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魚在高一完結(jié)的紀念本上寫著自己的別稱，或者說是外號，她飛揚跋扈的字體寫下了“魚十郎”這幾個大字。我從來都叫她“魚”，此刻看到后面的“十郎”，卻是一頭霧水。那一瞬間，我就應(yīng)該明白，我根本不配自認為是她的好朋友。
　　但是，我還是欺騙著自己，希望自己在魚的心中會有那么一塊地方，希望魚偶然想起高中生活時，會記得我這個朋友。
　　朋友這種微妙的關(guān)系無需頒發(fā)證書來確認，也沒有一個熱鬧的儀式來提醒你：“嘿！以后他就是你的朋友了！”所以，我總是搞不清楚到底在什么時候，就成為了她身邊那個最要好的人。

　　2.
　　剛進入高中，大家彼此都不熟識，那最初的兩三周，可能誰也沒有辦法看清楚誰。
　　魚被班主任任命為班長。
　　據(jù)說她在學(xué)校初中部畢業(yè)之后并未升入高中，而選擇了一所高職，讓許多老師都為之惋惜。而現(xiàn)在，她在讀了一年高職之后，又重新回來，在母校的高中開始她的高中生活。盡管這樣耽誤了一年，她在班上，也屬于年齡較小的那一部分。
　　仿佛所有高中部的老師都期待著這個在初中時的小才女能煥發(fā)出新的光彩，可是一個月之后，事實卻讓這些老師失望了。
　　很明顯，魚是一個很隨性，很自由，很不受管束的人，在課堂上會猛然爆發(fā)出大笑，早上時不時也會理所當然地遲到。
　　甚至會在教室后墻壁的板報上以大大的字眼抨擊戰(zhàn)爭，呼喚和平。
　　這樣的學(xué)生，怎么可能成為班長？
　　于是，魚和我一樣成為了一個快樂的平頭老百姓。

　　3.
　　半學(xué)期過去了，魚成為了很不受老師待見的學(xué)生之一。我在魚的鋒芒之下，屈居第二。
　　不過，幾乎全校的語文老師都對魚有好感，教授我們的那位語文老師更是對魚疼愛有加，除了贊美魚的作文之外，還會經(jīng)常找魚談心。
　　每次語文老師念魚的作文的時候，我都會在臺下拼命地鼓掌，對魚崇拜到不行。
　　偶爾，語文老師會讓魚代替他來講課。
　　每到那時候，就是魚散發(fā)出所有魅力的時刻。
　　她不輸老師的閱讀面，不輸老師的口才，甚至比老師標準的普通話，再加上她似乎是天生的那種熱情洋溢的帶動力，整個課堂的氣氛都變得非�；钴S。
　　當然，總是有那么些人非常嫉妒魚，即使是在這種非常和諧的時候，也會起哄。
　　那些人又高又壯，每當我想叫他們閉嘴的時候，一轉(zhuǎn)身看到他們的體型，不由的便把話吞進了肚子。

　　4.
　　我會跟著她一起逃學(xué)，當然僅限晚自習的時候。
　　不知什么時候我們都成了壞學(xué)生，那種不學(xué)無術(shù)的代表，晚自習是拿來做作業(yè)的，而面對一堆不會做的題目，除了難受，就是無聊。
　　我和魚會躲在角落分享各種有趣的事情，然后悶笑，笑得厲害的時候會連帶課桌一起上下振動，然后就會被班主任叫到外面進行思想教育。
　　不想上晚自習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通常我們都是翻墻逃出學(xué)校，有時候瘋狂了，就會直接闖出校門。
　　我肯定直到現(xiàn)在，門口的保安叔叔對我們還是印象深刻。
　　我是住校生，魚不是。她有一輛老的男式自行車，又高又大，魚相對而言就會顯得矮胖，每當騎在車上時，只有用她不長的腿拼命踩踏才能前進。
　　闖出校門的時候，我就坐在自行車后座上，魚像騎馬一般在自行車上上下踩踏板，瘋狂而喜悅的尖叫狂笑聲穿透了整個學(xué)校。
　　那時候的我們都太追求自由，完全不懂規(guī)矩是怎么一回事。

