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江湖
一、MSN
凌晨三點,有人敲門。
“你誰?”
“找人。”
——這廝,答非所問。去他“家”看看。
“!”猛地一倒,我從電腦前栽到了背后的沙發(fā)上。
爬起來定睛一看,屏幕上分明寫著:
“冷月山莊”!
9點,提著昏昏沉沉的腦袋趕去上第一節(jié)語言課。
“這里有人嗎?”正打著瞌睡,一個清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一個冷戰(zhàn)之下,不小心滑到了桌子底下。奮力爬起來,推了推啤酒瓶底厚的眼鏡,戰(zhàn)戰(zhàn)禁禁道:“沒。”
“呵,我長得有這么恐怖嗎?”那人輕笑!霸谙聲r月嵐,敢問貴姓?”
“免貴!表槃荩覍⒁槐竟P記本推到他鼻子底下。上面,是我用絕世行草題的大名。
“瀟.未.雨。好名!”那人輕聲道,臉上露出一副奸詐的笑容。
又一個戰(zhàn)栗,渾身汗毛倒豎。
……
“你以為你能逃過我的手掌心嗎?呵呵……”
……
“!边@家伙一上午都跟著我,好不容易挨倒了中午,趕緊奪門而出。
跑到籃球場附近,上氣不接下氣,回頭一看,時月嵐正追上來。我趕緊又跑起來。前面,一幢粉紅色的小房子——新建的廁所。
“STOP!”我一個急轉(zhuǎn)身,指著時月嵐大喊,“時月嵐,不要跑,再跑,我就進去不出來了!”
“好啊,那你不要動,我用走的。”說著,他又向前邁出了一步。
眼見無計可施,我趕忙轉(zhuǎn)身,50米沖刺跑——有個測速計就好了,要不我這時就破記錄了。
時月嵐堵在門口。
“你干嘛追著我跑?”我朝外面喊。
“那你又干嘛逃?”
“不知道!”
良久,“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汗,不知哪個年代的童謠。
“門開著呢,請自便!”
“瀟未雨,你干嘛老躲我?”
“小白兔怕被大灰狼吃唄!”
“我又不是大灰狼!”他反駁。
“我又沒說我是小白兔!”打量著這座據(jù)說全市最新型的全自動廁所,一扇敞開的窗子頓時激起了我全身的運動細胞。
回到家,匆匆扒了碗飯,趕緊躲到房里,十三道鎖一一上好。洋洋自得之際,咦,怎么肚子這么痛?
——天。∑呤职四_地把些個鎖又一一打開,再次50米沖刺……
晚7點,“未雨,下來吃飯了!卑⒁淘跇窍潞暗。
“哎,來啦!”穿著拖鞋劈劈啪啪跑下樓,剛到一半,恰巧時月嵐推門進來,有氣無力道:“阿姨,我回來了!
忘了說,時月嵐和我寄住在同一個阿姨家里。
整一頓飯,我被時月嵐瞪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知這小子是如何發(fā)現(xiàn)我不在的——色誘某女生代他進去瞧一眼,還是……正大光明地走進去自己看?
吃完飯,我?guī)椭⒁淌帐巴肟辏榇耍颐吭履苌俳?/3的房租),時月嵐坐在桌前不動,一直盯著我。那眼神,恨不能將我燒出千萬個洞來。
收拾完,我上樓,他也跟著上來。
二樓,過道中間,我突然轉(zhuǎn)身。
“時月嵐,”我看著他:“你放過我吧!”隨即“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未雨!”他一時語塞。手忙腳亂地拿出一包餐巾紙,為我拭去眼淚,“別哭,我以后不跟著你還不行嘛!”
聽到這一句,我隨即止住哭聲,抬頭看他:“真的?!”
