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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
她說人鬼殊途,你千萬不要愛上我。
大燕國紀九百六十七年八月十五。
月圓節(jié)。
燕人在昨日把糯米碾粉,和水成團裹上八月桂舂出的餡,放入圓角方體的模具,蒸熟后用花筷上一點四瓣紅,然后入井冰鎮(zhèn)一晚,等到月圓節(jié)月亮最高最亮的時候,每七個以四二一的形式壘高,最后放一個小香櫞,謂之月果。
十皇子府。
“就這么個小玩意居然這么麻煩!
說話的人顯出一個女子身形來。
一襲百褶軟緞月華裙?jié)L三道荷葉邊,雪青色絲綢織金鑲片比甲,輕羅繡折枝花四合如意云肩并水貂覆領(lǐng),再一素錦隱紋小織腰,最顯眼的櫻色長發(fā)松松挽一個流云髻,束之以銀攢絲景福靈雀簪,眉黛唇朱,面容清秀,一雙琉璃眸極深處透著股子小獸般倔強。
相比起來,這王府的主子十月,一身對襟玄色五章蟒袍,環(huán)袖領(lǐng)口用金絲細細勾了富貴祥云,腰間系赤色吞獸蒼玉扣配暗紫綏帶,蹬一雙山魚紋底小朝靴,銀色短發(fā)干凈利落,大燕戰(zhàn)神單是坐著,周身氣勢不容忽略,不過此時,語氣卻是染上無奈,“這又是你沒見過的玩意?”
“廢話!本姑娘見祖宗時燕高祖他娘都不知擱誰懷里抱著呢!”
“……不要這么快把你不是人說出來!
——項間湛藍寶石瓔珞璉掩不住淡淡紅痕,還有裙擺之下幾不可辨的隱約。
是的。
燕文寫作鬼,燕北曲滿喚為魅,燕西蠻夷叫搜爾,燕東的高麗扶桑怎么說來著?
大燕十皇子十月生辰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多一分。
大燕大國師琉星生辰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差一分。
十皇子周歲,燕皇大擺流水席,待到宴終人散,來了一個瘋道士,跌跌撞撞到主桌,飲盡一杯殘酒,留下一段詩不詩句不句文不文的東西。
借一分得一分,開一眼得一法,劫一姻短一壽。
此后十皇子左眼照民間說法開了陰陽眼。
至于為什么把這只漂亮的女鬼撿回家,十月揉揉眉心,開始認真的思索起來。
好像是一個花蚊子亂飛的夜晚。
圓圓胖胖的白月,撒上蔥花芝麻就是東行十街二百七十八號麻婆煎餅,眨眼星星在蒼穹之上撒歡地閃光,和西城門口李大伯糖畫兒一樣清亮,那朦朧的綽約的淡霧,與南巷一百五十九號皮薄餡多和記肉包出籠時如出一轍。
天香樓新推出的歲歲豐收稻香雞招牌前,她是和七十四年枕上雪的酒香一道出現(xiàn)的。
只第一眼,十月就知道她和以往任何一只不干凈的東西不一樣。
奴家聽聞十殿下大能,因事特來相求。
奴家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家在何處,年方幾歲,因何而亡。
奴家若不回到葬身之所,無法往生。
奴家懇請殿下矜憫,他生定當結(jié)草銜環(huán)。
……
不過呢——
十月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那時明明是一個眉眼之中三分哀婉三分愁緒三分憐情風一吹就倒的美人燈云一晃就散的俏幽魂,怎生的就成了這般冒冒失失莽莽撞撞咋咋呼呼說話沒避諱一肚壞主意不出三句話定要繞回吃的主兒?
忽然想到最小的妹妹一月,然后記起那天好像給一月買了尚品閣的鹵水方豆干和吉祥元寶粉蒸肉。
她不會因為這個才找上自己的吧……
眼前突然一黑,蠟燭啞了大半,她的輪廓反而清晰許多,生氣的樣子像極了胡人小攤上販來的鈴鐺貓墜子。
“本姑娘就差給你喊魂了!”素手一指桌上的月果,“桂花味兒熏得本姑娘腦仁都在疼,本姑娘要吃梅花的。”
第一梅花開在一月今天八月半。
第二那種驢打滾哪來月果的意義?
