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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二月二。龍?zhí)ь^;闯菂s依舊飛雪連天。
小樓中有人悄然點燃一息蘇合香。圈圈香霧繚繞散落。
一陣清風(fēng)帶著天青門紗飛起。先前還在長廊踱步的青年一襲月藍(lán)長袍,方在眨眼之間便到了跟前,門紗落下的那一瞬,人也正正好跨過門檻。
撲面而來的香味令他微微蹙眉。
“這大清早,點香是作甚么?”他不是不喜歡的嗎。
“公子近來心臟不好,前日請了個郎中來,說點這香能緩些……”
一雙纖纖玉手輕輕闔上青花纏枝香爐蓋。這闔蓋少女一身鵝黃衫子,清秀可人,見了青年,她先是一愣,隨即又回復(fù)常態(tài)。
將青年先前褪下的墨黑織錦披風(fēng)接過掛好在一旁。
樓飛花利落地坐下,抬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漫不經(jīng)心道:“怎不見你家蘇公子?”
少女麻木地?fù)u搖頭,神情低落:“還睡著,想是昨夜看書太晚……”
“你也不勸著他!
“……”回應(yīng)他的卻是幾聲啜泣。一直垂著頭的少女緩緩抬起臉,眼眶泛紅,偏長的睫毛抖落下淚珠,竟是一時收不下來。
樓飛花道:“清寒他是到底怎么了……”
玲朗含著淚搖搖頭。她真的不知道。
那日郎中診斷時,剛開完方子,她便被蘇清寒支了出去,回來時郎中早已離去。問起來,蘇清寒只道說心脾有點小問題,也無大礙,此后也問不出再多一句話了。
“公子、公子他前幾夜都難眠,睡得也淺,半夜聽著丁點響動就會驚醒,此后再難入夢,疲憊不堪。昨日我偷偷瞞著他找先前的郎中要了味安神的柏子仁加在湯里,這才睡得好些……說來,公子昨兒個還念著你什么時候再來喝酒呢,今日便來了!
樓飛花坐著默不作聲。若有所思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事實上他又什么都沒想。他只是這才恍惚察覺出剛喝的茶是竹葉青?上Р恢遣枞~不佳還是泡茶人心不在焉,竟是艱澀得不如粗茶。
——而里屋里突地傳出一個伴著咳嗽的溫潤男聲:
“玲朗,把這香拿出去扔了,可難聞死了咳咳咳咳……”
玲朗慌忙匆匆拭去淚水便小跑進(jìn)里屋。
不時。樓飛花便聽著玲朗略帶顫抖的哭音。
“公子……這香如何能扔!”
他終于按捺不住,焦躁地大步向里屋走去,帶著滿腔憋著的怨氣。不想剛走到門口便被清脆地喝住。
“樓飛花!”
他的腳步剎那間頓住了。沉寂得唯余飛雪聲。
——這人耳朵還是這么靈。
無意的喃喃自語透過木門:“今年的桃花開得真早……”
駐足于門外的他聞聲手中一顫,幾瓣紅艷隨風(fēng)而落飄晃飄晃,又落回他腳邊。繾倦的香氣,七分入骨,三分留心。
吱嘎。
他淡然地走近蘇清寒的床榻旁松松散散地緩緩坐下,然后做了個手勢將抱著香爐在床柱旁靠著暗自落淚的玲朗支了出去。
樓飛花嘆了口氣,將手中那枝桃花在蘇清寒眼前晃了晃:
“江南,已經(jīng)開春了!
蘇清寒道:“江南的春天向來早!
樓飛花道:“煙城,西府海棠可都含苞了!
蘇清寒道:“這兩天想必已經(jīng)開了!
樓飛花又道:“揚州,桃花已經(jīng)開遍了整座山!
蘇清寒垂眸平平道:“可見你游樂得很是開心了!
沒人再開口說話。蘇清寒便從枕頭旁取出書讀,倒是別有一番安閑自在的意味。若不是臉色格外蒼白,面容格外干瘦清俊,他神采奕奕的雙眸可是完全看不出半分帶病之人的模樣的。
其間風(fēng)側(cè)入室,掀著梅浪攜桃香,有春冬兩時并存之感,深覺奇絕。
樓飛花這一坐,便坐到了晌午。蘇清寒這一看,也看到了晌午。
想著玲朗定抹著淚賭氣去了,是不能指望她準(zhǔn)備飯菜了。
不過好在,他們都飽的很。
氣飽的。
樓飛花突然道:“清寒,你什么時候好的起來?”
