住哭出了聲,刀尖一偏劃下一道淺淺的血痕。他在此刻睜開了眼。
纖歌。他喚她,你當真狠得下心。
你……你怎么……她一臉驚愕。
我怎么會醒?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在酒里下了藥?他抬起身子俯視她,脖頸上的傷口流著血,血跡一路蜿蜒,染紅了他潔白的寢衣,月色下,他頹廢危險得像只妖。
我……我恨你。她無助地哭著,淚打濕了枕巾。
但我更愛你。
他吻著她的淚水,輕輕哄著她。別哭了,纖歌,都是我的錯。我在你的酒中摻了“忘生”。
她身子一僵,震驚地望向他。
很不巧,世間僅有的兩份“忘生”,都在我手中,而解藥,只有一份。他的眼中映著月華的光芒,璀璨奪目。纖歌,原諒我的自私,你會無憂無慮地過完這一生,我們會很幸福,即使不被世人祝福。纖歌,我會下地獄的,你只需在我的庇佑下,好好活在光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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