“真的!”他皺著眉,顯得有些慌張。
嘻,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幸虧剛才多吃了些芥末壽司。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躲他,反正,為此,我換了一串的□□,誰知,那小樣是個電腦高手,我防不勝防。最后改用MSN,卻終于還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
二、風間
“小雨!”上完課,正準備走,突然身后一個聲音叫住了我。“好久不見。
“是,挺久沒見了!爆F(xiàn)在不見豈不是更好——此人心理年齡超常發(fā)育,不說話不打緊,一開口,就得備著八個九個大號洗腳盆,隨時接著此人噴涌而出、堪比長江之水的不盡之詞。
之前,我對此人不甚了解,偶一日在MSN上看到一個漂亮女孩哭泣著追悼已經(jīng)離去的戀情,頓生憐憫之情。一番安慰,竟不知不覺聊到了凌晨3點。此女大生感激之情,邀我在情人節(jié)吃飯,算作答謝。我正愁又要被時月那家伙纏著不放,這回總算找到了一個開脫的正當理由。況且,又正巧是在學校附近,還省了車錢,何樂而不為呢!
當日下午上完課,我一路樂呵呵地跑向了×××街×××號。這不看不打緊,一看招牌,差點立馬拔腿就跑——在這里吃一頓飯的價錢,我奢侈著點都能活上個十天半個月的。在門口徘徊了半晌,罷,反正不要我付錢,進去了再說。
咽了口口水,我大步走入店內(nèi)。
“歡迎光臨!”果然是有錢人來的地方,連站在門口的服務生都音容相貌一流。
大廳那頭,有人向我走來。
“請問,你是塵鄢?”那人盯著我別著的CONAN胸章,臉上露出了一絲詫異——那是我們的暗號。那人看看我,隨即那一絲詫異消失殆盡——果然,有個高品的主人,做奴才的自然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正是。”我極力展現(xiàn)出一個微笑,免得人家說我太失禮了。
那人也對我報以一笑,“請跟我來!”
“小姐,客人已經(jīng)到了!弊叩揭簧葮O為隱秘的門前,我被留在外面,引路的男子進去通報——像極了古代的帝王之家。
“請進來吧!”一個老太婆的聲音,不禁下了一跳——我以為我要去面見太皇太后!
一進房門,頓時豁然開朗,通頂?shù)穆涞夭AТ,周遭玻璃間鏡面裝飾,極盡奢華。
我戰(zhàn)戰(zhàn)禁禁地走入內(nèi)堂,一個漂亮的女孩子赫然映入我眼簾,比照片上清秀許多——訝異之情溢于言表。
而此時,對方也正瞪大了眼睛看我。
“不是說是個男孩子嗎?”旁邊不知誰嘀咕了一句。頓時明白了大半,原來人家是把我當成了新一任情人來著,難怪萍水相逢,竟然請我吃大餐!
但很快,那女孩子就打破了這尷尬的場面。
“塵鄢?!”她笑著問我。
“嗯!蔽颐銖娮鞒鲆粋微笑的動作。天啊,我今天都違心多少次了!
“我本名風間小雪。”她向我伸出了手。我不自然的迎上去,小心翼翼地握上那只金貴的手,生怕弄傷了人家大小姐,有人會向我索命!盀t未雨。”
互相寒暄了一番,周圍的人都退了下去,晚餐正式開始。
一開始,我以為她只是為了給我個面子,不會與我深交,不想這位大小姐品味獨特,竟然對我極為感興趣。她說,她交了好幾個男朋友,但最后都一個個分手了。她笑言,這是白雪公主的繼母向她下了一個咒……邊吃邊聊,一晃已經(jīng)夜深。其實,說話的一直都只是小雪,我統(tǒng)共說了大概不到十句話。
我終于明白為什么她總是被人甩——一個女人若是太羅嗦,那么,絕大部分男人都只會把她當成一個累贅。男人喜歡錢,但是男人往往更愛自由。
我不知道為什么小雪會如此愛講話,在我看來,人活著就已經(jīng)極為辛苦,又哪來多余的精力來把一句話拆成十句來講,而且句句還都是廢話。
席間,我還得到一個極為不幸的消息,風間小姐和我同校,而且還在同一個系。
自此,我被小雪纏著似乎就成了命定的事。不過托此人洪福,此后,我得以頻繁出入各大社交場所,還不用買單。
現(xiàn)在想來,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最近好嗎?好久都沒看到你!
