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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恨綿綿無絕期
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馬嵬坡前,他賜她一條白綾,顫顫抖抖的雙手,老淚縱橫的臉。他身前是她最愛的玉環(huán),他身后是百名侍衛(wèi)。后有安祿山發(fā)動兵變,前有李亨相逼,F(xiàn)如今,他這個皇帝,當?shù)囊褯]有多大意思了。
殺了她,殺了她。
侍衛(wèi)拿起手中的武器,一起指向她。
她癱坐在地上,眸子里凝注滿滿的淚水,她的三郎,曾經(jīng)與她恩愛兩不疑的三郎,如今自身難保,大唐盛世已去,她的存在只不過剛好卡在歷史的轉(zhuǎn)折點,紅顏禍水,不過是那些發(fā)動兵變的人,一個想當然的借口。
他們的愛如今已走到盡頭,她明白此時此刻絕不可能有絕境逢生的奇跡。這個世界已容不得她的愛,只是在這最后的關(guān)頭,她多想知道如果沒有她,他還會不會好好地活下去。
玉環(huán),他輕輕走到她跟前。我愛你,即便你下了地獄還是上了天堂,我仍愛你。我將再次追尋你的腳步,永遠不分離。
于是他轉(zhuǎn)過身,一直走、走到她看不見的地方,淚再次流下。
那雙膚若凝脂、指如蔥尖的雙手,拿起白綾。她看著他的背影,三郎……
她多想再看他一眼,可這一切都已發(fā)生,她的傾世容顏,沒有為他的江山帶來蓬勃發(fā)展,一切都是她的錯嗎?就算是她的錯又怎樣,這一切都回不了頭了。
他好像預知到什么,猛然轉(zhuǎn)過身,她銷魂已逝天涯?墒撬桓,不敢大聲喊出玉環(huán)這兩個字。因為此時此刻,他的玉環(huán),正被這一群著了魔般的侍從認為是禍害。
玉環(huán),你瞧,你走的也對。這個世道,已經(jīng)容不下你我了。我們只是相愛罷了,難道這也是一場錯嗎。
如果所有的一切能夠倒流,我再也不想做那擁有全天下的皇帝,我只想與你一起白頭偕老。這樣,兵荒馬亂的年代,我們至少可以名正言順的去逃亡。我可以帶你去看漫漫黃沙,可以陪你一起看朝霞晚云。等到流浪疲倦時我們就到嶺南筑一間茅草屋,每日里我為你摘下最新鮮的荔枝。。這樣就可以看你如花笑顏。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玉環(huán),你可一定要等我。我與你的愛,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就算隔了天地,我仍舊用最初的姿態(tài)與你相逢。
她自盡后,馬車仍然向前不停歇,他恍恍惚惚見到她傾城一笑,好像一切又回到最初的時光了。
只是最初遇見她的時候,并未見得她有多驚艷。因為那時的她,是自己兒子李瑁的妻子,換句話說,她是王妃。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萬萬人之上,還沒有人敢叫李隆基為三郎。他愛的是武慧妃,她是與生俱來的高貴品質(zhì),她的身體里流淌一部分的武則天的血液。奈何高貴的命運并不能決定人生的生老病死。
不巧的是在開元二十五年,武慧妃病重,不久便去了。
李隆基是一個非常重感情的人,雖然身在高位,但他一生之中寵愛的女人屈指可數(shù),除去同甘共苦的王皇后,他專寵了武慧妃二十年?上攵,當武慧妃死去后,他的心一定是非常難過的。
縱然外界很熱鬧,但他的心是悲傷的,在悲傷之余,他又是難過的。直到他遇到了她,才讓他的愛火一把點燃,不僅僅是點燃,還一燒,就燒到了整個大唐。
如果說李隆基選楊玉環(huán)作為李瑁的妃子是必然,那么當他再次遇到楊玉環(huán)時,便是偶然。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
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cè)。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養(yǎng)在深閨的她,并不知,自己的笑容是具有這樣的魅力,至少她沒有想過,今后她將要稱作三郎的那個男人,會因為自己的一個笑,將自己從李瑁的身邊奪了過去。
