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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到了最后，枉費的不只是青春。

　　1
　　張佳樂一直記得那一年，他參加了榮耀中的一場盛大且豪邁的團戰(zhàn)。
　　長時間的高度緊張和快速操作，他最后疲憊地任由角色靠坐在角落恍惚地抬起視角去看眼前的來者。
　　扛著重劍，開著狂暴狀態(tài)，落花狼藉帶著一身殺伐過后的血腥氣息緩步而來，如同掃開滿地落花，零零亂亂了一片狼藉。
　　張佳樂聽見耳機里有人說，“嘿，你的技術看起來不錯，要不要一起來個組合？”

　　2
　　用張佳樂勉強還保有印象的歷史知識來說，這是無產階級的一次偉大的革命勝利，他和孫哲平的成功會師奠定了日后合作互惠出入默契的基礎，是百花戰(zhàn)隊獲得新骨干、改正新目標、沖擊季后賽的開始及重要轉折點，從此雙花二人組成為百花粉絲的定心丸強心劑，星星之火正式蛻變?yōu)榱窃畡荨?br>　　他把這個念頭說給孫哲平聽，對方很是誠實地嗤笑了一聲，“你那是紅軍起義的井岡山會師。”

　　3
　　這貨太損了……張佳樂滿頭黑線地想。

　　4
　　就算他覺得孫哲平再怎么損，他們還是成為了最為默契的搭檔。
　　“最？”當年還化名葉秋的某大神在假期搶boss中偶遇雙花二人組，聽聞張佳樂的叫陣回復了一個讓人憤怒的笑臉，“你還差著票呢�！�
　　葉秋和蘇沐橙，本次默契搭檔獲獎者第一名。
　　“葉秋你個不要臉的�。�！”張佳樂瞬間飆火，爆發(fā)。

　　5
　　事后孫哲平很誠懇的說，“樂樂，能不能不那么二？”
　　“什么意思？”張佳樂滿臉費解。
　　身為一個二貨卻不明白二是個什么意思，孫哲平對此表示這沒準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無恥。
　　“沒什么，夸你的�！�

　　6
　　百花戰(zhàn)隊的經(jīng)理曾經(jīng)很鄭重地向上級匯報，“這是一支很有潛力的隊伍，尤其是那兩個搭檔，實力很放心，性格很悲劇�！�

　　7
　　事實上孫哲平還不讓人擔心，雖然風格傲了點狂了點但畢竟還比較穩(wěn)重，問題在于張佳樂。
　　和他的ID很相符的是，他的打法很百花繚亂，犯二也犯得很TM百花繚亂。
　　“哲平，能不能幫個忙？”經(jīng)理找孫哲平談話時隱晦地向他聲明了張佳樂的抽風行為并期待且迫切地尋求他的幫助，孫哲平沉吟半晌，有點為難，“換個簡單點的吧，比如說和葉秋比比下限之類的�！�
　　經(jīng)理沒說話，只是摸出一瓶速效救心丸。

　　8
　　“經(jīng)理怎么了？”目送經(jīng)理緩慢而失魂落魄的離去，張佳樂提出疑問，“你氣著他了？”
　　深知此人稟性的張佳樂回憶起自己被孫哲平偶爾氣抽的經(jīng)歷，從精神層面上對經(jīng)理進行了深切的同情及誠懇的慰問。
　　“不是我�！睂O哲平以看到外星人的眼光打量著張佳樂，同樣對經(jīng)理表示了憐憫之情。

　　9
　　百花進軍決賽，遇嘉世，敗。
　　張佳樂很郁卒也很憤怒。
　　孫哲平?jīng)]吭聲。

　　10
　　百花第N次遇到嘉世，再敗。
　　葉修說，“你這個隊長是怎么摸的簽啊運氣這么差年年揪著我們不放。”
　　張佳樂徹底爆發(fā)了。

　　11
　　葉修覺得自己很無辜，他只是好奇加疑惑地說了這么一句，就招上了全聯(lián)盟最二的家伙……呃，也許還可以說是最倒霉的家伙。
　　孫哲平也覺得很疑惑。
　　于是在第二年的抽簽時，他伸手按住了張佳樂的右手。
　　“我來吧。”

　　12
　　某天有個職業(yè)選手欲追求一姑娘，在群里求鼓勵。
　　那是個小戰(zhàn)隊的二線替補，小伙子技術還可以，性格也很踏實，就是膽子小了點。
　　楚云秀代表眾選手對其提出了熱情的鼓勵，并衷心祝愿本次追求行動的成功，同時好奇地八卦了對方的基本資料。
　　“就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很清秀，也很溫柔�！�
　　“那恭喜啊。”云秀引用了某首古詩作為激勵，“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加油去追，我們可等著喝喜酒呢�！�
　　那邊的小選手應了幾句匆匆下線，退出圍觀的孫哲平轉頭望向了張佳樂。

