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地下十里八荒的人都知道，結(jié)魂燈出自冥界。它是憑借著死魂的信念，一點點寄托在忘川河旁的彼岸花上，經(jīng)年累月，出奇地結(jié)出了一枚碩大的果實。

　　傳聞中果實一落地，自然地一分為二，從中露出了一盞琉璃燈。燈中無火芯，外表上來看卻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油燈。

　　死魂的思念、幻想、寄托、藉由一盞看似凡間常見的油燈來實現(xiàn)。但是它的燈芯卻不是普通火焰能燒得著，地獄的業(yè)火點不燃它，三味真火亦然。

　　唯有靈識－－萬物生靈的一魂一魄，才能點亮燈芯。

　　它就像魂飛魄散前的避風(fēng)港，借助不斷地燃燒，擷取萬物的生氣。于數(shù)不清的挑選和淘汰中找回魂魄生前的模樣，然后再次塑造出一個完整的三魂七魄。

　　自此，人死而復(fù)生不過韶華百來年，亦可說它就是凡人夢寐以求的長生不老藥。所以一個這么容易顛覆輪回常理，罔顧六界秩序的東西，是輕易不得從冥界借出去。

　　然而這盞冥域禁物卻在六百年前，天界平息南海鮫人叛變后的第七天被劫走。

　　回想當(dāng)日情景，一名女仙獨自駕著一輛鎏金的馬車闖過地府設(shè)下的結(jié)界，驚動冥界萬年不變的死寂。

　　車頭無車夫駕車，天界的玉馬卻極有靈性，一路狂奔，絲毫沒有猶豫。

　　通往酆都鬼城的路上，有兩排妖艷的彼岸花，馬車以常人不常見的速度呼嘯而過，彼岸花都為之抖了抖。

　　這是傳說中去到地府前一條絕對不可回頭的路──一條死靈回頭不了的路，一條生靈絕對踏不上的路。

　　不久后馬車停了下來，酆都城的城門就在眼前，它高有百來丈，三十個成年人迭在一起都不及門的高度。

　　莊嚴(yán)宏偉的大門比之天界的南天門，有種蕭條和死寂的味道。門內(nèi)不時傳出尖銳凄慘的嘶喊聲，門外還有兩尊高大的石雕像。

　　石雕像分別站在門的左右兩側(cè)，一個個面目猙獰，狀似要嚇走擅闖者。

　　馬車停了良久，女仙一掀車簾，拖著一身長裙飄飄然下車。

　　”擅闖鬼城者死！”

　　粗糙的聲音帶起狂風(fēng)大作，一股令人作惡的濃濃口臭撲面而來。兩尊石像化身成一紅一藍的惡鬼，他們就是傳說守在酆都城前面的守門人。

　　”本宮素臻，玉帝最小的女兒八公主，奉旨前來，速速開門！”素臻不疾不徐地說明來意，手心卻一點點浸濕。

　　紅鬼看一眼藍鬼，藍鬼看一眼紅鬼，天上一天人間千年。他們對天界的事情完全不知情，更別說認(rèn)識這位玉帝的八公主了。

　　紅鬼搔搔頭，仍舊不耐道：”擅闖鬼城者死！”

　　素臻早料到會是這種情況，因為她曾聽聞過酆都城的城門只為死靈敞開。言下之意就是，要進去可以，先死上一遍再說。

　　不過這個問題難不倒她，畢竟她早就抗旨下冥界，偷乘玉駕，假傳玉旨，現(xiàn)在闖個門純屬是個小兒科。

　　素臻不動，兩個守門人也站得筆直，不敢隨意冒犯這位八公主。

　　一直等到酆都城的大門震動了幾下，門與墻之間經(jīng)年累月下的細泥一點點翻落，沙塵大得讓兩個靠門比較近的守門人都咳嗽了好一會兒。

　　素臻見門在震動時就警覺地以袖掩住口鼻，待刺耳的摩擦聲停下來，她放下袖子一甩，門已然對她大大方方的敞開了。

　　沒錯，她要的就是這個結(jié)果。她會這么招搖地駕著這輛鎏金馬車，可不是盲目的炫耀，而是要讓一路上先見過她的鬼差們?nèi)ネL(fēng)報信。告訴閻王，上面有官人來到，讓他盡早作準(zhǔn)備。

　　偌大的門下，有三個小人兒走出來。走在最前的人，身穿一身白衫，衣服上沒有多余的墜飾。后面兩個顫顫巍巍地一路緊緊跟隨，頭都不敢多抬一下，所以素臻也不知道他們長得如何。

　　不過表面上來看，走在那最前的一定是個頭兒！

　　”蔚大人！”

　　”蔚判官！”

　　紅、藍鬼同時驚呼出聲，白衫男子頭都沒回，右手一抬就制止了他們要往下說的話。

　　”在下蔚遠之，于地府任判官一職有數(shù)百載。此番不知八公主前來，有失遠迎之處實是下官的不是。”蔚遠之口氣溫順，低眉順眼，私下卻是暗暗打量這個從九重天貿(mào)然闖鬼城的女仙。

　　”無妨。”素臻冷著一張臉，小心應(yīng)對。

　　他一躬身，”公主突然造訪，是玉帝有新玉旨嗎？”