這一場愛,誰先下注,誰就先贏。李隆基在這場愛的盛宴里,做了一把投注的人。而這幕后一切的策劃者,叫高力士。
其實這個故事講起來很有趣。當他看上楊玉環(huán)時,內(nèi)心很是緊張,畢竟老子搶兒子的媳婦,真可謂是不倫之戀。
好就好在皇帝的身邊,總有太多人想要投其所好了。高力士顯然看出李隆基每日的走神。于是上前出謀劃策。導演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戲。
開元二十八年十月,與李瑁成親已五年載的玉環(huán),搬離了壽王府,居住驪山。她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讓玉環(huán)打著孝順的名義出了壽王府,李隆基再賜予她“太真”的道號,這樣她就以為竇太后薦福為由,進了太真宮。
而這件事,李商隱也拿來寫詞,他更側(cè)重李隆基的兒子李瑁的心里感受。
驪岫飛泉泛暖香,九龍呵護玉蓮房,平明每幸長生殿,不從金輿惟壽王。
在這里,不得不替李瑁喊句冤,本來楊玉環(huán)是李隆基欽點的兒媳婦,卻因為李隆基后來看上了楊玉環(huán),又將她從自己身邊搶了去,換做別人心里還好想一些,但搶自己老婆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親爹,而且這個親爹,是萬萬人之上,權(quán)高位重的皇帝。自己被人戴了綠帽子,他又羞又怒,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只能與自己共度五年載的愛妻分離。
而玉環(huán),卻因李隆基的深深愛慕,而走上了享盡奢華的道路。史料有載,她極愛吃荔枝?砷L安里離產(chǎn)荔枝的瀘州相隔甚遠。李隆基為博楊玉環(huán)傾城一笑,竟然下了圣旨,要求送荔枝的官員務必策馬奔騰到長安,用最短的時間,送最新鮮的荔枝。
這讓杜牧也看不下去,寫了一首詩來諷刺李隆拿遠物以悅楊玉環(huán)的行為。詩是這么寫的: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可惜杜牧沒有見過楊玉環(huán)的尊榮,因此他不知道,楊玉環(huán)的微笑到底多有魅力。李白倒是見過的,所以李白筆下的楊玉環(huán)實在太美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
在李白的眼里,楊玉環(huán)與花朵無異,覺得千古美人趙飛燕需要以新裝才能更美,而玉環(huán)卻不施脂粉就以美上加美了。
而那楚王,竟為了夢中女神女而想斷腸,可那神女若跟玉環(huán)比起來,還真差了那么一截。
因此,李隆基寵愛楊玉環(huán),并不是空穴來風,要知道,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那么多的女人,能入皇帝法眼的,長相若是入不了眼,何以取得想要與她同床就寢的想法。
李隆基的政績有好有壞,在此就不多做評論,但他前期以勤政為民的思想,卻在遇到楊玉環(huán)后,開始有所怠慢。直至發(fā)展到從此君王不早朝?梢哉f,這個五十多歲的老皇帝,在楊玉環(huán)的身上,又找到了年輕的自己,不僅僅是第二春那么簡單,更重要的是,他尋回了自武慧妃死后再也沒有感受到的快樂。
云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游夜專夜。
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
古書上說,一人升天仙及雞犬。更何況,是自家親戚。自楊玉環(huán)容身貴妃之后,她的大姐被封為韓國夫人,三姐被封為虢國夫人,八姐封被為秦國夫人,堂兄楊銑官鴻臚卿、楊锜官侍御史,堂兄楊釗賜名國忠,官右丞相。
因此,楊玉環(huán)的親身經(jīng)歷在大唐民間,已成為一個傳說。古代重男輕女的思想,到了這個年代,反而產(chǎn)生了徹底的改變,如果民間男女結(jié)為夫妻,都希望自己能生一個女兒,最好要長得像楊玉環(huán)這樣的,以后當了貴妃,能把自己全家都提攜一把的。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大家都看到了楊玉環(huán)得寵時無限風光的一面,卻不知道楊玉環(huán)到底有著什么本事,能把李隆基迷得死去活來,日日笙簫。
