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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風嘯嘯,吹起了錦瑟的白衣。棠熠望著慢慢蹲下身的她,她又穿的這樣素凈,她又像他們初識時那么蕭瑟;他不禁想起在桃林中,那三四月間的桃花開得燦爛,她穿著衣角墜著流蘇的粉衣,帶著羞澀嫵媚的淺笑,衣袂飄飄,飄花了他的眼,飄亂了他的心;還記得他們在川都時燭火搖曳,她身上那耀眼的大紅嫁衣,她那深情的水眸。
他記得她棄他而去的時他的憤怒,他記得自己那句痛心疾首的話:“我即將坐擁這天下,何愁不得一女!”是的,他不是曾擁有那這天下嗎,在那金碧輝煌的金鸞殿上,在那鶯歌燕舞的可人堆里,他還是這樣寂寞,這張不算絕美的容顏被他在心里描摹了千遍萬次。
現(xiàn)在,近在咫尺了,“錦瑟,你不知道我有多寂寞!”脫口而出的居然是這句,他淒然的對著她——錦瑟的淚止不住就流了出來,曾以為川都一別,心已死,念已絕,曾以為記憶深處的恩愛往事盡已灰飛,只剩下對自己情癡愚蠢的蔑笑。她應(yīng)該恨他,恨他的不擇手段,恨他的殘暴,恨他的冷血,對兄弟也毫無手足之念;她應(yīng)該恨他,恨他離棄了他們之間相攜白首,永不相負的誓言。
那逃離川都的路上,是怎樣的人間煉獄,步步啼血,如今,見他這樣,卻為何還是會這般心痛?
“我們不要分開了好不好,錦瑟!”血,棠熠知道血液正從自己的身體奔涌而出,他努力的理清自己的意識,卻發(fā)現(xiàn)滿天混沌,剩下的卻只是對她的渴望。
錦瑟的臉全無血色,郞啊郎,如果你心中還有情,為什么當初又那么絕情,為什么當初要將這恩愛親手斷送?
“晉王爺,你身后的萬千將士,他們都有血有肉,有情有義,但是也有妻有兒,大勢已去,不要再讓他們做這樣無謂的犧牲,不要讓他們隨你一錯再錯,走向絕路,好嗎?”
“錦瑟!我的錦瑟!”他的手指拂過她蒼白的臉頰,“你還是不愿意看到我死,對吧?”
“王爺,我們畢竟相識一場,錦王與你又是手足,你本是展翅的高鷹,如果不是權(quán)欲熏心,何至落得今日罵名,我們都不想再看到這出人倫悲劇。”
“哈哈哈,原來我們只是相識一場,川都的大紅花燭不過是癡人一夢!”大笑扯動了棠熠的傷口,也讓他因嗜血而見腥紅的雙眼涌出了淚水。
“王爺又何必再提那些舊事?只要王爺能放下刀箭,錦王念在手足之情,會給你安排一個好的去處,也不會傷害你的部屬!
“傻錦瑟,自苦成王敗寇,成大事的人,是不會留下隱患的。。!薄安粫,錦王素來仁慈。。!
“不要說了!你認為為什么我會陷入這種絕境,棠煜做過什么,你不知道?”
寒意擊得錦瑟的臉更加慘白,是啊,棠熠素來精明,如果不是為了特殊的原因,他何至于扔下大軍,孤身進嶺?
“不會的,不會的!边@個念頭蟄痛了她的心!
“算了,天要絕我,我只能認命。不是承認我敗在他手上,我曾允你一個江山,所以,這江山,我交到你手上。”棠熠將帶血的金箭交到了錦瑟手上。
一切都了結(jié)了,不是嗎?不用再打打殺殺,尸橫遍野,這亂世即將因為他的交箭而終結(jié)。可是,為什么,她卻空洞的發(fā)抖,他輕易的交出了他的權(quán)力,他曾經(jīng)犧牲了他們的感情換來的權(quán)力,踏著無數(shù)人的尸骨換來的權(quán)力,他若再堅持一個時辰,北邊蕭離的援軍就會到了,屆時鹿死誰手也未可知,可是他放棄了,他就這樣輕輕的交到了她的手上。
諷刺呀,他允她一個江山,她一屆女流,何貪什么權(quán)力江山,她最希望的,只是和他舉案齊眉,恩愛到老。最艱難的時候,她陪著他,希望他成大業(yè),是為了實現(xiàn)他的雄心抱負,她知道他志存高遠!可就是這他允她的江山,讓他負了她,也讓他遍體鱗傷,這是怎樣的不堪循環(huán)!現(xiàn)在,卻就樣輕飄飄的一句“我交到你手上”。
意識已經(jīng)漸漸抽離棠熠的身體,滿目繁華過后是這遍地血腥,他感到風大了,他感到冷。她這才注意到他戰(zhàn)袍下致命的傷痕,她更緊的反握住了他的手,一句悲痛揪心的“棠熠”脫口而出。她恨過他,可當他真的要離她而去時,眼里卻全是他昔日的好,往日的癡。漫天的恐懼襲來,她怎么能讓他走啊!
“你,終還是舍不得我”,他揚起嘴角,“我錯了,我為了什么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卻沒是沒能留住你!”
風更大了,吹亂了她的發(fā),在她的懷里,他安靜的閉上了眼睛。他累了,萬里征程,爾虞我詐,刀光血影,卻換不來那郎情妾意,卻換不來那桃花樹下親密的往夕。。。濺血的金箭早被棄之一旁,在北風中孤獨的發(fā)著寒光。。。
棠煜望著遠處她單薄蕭瑟的身影,他青春的歲月里,曾滿布是對她熾烈的渴望,可是她愛的是他的三哥,他曾嫉妒的發(fā)狂。川都他們成親的大紅袍,燒紅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他醒了,告別了他荒唐稚嫩的往夕,他全心全意的執(zhí)掌軍務(wù),想成為她希望的錚錚男兒。
可是三哥竟然離棄了她,逃離川都后,她身心俱傷,蒼白憔悴的仿佛一縷輕煙,隨時就會飄然而逝,他也跟著心在滴血。所以在那個夜晚,他會不顧倫常,以口對口硬逼著讓她咽下救命的湯藥,用體溫讓冰冷的她溫暖起來。他不讓她死,三哥負了她,他不會,他會讓她干涸的心田濕潤起來,絕望的生命再燃火光。
她終于活了過來,但是就是梨嶺與他拜堂時,她也是一身桃衣。其實他知道,她的潛意識里,大紅嫁衣她只穿一次,這一生,她只正正式式的嫁過一個人,那就是他的三哥。
現(xiàn)在呢,她是冰冷的,在他火熱的糾纏中,她的眼也是迷離的,仿佛透過他,她又看到了記憶中那抹最痛的身影。
棠煜知道棠熠那句“這江山,我交到你手上!币淮鷹n雄,在生命的最后,也算實踐了當初的誓言,當然,也將她的心一并帶走了。
“錦瑟,你恨我嗎?軍師是用了不光明的手段將他引來梨嶺的!薄安缓,王爺這樣做,是為天下蒼生!。。!板\瑟,我絕不會負你!”“不用說這些了,我信”。。。
信嗎?信,只是這一切對她而言都不重要了。她的靈魂與心早就定格在幾年前的桃林,毀滅在梨嶺那個凄涼悲壯的黃昏,隨著棠熠,徹底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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