　　素臻身子一僵，玉帝的新玉旨沒有，只有她預(yù)備假傳的口諭。提起一口氣，”親傳口諭，還請蔚大人帶我去見閻王�！�

　　男子一陣沉默，思索后打點起身后一直低頭的兩個小鬼。素臻才看清楚那兩個小鬼的模樣，一對童男童女，但臉上的深沈卻不符合他們的年紀(jì)。不過也是，外表看上去很小，說不定人家當(dāng)鬼的年歲已經(jīng)可以做她公公奶奶了。

　　”殿下，城內(nèi)不宜乘馬車，請隨下官徒步入內(nèi)。”說完，男子率先往回走。

　　說不上失禮于素臻，因為他應(yīng)對得體，她也挑不出毛病。只是最后他走得這么絕決，讓她感到些微的不自然。

　　就好像……他在懷疑她的身分，或者說他懷疑的是她親傳口諭的事！

　　有了一定的認(rèn)知，素臻定下心神，也不管丟下的馬車，徑自跟在他后面。而那對童男童女，男孩去替她牽馬車，女童退到她身后充當(dāng)她臨時的丫環(huán)，亦或是變相的監(jiān)視她。

　　徒步走入傳說中以鬼城盛名的酆都，踩在斑白的石磚地，一眼望盡，大街上除了她、蔚遠之和那對童男童女外再無一人。

　　兩排的屋子空落落地，陰風(fēng)吹過，屋檐下一盞盞白色且殘破的紙燈籠搖搖晃晃擺動起來。身后有玉馬時而傳來的鼻息，還有輪子摩擦石磚的聲音。

　　咯啦咖啦──！

　　『這是在下馬威嗎？』素臻暗想，一邊盯著走在前頭的男子。

　　以她在九重天的規(guī)矩，貴客到來，迎接的隊伍肯定聲勢浩大，絕對不可能讓對方徒步行走。撇開身分來說她確實只是個小女仙，但以傳遞玉旨使者的身分來看，這排場顯然過于冷清。

　　不過這樣也好，人越少，她要逃掉的眼線就少，盜取結(jié)魂燈的機率就更大。

　　下意識一抿嘴。

　　不錯，她這次來就是要盜取冥府禁物──結(jié)魂燈。一個傳聞中能嚴(yán)絲密縫零散魂魄的禁燈。

　　至于這次她要盜結(jié)魂燈的原因，很明顯地她想要拿它結(jié)一個人的魂魄。

　　那個人是她的青梅竹馬，幾百年來形影不離。有她在的地方一定能找到他，有他在的地方她也從不缺席。

　　墨問，是和她私定終身的對象。

　　可他和她卻因為父王的一句話，分隔兩地，自此天涯兩隔。他率兵遠赴南海平定鮫人叛亂，她等他，最后等到的卻是他部屬稍來的消息。

　　……他不見了。

　　短短三天，于神仙而言不過一個眨眼的瞬間，這三天卻要了他的命。

　　噩耗傳來時她也曾不信過、埋怨過，當(dāng)作一場玩笑過。在別人眼中，她就像發(fā)瘋了一樣，每天不停跟自己說話。

　　父王派天兵天將去尋他，她也用靈識尋找他。短短幾天令她削瘦不少，中間她也恨過他，怨過父王，但不管哪一方都是她漫漫仙途上不可或缺的摯愛親人，她的怨恨也只能藏在心底。

　　當(dāng)父王下令收兵，不再尋找的消息傳到她那里，她深受不小打擊，幾乎要虛脫了。但是她沒放棄過，一直尋著他殘留下來的靈識，終于在南海邊界處找到他一縷丟失破損的魂魄。

　　人有三魂七魄，仙卻是一定元神。當(dāng)它破損，就是三魂七魄從融合的元神內(nèi)分離。他可能不再是仙，或者他已經(jīng)魂神俱喪。

　　當(dāng)她飛去南海取得他的一縷魂魄，把它存在自己心里時，她就下定決心要盜取冥府禁物結(jié)魂燈！

　　”殿下，請入坐�！�

　　男子宛如少年的聲音敲醒回憶中的她，雙眼聚神，才發(fā)現(xiàn)他們?nèi)硕既肓藦d內(nèi)。不是傳說中威嚴(yán)霸氣的閻王殿，沒有鬼差站在兩排，沒有奇形怪狀、五花八門的刑具。

　　在眼前的只有簡單擺放的兩列桌椅，掛在主位后面萬馬奔騰的水墨丹青。

　　素臻一落座，茶水很快被小女童送上來。她捧起茶盞，目光在掀茶蓋和吹熱茶之間，一直默默觀察著這個陌生的地方。

　　至于她為什么敢這樣觀察，因為現(xiàn)在這個大廳里除了小女童和她以外，就沒有人在這里。雖然她心里清楚結(jié)魂燈不可能收在這種地方，不過事先安排好逃跑路線也很重要。

　　因為她的玉騎被小男童帶走，這同時也限制了她逃跑時能駕車的可能。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她帶著結(jié)魂燈闖奈何橋進入六道輪回。

　　瞥到側(cè)門內(nèi)一道暗影，一個身長約兩呎、面容干凈的人穿著一身黑色華服邁入廳內(nèi)。素臻驀然站起身恭迎這位地下霸王，會這么確信的原因，是因為男子身后跟著的人就是蔚判官，那此人無庸置疑就是冥府的閻王。

　　”閻王爺�！�

　　閻王甩袖坐下，瞇眼看著底下微微躬身的女仙，不住哼了哼，”八公主這次來有什么要事？”

