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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唐楓,蜀中唐門弟子,稱號天羅,御堂唐懷信門下。常年執(zhí)行暗殺任務,面對的都是江湖上的高手,因此他時常受些大大小小的傷。
內傷外傷,唐楓每次出去執(zhí)行任務幾乎都會有,以高超醫(yī)術名揚中原江湖的萬花谷,便成了唐楓常去之地。
第一年,唐楓第一次被派出去暗殺,便遇上了隔壁五毒神秘的用毒女子,沒有經驗,沒有老練的暗殺意識,僅憑一身唐門武功,也被五毒女子殺得措手不及。
用內力控制了毒發(fā),以微弱的喘息來到萬花谷求醫(yī),谷內小弟子還以為唐楓已經奄奄一息,人命危淺。最后趕來救治他的大夫,聽說是萬花谷被人精心培養(yǎng)出的,擁有第二超高醫(yī)術的大夫。
這位大夫,很年輕,只報了姓,和裴元大師兄一樣的裴。其余唐楓一概不知,只記得他有濃墨般的長發(fā),柔順地披在背后,星眸低垂,氣質沉靜。身著萬花谷弟子服飾,十分雅致。
只是在唐楓昏昏沉沉的視線中,大夫拿著醫(yī)用物品急忙走過來時,額頭布滿小珠大的汗時,倒是十分有趣。
那醫(yī)術,也確實非常高超。只是唐楓醒來的時候,不再見到那人。
第二年,唐楓已經練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天羅心法武功,機關用得淋漓盡致。到了某日再次被派出暗殺,卻不幸遇到從波斯而入的明教。明教弟子善于近身搏擊,外功攻擊列九大門派之首,僅憑暗塵彌散后的怖畏暗刑,就足以讓唐楓束手無策。
第一次遇上這樣的對手,唐楓一邊記下了對方的攻擊招數(shù),一邊卻被逼得無路可退。
最后幾乎被打到重傷,差點連萬花谷都走不到。
那大夫看見他,皺起了好看的眉頭,低聲抱怨了一句:“怎么又是你!笔稚系膭幼鲄s很輕柔,針法也有條不紊。
唐楓只有一絲力氣沖他感激的一笑,便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裴大夫沒有走,背對著他坐在了椅子上。唐臨想下床看看他在寫些什么,剛微微彎了背脊,便痛得咳出了聲。
大夫回頭看他一眼,眼神淡漠,又充了絲絲擔憂。那帶著微紅血色的唇緩慢開啟,聲音如溪水般緩流動聽:“你的傷尚未痊愈,莫亂動了!
唐楓被那眼神一看,心頭一跳,不知怎地脫口而出:“我想看看你!
大夫握著毛筆的纖細手指抖了一抖,半響才輕輕放下了那鑲著紫邊的漂亮毛筆。他起了身,走出了房門。
唐楓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松,再次躺回到了床上,思緒難得的放空。
剛才自己一定是著了魔罷。
很快,大夫又走進了房門,端著一碗湯藥。他步伐平穩(wěn)地走到唐楓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唐楓說:“起來喝藥。”
唐楓急急忙忙地起了身,胸腔又是一陣疼痛,惹得他不禁地咳嗽。
一只手放到了他背后,溫柔地撫拍著,這才使疼痛引起的咳嗽緩和下來。唐楓訝異地看向大夫,裴大夫皺著眉,眉眼中有些無奈,“不用這么急,我說了,你的傷……”
“尚未痊愈。”唐楓接了話,嘴角微微勾起,“大夫,我知道的,不用擔心我!
那大夫眼色一沉,微微偏了側臉,只把那碗散發(fā)著苦澀氣味的湯藥遞到他面前。
“喝藥!
“這藥很臭。”
“喝。”
看到裴大夫面無表情,唐楓也不再把藥碗退回去,捏著鼻子把藥給喝了下去。
“堂堂唐門弟子,竟會怕藥味?”大夫見他整張臉快皺到一起,臉上有了笑意道。
唐楓把藥碗一放,認真地盯著大夫漆黑的雙眸說:“只要是你煮的藥,我都會喝!