第三,十月眼神追著歡快地和土嗇蜀黍穿來穿去我穿我自豪的漂亮的女鬼,感覺目光都要打結(jié)了。
您要怎么吃呢?寫上名字貼符燒過去?
其實應(yīng)該是漂亮的餓死鬼才對吧……
一般來說是很難在一個鬼魂面前看到這么明顯的表情波動的。
但九月確實是雀躍的。
唔九月,漂亮的餓死鬼自己選的名兒。
也許還得感謝滄月姐不循祖制,如今倒剛好留了個空下來。
上月向玄月哥討了藏書閣的鑰匙,還被打趣扛槍桿子要改拿筆桿子。本打算找兩本兵法孤本,現(xiàn)在正是派上用場。
十月自己也說不上為什么心情很好,不過下一刻想到的是出宮后去萬珍居吃趟好的。
藏書閣。
作為一只專業(yè)女鬼,九月自然是碰不得閣內(nèi)任何一本冊集的。所以很不客氣地坐上紫檀嵌墨玉盤龍紋飾方桌,支使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十皇子。
“你就不能多看看史籍么?小小一個縣哪受得起本姑娘一炷香火!”
十月挑眉,把手上的地方志換成了《女史》。
“要知道本姑娘天姿國色麗顏傾城只有上面的人才配得上對吧對吧?”見十王爺不回話,九月相當不滿地飄過來戳戳十王爺肩窩,“喂悶包子,你倒是坑個氣讓本姑娘知道你是素餡的還是肉餡的啊。”
十王爺剛把卷一放回書架,抽出卷二,“紅顏禍水么?”
九月聽得這個評價,得瑟地顯擺裙子轉(zhuǎn)一圈,在胡床上等十月?lián)Q書過去。
“紅顏想來卿還是有些距離的,不過禍水嘛,”十月瞟一眼要變臉色九月“得為水中魚念一句佛號了!
“噫?”
“阿彌陀佛,它們何德何能要受此驚嚇!
九月又是氣得像鼓起腮的貓兒,比比不大的拳頭,只能很沒威懾力地弄熄幾盞燈火。
十王爺不著急喚人進來續(xù)上,卻是問道:“九月,你說被幽王烽火騙來取笑美人的諸侯王會做何事?”
“唔,”琉璃眸轉(zhuǎn)了轉(zhuǎn),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如果見到褒姒有本姑娘一半漂亮,還有東坡肉和游魚八吃之類的好菜,本姑娘會考慮……”
“我絕不會稱臣!笔鯛敶驍。
九月面上露出了應(yīng)該叫嫌棄的神情,“本姑娘會考慮送幽王下去,然后和美人用烽火烤全羊!
“……”
外邊的侍衛(wèi)察覺里邊沒了光亮,讓進小廝添燈油剪燭花,十王爺頷首示意,小廝行禮退了出去。
九月又飄近了,面上難得有幾分嚴肅,“不過呢,人鬼殊途,你千萬不要愛上我!
十月不置可否,手中《女史》又翻過一面。
他才不會告訴她,一見鐘情這種不靠譜的事,發(fā)生在了大燕十皇子身上。
前朝佞臣藍雨,其女藍氏十六入宮,冊封雪妃,貌極美,其性嗜珍饈。
后高祖得天命清君側(cè),賜綾縊亡!洞笱鄧峰肪硎
夜半,燭臺跳出一個漂亮的燭花。
十月看了一眼約莫是睡了的九月,走到窗前。
一大片陰影打下,“十殿下!
“說吧!
“屬下無能,未曾尋到!
“……”
“不過,聽說……”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許久才聽得下文。
“知道了。明日本王會做定奪!
一只漂亮的女鬼,是不是需要充足的美容覺保證皮膚細膩紅潤有光澤呢?
九月打著哈欠揉著眼睛清醒過來的時候,外邊天色已經(jīng)和東街十坊崔陳氏豆腐花一般白亮了,而十月手中《女史》亦已過了卷十六。
“你不會一夜沒睡吧?”漂亮的餓死鬼似乎良心發(fā)現(xiàn)過問道。
十月?lián)u頭,“寐了兩個多時辰,比行軍的時候好很多了。
“本姑娘會理解為你想快些擺脫本姑娘!眹钕伦罄@兩圈右繞兩圈,九月叉腰撇嘴,“喂你是不是喜歡男人啊,本姑娘這個檔次的美人都不能滿足你么?”