　　冷言冷語，加上怪里怪氣的語調(diào)，讓垂著頭的素臻也不由得心跳停了一拍。

　　他不愧是掌管地下多年的霸主，說句話都能讓人感到害怕。

　　但為了這次來的目的，她硬著頭皮，表現(xiàn)出一副應(yīng)對從容的模樣，”素臻這次來是帶著玉帝親傳口諭，希望閻王爺可以借結(jié)魂燈一用。”

　　邊說，抬眸后她清楚看見位子上男子的臉。明明是一副清秀的俊容，年紀(jì)約莫二十來歲，怎么就會是閻王呢？

　　登時，男子大掌拍在茶幾上，冷眸掃射過來，”大膽！”

　　素臻下意識回避他的視線，心虛不得。

　　”結(jié)魂燈乃冥府禁物，還能由你們天廷說借就借嗎？”

　　”素臻甚知此物，也明白閻王爺動怒的原因。只是素臻不過一個傳遞口諭的小仙，不知玉帝心思。玉帝派遣我來傳旨，我又怎么好空手而回�！�

　　上頭男子在素臻一段話下來，臉色是越來越差、越來越黑。四周散發(fā)出來的冷冽氣息，就連離他有十步之遠的她也能感受得到。

　　不見閻王回話，她只好放軟語氣，”閻王爺可知，七日前墨問墨將軍領(lǐng)旨率將平定南海一事？”

　　”你們上面的事情我沒興趣，也不歸我管。”男子撇過頭喝茶，口氣訕訕。

　　”閻王……爺�！辈恍⌒囊簧ぷ雍鹆顺鰜�，素臻趕緊壓低語氣，保持心情平靜，”三日前墨將軍殉職南海，閻王爺可聽說？”

　　”難怪……”這個話題勾住了男子的心思，驀然正色。

　　”洪荒時期，墨氏一族就是天帝的愛將。玉帝繼位以來，墨氏也歸順于祂。再說墨氏一族在洪荒時期戰(zhàn)績顯赫，自然不比后輩那些小兵小將需要位南天門當(dāng)值輪守。所以知道墨氏一族事跡的人也少了。”

　　素臻躬身一禮，作為響應(yīng)。

　　墨問家族的特殊關(guān)系，本來就是她這次握在手心壓的一個賭注。只盼閻王知曉事情的前因后果，能爽快地把結(jié)魂燈交出來。

　　暗暗在心里盤算了一下時辰，自她偷玉騎下界已經(jīng)費時不少。父王、母后該是都被驚動了，就不知道她還有多少時間可以取得結(jié)魂燈。

　　手心的汗一點點滲出，心急如火地她再補上一句，”墨氏一族歸隱后，后人稀疏，到現(xiàn)在也僅剩墨將軍一個遺孤。閻王爺既已知曉事理，還請盡快請出結(jié)魂燈�！�

　　男子蹙眉，沒想到這個八公主年紀(jì)輕輕態(tài)度這么強硬。本還想再跟她僵持一下，讓蔚判官去探聽這個口諭的虛實，現(xiàn)下看來也不必了。

　　他雖然不管凡間事端、沒興趣八卦天界小道，但這個墨氏的身分確實不一般。玉帝跟他借結(jié)魂燈保這孩子，也不無可能。

　　倏地他嘆了口氣，手一揮，”來人，去我房里拿結(jié)魂燈。”

　　蔚判官聽令，很快就面如死水一般退了下去又折了回來。與方才不同的是，他手上捧了一盞油燈。

　　素臻眼睛為之一亮，也頗意外，視線緊緊黏在那一盞只存在于傳說中的燈。

　　油燈的盤上是一瓣瓣冷艷藍色的花瓣，燈芯在中間像是花蕊。它長且纖細的柱型彷佛花的花莖，連接著銀黑色的圓形底座。遠遠看去，它并不像一盞燈，而是實實在在的曼珠沙華，俗稱彼岸花。

　　素臻訝異之余，閻王卻沒時間給她發(fā)問，神色一凜，”八公主！結(jié)魂燈可以借，那妳怎么保證這東西借出去以后能完好無損地回來？”

　　”這……”這真是個好問題！

　　她這次拋開玉帝八公主的身分，驀然離席走到閻王上座下的正對面，以四十五度角，畢恭畢敬、誠懇非常地鞠躬。

　　”素臻愿意和結(jié)魂燈心燈合一，作它的守?zé)羧恕粼谌嗽�，燈亡我亦不會安然無恙�！�

　　半晌時間，閻王都沒有發(fā)話，素臻也不敢隨意猜測他的心思，動作依舊維持原樣吃力地站著。這時閻王附耳到蔚判官身邊，兩人交頭接耳了一番，然后蔚判官像是交代完畢，自發(fā)地就退回了原位。

　　”妳以為本王不聞世事，不理仙聞，就能讓妳一個小毛孩給騙了？笑話！本王管理偌大的地府已有數(shù)百載，人間什么丑陋的事情沒聽過？妳一個傳旨的人愿意以身獻燈，是不知事情輕重，還是另有所圖？”

　　一挑眉，他冷淡的語氣像是一把扎人的利劍，一字一句刺入素臻的心。讓她頓時感到害怕，也知道假傳玉旨的事情已經(jīng)敗露。

　　確實，是她太心急，才會提出心燈合一這種沒見識的提議。畢竟心燈合一是把自己的身心交給結(jié)魂燈，將來要歸還結(jié)魂燈時，她一輩子也只能跟著結(jié)魂燈被封在這個生人不見的地方。