“哈。”眼前的人輕笑一聲,像感到好笑又似自嘲,他把食指輕輕印在唐楓充滿苦澀藥味的唇上,“說這種話要付代價的!
“我不在乎!
唐楓想,自己一定被那藥著了道,不僅不覺口中苦澀,反倒泛起了絲絲的甜意。
他抓住了大夫白皙的手腕,唇向前傾,食指和唇際緊緊相貼。
裴大夫微微瞪了大眼,用另一只手打了唐楓的手背,趁機把自己的手指收了回來。指尖像是灼燒的感覺,讓他把食指彎曲在了掌心藏起來,摩挲著。
他和唐楓對視著,啞口無言。好幾次像張口罵人,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指尖倒是升溫迅速。
唐楓調笑般的眼神讓他的心里發(fā)悶。
最終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你養(yǎng)著傷,我走了。”
裴大夫便拿起那空晚徑直向門外走去,唐楓也并未開口叫他。只是躺在床上,手指輕輕摩擦著粗糙的紗布,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裴大夫身上的花草香味,似乎還在空氣中流連。
同年,唐楓遇上那明教弟子的師妹,說是為報師兄受傷之仇,還帶了五毒教的補天弟子。唐楓哭笑不得,分明是她師兄傷得自己在萬花谷躺了一天一夜,現(xiàn)在心中有怨氣的該是他。
也許這只是一個借口,明教想入中原占有一席之地。這位小姑娘恐怕是拉攏了補天弟子前來試探他能力的。
在短短兩年之內,唐楓的唐門武功已經超于同門師兄弟許多人,殺人手法極其隱蔽,悄然無聲,在江湖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聽聞他的大名。
明教少女所用招式和上回沒有多大差別,若是單打獨斗,唐楓也有把握打個平手甚至占據(jù)上風。但她擁有一個補天作為隊友,恢復能力比唐楓強了不知多少倍。
唐楓再次被送進萬花谷時,躺在被褥上算不上奄奄一息,但有些神志不清,不僅皮膚被雙刀巧妙地割成美艷無比的明教標志,那補天弟子偷偷給他上的毒蠱也已經傷及內臟,好在并沒有持續(xù)多長時間。但是唐楓已經沒有太多力氣去干別的事了。
裴大夫沒有來,一個穿著半夏的小師弟匆匆忙忙跑到唐楓身邊,喘著氣紅著臉說:“師兄他、師兄不愿意見你……”
唐楓用意志力一直抵抗著□□上細細麻麻的疼痛,聽到小萬花的話,眼神有些恍惚地怔了怔。
小師弟喘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師兄說你總是受傷,他沒那么力氣全來照顧你。”
唐楓再怔,破裂的嘴角扯開弧度,帶著血腥的疼痛混雜著絲絲的甜意。
呵,他生氣,他擔憂了。
這個認知讓唐楓的心情趨于平靜,閉上眼低低應道:“嗯,你出去吧,不用管我。”
“可、可是……”那小萬花看看唐楓的傷勢,咬了咬牙說,“我再去找找?guī)熜帧!?br>
當裴大夫走進房間時,唐楓已經快要睡著。不是被毒發(fā)而侵蝕意識,而是他已經用內力止住了蠱毒,卻因為皮膚上的傷口一直流血,雖然細微,但時間卻有些太久了。
“教訓!迸岽蠓蛘Z氣冷硬地對唐楓說,唐楓這才睜開乏力的眼皮。
“莫白費力氣!碧茥鲃傄_口,就被裴大夫的手指抵住了唇。面前的人眼神緩緩掃過唐楓身上的傷,越是每看一分,他的眉頭越是緊鎖。
裴大夫坐了下來,攤開各種唐楓看不懂的細針,雖然鼻尖上細細地出了汗珠,但手中的細針依舊穩(wěn)定。不知他將針刺進了哪個穴位,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日思夜想的人,唐楓不得不先閉起眼。
身邊的人每扎一個穴位,都會淡淡說一句話,那話語雖嚴厲,卻不少關心。
“你若每年都受重傷,下次我便不再見你了!