“不是!笔聼o語地放下書,“小幾上還有春不老乳餅,西米白粥配八樣如意小菜,我要御膳房還備了紅糖小米糕和冰鎮(zhèn)酸梅湯,你還要看什么?別鬧了我來拿!”
九月從詩集詞選探了個腦袋,兵書法案露了簪尾,天文觀景圈了裙擺,水經(jīng)注釋掛了腰帶,聽到這話才滿意地顯全了身形。
“可是,”漂亮的餓死鬼略微皺起小臉,“只能看著,也太乏味了嘛!
你要能吃我管夠。
“……那不知客官是想聽書呢還是聽曲?”
彼時九月正要拈一塊香椿煎蛋餅,結(jié)果手一下子透過碗去,呲了呲牙,“總有一天吃掉你……”聽到十月問話,答道:“?當然聽書,看上去這么大的藏書閣,連一本話本都找不到!
“有的,都在這里了!笔伦缘玫刂钢缸约旱哪X袋,“不知道客官想聽什么式樣的?”
九月微怔,繼而燦爛一笑,“揀素日里拿手的便是,小十可得想個合心的段子才好。”
“是,那小的便獻丑了!笔虏粣,配合地說下去。
等到二月推開藏書閣的大門,十月正說到:“……認為此事定有蹊蹺。預(yù)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燕國偏北,八月下旬的陽光不是很烈讓人燥熱,暖暖燦燦金黃金黃像老字號的玉米面饅頭。
而浸在陽光里的十月,面上一貫淺淺笑顏,手中云蘿山水竹雕杯還余半老君眉,掠過的風卷著經(jīng)年翰墨香氛拂過流蘇,空氣中彌漫著溫情的因子。
唔……很養(yǎng)眼。
“十月哥,”二月頓了一下,“……要不要國師幫你看一下?”
十月看著九月在二月身后做了個鬼臉,狠狠敲了兩個栗子,“無妨。怎么來了?你可是向來討厭這全是書的地方!
“這不是玄月哥要找你嘛,要不然我才不來這里折壽!
“了然!笔路畔虏璞,對九月道:“你在宮里轉(zhuǎn)轉(zhuǎn)便是,莫走遠了,晚些時候我到這里找你,去吃萬珍居紅油燜肘子!
二月一直蹄子已經(jīng)邁出門去,聽到這話莫名其妙又激動萬分地回頭,卻被十月按著腦袋轉(zhuǎn)過身,“走了。”
“十月哥你難得放血請客。
“胡想些什么不著調(diào)的事,又不是和你說話!
“……”
走在糖腌月季小徑,身邊竄出兩盤蔥爆野兔脊,飄過的鹽漬紅鯉魚池游著一雙胭脂鵝肝,不多時天上呼啦飛過一桌酒糟雁脯。
九月漫無目的地晃著,焦糖蜜餞玳玳花之中冷不防掛著什么,腳下一絆一個馬趴摔在了泥封乳鴿窩下面。
身后素什錦叢突然冒出個人影來,“總是抓到了……咦?”
九月還沒緩過神來,眨巴眨巴眼,模糊見得那人湖藍色短發(fā)打著旋兒,標準的方士道袍,即使苦惱地撓頭,面上還是人畜無害一根直筋地笑——后一種角度也可以說是沒心沒肺。
“不應(yīng)該啊,我算到宮里有東西,居然這么……我說你叫啥名字。俊
九月對上那雙灰藍色的眼,里邊是和這陽光笑容極不相符的復(fù)雜,幻影憧憧,似乎有什么東西一下子透到心窩子去了。
“曲滿的鎮(zhèn)魂符么?哎原來是你!曲滿居然放了這么個漂亮人兒來。”
“我叫……醋溜腰花?”九月還是有些發(fā)懵,無意識地說著。
“誒?”那人笑得恨不得打滾的范兒,捂著肚子驚飛了好幾串蜜汁麻雀。
遠遠似乎有人喊著什么大人,這貨拍拍道服,整理表情,“我叫琉星。那么下回見了,豬腰子小姐!