　　但她已經(jīng)知道結(jié)魂燈，又近在咫?yún)�，要她放棄�?fù)活墨問的愿望，她怎么肯。

　　如此一來，也只好放手一博了！

　　猛地，素臻雙腳跳脫原地，雙手在身前結(jié)印，嬌小的身子竄過閻王身側(cè)，直奔蔚判官手中的結(jié)魂燈而去。

　　”破結(jié)！”

　　藍光乍現(xiàn)，打中蔚判官的手，又再他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之前，她長臂一伸勾住結(jié)魂燈，還拿蔚判官當(dāng)煞車用的軟墊，直接撞開了他。

　　重力加速度，讓蔚判官無從反抗，只好把素臻報在懷里，最后狼狽得屁股著地，沒昏死，也暈得眼冒金星了。

　　素臻抓著結(jié)魂燈趕忙起身，站穩(wěn)時閻王已經(jīng)在她的對面與她四目相交。加之身后還有個半昏不昏的人，局面呈現(xiàn)被兩面夾擊的狀態(tài)。

　　”八公主，妳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我地府撒野�！�

　　”閻王爺，竟然已經(jīng)看穿就不必多說了�！�

　　素臻手心捧著結(jié)魂燈，二話不說把它向上一拋。所有的人眼睛都在看著它，深怕它落地之后，這個好不容易得到的禁物就此碎開一地。

　　”吾以命擔(dān)命，以心換心……”

　　在素臻的詠唱下，脫手的結(jié)魂燈外頭罩上一層綠瑩瑩的光，一條銀白色的光線歪曲連接著她。

　　”來人！攔下她！”閻王喊人，雙手比出劍型卻不好強行突破素真的術(shù)法。

　　施以永生咒一般很難見到，因為它原是用在兩個相愛的男女之間，為了能同生共死才會施以此術(shù)。而現(xiàn)在的人為了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賣掉良知，她怎么敢把性命跟一個死物綁在一起？

　　起初閻王聽到她要作守?zé)羧藭r不過當(dāng)是一場笑話，現(xiàn)在才知道她竟是認(rèn)真的。

　　永生咒又是一種很脆弱的術(shù)法，當(dāng)施術(shù)者開始詠唱咒語，若是有外力強行突破，咒語結(jié)締的兩方就會當(dāng)場死亡。這下他也只能在旁邊干著急跳腳了。

　　大意！實在太大意了！

　　”素臻，妳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閻王大吼，想在她詠唱最后一句咒語時，逼迫她知難而退。

　　素臻眼睛抬都不抬一下，專心致之。就算知道身旁圍了一圈閻王喚過來的打手，她仍一心一意地念出咒語中最后一句話，”氣神引律，心定丹元，叩。”

　　綠光瑩瑩流轉(zhuǎn)，像是水流席卷住素臻和結(jié)魂燈，當(dāng)光環(huán)完全罩住他們，驀然金光大盛，讓在場的人都睜不開雙眼。

　　”遲了！”閻王嘆氣，”來人，把公主壓進鬼牢。蔚判官，速上天庭秉告，且看玉帝怎么說�！�

　　”臣領(lǐng)旨�！�

　　眾人眼前的金光突然像軟綿的云霧般化開，素臻的身影乍現(xiàn)，伸手環(huán)抱著結(jié)魂燈，眼角擒著淚光，嘴邊卻藏著說不出來的溫柔笑容。在失去意識前，喃喃道出第二段咒語，”暢其五元，通其五靈，貫以五音，貫以五神……”

　　火紅的亮光從她的心臟處緩緩?fù)吓�，圓形的物體通過咽喉飛快地奔出她的口中。然后結(jié)魂燈的燈芯被其點燃，橘紅色的光源映上她冷汗浸濕的臉，還給她一絲人色。

　　”重生術(shù)！果然是有備而來。”

　　冷眼看著她瞇著雙眼，神識在半昏半醒之間，閻王大手一揮，幾個鬼差上前架住了她。人是架住了，但是點燃的結(jié)魂燈像是新生出了靈性，火光發(fā)出熾熱，任鬼差們無從奪回它。

　　”閻王，這、這燈鬧鬼�。　币粋�鬼差上前嘗試抓過幾次之后，氣餒嘆道。

　　隨之旁邊一個拳頭直接敲上了他的頭，”鬧什么鬼，你自己就是鬼！”

　　”對、對哦！”鬼差赧然一笑，”不好意思，新上任還不習(xí)慣�！�

　　倏地閻王一個冷眸掃過去，兩個鬼差嘴上像是被縫上，突然就不說話了。他無奈搖頭，”燈就別管了，給八公主抱著，連人帶燈直接關(guān)進鬼牢里�！�

　　”是──！”

　　鬼差們異口同聲地答話，下一刻就撐著素臻的兩側(cè)要走。但大廳的門都還沒跨出，鬼差們卻害怕得托著她又退了退。

　　見情況不對，蔚判官蹙眉上前，”怎么回事？”

　　門外驀然出現(xiàn)十來個騰云駕霧的男仙，一個個身穿胄甲，手持武器。尤其領(lǐng)頭的神君煞氣騰騰，一副誰都欠他幾萬兩銀錢似地，還擺出一對死魚眼睛。

　　他們魚貫落地，反客為主直接闖入大廳，讓鬼差們不得不節(jié)節(jié)后退。死魚眼睛的神君不客氣地發(fā)話，”閻王爺，本君奉玉帝旨意前來擒拿八公主，還望閻王爺不要見怪我們直闖您的宅邸�！�

　　閻王爺一副渾然未聞的樣子，坐回高臺上的位置，”還愣著做什么？”

　　鬼差們皆是一個哆嗦，彼此你看我、我看你，卻不知道該如何，最后只好用哀求的眼神望向蔚判官。

　　難得一次被『鬼』們『熱情』凝視，卻讓他大傷腦筋，額角凸凸犯疼，”來者是哪位仙君？可有手諭？”

　　”本君炙渧，手諭在此，請判官大人過目。”炙渧仙君從袖口抽出一卷亮金黃色的布，雙手奉給上前來拿的蔚判官。

　　蔚判官誠惶誠恐地彎腰接下，把它攤開，一行行燙金的大字和殷紅的玉璽印映入眼簾，然后收好玉旨，上呈給閻王。

　　閻王看完后把玉旨壓在茶幾上，沒說話，炙渧仙君只當(dāng)閻王默許，”來人，帶八公主回天庭受審。”

　　幾個天兵天將聞令上前，鬼差的元身是鬼，最怕神佛，自然受不了他們身上發(fā)出的仙光，二話不說就撤了人手，只留素臻和結(jié)魂燈在原地。天兵們眼棘手快上前攙扶住神識不清的她，這才讓她不致于狼狽跌落。

　　”炙渧仙君是吧！”閻王蹙眉，語氣訕訕，”本王好像還沒同意讓你帶人吧？”

　　”閻王爺請別為難本仙，在下不過侍奉旨行事。閻王爺領(lǐng)命管理地府多年，應(yīng)明白為人臣子的職責(zé)。”

　　一句話算是賭上了閻王爺?shù)淖�，不過他橫行地府多年，還是第一次有種有口卻不能還嘴的感覺。那位炙渧仙君確實說得不錯，為人臣子是為盡忠，他領(lǐng)了旨，沒有道理裝作不知情，也不得不從命。

　　只是他同樣領(lǐng)命守住結(jié)魂燈，不料今日卻被那小丫頭奪去，還成功地讓她在燈中點上火苗。真不知道該說這小丫頭無知，還是愛得太過盲目。亦或是，因果應(yīng)現(xiàn)的時機到了？

　　算了，看這局勢，結(jié)魂燈今日勢必留不得了。

　　”丫頭……”閻王爺走下臺階，軟聲湊到素臻面前，”燈中燃著的可是墨問的魂識？”

　　素臻恍惚聽著，邊點點頭。

　　”很好，那就讓妳把結(jié)魂燈帶走，就算是我們玉家還墨家一個恩情。妳跟他們走吧，妳爹那邊，二叔去幫妳說理說理�！�

　　”……二叔？”眨眨眼，素臻想就近看清楚閻王，卻是不能。

　　雖然她對他早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先前她一直急著想奪取結(jié)魂燈，所以沒有深思。現(xiàn)在聽他提起，才恍然想起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不過也不怪素臻一時沒記起來，畢竟她一出生就在天庭。那時他早就任職地府閻王一職有數(shù)百載，一直不得出地府，所以只有他知道她，她卻不認(rèn)識他。

　　”是，八丫頭！”他僵持百年的面具在她眼前倏地摘下，難得一勾笑顏，還摸了摸她的頭，”別怕，就像妳說的，大不了一輩子作守?zé)粝伞呉遣幌矚g待在地府，二叔也會幫妳爭取留在天上，好嗎？”

　　”二叔……”感激之情堵在胸口無法宣泄，最后只能化作一聲輕喚。

　　閻王爺大掌蹭了蹭她的臉蛋，完全沒注意身旁一圈鬼差們的眼睛早就凸得掉到了地上，天兵們雞皮疙瘩也噌噌噌地豎起，連見過大風(fēng)大浪的炙渧仙君都沒想到閻王也會有這么溫柔的一面。

　　目前只有蔚判官一人神色淡淡，像是司空見慣。但這情況并沒有維持很久，因為當(dāng)閻王說出下一段話的時候，他那副泰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的樣子，瞬間就抽了抽嘴角。

　　因為眼前的人是這么交代的，”蔚判官，本王許久沒回天庭。這次除了見見親人外也想放個小假，這里的事情就全權(quán)交給你了�！�

　　蔚判官除了硬著頭皮說是之外，他還能回什么呢？

　　”閻王爺，此番路途遙遠又顛簸，本君事先沒有備車。不然還請閻王爺……”

　　炙渧略顯為難，其言下之意就是希望閻王不要跟著。本來羈押一個小公主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現(xiàn)在又要多上一個地下霸主，萬一中間出了什么差錯，他怎么好和玉帝交代��！

　　”這還不簡單！”閻王挑眉，”來人，去把八公主駕來的玉騎牽出來。她怎么來的，我就怎么跟她回去�！�

　　”可這……這不妥啊！”炙渧急了。現(xiàn)在別說羈押了，他們一幫天兵天將都成了他車隊的開路先鋒了！

　　”怎不妥了？”

　　炙渧不好當(dāng)場駁了閻王的面子，一時也想不到好借口，竟脫口而出，”男女授受不親！”

　　閻王大笑三聲，”我和她是叔侄關(guān)系，她的長輩，又不是什么外人。仙君實在太多慮了。”