“半年前,你曾調笑過我,我說過那樣的話會付出代價……你聽了嗎?”
“如果你留了教訓,以后便記住,護好自己!
“若我能出萬花谷,定護你左右……但我為離經,手無縛雞之力,還需你保護我!
“但即便我為離經,也能護你完整軀體。只是,恐怕你只是調笑罷了……”
……
最后一針扎入穴位,唐楓陷入了昏迷之中。
醒來的時候,所有針已被拆除,唐楓睜開眼,身邊只有那個小萬花在忙碌。
“咦,你醒啦?”萬花小師弟抬頭看著他。
“嗯。”唐楓轉頭望了窗外,竟已是月掛高空,“我躺了多久?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一開口,嗓子沒有感到任何不適,反而有濕潤之感。
“你已經躺了兩天了,F(xiàn)在巳時!比f花小師弟眨眨眼,端了一碗桂花粥來,“你要喝嗎?”
唐楓看了一眼,“你煮的?”
小師弟說:“對啊!
“不喝!碧茥骰顒恿艘幌陆罟,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知道裴大夫在哪里嗎?”
小師弟看看自己手里的桂花粥,抬頭快速地回答道:“師兄在花海,具體不知道!
唐楓沒說話,踏著大輕功就出了門。
小師弟拍拍胸口,終于把那碗桂花粥遞到自己嘴邊狼吞虎咽起來。
唐門輕功飛得高,在二段三段可以滑翔,在黑夜容易尋找目標。夜晚的花海人跡寥寥,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那人身處的地方,正處花海中央。
唐楓忽地在裴大夫面前不遠處停下,裴大夫也只是淡然地看了他一眼。
唐楓一身黑色勁裝在紫色花海中顯得突兀,但裴大夫一身紫黑萬花門派裝,倒是快和周圍融為一體。唐楓低頭輕笑,走過去坐到了那人的身邊。
鷲尾花的香味淡淡地環(huán)繞了兩個人。
“你前兩日說的話,可否都是真的?”唐楓一邊說著,手指一邊撫上了裴大夫柔順的墨色長發(fā)。
裴大夫微微皺眉,應道:“若你是真的,那么我也是。”
唐楓一怔,他從沒想到這人會承認得如此爽快,仿佛前兩日那個鬧脾氣不見受傷的自己,與眼前的人不是同一個。
“你還未告訴我名字。”
“裴瑧!
唐楓的唇曖昧地親吻著裴瑧的長發(fā),道:“嗯?”
裴瑧無奈地看他一眼,拉過他寬大的、帶著些許繭的手掌,在手心仔細寫下了“瑧”字。
唐楓瞇了瞇眼,繼續(xù)默不作聲地唇劃過裴瑧的發(fā)。
裴瑧一直望著無邊無際的花海,墨色的瞳孔映了白柔月光,細膩地在眼底流淌著,讓人越看越著迷。
唐楓忽然伸出手,輕輕捏著裴瑧的下巴迫著他轉過頭看著自己,自作主張地把額頭抵在裴瑧有些冰涼的額頭,低聲說:“裴瑧,你要看著我!
“你……”唐楓忽然的舉動,讓從來淡然的裴瑧亂了陣腳。
從小到大生活在萬花谷的他,并沒有多少機會與人如此親密的接觸,更別提剛剛兩人才吐露了心意。
“我是誰!
“唐楓!
唐楓這才像是松了氣,滿足似的嘆了口氣,“裴、瑧……裴瑧!