嗯,挺好……不等我回答,小雪又說,“今天我和朋友吃飯,你來嗎?”
這回,我趕緊接話:“小雪,最近怎么沒看到寧晟?”這是她父母為她新物色的男朋友。
“哦,他去日本出差了!”她一臉的天真。
“誰告訴你的?”
“小陳!”
“小陳又是誰告訴他的?”
“我爸!”
原來,做公主的奴才,不僅要聽話,還要遵從國王和王后的旨意,刪減各類信息,萬不能讓公主受到傷害。最重要的是,對方還是外邦盟友,尚有利用的價值。
——昨天,我還看到那男人和另一個女人在商業(yè)街瘋狂購物,形態(tài)之親昵、行為之張狂無可描繪。
我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小雪,我向來不是多事的人,何況,她也該受受教訓了。
女人并不是沒了一個男人就活不了了,全天下男人如此之多,而況天下除了愛情以外,還有如此多美好的事情,何必鉆死在一個洞里。
天下沒有什么值得信任,唯獨自己。
三、夜行
“你決定原諒時月嵐了?”——晚,風間小姐賜宴御用餐廳。
眼前的大龍蝦色、香俱全,我剛要開動,卻冷不丁被掃了一番好興致!笆裁矗俊闭氯^去,偏偏這大小姐不依不饒。
“不要跟我裝糊涂,你自己明白得很!
“小雪,人若是能原諒人,要來上帝有何用?”人所能原諒的只有自己而已。人生本是一場戲,誰都只是被自己的劇情牽絆著,誰有資格原諒誰?!
“嘻,小雨你說話又長進了!”
“我一向如此,不過你沒看清而已!
……
是晚,我被小雪拖出去——這有錢人家的小姐果真另類,出門都在半夜,還偏偏要帶上個誰,以為別人都如他們家里不眠不休的音樂噴泉。
“去哪里啊?”我尚揉著惺忪的睡眼,但覺左手一陣吃痛,又頓時醒了三分。
“去了便知!边@廝頭也不回,將我塞入一輛紅色跑車內(nèi)?上Ы稚蠜]人,要不準有人打電話報警說××街發(fā)生綁架事件。
昏昏沉沉之間,也不知車子穿了幾個路口,拐了幾個彎,“倏”地停留下來。猛然被拉出車外,天,周圍竟一片輝煌——我怎么恁地就不知道本城還有一隅不夜之地?!走近一看,一路n爿不是精品店就是本市僅此一家的專賣店。嘩,腦袋寒了一半——果然,春天還沒到呢!
“你購物?”我一臉迷茫。
“沒錯!”她一臉的興奮。
我愕然,“幾天不見,你今天把我拉到你家住就是企圖這時候把我拖出來做這么無聊的事?!”有錢人的神經(jīng)還真不是一般地搭錯。
“嘻,”她笑,“我一無恐嚇,二無持刀威脅,你可是自己乖乖地跟我來的!”
跟?!這叫跟?!我氣結。
“有我如此一美人相伴,瀟英雄還不滿足?”
嘩,比我還自戀!
“我要回去!”我板著臉,一肚子怒氣。
“請便!”她一臉賊笑,“不過,你可要想清楚,此處距××花園6.7公里,乘車是沒什么的,不過此時公車已過了最后一班,離早晨第一班還有近4個小時,當然,你可以打車回去,但是……”她故意不看我,面向三十米開外那間24小時營業(yè)的自助銀行。
——天都知道我此刻身無分文!
沒法,只得硬著頭皮走向最近的一家商店。
“喂,你去哪里?”
真是廢話,還想來刺激我,“少羅嗦,要做事就別磨蹭。”
“呵呵!”