九月又呆了一會兒或者很久,反正又看到了麻婆煎餅,迷迷糊糊嘟噥一句,“我叫……蘭雪?”
曲滿鎮(zhèn)魂符,可令生魂離體數(shù)日,然則魅出念鎖,歸期不定,憶回可實攜物歸。——《大燕國史巫史卷廿六》
十月進宮愈加頻繁了,《女史》停在了卷廿一。不過十皇子還記得金口玉言,不曾敷衍過漂亮的餓死鬼一餐。
“是不是要開戰(zhàn)了?”終于在第十二份水云燒小蹄髈旁,九月還是問了出來,真是的,說好了不帶重樣的。
“嗯。”十月夾了一筷子筍干,店家上了一份清蒸禾花魚。
“曲滿不安分了么……”九月飄到窗欞子上,“你要去?”
“嗯!惫S干太韌。
“那……”九月狀似無意的繼續(xù)往下問,“你們還在用虎符這死板東西么?”
“嗯!濒~肉太柴,這京一樓的廚子是肝火過旺么。
“呈上來給本姑娘過目!本旁碌恼Z氣和要吃百合燒蜜瓜那時一樣霸道。
十月解開腰間暗紫色的一個繡囊,隨手放在桌上。眼角瞥見九月似乎想碰但是像蔥花餅?zāi)腔匾幌伦哟┻^去,莫名放下心來。
唔,肚片腥了,下回換家店吧。
“為什么只有一半啊?”
“另一半在我的副將鬼那里……是人,叫鬼。”
“欸那你就這樣掛在腰上也不怕被人順了去?”
“……”
“也是,誰敢啊!本旁伦约貉a全了回答。
可是,如果,萬那么分之一,有人敢呢?
突然有些不習慣早起睜眼時無人囔囔鬧騰要吃什么湯包水餃云吞手搟面。
十月一摸腰間,苦笑一下坐起身。
她說人鬼殊途,你千萬不要愛上我。
其實他早應(yīng)該想到的。
天降祥瑞,曲滿這屆大祭司,就有一頭櫻發(fā)。
虎符失蹤了,和漂亮的餓死鬼——曲滿大祭司,蘭雪一道。
窗外蒼穹還是和鐵鍋一樣深沉厚重有內(nèi)涵,只是鍋底的麻婆煎餅,被貪嘴的熊孩子啃去一半。
十月踱到臥房邊臨時搭的小廚房,之前配好的柴只剩余燼火星點點。
掀開灶上小蒸籠,一陣騰騰的蒸汽,里邊是五方碟盛著的梅花糕。
……少了一塊。
十月不大相信的又看了一眼,他很確定之前是按月果的形式擺好,但如今顯而易見的,少了最頂上那塊。
微怔,繼而笑笑,停一下,再笑笑。
大燕國紀九百六十七年十月廿六,大國師琉星叛逃,故與曲滿開戰(zhàn)!洞笱鄧窇(zhàn)史卷百零七》
九個月后。
在沙場這個熔爐里鑄出的戰(zhàn)神燕十,用了九個月,站在了曲滿主城薩蘇之下。
頭兩月月行軍到邊城出關(guān);交火第一月,五月斬敵豺狼虎豹四大將軍,力挫曲滿銳氣;第二月,繞過正面交鋒悄悄潛入敵后的三月四月帶回了另一半虎符;第三、四月,二月六月破了大大小小百余個大國師琉星布下的迷幻陣,加快燕軍推進速度;第五、六月,七月親率千騎和燕云十八騎中九人再搶曲滿十城。第七、八月,八月斬了前方督戰(zhàn)的曲滿儲君,再將燕營往前推進二百余里;第九月,十月駐營在薩蘇南門外三十里處。
燕營。
不時有整裝巡邏士兵小步跑過,三步五步都有筆挺盡職的哨崗,儼然有序。
鐵面和長弓帶著一小隊士兵,捆著曲滿來使進了主帳。被帳內(nèi)的熱氣一沖,曲使打了個噴嚏。
“曲滿求和!