　　13
　　戴著耳機的少年手速全開，屏幕上的炫麗光影全映在他眼里。
　　“樂樂�！睂O哲平叫了他一聲，看到張佳樂撥開耳機望過來，“什么事？”
　　“有什么愿望么？”
　　“嗯……”張佳樂想了想，然后忽然間滿臉殺氣，“K死葉秋那混蛋，把冠軍奪過來！”少年一邊說著一邊攥起拳頭，好好比賽揍死葉秋的奮發(fā)精神就像小宇宙一樣燃燒起來。
　　這個壓力有點大……孫哲平捫心自問。

　　14
　　媒體評價說，第五賽季的百花如同脫了韁的野馬，瘋了一樣地虐進季后賽。
　　原文報道是，百花戰(zhàn)隊以其超常的發(fā)揮和默契的配合，造就了百花過處寸草不生的局面。
　　超常發(fā)揮的是默契搭檔，張佳樂是因為想揍葉秋一頓，孫哲平是因為張佳樂要揍葉秋一頓。
　　在這種巧妙的心思下，兩人發(fā)揮出彩的同時配合依舊。

　　15
　　后來張佳樂就再也沒能忘掉那個賽季。
　　繁花血景盛開到最盛麗的時候，孫哲平手傷爆發(fā)黯然退役。
　　所以百花就這么敗了。

　　16
　　記者會上，戰(zhàn)隊的經(jīng)理說，“由于隊友的退役，張佳樂需要一段時間平靜下來�！�
　　一個個的回答記者們的問題，經(jīng)理想起張佳樂跟他說記者那邊我不去了，讓我一個人靜一會時，那個總是犯二的戰(zhàn)隊隊長表情淡漠，像是看開了俗世紅塵一樣毫無生機。
　　“經(jīng)理……”張佳樂忽然又開口，“他電話號沒換吧？”

　　17
　　孫哲平在賓館住下時發(fā)現(xiàn)了手機上的留言，張佳樂的。
　　沒和他說一聲就直接選擇退役，跟著就趁他還在比賽中時便拎著行李離開了戰(zhàn)隊，以他對張佳樂的了解，這時候估計對方已經(jīng)找到家門口去了。
　　這就是孫哲平為什么要找賓館的原因。

　　18
　　張佳樂的聲音一向都很有活力，就像他本人一樣。
　　孫哲平記得當年他第一次遇到張佳樂，少年掛著耳機手插褲兜，走過來看到他后問，“落花狼藉？”
　　他說是，然后看到少年迅速拋棄了風度改為了驚奇，“看不出來啊。”
　　孫哲平覺得張佳樂當時的潛臺詞可能是一點也不像個高手，自知之明是個必要的東西，他甚至可以腦補出下一句話。
　　“像個混□□的。”張佳樂直截了當?shù)卣f出了他的想法。

　　19
　　那會兒孫哲平就發(fā)現(xiàn)張佳樂還真是……既單純又二缺。
　　他拿了瓶飲料坐在床邊，聽著手機里張佳樂帶著隱隱的哭腔罵他混蛋，末了道，你要滾蛋就滾遠點別再讓老子看見。
　　逞強的小二貨，孫哲平有點想笑，他覺得自己今天晚上該失眠了。
　　于是孫哲平擰開瓶蓋灌了一口，跟著悲哀地發(fā)現(xiàn)他今天晚上絕對會失眠了。
　　……是咖啡。

　　20
　　“百花已經(jīng)沒威脅了。”嘉世的會議室里，葉修正率領隊員開著作戰(zhàn)會議。
　　“為什么？”郭陽疑惑地提出了自己的不解。
　　“因為哀莫大于心死�！比~修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鏡，以一種學術性的嚴肅表情回答。
　　隊員們紛紛表示眼瞎了囧掉了。

　　21
　　身為榮耀大神，葉秋的預感絕對正確——一直以此為信仰的嘉世隊員們深信不疑。
　　所以面對百花戰(zhàn)隊的一再失利滑出前八，他們很淡定。

　　22
　　不淡定的是百花經(jīng)理。

　　23
　　百花經(jīng)理真切地認為，如果有個投票叫最悲催經(jīng)理，自己一定是勢如破竹地砍掉所有競爭選手登上頂峰。
　　以前是時不時犯二，現(xiàn)在是天天憂郁狀神游天外——上次和臨海比賽張佳樂硬是一枚閃光彈扔到了己方團隊中間，中國男足都TM沒犯過這種白癡錯！
　　他咳嗽一聲，然后語重心長地對張佳樂說，“佳樂啊，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嗯�！睆埣褬吠兄掳涂粗荣惐恚溃骸拔抑��！�

　　24
　　此路不通，那么繞行實施迂回戰(zhàn)術。經(jīng)理調整了一下表情，“你知道哲平走時和我說了什么嗎？”
　　計策的成效異常明顯，張佳樂直起身子轉過頭盯著他，“那混蛋說什么？”
　　嘖，死鴨子嘴硬，還混蛋混蛋的叫著呢……經(jīng)理暗自腹誹著，“他說他本來想和你揍葉秋拿冠軍的�！�
　　兩個人的冠軍，繁花血景的盛開，那一桿卻邪烏芒流轉，他記起孫哲平在比賽場上捂著左手依舊狂傲的神情，這么久了他連個消息也沒有。
　　“我知道了�！�

　　25
　　“我知道”和“我知道了”，一字之差，百花經(jīng)理卻放了心。
　　“加油。”

　　26
　　第七賽季，百花重返總決賽，然后落敗。
　　媒體的報道上說這是雖敗猶榮，張佳樂有點失落也有點黯然。
　　以前的比賽無論怎樣都可以不怕，天塌下來也是兩個人擔著，敵人再強也是兩個人挑。張佳樂那時敢在網(wǎng)游里罵葉秋不要臉，也是因為兩個人對兩個人。到了現(xiàn)在一個人，杞人憂天庸人自擾都不過分，嘉世霸圖藍雨微草，聯(lián)盟里的強隊那么多大神那么多，每天翻來覆去地針對練習，晚上在單人宿舍輾轉難眠。幾乎所有的隊長都抱怨過自嘲是個養(yǎng)小孩的家長，既當?shù)之攱�，累得心力交瘁筋疲力盡，手下的隊員還不只一個。
　　他盯著身邊曾經(jīng)屬于某個人的訓練專屬座位，頭也不抬地說，“記者會時通知我�！�

　　27
　　“請問百花這次重返總決賽，是因為想重拾以前的輝煌么？”
　　“不�！睆埣褬纷陉犻L席上安靜地回答，“沒有重拾，也沒有以前�！�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他記得經(jīng)理這么勸過他，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啊……他嘆口氣，又道：“我決定退役�！�

　　28
　　經(jīng)理后來問他，“你確定你想好了？”
　　“我確定。”
　　第七賽季的成就，說到底都是他一個人不知所謂固執(zhí)到底的瘋狂罷了。張佳樂抬頭望向經(jīng)理，百花的經(jīng)理其實是個好人，為戰(zhàn)隊著想把每個隊員都當寶貝似的掛在心里，百花目前還沒有可以再次挑起大梁的雙花組合，張佳樂覺得有些抱歉。
　　“那就走吧。”

　　29
　　孫哲平在報紙上看到張佳樂退役的消息時，職業(yè)選手群里幾乎鬧翻了天。
　　“他萬年老二當夠了所以就閃了唄。”葉修咬著煙開了嘲諷狀態(tài)。
　　“喂喂……”孫哲平無奈地小窗打斷，“別這么說。”
　　“我就是開個玩笑。”葉修回復，“知道有句話叫哀莫大于心死么？”

　　30
　　再后來就沒有張佳樂的消息了，如同孫哲平這幾年沒跟他聯(lián)系過卻沒改號碼一樣，張佳樂的號碼還在用，就是沒人聯(lián)系的上。
　　孫哲平?jīng)]去試過。

　　31
　　曾經(jīng)有過那么一個故事，有一頭小獅子，想找到幸福，別的動物告訴它幸福就在尾巴上，于是它轉啊轉啊想抓到自己的尾巴，然后一直都抓不到。
　　但是尾巴始終都在那里，所以幸福也始終在那里，一刻也不曾離開。

　　32
　　在神之領域遇到淺花迷人的時候，孫哲平莫名地想起了一個數(shù)學史上的名詞，叫麥比烏斯圓環(huán)。
　　一張紙條轉一下再粘上，就是麥比烏斯圓環(huán)。從一個點開始，最后還是回到了那個點，一圈又一圈，怎么繞都是殊途同歸回到原點，只因為本來就是一張紙條。
　　早已確定好的開始，命運的循序漸進。他錯過了那么多，但終究還是走上了注定的路。就像他一再勸誡自己沒去聯(lián)系張佳樂，在網(wǎng)游之中，混戰(zhàn)之后，兩個和當初相似的角色還是站到了一起。