蘇清寒眼皮也不抬一下,不咸不淡道:“樓閣主說笑。這等事情哪能預(yù)知得了,盡人事看天意就罷了!
“盡人事?”瞬間涼掉的語調(diào)伴著冷笑,“那好,你讓玲朗把香拿回來!
蘇清寒終于放下書,蹙眉:“那香,越聞越頭痛。還不如讓我死了清凈……”
“凈”字尾音還未收住便被人反駁了去。
“蘇清寒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蘇清寒抬眸對上好友帶著怒氣的雙眼,凝視良久,最終收回目光嘆了口氣。
他自然想去江南看那春江水暖。他自然也想去煙城看那不惜胭脂色獨立細(xì)雨中的海棠,他自然更想去揚州看那世人流傳的‘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是個什么樣的……
蘇清寒一年到頭在外的時間很長,也很短。
有時候的一年,他會隨著樓飛花的一樁樁麻煩事在邯鄲逗留上半年之久;
但有時候的一年,他幾乎都在風(fēng)雨榭閑來獨自看看書練練字,偶爾教玲朗勾勒上兩幅丹青,再逗逗那只每年都飛來過一個春天的杜鵑,蘇清寒在他腳踝上系上了跟紅線,以便區(qū)分,還給它取了個名字“不鬼”。
一年也就這么過去了,見到樓飛花的次數(shù)一只手?jǐn)?shù)得過來。往往還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樓飛花太忙了,他是天下最忙的大忙人。到處都有人求他幫忙,到處都有人暗地追殺他,曾經(jīng)最險的一次三天里神農(nóng)就給他下過十七次劇毒,最后一次他沒發(fā)現(xiàn),如不是那碗飯被個小乞丐搶了去,只怕他就當(dāng)場命喪黃泉。
江湖有時候很美,有時候也很險惡。
蘇清寒不愛打打殺殺,不愛飄離無所。所以每次一切塵埃落定后,他都會不慌不忙地回到風(fēng)雨榭,繼續(xù)帶著玲朗過他的清靜日子。
樓飛花卻是每次都目送著蘇清寒駕馬絕塵而去的背影,然后側(cè)身繼續(xù)漂泊在他的一瓢沉浮的江湖中,做他的逍遙浪子。
但事實上,除了極少數(shù)時候在風(fēng)雨榭和燕歸來呆著的日子可以求得片刻的清凈。他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過得膽戰(zhàn)心驚。
他和蘇清寒有時候感覺離對方近得仿佛心都貼得毫無縫隙,有時候卻又隔著很漫長很遙遠(yuǎn)的距離,像是分別站在遼闊的江河兩岸,兩岸風(fēng)景截然不同大相徑庭,一邊春暖花開,一邊狂風(fēng)驟雨。
而他在這一端,看他只剩一個黑點似的背影。
到最后蘇清寒自然妥協(xié)了。玲朗的梨木柜底小心翼翼藏著的幾包蘇合香都被默許地留了下來,并且安然地一直點盡了零余的殘冬歲月。
樓飛花在那之后一盞茶的功夫都沒待到便急急消失在一片茫茫銀色世界中。
那時蘇清寒也自然沒想到,從那以后他再也沒見過樓飛花。
到死也沒有。
后來三月中。淮城春暖花開。他大病初愈。
但卻只剩他一個人了。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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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很久以前給這倆貨設(shè)定的結(jié)局。樓飛花在一年年初失蹤,徹底隱匿于江湖中。再后來,玲朗和蘇清寒成親,隱居世外一生。
知己知己,有時候真需要靜下來想想。
你知道的究竟是對方,還是只不過是自己。也許以后有興致了會把時間線往前拉拉再寫幾個小短篇XD
小樓這個大忙人在江湖上混了十五年,名聲鼎盛的時期實則僅六年。消失之后三年,便被江湖人遺忘在歲月的潮流里。偶有小巷里說書的提到,也只是寥寥幾句話帶過。
清寒在江湖上則一直沒怎么拋頭露面,安安分分沉默寡言的好孩子只能算是小有名氣。
倆人都只是江湖的過客,不是江湖的傳說。
最后表示我是親媽(苦瓜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