“松綁吧!被樖疽馐勘是禮貌點。
“殿下,曲滿愿交出叛臣琉星。自愿割城二十,送予四王子為質(zhì),且賠大軍勞累白銀五十萬,黃金十萬。愿與大燕永修之好,終世不兵戎相見。殿下,這是我曲滿國君的求和信!鼻构Ь吹恼f完,雙手平舉過頭頂,卻不見帳中有人相接。
鬼的面具上空洞洞的眼盯著曲滿使者,這來使看上去就是個文官,登時不負眾望的抖起來了。
瞳拽拽盲槍的衣角,“殿下在猶豫什么?”
只見十月冷著臉,“明日再議吧!
次日,兩軍對峙。
身后十萬燕兵有一些人已經(jīng)在小聲議論了,嗡嗡鬧著。
朵朵作為燕使在城門外半里與主城之上的曲滿神使交流,不過半個多時辰還是沒有結(jié)果。
“……看!是曲滿紅衣大祭司!”燕兵又聲音大起來。
十月橫起手中翎箭示意。
靜。
他對朵朵探過來的眼神搖了搖頭,朵朵握緊了手中的小洋傘。
十月遙遙望著薩蘇城樓之上的艷色。
她說人鬼殊途,你千萬不要愛上我。
飛刃似乎讀到了什么,剛開口,“殿下……”卻被盲槍攔下,不動聲色地搖頭。
“還記得烽火戲諸侯么?”
十月用內(nèi)力放大了聲音,銀白色盔甲映著不熄的狼煙,一陣強勁的風把大燕戰(zhàn)旗一下子撕扯開來,繁體燕文生生撞進薩蘇城樓之上的兵刃。瞇了瞇眼,十月周身罩回一種恣意卓犖,清凌凌的眼不再窩心地暖,逐漸濃郁逐漸凝聚一種肆意張狂,仿佛逡巡領(lǐng)地的野獸,驕傲,然后帶著殺伐果斷清除入侵者。
“攻城!笔聦Ⅳ峒蚯耙恢福缓笥昧λΣ迦氲孛,抽出黃泉劍,和燕云十八騎,數(shù)萬將士,攻向薩蘇。
風是帶著鐵銹斑駁的血味,云像過火的大饃,干黃地皺巴巴地伏在灰敗的天,腳下土地像烤紅薯大漢的臉,不是康健,黑紅地透著腥臭的死氣。只是站著,似乎冷怯就從腳底順著骨頭爬進心。
尸體,武器,每隔幾步疲憊的戰(zhàn)馬都要被這種東西絆一下。
有些殘肢已經(jīng)生出了綠頭蠅,沒頭沒腦地在沙場上撞著,有些腐食的禿鷲大喇喇地落下,人走近了也不畏懼地分食。
戰(zhàn)場是最沒有“人”的地方。
薩蘇城樓上的血跡有些已經(jīng)變成褐色了,不知多少滲進了城墻。
叛逃的國師斷了一臂,立下重誓此生不再入關(guān)后,十皇子念著舊情讓那個瘋道士——琉星的師傅帶走了他回山里養(yǎng)傷。
現(xiàn)在只有幾百人圍著那個紅色的身影,兵器交戈的聲音傳出,周圍不斷有燕兵的尸體增加。
慢慢地燕兵學聰明了,也不進攻,只是圍著她,放開十幾米不規(guī)則的一個圓。
九月——蘭雪似乎也累了,櫻發(fā)有好些地方都被不知是誰的血跡糾結(jié)在一塊,此時撐著劍微微輕喘著,她也不知道為什么還在堅持。
東邊處有一個角落的人推推擠擠有點亂了,應(yīng)該可以突圍出去。
就在蘭雪重新舉起劍的時候,聽到有人拉長聲音,“十皇子到!”身形一僵。
他為自己說出的古怪菜名深夜親自下廚。
他為自己便服到那京城小巷求老師傅收徒。
他為自己翻遍藏書閣數(shù)萬典籍。
他為自己快馬到江南尋一處梅花。
他為自己,寧可騙他只當她是鬼。
像她想起自己的名字和使命那會,不知道是過了一會兒還是很久,她看著把黃泉劍遞給身后的鬼副將,卸下盔甲,只是一身玄黑刻銀菡萏紋錦袍,走近,更近,然后一撩袍子單膝跪在自己面前,把自己的手放在他頭上。
“還記得烽火戲諸侯么?”
