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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子夜
長安城的月色,凄清蒼涼,照在每一個百姓的身上,也照在子夜的心里。子夜蜷縮著靠在窗前,看著窗外算了算日子,正逢初七,那人怕是又撐著紅傘,在城樓上巡視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也在看著這輪明月,心中又在想著什么呢?
血海滔滔,赤帝東來。那時子夜還沒有遇見那個讓她一見傾心的男子,卻也聽說過這個名號。海東來,舌尖輕輕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子夜終究是沒有叫出這個名字,只是在心里埋得更深了。
第一次相遇,子夜還不叫子夜,只是一戶普通人家的女兒。子夜無論如何忘不了那個可怕的夜晚,周圍全是女孩子的哭喊聲。子夜從頭部的鈍痛中清醒過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被人擄走了,唯一和他人不同的是子夜穿了一身大紅嫁衣,而今夜本該是她的新婚之夜,她的人生卻從這個子夜改寫,此夜之后,世界上少了一個普通的姑娘,多了一個子夜。
剛從周圍的環(huán)境清醒過來。一個瞎了只眼的男人,走進(jìn)屋中,沖著她們就是一頓鞭子,邊打邊罵:“哭什么哭,號喪呢,想死老子成全你們。再讓老子聽見你們哭,直接打死拖出去喂狗,他媽的。”子夜被抽了好幾鞭子,血跡頓時染紅了衣服,硬是咬牙沒出一聲,不是怕鞭子而是不肯妥協(xié),對她來說,哭就是妥協(xié)。子夜從小就不哭,被父親打罵的時候,被嬌寵的弟弟欺負(fù)的時候。有一次差點被父親賣去青樓換錢,子夜不肯,被打了半死沒流下一滴淚,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沒看病沒吃藥,硬是讓她挺了過來。終是讓父親打消了念頭,因為死人是賣不上價錢的。如今終于要嫁人了,雖是半賣半嫁,可上天還是不肯放過自己,難道這就是自己命?子夜似乎連血液都變的冰涼,眼睛卻干干澀澀的。
“老二,別打了,打毀了誰買?”另一個男人走進(jìn)屋里,攔住了瞎眼男人。瞎眼男人猥瑣地笑了笑,道:“喲呵,老大你什么時候?qū)W會憐香惜玉了?”老大看了看被打的不像樣的女孩子們,子夜那一身嫁衣及其惹眼,“這怎么還有一個新娘子?”老大走到子夜身邊,細(xì)看果然漂亮,忍不住伸手摸向子夜,被子夜一口咬住,立時鮮血就流了出來。子夜臉上一陣劇痛,瞬時被老大反手一巴掌抽倒在地,子夜伸手擦了擦唇邊的鮮血,露出一絲冷笑,直勾勾地看著老二。向來殺人不眨眼的老大竟然打了個冷顫,自己竟然被一個姑娘震住。穩(wěn)住心神,老大朝子夜上去一頓亂踹,“媽的,敢咬我,看我不打死你!
子夜躺在地上不躲不避,麻木地感覺不到疼痛。娘說,人生下來就是受苦的,人吃夠了苦,才會離開這個世界;蛟S自己吃了夠苦,終于要離開了。身上感覺不到疼痛了,子夜睜開眼,一襲紅衣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燈光下的紅衣刺眼奪目,仿佛是喜服,在子夜心中的洞房之夜。
“亂長安者,殺無赦!”海東來對著地上的兩人說道。老大老二都已經(jīng)躺在那里,沒有了氣息。屋內(nèi)的女孩們嚇的尖叫起來,沖出門去,被跟隨海東來的其他侍衛(wèi)安撫下來,送回家中。海東來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離開。子夜躺在地上看著那雙紅鞋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自己仍舊活著,他或許是救了自己,也許是讓自己陷入了更深的地獄。誰知道呢?
滿目的紅,對子夜來說,這一夜都是紅的。大門前掛著紅色的燈籠,卻比白更傷心。
“我們高家不會再娶一個沒有清白的女人,今天就當(dāng)沒有迎過新媳婦,那些彩禮就當(dāng)扔水里聽聲響兒,你也不要鬧,事情大了,丟人的還是你們家!
“錢我已經(jīng)收了,你就跟我沒什么關(guān)系了,老子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賠錢貨,還算有點用處,我兒子還要個好名聲娶媳婦呢,滾滾滾,要死也別死在這兒,晦氣!”
子夜跪在門前,朝緊閉的門磕了三個頭,頭上的血和身上的血融在了一起,凝固成了暗黑的血塊!澳,女兒不孝,今天這三個頭,就當(dāng)斷了我們母女的情分吧,從此以后,再不相見!