不要總以為美人一定只是靠外表吃飯的,那其實是后人嫉妒所埋下的嫉妒種子。事實上楊貴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舞蹈家。她在舞蹈的天分,是厲害后妃中十分罕見的。
史料有載:玄宗親自作了《霓裳羽衣曲》,召見楊玉環(huán),命樂工演奏。玉環(huán)聞之起舞,另玄宗大悅。賜玉環(huán)以金釵鈿合,并親自為她佩戴。
事后,他對后宮的人說:朕得楊貴妃,如得至寶也。
這話不是說說而已,后來李隆基又創(chuàng)作了《得寶子》,以示對楊貴妃的真情。
驪宮高處入青云,仙樂風飄處處聞。
緩歌謾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
他們的愛情不是無緣無故,基于男歡女愛那么簡單,在精神上,他們有相通的一面。有更多的話題可以說。因此,李隆基專寵楊玉環(huán)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要知道,當我們回過頭看看過去的帝王私生活時,就會發(fā)現(xiàn),長得美的,沒有才。有才的,長得不美。就算遇到個兩者兼具的,又會恃寵驕縱。久而久之,開始得寵的妃子,會讓皇帝越看越乏味。
玉環(huán)在這一點上,無疑是聰明的女人。她從來不開口要,只等著李隆基給予。我查過相關(guān)歷史,沒有發(fā)現(xiàn)楊玉環(huán)依仗自己得寵而對李隆基提要求的。反而是李隆基自愿給她楊家至高無上的待遇。
像是在某種程度上討好她,這像極了烽火戲諸侯里的女主角褒姒。那個女人,也從未要求周幽王為她去點狼煙。只是周幽王整日里看她愁眉不展,想為逗她一笑。卻不想,卻讓后人給她帶了一定紅顏禍水的罪名。
可見癡情的種,生來就不適合做帝王的。如果在平常百姓家倒還好,至少小吵小鬧,能夠有個幸福晚年?梢坏┥诘弁跫,看似高高在上,而許多事情,自己都做不了主。
但李隆基似乎拿捏的很好,自從他遇到了楊貴妃,他就不再是唐玄宗,而變成了三郎。她可以盡情的與他嬉戲玩耍,可以無理由的吃醋。她不擔心他會因為她的小脾氣而懲罰自己,反而他會最大限度的包容自己。
楊玉環(huán)被李隆基捻回家,有兩次。這兩次,都與她的嫉妒有關(guān)。
第一次是在天寶五年,楊玉環(huán)被冊封為貴妃的第二年。她不滿他與別的的妃子就寢,因此出處譏諷他。
我的三郎,你怎么可以,讓我一人獨守空房。你可知,我日日夜夜盼天明,只為了你能早些歸到我身旁。
每每這樣想到,她就由原先額暗諷變成明刺。他雖寵她,但他也是皇帝。自然受不了她的奚落,氣到頭上,將她遣送回了她哥哥家。
彼時她父親一死,長兄如父,她算是回了娘家。
他耳根清凈了下來,卻時常開始發(fā)脾氣,雖然之前他偶爾去別的妃子那里,可心里卻一直惦記著玉環(huán)。眼下玉環(huán)在她哥哥家,他的寂寞孤獨全部回來了。
也是那時他才明白,愛情是兩個人從陌生變得相互習慣,從浪漫變得逐漸平淡。當驚天動地的誓言都說個遍,回到最簡單的狀態(tài)時,那個人才映在你心口上。
他害怕那種心口孤單的感受,因此不多久,她就被接了回來?珊髞,她再次犯了錯,這一次錯,讓她的三郎又把她送回了哥哥那里。
與上次不同的是,他并沒有要接她回來的打算。在男人眼里,一旦女人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那么就用冷暴力讓你反省。
果然,一個叫吉溫的人來做了說客:婦人識慮不遠,違忤圣心,陛下何愛宮中一席之地,不使之就死,豈忍辱之于外舍邪?\\\\\\\\\\\\\\\\\\\\\\\\\\\\\\\"
這一說,說到了他心里。心底某一處柔軟的神經(jīng),被吉溫猜中了。他再次請玉環(huán)回來。分分合合,像極了尋常百姓。
或許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平日里的恩愛,也會成為賜她死的罪名。
表面上的大唐盛世,實際上出現(xiàn)了內(nèi)憂外患,可他卻無暇顧及,要江山還是要要美人?很顯然他選擇了后者。
所以當安史之亂一爆發(fā),他來不及思考到底為何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他信賴的官員,每日里在耳邊說著他的豐功偉績、鼓吹大唐永世不倒云云。卻不想,昨日的曇花,只一夜,就瞬間凋謝了。
