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因為朋友的八卦。朋友說XX去年上排球的時候暗戀上他的，崇拜得不得了，可惜人家有女朋友了。
　　遠遠的，只看到背影，在排球網前與人墊球。長得很高。
　　老師說：“兩兩練習一下墊球和傳球�！蔽肄D頭，他站在旁邊，朋友和朋友的朋友恰好兩個人。所以我開口：“我們倆？”“好啊。”他笑起來會發(fā)出咯咯的聲音，有點尖。我看著他，疑惑怎么會有男生這么笑的，怎么那張臉越看越像一只老鼠。
　　就像朋友說的，他排球打得很好。即使我的球打得很偏很遠，他也會救回來。“我的錯我的錯�！庇袝r他說，輕易說出口的道歉是我陌生的�！敖拥煤谩！庇袝r他說，很簡單的鼓勵也是我陌生的。
　　習慣了羽毛球的單打，輸贏都是一個人的事。這樣簡單而自然的話不知道為什么忽然讓我很感動，是不是我在心里離群索居太久，太習慣獨立的感覺，卻忘記了自己終究還是渴望著他人的關懷，哪怕那樣的關懷只是出于一種習慣。
　　我不會傳球，一次一次都過不了網。手指被球撞得很疼。我覺得很丟臉。換作小時候可能我已經哭出來了。我不敢去看他的表情，他是不是覺得不耐煩，覺得我很笨，還是說根本就無所謂反正不關他的事，我膽小地不敢抬頭，不敢去驗證。遇到問題第一反應就是變成鴕鳥，這么多年為什么總是不見長進？他說：“你手勢不對�！彼痉督o我看，我盯住他做示范的手看，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明白，因為腦子里只有空白。身體像是僵硬的木偶，自發(fā)地繼續(xù)著練習，可是依然沒有什么起色。更糟的是我左手拇指扭到了，我想我是皺了一下眉頭。他問怎么了。我說沒事。這次倒不是覺得不好意思，只是受了傷第一反應總是假裝沒事把傷痛藏起來，好像這樣傷痛自己就會好起來的。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形成的這樣的習慣，別人眼里的堅強也許不過只是一個自欺欺人的謊言。
　　他問要不要休息。我說不用。說完我就后悔了。是不是他覺得累了？是不是他不想和我練了？現(xiàn)在他是不是在心里埋怨我的不識趣？心不在焉地又傳了幾個球，這次我說我累了，我們休息一下吧。然后就休息到了下課。
　　對朋友說他長得確實不帥，不過人挺好的，球也打得好。朋友不甚在意地應了一聲。
　　后來，又一起練過扣球。我問他大幾，打算考研還是工作，有沒有希望保研。這是我開口問的第一件事。這讓我很后悔。他一定覺得我是個很差勁的人，一聽說別人大三立刻就打探人家前途的事好作為自己的參考。事實上，我只是不好意思一上來就問別人叫什么，是哪個院的。他好脾氣地一一答我。然后出于禮貌問我是哪個院的。我答了，又問了他的。然后無話。
　　我記不得有沒有說自己的名字，有沒有問他的名字。真的，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我覺得自己沒有好意思問，而他自然也沒有必要主動問我�？墒�，我又好像問了，好像對他說過我的名字，雖然我覺得他不會記得。記憶常常很我搗蛋，混淆現(xiàn)實和幻覺，這件事如此，從前的很多事也如此。
　　排球課考試有墊球這一項。本來我相信自己是能過的�？墒俏业难坨R被球砸了，歪了。摘了眼鏡后好像反應一下子變得遲鈍很多。這樣的我過不了的。而他站在遠處陪人練球。每次他想坐下休息一下馬上就有人湊上去請他幫忙。我覺得好笑，因為他好脾氣地累個半死。我覺得好笑，因為我站在樹蔭下，抱著球，然后和別人一樣在他要坐下時走上前，露出笑容請他幫忙。
　　下課的時候，聽到別人和他道謝。我詫異地轉頭看向他，因為我甚至沒有對他說過謝謝。他眼神飄過來，我尷尬地笑：“辛苦了。”
　　在宿舍樓門口看見他，拿著一把粉紅色的傘。他沖我微笑。我也回以微笑。不知道為什么胸口有些悶悶的。
　　又一次在宿舍門口看見他，拎著一個大大的包。他眼神飄忽，沒有看見我。我低頭，走進門。有點難過。
　　最后一節(jié)排球課。說“拜”的時候我揮手，看見他沖我笑，不，也許是沖我朋友笑，也許是沖我朋友的朋友笑，她們都和他熟。其實這不過是我在自卑。他應該是沖我們笑的——我朋友，我朋友的朋友，還有我。
　　終于這個學期也快結束了，考試周結束后，就可以回家了。今年又有很多人畢業(yè)了呢。兩年后，我也要畢業(y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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