不給裴瑧疑惑的機會,唐楓已經細細觸碰著了那兩瓣帶著涼意的唇。
溫柔似水,和唐楓殺手的身份聯(lián)想不到一塊兒。
舌間嬉戲,恨不得把纖細的人兒拆開入腹。
花海中不時吹過的風在晚上是摻雜著夜涼的,在親吻的兩人唇瓣間的溫度卻不斷升高。
“傻!背弥屌岈懞艨跉獾臅r候,唐楓帶了低低的笑意說道,伸手把裴瑧緊張得抓在巖石上的手拉過來。
慢慢摩挲著那人掌心的紋路,手指緩緩攀上細長的手指,裴瑧的指尖在顫抖,十指相扣。
唐楓再次欺上裴瑧微張的嘴唇,得寸進尺。
越來越激動的親吻間,唐楓的舌尖嘗到了一絲咸澀的味道,他睜開眼,與裴瑧泛了晶瑩淚珠的雙眸對視著。
唐楓的手撫摸著裴瑧的頭發(fā),眼神中漸漸泛了柔意,還有一絲的欲望。
“我們……回你的房里?”唐楓又心滿意足地親了親裴瑧的嘴角,啞著嗓子。
裴瑧眼神雖平靜,但白皙的臉龐卻染上了紅暈,眼神飄忽不定。
唐楓耐心地等待著,擁他入懷,細細密密的吻落在裴瑧的頭頂、長發(fā)、側臉。像是每一處都要蓋上屬于他的印記。
裴瑧在唐楓懷里閉眼沉默了很久,終于還是點了頭。
……
兩人回了裴瑧的房,他所住的地方并沒有多少人來巡邏。
唐楓也是第一次動情,把裴瑧輕輕壓倒在柔軟的被褥上時,眼里閃爍著興奮。裴瑧則是微微偏了頭,半張側臉幾乎要陷入枕中。
萬花服飾繁雜,如同竹筍一般將裴瑧層層包裹。唐楓耐心地脫下一層層的衣服后,也落得滿頭是汗,幾乎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
“唐楓……”裴瑧轉過頭,主動摟了唐楓的脖子。
“嗯?”
裴瑧費力地抬起上半身,去觸碰唐楓的唇、唐楓的眉心,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若是、若……能一直這樣,該多好。”
唐楓眼神一暗,很快又帶著暖意,“會的,我們會的!
無寐。
兩人又在谷內溫存了兩三天,唐楓不得不回去執(zhí)行任務。
離別的時候,裴瑧靜靜地站在入谷處,為唐楓掛上臨行前的清心靜氣和春泥護花。
唐楓看著面前的人,眼窩下有淡淡的痕跡,抿著唇,卻一語不發(fā)。
最后,唐楓也不想再開口打擾這氣氛,執(zhí)起裴瑧的手指,輕輕一吻,便頭也不回地施展唐門輕功向碧空飛去。
仿佛化作天空自由翱翔的鳥兒,他低頭俯視,那黑色身影早已看不見。
……
第三年,許多人隱約感知即將有一場大亂來襲。
唐家堡依舊我行我素,唐楓依舊維持著之前的一切行動,結下了不少仇家。
他終于獲準,在完成此次任務后,一切暗殺任務接下與否,全看他隨心所欲。
這是一個令許多師兄都生畏的任務,但唐楓拼了。完成了任務,他能有更多的時間與裴瑧待在一塊兒。
不幸的是,遇上明教與一些反叛五毒弟子的圍剿,遭到昔日仇家前來尋仇,唐楓寸步難行,連退路也十分險峻。
唐楓吐了一口淤血,狠狠的擦掉嘴角的血跡——不知是哪個孬種透露了這次行蹤,否則他怎會遭到如此重創(chuàng)?!
唐楓成功拿到了寶物,也殺掉了目標人物,但被其他人傷得不輕。這一次,他是被路過的純陽弟子日夜趕路送到萬花谷進行救治的。
五毒齊發(fā),疼痛難忍,連唐楓的意志力也快要撐不下去。那明教的刀法日趨成熟,表皮不見任何傷,細細一觸碰卻皮開肉綻,連那一身霸氣的黑色勁裝也幾乎成爛布一條。
唐楓奄奄一息,他確確實實地明白,自己應該走過一遭閻王府了。
醒來的當日,唐楓再也沒有身體上的任何疼痛,想到自己居然還沒死,還能再遵守和裴瑧的承諾,臉上就止不住的笑意。
但緊接著,端著藥碗走進屋子的小師弟在看到他醒來準備下床后,震驚得把藥碗當場打破。
去年還是一個小孩兒的萬花小師弟,如今也出落得清秀。他猛地沖到唐楓的面前,“哇”地一聲就哭出來:“你、你可總算醒了……我?guī)熜譃榱四,可遭了好多罪……?br> 唐楓心頭一顫,急忙按住他問道:“裴瑧怎么了?他莫不是……”
“師兄他、他為了救你,動用了谷內寶物——鋒針!”