　　33
　　孫哲平心下感慨，這百花式打法還是炫麗耍帥的依舊啊。
　　他操縱著角色揮動重劍，順便點開屏幕角落葉修煞風景的打擾，“還是老樣子啊�！�
　　孫哲平笑，葉修這擺明了是嘲諷他拋棄團隊幫助敵人，“我本來就不是沉得住氣的人�！�
　　“嘖，明明是護短�！比~修的消息回復得挺快，看來對他和張佳樂一個鼻孔出氣的行為也不在乎，“好說也是混了那么久職業(yè)圈的大神，你以為你那點小借口瞞的住我？”

　　34
　　孫哲平最后還是約了張佳樂出來。
　　掛著耳機手插褲兜，走過來看到他后問，“哲平？”
　　有點時光倒流。
　　頭發(fā)長了些，略略蓋住了眼睛，少了幾分活力，相較當年多了異樣的安靜——外表看起來的吧，孫哲平評價，這家伙估計和當年一樣二。
　　“樂樂。”

　　35
　　張佳樂看著孫哲平，覺得像是國共之間的重慶會議，氣氛沉悶得不像話。
　　如果孫哲平知道，他一定會深感欣慰，初遇時只知道井岡山會師，這么久沒念書了他居然還記得重慶會議，有進步。
　　可惜他不知道。
　　孫哲平還在思索怎樣打破僵局，就聽見張佳樂語氣平淡的開口，“你以前說要弄個組合�！�
　　“后來我們去了百花，配合默契，創(chuàng)造繁花血景�！�
　　“你說想這么打下去，一直打，打一輩子，然后一起退役�！�
　　然后呢？
　　張佳樂沒有再說下去。

　　36
　　張國榮演的《霸王別姬》曾經(jīng)成為唱響千古的名劇，銀幕上的程蝶衣說，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張佳樂記得他看的時候，什么都沒記住只記住了這一句，安靜的決絕的一輩子。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別人說一輩子一起退役，他就真心地信了。
　　孫哲平退役時惱怒多過了震驚，那么多天過得渾渾噩噩，如果不是因為百花需要他張佳樂就真的打算跟著退役一了百了，孫哲平說的一輩子大不了他就接著纏著他，一輩子一輩子到底都是他承諾的。
　　孫哲平?jīng)]說話，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37
　　如果不是他當年的逃避，張佳樂也許不會選擇霸圖，就不會一個人承受百花粉絲的怒氣了。
　　孫哲平起身付賬，把張佳樂拽出了咖啡廳。
　　晚風帶著些微的涼意刮過來，張佳樂縮了縮把領子立起來，配著臉上那副墨鏡就像個偷偷摸摸的小賊。
　　孫哲平替他整整衣領，然后牽住他的手。
　　張佳樂抬起頭望過來。

　　38
　　那雙手有些涼，指腹有明顯的繭，摸上去不是很厚，但他明白那是需要經(jīng)過時光和堅持經(jīng)年累月的沉淀才能形成那么薄薄一層，孫哲平知道自己右手上也是有那樣的繭的。
　　他沒放棄榮耀，沒放棄職業(yè)選手的準則，退役了那么久也不沾酒，獨自龜縮了好幾年也沒忘記張佳樂的二張佳樂的炫麗。
　　大約是很久很久以前吧，他就在那場團戰(zhàn)里被那個角色的百花繚亂晃傷了眼，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所以張佳樂也不知道。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楚云秀和那個小選手說要勇敢啊少年的時候，他其實就打算好了，張佳樂想要什么，他就去做到，然后就可以安心地和他繼續(xù)打下去。
　　那個賽季他和張佳樂同時爆發(fā)，一路掃蕩所向披靡，孫哲平說想這么打下去，一直打，打一輩子，然后一起退役，因為那個賽季他們本可以拿到冠軍。
　　有過勝利有過輝煌，最后一起歸隱……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結局。

　　39
　　孫哲平想，到了末了，原來自己還是辜負了他的年華。
　　于是他攥緊張佳樂的手，十指相扣，說抱歉。

　　40
　　柳有千年綠，花無百日紅。百花繚亂，在最盛年的時候不再落花，繁華的堆積，壓成了煎熬和絕望。
　　張佳樂那段時間一直覺得，比賽就是煎熬和絕望。
　　落花狼藉沒法再擋在他前方，他只能用百花繚亂擋在落花狼藉的前方。比賽結束后他回到宿舍，覺得孫哲平一言不發(fā)地說走就走真TM混蛋。
　　“你個混蛋�！彼е懒R出聲來，鼻子卻酸的差點落淚。
　　“我知道�！�

　　41
　　孫哲平迎著晚風和星辰說，“樂樂，退役時一起？”
　　一起退役，然后……“你不介意我是個混蛋吧？”
　　張佳樂說好，摘下墨鏡轉身把頭埋進他懷里，聲音模糊。
　　“混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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