　　”一時口誤、一時口誤�！敝藴v赧然笑笑，一臉豬干色。

　　一柱香時間剛過，男童女童牽著馬匹過來。還是素臻駕著的那匹玉騎，那輛鎏金的馬車。不同的是，馬車后面放了一個檀木黑箱，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這是蔚判官私下讓人給閻王爺備來渡假用的行囊。

　　”閻王爺，車馬已備妥，隨時都可以上路�！�

　　閻王瞥了一眼馬車的方向，滿足地點點頭，”炙渧仙君，現(xiàn)在我們可以上路了嗎？也麻煩你尋個小仙替我駕車�！�

　　”……不麻煩�！�

　　閻王驅(qū)散素臻身邊的幾個天兵，大方把她打橫抱起，然后不再啰說一下子上了車。

　　炙渧一反無奈的小臉，正經(jīng)打前開路，”返程！”

　　”駕！”

　　返程時云霧交錯于他們的腳下，馬車的車輪也在天空畫下兩條并行線，直到天空開了一個口，一行人消失在洞口的那一頭，大洞又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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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霄殿──

　　”地府閻王到──！素臻公主到──！炙渧仙君到──！”

　　殿外傳來小仙吏的高喝聲，話中提到的幾個人物一下子讓凌霄殿平靜的表面下像炸開了鍋一樣。不是左邊看看右邊的仙者，就是右邊問問左邊的仙官，再不然就是后面跟前面通過神識向年紀(jì)稍長的前輩們打聽一番。

　　”這、這閻王是在說地府閻王？不是弄錯了？”福仙瞅著小鼻子小眼睛推推隔壁。

　　祿仙撓腮抓耳思索一番，”沒，應(yīng)該沒弄錯。這次八公主不就是去地府劫結(jié)魂燈嘛！”

　　”可閻王不是從不出地府半步，這次怎么心血來潮就上來了呢？”福仙又問，這次瞪大眼睛直盯著殿外那頭。

　　”沒辦法啊，結(jié)魂燈是地府禁物。八公主又犯下這種大罪，閻王怎么可能收手放人。”

　　兩人感嘆一番，福仙卻不忘八卦再問：”可要是我沒記錯，閻王好像還跟天家關(guān)系匪淺啊！”

　　不過福仙這次是高看祿仙八卦的本領(lǐng)了，因為他在福祿壽三仙中年紀(jì)最小，根本沒聽過這個傳聞，所以好半晌結(jié)結(jié)巴巴沒回話。

　　壽仙小指頭掏掏耳朵，受不了他們滿肚子空想，干脆說道：”不止關(guān)系匪淺，他們是正經(jīng)親戚！閻王可是玉帝的親弟弟呢！”

　　”什么──！”

　　太白金星聽到這高八度的喊叫，怒瞪過來，”肅靜！”這才讓這沸騰的大雜鍋消停下來。

　　當(dāng)?shù)钔獬霈F(xiàn)一緞黑色錦袍時，玉帝豁然一笑，從高臺上放步下來迎接，”二弟！”

　　一旁的天后也顧不得優(yōu)雅，急忙跟上。她思女成狂，都要擔(dān)心死素臻了。要不是她身分?jǐn)[在那里，不然她早把女兒拉回房間里�，F(xiàn)在落得人人都要看她女兒受苦、要審她，她哪里不心疼！

　　與此同時，凌霄殿內(nèi)兩旁的人很自然地恭恭敬敬屈身一禮。玉帝都站了，誰敢和他站得一樣高啊！殿上除了玉帝夫婦和閻王站得一般挺直以外，便再無其他仙史了。

　　”臣有錯，擅離職守，無故返天庭�！�

　　”二弟，許久不見，說話都生分了�！币娝f著就要彎腰，玉帝趕忙拉起他， “真要說你有錯，也是你老不回來看看我的錯。我們是親兄弟，不致于我繼位后你就含恨在心，避不見我吧？難怪你當(dāng)時會爽快接受去地府干活�！�

　　既然玉帝不希望他表現(xiàn)得太生疏，他也拋開臣子包袱，”大哥，你說逗趣話的功力真是不減當(dāng)年啊！”抬眸時見到天后，順帶點頭致意，”嫂子�！�

　　”那個……小八她？”天后按捺不住，可如果玉帝沒有要原諒素臻的意思，她也不好說上前就上前。

　　一提到這女兒，玉帝就哼了一聲，”真不知道這小八平時的聰明勁都去哪里了，居然擅自離開天界，還偷玉騎。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二弟，這次真是驚擾你地府的清凈了�！�

　　”說不上驚擾。小八是我親侄女，侄女來看看我這個二叔也很合理��！”閻王神色淡然，”再說這次是我想這個侄女了，這才讓她下來看看我。只是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么大，大概她以為我跟你報備過了，所以沒跟你提一聲吧！讓大哥擔(dān)心了�！�

　　玉帝揪著眉毛不解，”可……”

　　他跟天后一共有八個女兒，每一個都長得水靈可愛，可他八個女兒在這之前，沒一個見過閻王這位名義上的二叔。怎么這會兒他突然就說想念他的八女兒了呢？怪、真是太怪了，肯定另有原因。