玉環(huán),有人來攻城了,你快快與我逃亡到別的地方吧。
她夜里驚起,外面烽火連天,再無半點祥瑞之氣。
他帶著她在侍從的保衛(wèi)下,匆匆出城,一路上顛簸不已。她不是沒有淚的,她的哥哥,與這場突如其來災難脫不了干系。
可她竟然,再也沒有一滴淚可以流。她看著她的三郎,曾經(jīng)的虎,如今已落平陽。他的威嚴九鼎,他的盛氣凌人,他的王者風范,都隨著叛亂而消失。她的心生生的被刺疼,或許這一刻,她才開始奢望做一回平凡人。
馬嵬坡前,那條白綾顯得格外扎眼。所有的目光怒向她,之前的雍容華貴不復存,現(xiàn)在的她,就是一個掉毛的鳳凰,身價已跌入萬丈深淵。
她看著他的眼,看穿了他此刻所有的情愫,仿佛要用這一時的光陰,將他容顏此生銘記。
到了這個時候,她不是不知道,當國禍來臨,眼前的侍衛(wèi)受人蠱惑,將罪名全部扣在她的頭上。只是,她想要再看看他的臉,那些曾經(jīng)說過的蜜語甜言,是不是還會兌現(xiàn)。
三郎!我去也!
她回眸對他微笑,笑中含淚。終于明白,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诳诼暵晲鬯娜,為了自保。竟然也要她去死。
但我無悔,三郎,你可知,我愛你,從來就不曾后悔過。只要我的死,能換回你的大唐,我心甘情愿!
她的花鈿落地無人拾,她的金雀玉搔頭,一根根都離她而去。慢慢的連呼吸都不再。
皇上!
不,不,我再也不是皇上,我連救她的資格都沒有,我守不住我的愛人。就算贏了天下,卻輸了她。
他跟著車馬繼續(xù)一路前行,她的尸首就地處理,她的人生算是匆匆結(jié)束,而他還有一段路要走。沒有她的陪伴,寂寞孤獨又侵襲他的全身。
入蜀地,忽悠來風,途徑客棧時聽到一陣鈴聲。似是玉環(huán)呼喚他。悲從中來,于是寫了一首《雨霖鈴》的曲子。只可惜此曲年代久遠,早已失傳。傳說《雨霖鈴》的詞牌名也是因此而來。
后來戰(zhàn)事平定,他返回長安,再次經(jīng)過馬嵬坡,想起她的美、她對他的愛,眼淚婆娑。原本就已半百的他,只比從前更蒼老。
玉環(huán),你走之后,我才明白。原來我想要的愛,只是一份與尋常人家無異的情感?墒沁@些我都不曾對你說。
她的墳就在那,可他卻不敢向前一步。對他來說,他對她是有愧的,倘若不是帝王家,她或許能夠活的更好。
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
翠華搖搖行復止,西出都門百余里。
六軍不發(fā)無奈何,宛轉(zhuǎn)蛾眉馬前死。
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黃埃散漫風蕭索,云?M紆登劍閣。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無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
天旋地轉(zhuǎn)回龍馭,到此躊躇不能去。
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
因為她的死,在他眼里,所有的人都已老,他看不見來生,也等不來永恒的愛。因為在他有生之年,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他的玉環(huán)。
眼看入秋,香盡雨闌珊,薄衾寒不寒。
他多想問她,卻再也沒有機會。他以為她會給他托夢,而她死去已有一年載,他卻從來沒有在夢里見過她。
君臣相顧盡沾衣,東望都門信馬歸。
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
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
西宮南內(nèi)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
梨園弟子白發(fā)新,椒房阿監(jiān)青娥老。
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
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