　　5.
　　新學(xué)期，開學(xué)一周了都沒有魚的影子。
　　我一個人在學(xué)校非常無聊，和魚在一起的時間越久，越覺得其他的同學(xué)非常淺薄。
　　直到遇見豬。
　　豬是一個好學(xué)生，班主任想趁魚還沒有來的時候，讓我和豬坐在一起，受一些凈化。
　　所以就和這個好學(xué)生有了接觸。
　　沒到一周，我就發(fā)現(xiàn)原來好學(xué)生中也有這么有趣的人啊！豬也懂得很多，而且他講那些有趣的事情時，比魚還更為有條理。以前在魚的狂笑中沒有弄明白的問題，在豬這里都得到了非常具體的再教育。
　　當班主任在一次自習時間，看到豬和我埋著頭，像以前和魚一樣的悶笑，一瞬間班主任就變得怒不可恕。
　　我被班主任叫出了教室，在辦公室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怎么是這樣的人？！”
　　“你不學(xué)習，別人要學(xué)習，你不想有好的出息，并不代表別人也和你一樣想成為混混！”
　　“你已經(jīng)把一個很有前途的女孩子帶壞了！難道現(xiàn)在還想帶壞更多的人？！”
　　……

　　6.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啊。
　　原來魚變得不愛學(xué)習，甚至這學(xué)期也不來學(xué)校了，也是我的錯啊。
　　原來好孩子跟我在一起，也會變成壞孩子啊。
　　原來，我就是壞了一鍋湯的那粒老鼠屎啊。
　　接下來的很多天，我都變得恍恍忽忽。
　　好像豬也接受了老師的教育，和我的交流變得少之又少。
　　世界一下變得暗無天日，連學(xué)校門口那兩棵郁郁蔥蔥的大樹也變得形如妖怪。
　　我記得，同樣的話好像班主任也罵過魚，可是魚回到教室后，抹干凈淚水，依舊咧開嘴哈哈笑。我忽然很想她。
　　第二天，魚回到了學(xué)校，把原來的長發(fā)剪得比男生還短，還染成了紫色。
　　班主任沒有做任何過多的解釋，只是把魚安排在教室的一角。
　　魚坐在那里，周圍有一道無形的氣場，讓人無法靠近。有兩天時間她都只是經(jīng)常睜大眼睛，看著窗外。
　　看到她回來了，我卻沒有靠近她的勇氣。我不知道，她是否還把我當作好友。甚至，我覺得她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

　　7.
　　晚自習，教室里安靜得出奇，我趴在桌上，目光呆滯。
　　豬給我遞了一張條子，這幾乎是我被班主任罵之后，他第一次主動搭理我。
　　“你怎么不去和魚說話？”字條上這樣寫著。
　　我愣愣地看著字條，半晌，才拿起筆準備寫點什么。
　　突然有人拍我肩膀，抬頭一看，是語文老師。老師笑著拿起那張字條，我的心砰砰跳個不停，老師輕輕對我說：“對啊，你怎么不跟魚說話呢？她是你的朋友啊�！�
　　然后老師輕輕把紙條放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頭，看見魚異常孤獨地在教室的一角，無聊地轉(zhuǎn)著一只筆，反反復(fù)復(fù)。
　　突然她的目光和我的目光接到了一起，看到我看著她，她很開心地咧嘴對我露出了最陽光的笑容。
　　我有點愧疚地轉(zhuǎn)身。

　　8.
　　終于下課了，我坐在位置上不知所措，不知為何不敢去面對魚，在心中默默祈禱等我轉(zhuǎn)身站起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離開了教室。
　　豬收拾好了東西，起身，沖我笑了笑，說：“我先走啦�！�
　　“哦。”我回道。
　　教室里沒啥人了，宿舍在校外，不按時回宿舍要被老師罵的。
　　不得不起來，回身就撞見了魚，她笑得像一朵花：“嘿！我用我的老爺車送你回宿舍吧！”
　　“好�。　蔽一卮�。
　　口氣比我自己想象中的親切熱情得多。

　　9.
　　于是一切都回到了從前，課余時間我們總是泡在一起。
　　但魚和以前相比，顯得更加在教室坐不住了。她變得很浮躁，會和后面的那幫又高又壯的搗蛋鬼一起破壞課堂紀律。在那群人之中，魚的聲音顯得特別響亮，無論什么課，都有可能鬧得天花亂墜。
　　當老師開始查的時候，魚自然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不知道為什么，當一幫男生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鬧的時候，老師們總會先批評女孩子，會說：“身為一個女孩子，卻不懂得尊重自己，沒有做女孩的樣子�！�
　　這樣的事情多了之后，每當老師生氣了，那幫男生就都會變成衛(wèi)道者，正義凜然地吼道：“我們要學(xué)習！要鬧的人請滾出教室！”
　　鋒芒直指魚，而這時，魚則一臉的難以置信，一臉的無助。
　　這樣的事情次數(shù)多了之后，魚開始還擊，和那幫男生對罵。
　　伶牙俐齒，反應(yīng)敏捷，甚至連罵人的詞匯都大大勝過那幫男生的魚在這時顯得意氣風發(fā)。
　　但是我卻很心疼。
　　我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