　　天后見閻王給出臺階，不等玉帝意思，忙也點頭，”是啊，是啊！這事小八有跟我提過，就是我給忘了。那玉騎還是我說同意才借給她的呢�！�

　　”是嘛！居然天后都這么說了，看來小八的事情還是我誤會了�！庇竦劾淅鋻吡艘谎�，自顧自開口的妻子，一邊維護她的尊嚴(yán)。

　　知道她擔(dān)心孩子才會這么不管不顧自己的發(fā)言，讓他還沒來得及深思，結(jié)論就必須做出來。不過這樣也好，本來他身為孩子的生父，怎會不疼自己的孩子。只是身上有重?fù)?dān)，必須為表率做個人上人罷了。不然難掩悠悠眾口��！

　　”難得二弟能來，今天早朝暫且就先這樣吧�！庇竦蹞]揮手撤散眾仙家，一邊攬住閻王的肩就要往里面走。瞥到他身后被人攙扶著的素臻，”夫人，妳先帶孩子去休息吧！”

　　”是！”

　　天后莞爾做揖，見兩個男人走后，這才招來仙仆仙婢把素臻攙扶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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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杯盞交錯，幾杯黃湯順利下肚，沉默喝著酒的兩人卻沒顯現(xiàn)出熱情，也沒有一點微醺的跡象。

　　”大哥，我不想瞞你。”閻王放下酒盞，玉帝瞥過來一眼，一副早知道你有事要說的表情。

　　”跟結(jié)魂燈有關(guān)是吧！”

　　”真是什么都瞞不過大哥慧眼�！彼πΓ菂s是一個苦笑，”素臻假傳你的旨意，想從我手中奪走結(jié)魂燈。我也是真的大意，沒料到她有備而來，不僅順利讓她奪得結(jié)魂燈，還讓她念出永生咒和重生術(shù)�！�

　　說到此，玉帝的臉色都沉了沉，但閻王似是沒見著，雪上加霜地問：”大哥想知道，燈中點燃的是誰的魂識嗎？”

　　”你不提我也猜到了。”玉帝徑自滿上酒杯，杯中酒利落下肚，”除了墨問這孩子的，還能是誰的。”

　　”大哥說得不錯。小八也親口跟我承認(rèn)了�！�

　　見玉帝眉宇間有一股化不開的陰霾，他也不開脫他，卻一個勁兒給他和自己倒酒，”來時路上我也打聽過，小八和墨問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真是命運作弄人，一場平亂的戰(zhàn)事讓他們再也見不了面。”

　　”是��！”玉帝頹然嘆氣，”要是我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當(dāng)初我也不會派他去�！�

　　”其實這事情也怪不了大哥。墨弦夫婦離世后，墨家就剩墨問這么一根獨苗。你待他是如己出，年紀(jì)到了當(dāng)然也希望他干出一番成績來。”

　　”二弟說得是，這不僅是我想而已，我還希望他正經(jīng)干出個官職，這才不愧對墨氏于我的恩情啊。再者我想嫁女兒，也能嫁個體面不是！”

　　斟酒的動作頓了頓，閻王凝視一旁微微紅著臉的玉帝，”沒想到大哥原來有這個打算�！�

　　”有，當(dāng)然有！”聲音很篤定，但他很快搖頭，”這里沒外人，我們兄弟倆就說說幾句心里話吧！”

　　玉帝拖著椅子，坐到閻王身邊，”洪荒時期，天帝手底下最出名的一員大將就是墨祇，也是墨氏一族受到重視的開端。當(dāng)初誰都認(rèn)為天帝會把天下交給墨家，但直到天帝涅盤歸土，他卻沒留下一句遺言給我們。若不是墨氏一族扶持我上位，這天下還能任我把玩嗎？”

　　”大哥，你內(nèi)心的事情我不是不懂。就因為我懂，所以我知道你收養(yǎng)墨問，也是為了償還墨家恩情。不過……”頓了頓，閻王拍拍玉帝的肩，”天下的事情，果然不是養(yǎng)育一個孩子就能償還的。”

　　”……是��！”玉帝仰頭扶額。

　　”大哥可有想過，小八這件事情其實是因果�，F(xiàn)在輪到我們回報墨家，大哥何不放任小八去做，興許結(jié)魂燈真讓她結(jié)出了墨問的魂魄，也未可知�。　�

　　”可……今天殿上不是只有我一雙眼睛見著結(jié)魂燈，難道要讓我作個小人，包庇女兒的過錯嗎？這樣我怎么管理天下人，做到公私分明！”

　　”沒人讓你不罰小八啊！”

　　見閻王話中有話，玉帝眸光一閃，”二弟的意思是？”

　　他莞爾一笑，舉杯敬眼前人，”就讓該罰的罰、該做的做、該演的演。一場戲很快就能完美落幕了�！�

　　＊　�。　。�

　　六百年后，女媧宮──

　　偌大的女媧宮內(nèi)悄無聲息，朱紅的木制廊柱下，是一條筆直的漢白玉長廊。一排排的門窗緊緊掩著，完全不像是住了人的樣子，宮殿內(nèi)卻沒有一丁點兒灰塵。

　　自素臻被羈押上凌霄殿那日已經(jīng)有六百年。閻王，她名義上的二叔非常守信地陪她回九重天，甚至不惜幫她說謊免去她身上背負(fù)的一切罪刑，讓她順利留在天上。

　　唯有關(guān)于結(jié)魂燈落在她手上一事，只要是明眼人看了都知道她有罪，除非當(dāng)日所有仙史都瞎了。

　　幽靜的大殿內(nèi)驀然傳出一聲嘆息，如果不是天色還大亮，這僻靜之所傳出怪響，格外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素臻推窗探出頭來，恰巧撞上雨師布雨到女媧宮上，雨滴從天空落下閃耀得像一顆顆珍寶。

　　”好久不見有雨了�！彼胍兄翱冢指吒呦虼巴鈹偲�，把雨點收入掌心。

　　女媧宮自從女媧娘娘仙逝后就無人入主宮中，除了一些忌日和祭祀典禮外，這兒十丈之內(nèi)都不會有人游蕩。所以與其說她是許久不見雨，不如說她已經(jīng)有幾百年沒見過親人朋友。.