她愣愣地看著他的唇。
“如果是你,我甘愿臣服。”
史籍之上對于之后的記載就很模糊了,而親歷者在被問起的時候皆諱之莫深,三緘其口,最終的真相也許湮沒在時間之中。
大燕十皇子府。
迦南沉水香混入了其他味道,十月剛想嘆氣下人在這安逸時年愈發(fā)怠慢了。
過了中堂,瞥見自己的紫玉雕云壽蝠圖小榻上窩著一個華服的人兒,一件珍珠裘緞子披風搭在一旁,淺紫煙羅短襦并同色錦綢繡木芙蓉鳳尾裙,腰間湛藍腰封系著五彩宮絳,末端好玩似的串了兩個玲瓏。
還有錯不了的櫻色發(fā)尾。
唔,有影子。
至于這滿屋搖弋著讓人心神蕩漾混入沉水香的味兒——孜然花椒炸小排?
“不知蘭大祭司來敝府有何公干?”
榻上人明顯是沒跟上思路,一愣,然后識趣地堆出一個笑靨來,“奴家……”
十王爺似乎不耐地打斷,“蘭大祭司莫不是頑笑?蘭大祭司的身份和這賤稱那可是云泥有別。”
“奴家天香樓九月……”
“本王可是天香樓的?,怎不知天香樓多了這樣一個美人物?”
九月悄悄向上瞄了一眼,秉著吃雙皮肥牛圈豆腐就得趁熱的原則,一口氣不怕燙地說完,“奴家天香樓九月,身無長物但有一心,聽聞十殿下大能,可敢娶?“
十月還想作出什么嚴肅的表情,不過為著這臉襯著這心,放棄了。
“換件便服,我?guī)闳コ月N楚小筑的菱白芙蓉脆面酥!
轉(zhuǎn)身那琉璃眸只差像冰翠玉梨花藕粉羮那樣水汪汪,糯糯地蕩著。
燕十一滯,斟酌好會措辭,才道:“王妃!
蘭九好眼力,“哎呦王爺,你嬌羞得好生標致!”
“梅花豆糕涼了!毖嗍文_就往外走。
“別走啊……本姑娘還沒吃飽呢!”
燕國國紀九百六十九年元月十九,燕國十皇子十月與曲滿大祭司蘭雪結(jié)秦晉之好,鶼鰈情深,琴瑟恒久。——《大燕國史姻史卷九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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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記:
首先非常感謝諸位耐著性子看完,也許我應(yīng)該在最前面寫吃飽了再看為上。
這是一篇先有后記后有正文,先有結(jié)尾后有開頭的渣作。
喜歡上九月十月權(quán)因“眼緣”
那事實上對于九月,很希望她像莎樂美一樣,哪怕被認為自私地追求愛情,而不是被什么白衣騷年隨隨便便抹去一部分荷爾蒙。
“如果拯救世界的代價是忘了我愛你,那我寧愿放棄這個世界與你在一起。世界那么大我心卻小到只能放下你,什么宿命啊使命啊責任啊這些無聊的事情,我寧愿和你一起看世界在面前毀滅。我只想做一個普通人好好愛另一個人!
你看臺詞我都想好了可惜沒有機會。
行文過程歷經(jīng)很久,很多次提筆又因為各種原因被停下。
題目更改很多回,《食色》也是一時心血,食是食物,色是愛情。這樣解釋很不負責任,不過這大概是能力范圍內(nèi)最合適的了。
內(nèi)容和初設(shè)也變動很多,其實最開始設(shè)定是一個BE從題記可以看出來,我堅持沒有改掉這句話。但如果原漫是讓人絕望我希望至少我筆下的他們還是幸福的。
當然大部分【菜名】是我編的嗯就是這樣純粹個人惡趣味。不過也許哪個心靈手巧的妹子照著這名字就能做出這道菜來也不一定,畢竟所有名字原材料清晰做法明確對吧。
所以最后還是懇請作者給他們一個幸福的結(jié)局。
當然對我來說除了他們彼此以外再無幸福。
希望大家喜歡這篇文里的燕十蘭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