　　10.
　　魚在我心目中是我最好的朋友，可她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我卻無法知曉。
　　很久之后，我覺得真的是我的過錯。
　　在最初，我沒有問她在中專時遇到過什么事；在現(xiàn)在，我也沒有關(guān)心她在假期遇見過什么事情。
　　我從來沒有主動去幫助過她，但是她卻主動給了我許多的美好回憶，許多的快樂，許多的放肆青春。
　　甚至我都不清楚她到底背負了怎樣的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在那時，我一度認為她變成這樣全都是我害的。
　　所以，當她變成這樣一個完全和最初我所崇拜的人不一樣的人時候，我難以接受。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變得微妙起來。

　　11.
　　高一完結(jié)，文理分科，我和魚都選了文，豬選了理。
　　我以為我和魚能夠從此更為貼近，而豬會漸漸淡出我的生活。
　　沒想到的是，一切都反了過來。
　　新學(xué)期開始，魚再次消失。那位最心疼魚的語文老師也去了其他城市工作。
　　高二班上大半同學(xué)都是高一時的同學(xué)，但是除了我，好像沒有人在意魚是否存在。
　　也許是我的錯覺，我甚至覺得那些男生非常高興。
　　有人告訴我，那幫男生中帶頭的那個曾經(jīng)和魚談過戀愛，最后不歡而散。
　　這個消息把很多疑問都解決了，原來因為如此才讓魚備受他們的欺負。
　　而這個消息也像一道閃電，徹底提醒了我，原來我對魚一點都不了解。

　　12.
　　她不在的日子，在學(xué)校里我只有找到豬傾訴我對我們現(xiàn)在班級的不滿。
　　有一天，我問豬：“你和魚好像住在同一個大院里面的吧？”
　　“嗯，是�！必i拿著一套卷子，邊看，邊和我一起趴在陽臺上曬太陽。
　　“能給我講講魚以前的事情嗎？”我終于主動開始去關(guān)心魚的事情了。
　　“怎么？你們在一起沒有講過？”豬一臉驚訝。
　　是的，我從來沒有和魚講過這些話題。我沒有說話，靜待豬告訴我一個我所不知道的魚。
　　“她比我上學(xué)早，院子里的人都夸她聰明。在小學(xué)和初中，我都能聽到關(guān)于她在學(xué)校的各種事跡，所受的各種表揚……一直以來，她是一個榜樣。”豬把卷子壓在了手下，看著學(xué)校院子里那兩棵銀杏，在陽光下金黃燦爛。
　　豬繼續(xù)說：“她沒有上高中，可能是她家里的原因吧。我想是這樣的。你知道，我們一個大的家屬院，基本上沒啥隱私可言。從小，我媽媽就會說魚是多么地爭氣，會說魚的父母一個是澡堂工人，一個是清潔工，培養(yǎng)出這樣一個有志氣的聰明女孩是多么的不容易。我說過，她是一個榜樣。她升高中那年，他爸爸在澡堂里摔了一跤。住進了醫(yī)院，或許，魚是想早日畢業(yè)能工作吧�！�
　　我從來不知道這些。
　　“她讀的高職并不好，只是因為魚的成績特別好，那高職給魚免除了所有的學(xué)雜費而已�？墒�，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所爛學(xué)校，魚龍混雜，整日雞犬不寧。當我上高中時，知道魚回來重新讀高中時，我隱隱還是很高興的。”豬說，“畢竟她是我一直以來的榜樣，能在一起學(xué)習，挺好�！�
　　太陽西斜，刺得人睜不開眼。
　　“只是沒想到現(xiàn)在會這樣�！必i說。