——但聽背后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一個比我高出半個頭的女孩子趕上來挽住我的手。
家里有錢,長得也漂亮,天知道這廝為何偏偏粘著我這一介草民不放。
一陣瘋狂掃蕩之下,手里已大包小包拎了一大堆——原來,是找我做跟班去了。
“我們?nèi)コ员!”她仍是一臉的活力,好像再走上個三十里路也不累。趕明兒得把她訓練成個長跑運動員才是,省得浪費了人才。
“我要發(fā)揚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我一臉嚴肅。
“呀,還真是被儒學感化了!”她笑,一手拍胸脯道:“我請客好了!”
“那我就勉為其難一下吧!”
“嘻,小雨真是越來越勢利啦!”
“天下人并非都似你般有錢,風間。而況,你我相識又非獨此一日!
“是啊,我以前怎么就沒看出來!”
“就是,你當初怎么沒睜開眼。”我又何嘗看清了你。
……
這世上,便有如此多奇事,誰能一眼看穿。
怕是等到看破紅塵,已是白發(fā)蒼蒼。
“小雪,你可相信神?”
“不信!
四、鬼界
晚,生理實驗室門前的走廊上,寂寥無人,昏暗的燈光透著一絲詭異……
“ACTION!”
——恐怖江湖開始上映。
。╬s:目標人物不明)
“嘩!”極響的哭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怎么辦?非進去不可的說。
“你干嘛?”
“。 焙鋈,背后一個聲音將我嚇倒。
“落了作業(yè)?”時月嵐若無其事的站在那里。
“啊?嗯!蔽殷@魂未定,含糊其詞。其實,我是把錢包落在里面了,至于作業(yè),也消失了,在哪里就不大清楚。
“咚咚咚!”我尚在猶豫要不要進去,只見時月嵐已經(jīng)走上去敲門,“有人嗎?開一下門!”
可是,非但無人應門,這哭聲還越來越響了。天,原來鬼是不怕人的!
驚訝之余,但見時月嵐一腳飛踢,“嘭!”可憐的門帶著框子一起倒在了黑暗中。頓時,蟈蟈不叫了,蛾子不飛了,哭聲也停了。
果然是高手,天地萬物皆為之震懾!我由衷感嘆。
“嚓!”時月嵐順手打開燈。
“啊!”我被眼前的場景震住——滿地都是錢!可惜,都是碎片。
正在痛惜之中,忽然,“小雨!”一個怨婦的形象撲入我懷中,痛哭流涕,這人是誰,怎生如此眼熟?女鬼?!
“寧晟他,他說要和我分手!”那個聲音抽噎著,傷心欲絕。
寧晟?!
小雪!
我頓時反應過來?墒,要分手也沒必要糟蹋了那么多現(xiàn)鈔啊。有錢人的腦子,果然都搭錯了不止一根筋。
“哦,我知道!蔽业拇_知道,那男人是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不知道的,怕是除了眼前這風間小姐外,再無他人。
“我該怎么辦?”她泣。
“沒怎么辦。”日子照樣過,地球照樣轉(zhuǎn)。人們可不會因為誰傷心難過就靜止不動,這世界也不會因為誰哭泣哀嚎就停滯不前。這世上哪還會有誰離開了誰就活不下去的事!
“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下聊?”時月看得一片茫然。
十分鐘后,學校旁邊的小飯館。
鄰桌!罢O,聽說剛才實驗室又鬧鬼了,是真的嗎?”
“是,當然是。我剛經(jīng)過,親耳聽到有哭聲,可是一眼望去,黑漆漆一片,什么人也沒有!真是太恐怖了。”
切,人又沒長著貓眼,當然看不到暗處的東西。
“說吧!”吸掉最后一顆所謂的珍珠,我抬起頭,發(fā)現(xiàn)那兩個家伙正盯著我看!案陕?沒見過兩腳動物吃東西?”我低頭看一下表,10秒,比上次慢了3秒。心情不好果然影響食欲!“老板,再來一杯!”我抬頭,笑得諂媚,但愿他能在我的奶茶里多放上幾顆丸子。
“瀟未雨!”忽然,風間小姐大怒,“你這個沒良心的!”言畢,又號啕大哭起來。
咦,誰又招惹她了?正在這時,只聽“哐啷”一聲,轉(zhuǎn)頭一看,鄰桌只剩一張翻倒的椅子,兩個人消失得無影無蹤。神速,堪比皇家護衛(wèi)隊!
