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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藍色的你
再也看不到,往昔的你,藍色的天,深藍色的你。
——題記
蕭瑟的秋風劃過臉際,微冷,微痛。
我裹緊了夾克,向你奔去。
從我臉旁呼嘯而過的那棵梧桐樹,來不及去看,只是眼角瞥到了一眼,枯黃的落葉,紛紛揚揚,我知道,這是不好的征兆。
腦海里全是你與我兒時的情景,淚水不由得充斥眼眶,我卻在很努力很努力地不讓它飛奔而出,因為你說過不喜歡看到我哭的模樣。
還記得,很小的時候,你就喜歡抱著我,像許多同齡的老年人一樣,在院子里閉著眼睛曬太陽。那時,天邊的陽光,好亮。
有突然想起不久前看過的那篇文章,上面說,天邊最亮的那一點,應該就是天堂。
我想,你馬上就要去那里了。然后微笑地看著滿地白色的雪花,從我們身邊匆匆走過,就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陌生人,毫無留戀的。
想到這里,鼻子又是一酸。
眼前又浮現(xiàn)出你穿著一身深藍色中山裝,帶著深藍色的帽子,很土的那種,銀白色的長胡子特別顯眼。而你的頭發(fā),自我記事起,就已經(jīng)是純白色的了,摘掉帽子的你,總是讓我莫名其妙的聯(lián)想到雪人。雖然你并不似雪人那般有著臃腫的身軀,你很瘦,那很早以前就很瘦,干柴般的身體,讓我心疼。
稍微懂事的時候,學了一兩首李白的小詩,書上畫著的李白,就跟你一樣,花白的胡子很長,臉上皺紋的痕路很深,就像是飽經(jīng)風霜的梧桐樹。我問過你,為什么你像糖袋子里的小白一樣留著長長的大胡子,你說了一堆年幼的我聽不懂的話,后來在你寫的信里看到,大概就是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的意思,不能隨隨便便就把胡子去掉。
還有你騎著你那深藍色的腳踏三輪車,載著我去到處玩,雖然離家不遠,但對小小的我來說,家以外的天空就都是廣闊又美好的,小小的集市便是無比之大的樂園。
那個藍色的腳踏三輪車上,總是放著一個小板凳還有一個拐杖,當它在路上悠悠前行時,還載滿了我的歡聲笑語,還有我。
還記得那次你帶我去吃蔥花餅,因為怕生,不敢下去坐在店里,我就坐在三輪車上,有白色的淡淡的煙霧混著蔥花餅的香氣裊裊而升,我抬頭,然后就看到了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景色,淡藍色的天空中幾近于白色的太陽挨著屋檐,當中是一縷縷白煙,周圍的嘈雜都像消失了,只留我在這片天空上。然后,你就拿著蔥花餅從店里出來,遞給我,滿是笑意,之后我再也沒吃過那么好吃的蔥花餅了,盡管那種香味我早已忘了。
再大點的時候,我就開始伙同姐妹幾個調(diào)皮,我們會喊你“老頑童”,那時《神雕俠侶新版》正在熱播,而你的性子像極了里面的周伯通,喜歡同我們這些小孩子嬉笑打鬧,也不會惱,閑時無聊便拿著你的小板凳,帶著你的五花八門的風箏,在一片綠油油的田野里,看著你在高空的風箏,靜靜的坐,一坐就是一個上午,知道我來叫你吃飯,你才慢慢悠悠的收拾著你的風箏,然后一大一小,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回家。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坐著把風箏放得那么高,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
再后來,你說是要培養(yǎng)我的情操,不能讓你的乖曾孫成了瘋小子,便時常拉著我去放風箏,但卻是我跑著你坐著,我便不服氣,憑什么你的風箏比我的風箏飛得高,而且高好多,就像是天都攔不住的樣子。
可你卻說,天攔不住,卻有繩子拉著。
那要是繩子也斷了?斷線的風箏會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是它的選擇。
現(xiàn)在想來,那時你買給我的那些風箏一個都找不到了,有點淡淡的憂傷。
你更多的時候是告訴我,人生在世,只要是你覺得對的,便放開手去做,現(xiàn)在想來,我見過的也就只有你有這份瀟灑與淡然了。我所交往的人也會說我為人很淡,我只是笑笑,其實我比起你來,還差很多呢。