　　那天夜里，我?guī)缀鯚o法入眠。
　　我覺得我有義務(wù)為我的朋友分擔這些，但是我卻從來沒有主動為她分擔。
　　現(xiàn)在我很懊悔，如果讓我重來一次，我肯定會做得更好，成為一個稱職的朋友。
　　可惜現(xiàn)在我連她的聯(lián)絡(luò)方式都失去了，在學(xué)校，除了豬的存在能讓我明確地知道魚曾經(jīng)自由自在地游在我身邊，再無其他的憑證。
　　我甚至有些擔心，要是明天我看不到豬了，會有誰來為我印證我和魚的友誼？
　　夢里面，我坐在魚的老式自行車后面，在街道上橫沖直撞，一路尖叫。

　　13.
　　沒想到第二天在校門口，我就聽到了魚熟悉的聲音，還有她那輛破車嘎吱嘎吱前進的聲音。
　　我欣喜地回頭，果然是魚意氣風發(fā)地踏著他的小破車回來了。
　　“嘿！寶貝兒！想我沒有？特地在這里等我是吧？快上車吧！我們要遲到了！”她看到我，熱情洋溢地說。
　　我二話沒說，上了她的車。
　　我以為一切都能像從前那樣，我們能在一起談天說地，分享快樂。而且，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覺得我還能分擔魚的憂愁。
　　可惜好日子沒有過幾天，班主任便把我找去談話。
　　“我知道你和魚是好朋友�！卑嘀魅芜@樣開頭，“但是，你要明白，她不在的時候，你剛剛有了好轉(zhuǎn)，我不希望她回來了，你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現(xiàn)在，她只是一個想混到高中文憑的人，而你是有希望考上大學(xué)的。我希望你好好考慮和她之間的關(guān)系。并不是讓你們不做朋友，只是希望和她在一起不會影響到你的學(xué)習�！�

　　14.
　　班主任的話我并沒有聽進去，我覺得班主任簡直是法西斯。
　　直到我接到媽媽的電話，她說：“寶寶啊，你知道你是我們整個家族最大的孩子，從小也是一個聽話的孩子，你知道我和你爸爸對你抱有很大的希望。廣交朋友是好的，但是，什么朋友能夠真正幫助到你，什么朋友并不值得你深交，你要分清楚，看明白。要知道，如果你沒有考上大學(xué)，我們都會很傷心，我們這么多年，也都不容易。你看你爸爸，這兩年白頭發(fā)多了好多……”
　　上了高中之后，什么事情好像都圍繞著魚在轉(zhuǎn)，這時我才猛然發(fā)現(xiàn)，我還有我自己的人生道路要走。
　　這時，那些大人們語重心長的話，變得有那么一點可聽了。
　　于是，我上課的時候，都無比的努力。
　　無論魚有多么無聊，多么地想我能陪她說話，我都克制住自己。
　　兩周之后，我發(fā)現(xiàn)魚和班上其他的同學(xué)熟絡(luò)了起來，甚至課余時間我去找魚的時候，她也和他們在一起，仿佛我并不存在。
　　這讓我很生氣。

　　15.
　　高二文科班的化學(xué)課完全沒有人聽講，好學(xué)生們在下面翻看政治歷史地理，壞學(xué)生們在后面聊天睡覺看漫畫。
　　化學(xué)老師是一個看上去非常好欺負的老太太，她也從來沒有生過氣，只當我們吵得很厲害的時候，才會喊兩句。
　　那天，魚在后面，和她的新朋友們在一起，不知道在講什么話題，猛然發(fā)出了很奇怪的笑聲。那聲音爽朗又尖利，在鬧哄哄的教室中也顯得分外突出。一瞬間教室安靜下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魚那邊。也許是覺得忽然變成這樣很好笑，魚的笑聲更為狂放。
　　一向很能忍的化學(xué)老師終于爆發(fā)了，用了很多難以想象的惡毒語言教訓(xùn)著魚。
　　可是魚依然笑個不停。
　　連我都覺得過分了，我看到老太太的臉氣得已經(jīng)發(fā)紫。
　　聞訊趕來的班主任把老太太請到了一邊，然后把魚叫了出去。