悠悠生死別經(jīng)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他急了,是不是黃泉下的玉環(huán),恨自己沒有本事將她留住。他的心,在黃昏時更顯得傷感。
這事讓蜀地的一個叫楊通的道士知道了,極力推薦方士李少君,說他能夠招魂。李隆基竟然信了。并通過他的方法,得到了楊玉環(huán)的下落。
臨邛道士鴻都客,能以精誠致魂魄。
為感君王輾轉(zhuǎn)思,遂教方士殷勤覓。
排空馭氣奔如電,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渺間。
樓閣玲瓏五云起,其中綽約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
金闕西廂叩玉扃,轉(zhuǎn)教小玉報雙成。
聞道漢家天子使,九華帳里夢魂驚。
攬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銀屏迤邐開。
云鬢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
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
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別音容兩渺茫。
昭陽殿里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
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
惟將舊物表深情,鈿合金釵寄將去。
釵留一股合一扇,釵擘黃金合分鈿。
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
其實這放在現(xiàn)代,稍有心理學知識的人就會知道,李少君對李隆基進行了深度催眠,讓他在睡眠中見到了楊玉環(huán)。
可這不打緊,最關(guān)鍵的是李隆基從此更加念想楊貴妃。
新惆悵、舊悲涼、不看紅日長。
乾元元年,賀懷智上言:曾記陛下與親王下起,令臣獨奏琵琶,貴妃局前觀看,在陛下快要輸時,她故意將懷中的貓放跑,跳到棋盤上,擾亂了棋局。風恰巧吹過,將貴妃的絲巾吹在臣的頭上,臣當時覺得這香氣能讓人心曠神怡,于是偷藏了起來,F(xiàn)如今臣將它獻給陛下。
李隆基無限感慨的一聲嘆息,那是瑞龍腦香。
有一歌女阿蠻,擅《凌波曲》舞,舊時常出入宮禁,楊玉環(huán)帶她甚好。后來李隆基下詔讓阿蠻跳舞。舞畢后,她將金粟裝臂環(huán)獻給李隆基,并誠實告訴他,這個環(huán)是當年貴妃所賜。
李隆基將此環(huán)拿在手中,細細看了良久:這是高祖打破高麗時所獲的寶物,一件是紫金帶,另外一件是紅玉支。朕將紅玉支賜給了玉環(huán),后來高麗得知寶物在我手里,要求歸還。朕只還了紫金帶。而這寶物,居然流到了你手里,今日再見,更添惆悵!
那些舊事,他原來都是記得的。時光帶走了她,卻沒能帶走記憶里的她。她的玉環(huán),還在他回憶里等他。他原本孤單寂寥的世界因她的出現(xiàn)而變得輕快歡愉,她成為治愈他的良藥,他享受她給予的溫存,當她從他的世界里離開時,他最初的冷清又都回來了。
她帶給他對生命的希望,又帶著希望離開。他的世界,從此只是一個軀殼,裝著沒有情感的身體。
后來李少君告訴李隆基,他的玉環(huán)將在下世與他重逢。他即刻移入大內(nèi)甘露殿,時時念想楊玉環(huán)的容顏,怕來時重逢,卻記不得彼此的相貌,又將彼此錯過。
他命人準備沐浴的物品,并對下人說:如果我就枕,你們不要驚醒我。
而他這一睡,就再也沒醒來。
假如愛有天意,一定會讓我們,在時間的另一端,再次相逢。我等你,用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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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卻不知,紅顏彈指老,天下若微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