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雨打在窗外噼里啪啦地響。日番谷拉起被子蓋住腦袋，覺得有些吵。

　　最近的失眠似乎更嚴重了。

　　雨越下越大，越來越響，似乎下一秒就會穿透薄薄的妻戶，然后像釘子一樣把人牢牢地釘在原位，由不得你逃開。

　　日番谷復又撩開被子，坐起身，手搭在曲起的腿上，腰板有些微微地佗。窗外是一片濃墨一般席卷天地的黑色，不見絲毫光亮。

　　狂風呼嘯著穿過庭院，張牙舞爪的樹枝應和著老舊木門一起吱嘎作響。日番谷安靜地側耳聽著這些聲音，許久才緩緩站起身。白色的里衣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有些微微凸起的肩胛。

　　從刀架上拿起冰輪丸，毫無遲疑地拔刀出鞘。手指一寸一寸地撫摸刀身，從指間傳來的是與往日無二的陣陣涼意，沿著手臂經脈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后“轟”得一聲炸到腦頂，嗡嗡如刀鳴震顫，廝殺吶喊，斗志滿腔。

　　但它再也不是冰雪帝王。

　　今天已經是失去卍解的第三天。哦，不對，確切來說是第四天。

　　大戰(zhàn)那日的種種，日番谷如今閉上雙眼依然歷歷在目。一瞬間的絕望仿若滔天巨浪直接將他拍入海底，幾乎連掙扎的勇氣也跟著冰輪丸一起失去了。最后好不容易咬緊牙關穩(wěn)住了心神，卻還是毫無意外的敗北。

　　敗北。

　　真是個讓人恨到吐血卻又無能力的字眼。

　　就像那年的清凈林塔居。就像那年的偽空座町。鏡花水月的刀口自然下垂，藍染忽右介讓優(yōu)雅也變成了一種鋒芒畢露的挑釁，閑庭信步間就破了他引以為傲的卍解。兩次。

　　可他日番谷冬獅郎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

　　不是不知道差距。不是不知道所謂的瓶頸。日番谷用整整兩年的時間才將這些枷鎖打碎，讓掌控成為駕馭，從歸屬中洗禮出臣服，凡刀鋒揮過之處皆是天相從臨，再也不需要忌憚雙翼之上的冰花消逝。他確信自己從此可以擺脫掉舊日里的夢魘，手中的冰霜之刃已經強大到足以徹底保護他的至親至愛。

　　太弱了，還是太弱了。

　　日番谷重新將斬魄刀插回刀鞘，放回到原來的位置。又取出一直用來練習的竹刀，轉過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沉穩(wěn)堅定。他拉開妻戶，暴雨順勢襲來，震得他雙袖肆下翻飛，雨水灌滿了衣衫。他兩腳分開，凝神靜氣——斬！

　　在暴雨聲中，他開始對著無盡的夜色開始揮刀，做出最簡單的斬擊動作。失去了就不要再去尋找，不要再去戀戀不舍，尸魂界沒有顧影自憐的懦夫，更不需要止步不前的弱者。作為十番隊的隊長，他必須擁有繼續(xù)承擔這份重任的力量。

　　沒什么大不了的，還能前進，還能更強。

　　隊長擁有獨立的宿舍，所以并不擔心會打擾到其他人。他精準地控制著手臂的力量，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損失。夏季的暴雨來的兇猛去的也快，不知不覺間已經停了。日番谷抿了抿唇，收起架勢，甩了甩已經發(fā)麻的手臂。

　　單衣早就濕透了，冰冷地貼在身上。四周靜謐安穩(wěn)，微風拂過后只有陣陣蟲鳴隱在樹間叢中，高歌低吟，不知疲倦。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v然天地之間陰晴有時，枯榮有時，一春一秋的更迭過后終究還是逃不過一死。亦如山本總隊長，這座尸魂界不朽的豐碑，最后也只是剩下一把殘刀而已。

　　頭發(fā)濕漉漉地粘在額頭和耳邊，日番谷抬起手臂，用袖子胡亂地擦了擦臉和脖頸上混合的雨水和汗水。冷風拂過，惹得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整個人頓時覺得清爽起來。

　　哪怕就算是刀身破碎，刀柄半截，它也依然是尸魂界威震萬年的流刃若火，赫赫殺氣燃燼森羅萬象，世無其二。

　　日番谷仰頭望天，遠處已經泛起淡淡的魚肚白，映襯著高低起伏的墨色山巒。月亮終于出來了，執(zhí)著地懸掛在頭頂，是有些陰冷的暗黃色，周圍細碎地散落著屈指可數(shù)的點滴星光。時間不早了。日番谷揉了揉有些疲倦的雙眼，握緊了手中的竹刀。

　　他閉上眼睛，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又呼出來，滿鼻子都是靜靈庭的泥土和雨后的青草味，似乎還混合著幾乎微不可聞的甜膩血腥味。他頓了頓，反身走回房間。收拾妥當后，面無表情地繼續(xù)向著十番隊后山的方向前進。那里，還有人在等他。

　　如果一個人做不到，那就兩個人一起來。

　　不會，再輸了。

　　日番谷勉強睜開眼睛，從水泥地上踉蹌著站起來。冰翼在背后緩緩舒展，如潮水般綿長的靈壓正洗刷著他的身體。傷口被凍住了，疲憊感在漸漸消失。他已經能夠聽見冰輪丸的嘶吼，他能夠看到它正挺直了身軀，昂揚著脖頸，猩紅的雙眼爆發(fā)著有如困獸的怒意。漆黑的世界里飛雪漫天，但在這一刻，一切都安靜下來了。

　　你是不是也在等待這一刻呢，冰輪丸？

　　快了，就快了。

　　冰龍劃破空氣厲聲而來。日番谷弓著背，緩緩地調節(jié)著呼吸，穩(wěn)住還有些搖晃的身體，不偏不躲。同樣的冰翼伸展在那個家伙的身上，看著還真是滑稽啊。可笑，太可笑了，我的力量，我的卍解，我的冰輪丸，怎么可能會攻擊我自己。

　　你我之間，必然是血債血償。被奪走的東西，我定要親手奪回來。

　　寒氣籠罩天地。瑟瑟風中，鼓起的十字代紋傲然立于天頂，凜冽如那夜的驟雨狂風。他垂下眼簾，斷掉的刀刃和破碎的刀鐔已經被冰霜補齊，白色的面具爬上眼眶。耳畔是洶涌澎湃的靈壓和心跳一起震顫著，如蓮般振翅于蒼穹之巔。

　　他又想起幾天前的那場夜雨，漫長無光的夜色和最后那輪不甚明亮的圓月。絕望過掙扎過，只為了今日終于可以再次挺起胸膛，握緊手中的長刃，說出一句：

　　“你回來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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