唐楓這下是徹底被嚇到了。
萬花谷離經之道有許多救人醫(yī)術,其中有一,江湖上從未有人見過。鋒針,有起死回生之效,使用的人不僅熟練度需爐火純青,還需要極高的醫(yī)術,否則沒能使人回魄,便逆體而亡。與五毒教鳳凰蠱、七秀坊妙舞神揚同并齊名,只是萬花谷的鋒針卻只能使用一次,最為珍貴。
原來,裴瑧是這么救下自己的。
唐楓額頭滴下冷汗,來不及多想便沖了出去要尋找那人。剛飛入花海中央,不知不覺被擊了商陽指,接著便被一招劇烈的玉石俱焚給從空中打了下來。施展者算是手下留情,唐楓只在嘴角滲出了血珠。
唐楓抬手擦去血跡,站定,抬眼向前方看去。一名看起來就十分威嚴的老者站在他正前方五米處,唐楓皺了皺眉,緊接著難以掩飾眼中的激動——
裴瑧在老者身后!他的一切都沒有變,只是臉色更加蒼白,萬幸的是,當兩人隔著距離對視,裴瑧的眼底還有流連的光彩。
唐楓迫不及待向裴瑧走去。
那老者嚴肅地咳了一聲,又一招阻止了他前進的腳步,“原本想先去查看閣下的傷勢,沒料到你自己闖了出來,正好!
唐楓前進不得,只能急急地喊了一聲:“裴瑧!”
裴瑧一直注視著他,聽到唐楓急切地喊自己的名字,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卻又無奈地閉上了唇,只對唐楓微微搖頭。
裴瑧被點了啞穴。唐楓很快就意識到,警惕地看著眼前的老者。
“你可知道他動用鋒針,驚動了谷主大怒?你可知道他受了怎樣的罰?”
那老者說著,退到裴瑧身邊,側身把裴瑧的衣服扯下肩膀一角,唐楓深吸一口氣,才抑制住自己疼痛的心情——
原本細膩白皙的皮膚上,不知被扎了多少密密麻麻的小針,有些地方盡管已經拔下,卻留了印子,著實有些嚇人。
萬花谷在外作風溫和,誰會想到竟也有如此殘忍。
裴瑧蹙眉,眼神很平靜。
“裴瑧……我、我……”唐楓從出生以來,哪怕是遭到敵人圍剿時都沒有這么狼狽。
心如刀絞,他只能看著心愛的人傷痕累累的身體,不能靠近,不能出聲安慰,不能聽到裴瑧用好聽的聲音告訴他自己的安危。
老者把裴瑧的衣服重新穿好,這一串動作,裴瑧都只是淡然地看著唐楓,生怕錯過他的每一個動作和神情。
“唐楓,從此之后萬花谷不再醫(yī)治你,你若是為了裴瑧好,就一面也不要再見他。”老者看著兩人悲戚的神情,搖搖頭,“大局已亂,就算你們還在一起,也未必能同生共死。明白人,趕緊離開吧!
萬花谷不僅醫(yī)術出名,花間游也是相當厲害。廣闊花海看似只有他們三人,唐楓卻能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威脅感——
他被萬花谷徹底拒之門外。
唐楓握緊了拳頭,忍住上前一步的沖動,說:“我可否和裴瑧單獨說幾句?”
老者搖搖頭,擋在了裴瑧身前。
唐楓只好放棄這個念頭,明明只有幾步之遙,卻不能觸碰。他張開口,無聲地朝那人做著口型——
裴瑧,等我。
裴瑧眨了眨眼,眼底泛起絲絲淚光,向唐楓鄭重地頷首。
老者壓著裴瑧,防止他回頭,兩人離開了花海。躲在樹下多時的小師弟跑了出來,拍了拍失神的唐楓,遞給他一個用紙包裹著的東西,那紙還隱約透出墨香。
“師兄讓我給你送過來的。”
“這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師弟搖搖頭,“你拿著吧,盡早離開萬花谷,師兄們都恨死你了。”
“……嗯!