　　而這正是她盜取結(jié)魂燈后的懲罰。

　　那日閻王向玉帝獻上計謀──素臻盜取結(jié)魂燈有錯，表面上就罰她作為守?zé)粝呻S閻王回地府。實際上她被囚禁在女媧娘娘宮中，漫漫長日里用結(jié)魂燈結(jié)出墨問的魂魄。

　　要是能救活墨問，她就能將功折罪正大光明回到親人身邊，其他仙史也不會在她背后嚼舌根。

　　摸摸抱在懷中的油燈，她訥訥道：”問，你什么時候可以醒來？”

　　自顧問著，身邊沒有人當(dāng)然也就沒有人可以回答她。油燈的火光卻在這時燃燒得更熾熱了一些，都可以聽到空氣中火焰燃燒時嗶嗶啵啵的聲響。

　　她把這種情況當(dāng)作他對她的響應(yīng)，雖然墨問的魂識還不能同她對話，但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等到他。抱持這個信念都過了六百年，她不在乎再等一個六百年。

　　”前陣子仙鶴送來七姊的喜帖，要不是我不能出去見人，我多想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大仙，敢娶我們以暴力出名的七姊�！鳖D了頓，她笑看懷中的結(jié)魂燈，”八個姊姊一年一個都嫁出去了，現(xiàn)在就剩下我一個。問，你要是再不應(yīng)個聲，我這輩子豈不是注定要當(dāng)個老孤婆了！”

　　”我怎么舍得！”

　　突然一個嘶啞的男聲從后方傳出，素臻詫異地垂首瞪著結(jié)魂燈。結(jié)魂燈依舊燃著熊熊火焰，偶爾火光隨著吹動的風(fēng)，身姿也微微擺動！

　　怎、怎么可能？六百年來她通過各種方式嘗試和墨問的魂識溝通，卻一次都沒有成功過。難道今天他的魂識終于蘇醒了，能溝通了？

　　不能�。偛潘穆曇舴置鬟@么清晰，這么立體。完全不像是通過神識傳音的效果啊！

　　”你、你醒了？”素臻激動得落下眼淚，視線直盯著竄動的火苗。

　　”是，我醒了�！�

　　墨問的聲音猶如在耳畔，突然手臂上傳來一個壓力，黑影壓住了她的手，結(jié)魂燈差點兒就要被她給弄掉了。

　　”哦，還好、還好�！币粋�長臂神速接過結(jié)魂燈，男子笑嘆道：”要是不小心弄破了，我上哪里找第二個結(jié)魂燈結(jié)妳�！�

　　素臻瞪大眼睛，久久不能言語，也不敢轉(zhuǎn)過頭去看聲音的主人。

　　”小八？”

　　”你……”聽到他這么喊自己，她倒抽一口氣，”你沒死？”

　　長臂把素臻僵硬的身子轉(zhuǎn)了過來，看到她布滿淚痕還發(fā)愣的神情，大掌磨蹭過她的臉，替她擦掉臉上的淚。

　　”是，我沒有。”墨問赧燃一笑，”難道這樣不好嗎？”

　　”沒有……”一時之間不知所措，素臻撇開頭，”可是消息傳來你不見了！”

　　”嗯，我負(fù)傷跌落海中，黑潮把我卷走了，所以他們找不到我，以為我死了。”

　　”可這燈……”素臻一指結(jié)魂燈，妖艷的結(jié)魂燈里閃動著火光。那火光不正是墨問的神識嗎？

　　”我那時傷勢嚴(yán)重，元神不自覺分離出一抹魂魄，為難妳替我去求結(jié)魂燈了�！�

　　很好，一切真相大白了。

　　素臻仰頭看到他一副滿足的笑靨，突然有種莫名想揍他的感覺。心中說不氣是騙人的，因為她當(dāng)時真的以為他死了，她還難過得要死要活，還不惜犯下大錯。

　　現(xiàn)在見他安然無恙在自己面前笑得自豪滿足，她內(nèi)心說有多矛盾就有多矛盾。好幾次想揮拳下去，不過是不舍罷了。

　　畢竟他終于回來了。

　　依偎在他胸前，有著實實在在的感覺，猛地她想起一件事情，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件關(guān)乎她可不可以回家的事情。

　　嘴邊的笑意都不見了，她大掌拍在他胸前，”喂，你沒死，那現(xiàn)在趕快去死一死�！�

　　”為什么？”男子挑眉，感覺莫名其妙。

　　”你沒死，我結(jié)什么魂��！你沒死了又活，我怎么將功折罪，我怎么回家�。　�

　　是��！他回來了，但苦了她，她回不去了！

　　墨問翻了個白眼，把這聒噪的小女人更緊地抱在懷中，下顎抵在她腦門上，”管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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