你知不知道,面對你的淡然,我已經(jīng)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傷心。
而今,我匆匆跨過老宅的廢墟,半顛半跛,有淚滴落在紅色的殘破磚塊上,像是心痛滴落的血,一點點暈染開來,驚人的艷麗。
然后,我看到你望著房門的雙眼,你渾濁的瞳孔開始散大,你的生命像是脆弱的折翼之蝶,而我眼角的淚水終是像斷了線的珠子,滑落滿地,再也忍不住了,有止不住的嗚咽聲從我捂著的嘴里傳來,我討厭這種聲音,就像討厭被別人觸碰一樣,可這個時候,這種令我討厭的聲音,卻是由我發(fā)出來的,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整個房間都是這種聲音。
你安祥的面容還是像以前一樣,一點都沒有變,只是散大的瞳孔恍惚了我的世界。
房間里,我卻突然感到了臉頰上有一絲冰冷,又瞬間消失不見,我想那大概是你飄走的靈魂在親吻著我的淚水。
不再透過因為淚水而模糊的視線去看你,我又如同來時那般卻又不同于來時那般離去,風刮過滿是淚水的臉,好疼,真的,好疼。
我開始瘋狂的唱歌,唱一些很歡快的歌,唱著唱著,淚水就開始決堤,然后就是本來唱的好好的,聲音開始嘶啞,又是止不住的嗚咽。
還記得半年前你還好好的,好好的讓我給你磕頭,拜年,然后喜氣洋洋的給我紅包。然后我再見到你的時候,周圍就是白色的,白色的一切,你穿著白色的,躺在白色里,白的那么壓抑,讓你難受,讓我心疼。你不再吃飯,只是喝著冰水。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就不斷的重復問著父親,他只是一直在搖頭,把我往家里推,我看得到他眼里的悲傷與痛苦,盡管他并不想讓我知道,可我已經(jīng)上初中了啊,我怎么會看不出來,我怎么不感覺不到,我早就不是那個什么都不懂得小丫頭片子了。
既然你們不想讓我知道,我就只能裝作不知道,乖乖地回了家。
過了有幾天吧,你就從醫(yī)院回來了,我以為你好了,可是去了之后,我就再也開心不起來了。
你嚼著冰塊,不再喝水,不吃東西,聲音嘶啞,雙眼已經(jīng)渾濁不堪,就像是風燭殘年的快燃燒殆盡的蠟燭。
你說,從嗓子開始到胃里,肺里,整個身體里都像是火在燒,疼得難以忍耐,只有嚼冰塊的時候能好受點。
我哭著看著你,不說話。
你說,沒事,過兩天就不會這么疼了。
過兩天,你真的是不疼了,你走了,再也感覺不到疼痛,感覺不到悲傷,感覺不到欣喜,感覺不到快樂,因為你已經(jīng)沒有感覺了,僵硬的躺在床上,如人偶一般,沉沉的沉睡。
從此,我便不再是我,我的夜晚開始了永無休止的暗淡無光,甘泉停止了流淌,失去了燈塔的我,迷失在人生的大海。
火葬場里的最后一面,你躺在透明的棺材里,面容慈祥,我隨著參加葬禮的人們一一從你身邊走過,說不上是悲傷還是痛苦,又或者是難過?生命的熱度一下子離我如此之遠,讓我措手不及。
你火葬的那天,天空中飄著蒙蒙細雨,我在禮堂外的三葉草之中尋找著四葉草,找到了很多,在這里被火葬的人們是不是都化作了四葉草靜靜的等待著想自己許愿的人。大片大片爛漫的綠色的葉子暈染開的陰雨天也不過是記憶中的一瞬,短暫而又耀眼。
現(xiàn)在想想,你已離開了我三年,是幸運還是不幸?因為你我學會了去珍惜,因為你我學會了獨立,因為你我變得淡然,因為你我開始懂得,懂得淡然是保護自己的最好方法,因為你我實踐了——只做自己覺得對的。
我不會再像兒時那樣放聲大哭抑或是放聲大笑,我明白了沉默是成熟的標志,我知道了感情它不會變少,它就像一瓶香水,隨著時間的流逝,會一點一點的變淡,但卻會隨風飄到更遠的地方,不曾消失。
很想再看看你穿著深藍色的中山裝,帶著你的深藍色的帽子,會有花白的胡子隨風而動,在深藍色的三輪車上,我的歡聲笑語都變成了深藍色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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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章是為了紀念我的曾祖父,一個我很敬重的人。每個人都會有一個如遼闊的大海般包容自己,愛護自己的人,他也許是你的戀人,你的父母,你的一個朋友,也許他有一天會離開你,但是請不要傷心,一切都會是最好的,最適合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