“我先走了,祝你好運……我會照顧好師兄的!毙煹軕z憫地看他一眼,默默飛走了。
唐楓有些心不在焉地打開,那是一串用上好木材細細刻成的鷲尾花狀的手鏈,其中有一小塊是天堂鳥花朵狀,上面被人用力刻上了“瑧”字。
唐楓將那串手鏈緊緊抓在手心,木頭硌得肉生疼,他呼吸不穩(wěn)地打開那張紙,簡單的毛筆字只有兩行——
此為你我唯一聯(lián)系,若不愿便棄了罷。
若你愿戴它一生一世,我定要你記我一生一世。
握筆的人心里壓抑著,卻強撐了穩(wěn)定,這才使字體看上去行云流水,那人卻忽略了末尾的利落。
唐楓默然,戴上那串花香手鏈,低頭將信紙折好放入內襯。
即便是聞名于江湖的暗殺者,也難逃一個情字。
這是他最后一次欣賞這萬花谷的奇山秀景。
半年后,安祿山反叛,安史之亂正式拉開序幕。
中立的唐門販賣武器,被不少中原之人唾罵賣國賊。唐門所有弟子不為所動,他們本就不站在任何一方,何來“賣”“叛”之說?
自那日離開,他多次也曾想潛入萬花谷,卻被花間高手攔下周旋最后迷失方向。有幾次好容易進入了谷內,他卻怎么找,也再找不到裴瑧的身影。
但唐楓在江湖上的游走多少還是受到了些阻礙,他便待在唐家堡內。此時的他,已逐漸掌握了一些內部權力,每回必做的事,是派人探聽裴瑧的消息。
一年后終于有人拿到確切的消息,裴瑧隨大唐軍隊出發(fā),做了隨行大夫。
唐楓咬了咬牙,終是沒有莽撞出堡見人。
他現(xiàn)在不僅是孤身一人,手下也有眾多唐門弟子。如今唐家堡與江湖上關系緊張,唐楓明白,自己若是沖動,定會壞了大局。
只能忍著,至少那個人還活著;钪,就必定有相見的時刻。
一年半后,戰(zhàn)亂激烈。手下弟子卻傳了一個唐楓聽起來荒謬的消息:某些人對裴瑧有意,卻不見裴瑧有半分推脫之意。
唐楓心頭一震,眉間的疲乏顯露無疑,連一旁的師兄都有些被他的狀態(tài)嚇到。
沒人敢上前打擾這個面露痛苦的人。
是,他是不信裴瑧會那樣做。但師兄弟傳過來的消息,十幾年間從未出錯,也從未見到假消息。
唐楓一時惶然,手指一輪一輪地摩挲著手腕上的鷲尾花,那淡香還飄于空氣中,不甜不澀。
接下來的幾年,戰(zhàn)亂進入嚴峻階段,唐家堡不再放人出去,裴瑧的消息也因此斷了。
待到某日歇戰(zhàn)期間,唐楓忍了這么多年,終于出堡一趟。
戰(zhàn)亂人災,生靈涂炭。華夏大地下起了茫茫大雪,就連習慣了涼氣的唐楓,也不由得捂緊了身上的毛皮。
平常的地方,已經很少能見到活人住宿。更別提闖入長安城內,尋找天策府那些人的蹤影。
唐楓站在大雪里,垂下眼瞼。若不是他口中微微吐出的熱氣,路過的人大概會以為他被活活凍死了。唐楓的心中,斷斷續(xù)續(xù)喚著裴瑧的名字,眼前浮現(xiàn)的,還是那幾日兩人溫存的影像。
沒有回應。
在嚴寒逗留了幾日,回到唐家堡時,唐楓發(fā)了一場高燒。身體很快復原,剛坐到椅子上要處理事務時,便有下人在房外報告——天策府的人前來送信。
唐楓挑眉,許了門外的人進來。
天策府此時此刻雖被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已經淪陷,但上過戰(zhàn)場的人總是眉宇間霸氣側漏。來人報了名號,是府里一位新上任的領頭小將。
那小將把一封寫著唐楓親啟的書信放到了冰冷的書桌上,唐楓皺眉,看著他。
“裴瑧人呢?”