　　16.
　　這次事件之后，我忽然覺得魚真的是一個搗亂分子。
　　我覺得和魚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
　　雖然我比以前更了解她，但是，我心中卻有了隔閡。
　　事情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發(fā)展。
　　魚變成了所有老師的頭號公敵。
　　高一那種被男生起哄的時候越來越多。
　　在那幫男生頭頭的帶領(lǐng)下，以幫老師維護課堂紀律的名義，經(jīng)常用很難聽的話辱罵魚。
　　這一切都被老師默許了。
　　我說過，我面對那些強壯的男生，就會失語。
　　但是卻沒有想到，我的這種冷漠導(dǎo)致了最后的事件發(fā)生。
　　那天，魚樂呵呵地跑到那個男生頭頭面前，大聲地說：“嘿！我們和好好不好？我們都是同學(xué)�。⊥瑢W(xué)之間應(yīng)該互相友愛才對，老這樣吵下去不好。”
　　魚很開心，熱情洋溢。
　　我那時在教室的另外一角，以我對魚的了解，她肯定是真心的。
　　但是外人看著她笑成那樣，肯定會覺得有詐。
　　尤其是那語言又顯得很曖昧。
　　教室里面坐著很多那個男生的哥們，此刻都不懷好意地靜默著，等待事態(tài)的發(fā)展。
　　“好不好嘛！”魚提高了音量。
　　那男生有些不知所措。
　　魚這時很奇怪地笑了笑，埋下身，俯在男生的耳邊悄聲說著什么。
　　我肯定魚能化解她和那些男生之間的恩怨，所以，就埋頭看書了。

　　17.
　　“啊！”魚尖叫。
　　所有人都回頭，看向他們。
　　我看到魚飛快地向她的座位跑去，一臉驚恐。在離她的座位還有兩三個桌子的地方，男生追上了魚，并踹了她一腳。魚被踢得飛騰起來，一團灰色，無聲地落到了她的位置上。她旁邊的女生連忙扶起她，低聲問：“你沒事吧？”
　　魚搖頭，她護著肩膀，像個犯錯的小孩那樣坐著，一直像死亡一樣沉默著。
　　教室里面有人站出來罵那個男生。
　　我腦子里面一片混亂，炸雷一般。但是我看上去確實泰然自若地坐著。
　　我這樣的狀態(tài)激起了同桌的憤怒：“你怎么能這樣！你不是她的朋友么？！”
　　不知為何，我笑了，說：“沒事，她的生命力比小強還要強，她很快就會沒事的�！�
　　我應(yīng)該站起來，給那個男生一拳，然后扶起魚，帶她離開。
　　可是我卻沒有那樣做。

　　18.
　　第二天，她沒有到學(xué)校。
　　之后，我再也沒有見到過魚。
　　聽人說，看到魚的父親來學(xué)校為她辦理退學(xué)手續(xù)。
　　聽人說，魚沒有來學(xué)校的時候，在省城的酒吧上班，現(xiàn)在去了南京。
　　那個男生有負罪感地過了一個月不到，一切就恢復(fù)了正常。
　　我的心，卻一天比一天痛。
　　以前和魚在一起的很多記憶，現(xiàn)在全部都回來了。沒日沒夜地盤旋在我的腦海，指責著我那天的作為，指責著我這個膽小怕事又鐵石心腸的懦弱者。
　　我記得我和她在面館一人拼下半斤面的時候；記得我們一起騎著破車闖出學(xué)校的時候；記得我們彼此分享冷笑話的時候；記得那家經(jīng)常去光顧的音像店老板說我們就像一對雙胞胎……我記得初次聽到你的作文時的那份震撼；記得第一次被魚的熱情帶動的激情；記得魚笑起來會露出十顆牙齒；記得曾經(jīng)和魚一起在教室振臂高呼：“要和平不要戰(zhàn)爭！”……

　　19.
　　魚消失的那個學(xué)期，要不是豬經(jīng)常開導(dǎo)我，我真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
　　豬說：“魚全家都搬走了，不過你放心，魚不會有事的。她現(xiàn)在肯定在某一個地方過得很好�！�
　　漸漸的，魚仿佛真的沒有存在過一般。
　　高二完結(jié)的那天，我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然后我翻箱倒柜，找出了高一完結(jié)時的那本紀念本。
　　看到了魚熟悉的字體，那一切都仿佛發(fā)生在昨天。
　　我明知道不會接通，還是按照上面她留下的聯(lián)系電話撥了出去，希望出現(xiàn)奇跡。
　　可是奇跡如果常常出現(xiàn)在我們這些凡人身上的話，就不叫奇跡了。
　　我看著紀念本，上面“魚十郎”三個字分外刺眼。
　　到最后我還是沒有問魚：“嘿，我說，干嘛會叫魚十郎��？不是一直都叫你魚嗎？”
　　現(xiàn)在看來，沒有機會了，再也不會看到那只魚自由自在地游在我面前了。
　　我抱著紀念本，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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