子夜走在長安寂然無人的街道上,道路似乎長的沒有盡頭。鞭打的傷口結(jié)痂,再被動作扯開,血液流了停,停了流。天色微亮的時候,子夜昏倒在一扇門前。
再次醒來,長安第一花樓多了一個叫子夜的女子。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子夜覺得自己仍舊沒有擺脫命運(yùn)的玩笑,也聽到了更多關(guān)于那個紅衣男子的消息,海東來,長安無首海東來。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子夜讓自己在最快的時間內(nèi)學(xué)會,短短三個月內(nèi),花魁子夜的名聲響徹長安。
繚繞的青煙,清淡的味道中夾雜著一絲苦味,故夢香,價值千金。桌前兩個紅衣人對面而坐,子夜,海東來。海東來取出一盒放于子夜面前,道:“愿換佳人一笑。”子夜用手拂過盒子中的珠寶,綺麗妖艷,想要拉著人們陷入虛假的美夢不愿醒來。
“早就聽聞海大人,愛錢愛權(quán)愛美人,今日千金搏一笑,看來所言非虛!焙|來看著眼前的女子,“子夜的美人之名響徹長安,也所言非虛!
一夜無話,朱紗顛倒,被翻紅浪。
從此以后,長安的說書人多了可講的才子佳人。房間內(nèi),聽了丫鬟的話,子夜大笑起來,“佳人?我可不是什么佳人,海東來也不是什么才子!弊右雇A诵θ,站在閣樓上,輕聲道:“血海滔滔,赤帝東來,那才是真正的他!
丫鬟捧出血手套和記錄詳細(xì)的書本,“這是宇文中調(diào)查出來的全部東西,海東來的一切消息都在這里了!弊右孤N起手指,一頁一頁看下去,卻越翻越心驚,不能見強(qiáng)光,隨時會死的絕癥。紅衣紅傘,海東來。子夜說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也看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從此以后,心中再沒能容下第二個人。
夜晚長安街道上,每逢初七,便會有一個紅衣女子手中掂著一盞花燈在街上走來走去,像是等待著什么,又在期待著什么。而在高高的城墻上一個紅衣男子靜靜望著長安的街道。
醒目拍下,青衫的說書人拿起扇子:“今日說的是長安無首海東來和長安第一花魁子夜的一段風(fēng)流韻事,一個武功蓋世,一個風(fēng)華絕代。話說……”
之后來糾纏子夜的客人少了很多,子夜笑著送走了摔門而去的老鴇。海東來的女人,這個名號還真是好用。子夜將一個一個盒子打開,擺滿了一床,看著這些在燈下閃耀的珠寶,每一盒都是海東來所贈。海東來不在的日子,子夜總會看著這些東西,笑的凄涼,原來自己竟然這么值錢。
海東來有時候也會在陰雨綿綿的日子來這里坐坐,只是坐坐。兩人都是沉默,子夜斟滿了酒杯,敬到海東來唇前,被一口飲盡。不同于對待其他客人,子夜甚至沒有去討好,與她來說,他絕不是客人,而是,而是什么呢,子夜不知道。
摘掉了白色的手套,寬大的手掌從她腰上撫摸而下,子夜把頭側(cè)靠在海東來的肩膀上,仔細(xì)看著這張臉,清醒或者迷夢,這張臉都無數(shù)次地出現(xiàn),每一寸都印在她的腦海里,眉毛眼睛鼻梁,鼻梁下面有些刺人的胡渣,不厚也不薄的嘴唇。“有人說,嘴唇薄的人薄情,那海大人是薄情還是多情呢?”
海東來的雙臂環(huán)緊了懷中的女子的腰部,道:“情,是這天下最無用的東西。我要它做什么?”子夜摟上了他的脖子,輕輕朝著滾動地喉結(jié)咬了一口,咯咯笑道:“海大人還真是無情呢!
她再也沒有見過海東來,海東來再也沒有來過她這里。據(jù)說他去了南詔,據(jù)說他回來了,據(jù)說他被朝廷通緝了,據(jù)說他重領(lǐng)內(nèi)衛(wèi)了。據(jù)說他死了。
沒有據(jù)說了,長安又冒出各種自稱第一的東西出來,海東來無法知道,子夜也無法知道了。那個子夜過后,長安再無子夜這一個人。
子夜,初七。仍舊是那盞花燈,花燈上密密麻麻都是字,翻來覆去數(shù)來卻只有三個字,海東來。子夜時分,子夜居住的閣樓被她一把火焚盡,焚盡的還有那一盒盒的珠寶。子夜提著花燈走在街道上,一步一步,整整一千七十八步,一步不少。
子夜站在那人經(jīng)常站的城墻上,望著長安的月色,一如之前的初七,還是那么美。長安城的月色,凄清蒼涼,照在每一個百姓的身上,也照在子夜的心里。子夜看著這輪月色,突然一躍而下,風(fēng)鼓起紅色衣袖,在月色下翻動。
長安子夜,也不過是被說書人提了幾天,之后又有新的八卦流傳在坊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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