“裴大夫的軀體已埋于萬花谷內!
那小將說完話,立即感到氣氛變了,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兩步。下一秒,就是唐楓大發(fā)雷霆,震怒著大拍桌子,一只暗器直逼小將腳尖前——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那小將背后雖嚇出了冷汗,面上卻波瀾不驚,露出難色:“裴大夫……已戰(zhàn)死沙場!
“他是醫(yī),戰(zhàn)死沙場?”唐楓怒極,心里陣陣悲戚,“他醫(yī)術如此高超,怎會連自保都成問題?萬花谷內不是有……”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萬花谷那奇寶,早就是裴瑧用在了自己身上。
唐楓恍然,扶著額頭重新坐回了椅子。
小將尚未明白什么情況,一時間大氣也不敢出。
半響,唐楓擺手道:“多謝,你回去吧!
小將作了禮,輕步退出了房門。
在短短幾分鐘內,唐楓想了很多。他想過是否要問那人是如何戰(zhàn)死,他想過是否要問裴瑧身邊可否有人陪伴,他想要問裴瑧在軍營過得如何……但人已不在世,知道得再多也無濟于事。
唐楓疲憊的眼看向那封邊角略微彎起的書信,修長的手臂一伸便攬到面前。唐楓看著久違的字跡,撫摸了好久,才慢慢打開。
依舊是裴瑧簡潔的風格,也許是因為太過匆忙,并沒有寫過多的禮貌性話語,字跡潦草。
「唐楓,當日我以鋒針醫(yī)你,并非只出于醫(yī)者救人本職,而是我心甘情愿。
我裴瑧,至死都只為你一人。我知曉江湖流言四起,我回不來,便讓你死了心罷。
但思索多日,終是不想讓你誤解我一輩子。
若有來世,定不如今世一般與你躲躲藏藏。
裴某立了誓,來世離經易道只為唐楓一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裴瑧絕筆!
淚水在干澀的眼眶里打轉,潤濕了唐楓失神的眸,卻遲遲不肯落下染了那顫抖的字跡。
唐楓如同全身脫力,他從未感到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疲乏,他的腦海中,又顯現(xiàn)出他和裴瑧在萬花谷的那幾日,竟是兩人一生中最逍遙、自在的日子。
唐楓想起他和裴瑧坐在仙跡巖的湖中,裴瑧難得顯露孩子心性,一邊將腳放在清澈的水中逗弄魚兒,那樣的裴瑧看得唐楓心神蕩漾,他一邊笑著說:
“唐楓,我想了許多,但只想同你說一件事!
“何事?”
“下一世,我若不再困于這萬花谷,你若不再去奪人性命……我便去做個小郎中,你做唐大俠,浪跡天涯行俠仗義,做個逍遙自在的平民……你說可好?”
“好。”
唐楓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肯定的回答了他。
兩人之間,也就這件事沒有落下遺憾了罷……
自那日小將送來書信后,唐楓便在唐家堡內消失,甚至在江湖上銷聲匿跡。
隔年,新堂主上任,無人再去尋覓唐楓的蹤影。
同年,有人發(fā)現(xiàn)一處奇景,萬花谷外圍竟開滿了生長旺盛的藍楹花。極短時間內,便有數(shù)百人前來觀看。
那藍楹美輪美奐,只是不時飄過的蒲公英倒襯得有些悲涼。
沒有人知道是誰種植了這些花,但有人發(fā)現(xiàn),這與唐門問道坡上開滿的花兒是同一種。許多人笑那人謬論,人人都知道,萬花谷曾和唐家堡有過節(jié),怎會出現(xiàn)此情此景?
一切不過是個故事罷了。
插入書簽
很短,就這一篇。想寫這樣的故事很久了,BUG請無視。有些稱呼改變了 大家懂的 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