“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jīng)]素質(zhì)了!崩习暹^來,扶起倒地的椅子,不由得嘆息了一句。
許久,風間小姐漸又平靜下來。
“你真是只殘忍的動物。”她指著我鼻子。這可算罵我,還是贊許我?我一向以此為目標,可惜至今未能悟到其中真諦。
“為何活著如此無聊?”
“那就去死!”這還不簡單。
“怎么死?”
“我借你刀!”我掏出隨身攜帶的修甲刀!白饨100RMB,價廉物美。”
“給我!
“好!你先付一半定金!
“你先給我!”
“你先付一半定金!”我堅持。
“罷了,向你尋求安慰的人必有十之八九因得不到慰藉而去自殺!
“真的?”我有這么強?!
“嗯!睍r月一臉嚴肅地點著頭。
“怎么辦啊,小雨?”風間小姐感嘆,“我窮得只剩下錢了!
“嗯,不如我們向天主祈禱,你我互換身份,豈不兩全?”
風間小姐反駁,“小雨,并非所有事都如你眼中那般如意!
“比如說?愛情?”
她無言,我亦無語。這世上除了錢,還有什么能真正打動人心?沒有錢,你連細菌都不是,頂多也就是個赤裸裸的病毒罷了。
夜深,時月陪我枯坐。
“誰都有值得信賴的時候,為什么總是把自己鎖起來呢?”——MSN留言,嵐。
五、故人
周日,圖書館
“好久不見!币粡埵煜さ哪。
“是,好久不見!闭娴暮芫茫玫轿乙詾槭裁炊寄苤匦聛磉^。
NANA&蓮的愛情。
“Goodnight, we’re BLAST”——LIVE HOUSE 。LIVE SHOW。簡單的開場,濃麗的妝容,張揚的女子。
……
“NANA。”
“嗯?”
“我要去東京!
……
“我不是為了蓮才歌唱,我是為了自己才歌唱著!
……
愛情是什么。
為一個人犧牲?
《梁祝》、《牛郎織女》?不,我從來沒有這么想過。愛情來了就來了,愛情走了就走了。哪還會有什么愛到天荒地老、?菔癄,不如告訴我明天□□的開獎主持人會來我家,然后塞給我一張500萬的支票。
什么,你說我太現(xiàn)實?不,重申一遍,這是事實,而不是現(xiàn)實。
最殘忍的是,它還不是愛情。
“還是喜歡做夢?”
“嗯?”咬著吸管,突然聽到有人說話。
“啊,沒什么,只是發(fā)現(xiàn)你和以前一樣喜歡發(fā)呆!彼。
“哦。”放下吸管,我攪動著杯中的液體,“我晚上有兼職,睡不到,所以只能白日做夢。”
“何必這么辛苦?”
說得輕巧,“你來養(yǎng)我?”
他呆呆望著我,不知如何回答。
“怎樣?不如花上兩千萬將我買下?為奴為婢,敬聽差遣!
……
誰說時間能讓人淡忘一切?我明明都記得這么清楚。
……
雨下著。
緋紅的垂櫻,深深地埋著頭,滲出濃麗的色彩。
當風再一次吹起,滿天不見了戲弄的星輝,不見了那一身黑色,只留我白色的衣袂,獨自飄飛。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他們說,我欠他們的。可是他們又何曾盡責。”那一日,藤就站在這里對我說,“小雨,你知道嗎,我從來就沒有要求出生過……”蒼白的臉,緋紅的花,不知究竟是誰在映襯著誰。
語塞,我竟不知如何回答,難道告訴他:“生活本是一種無奈,于命之將至,唯有默默承受?”我怎么有勇氣告訴他我已經(jīng)放棄?只因我更沒有勇氣看他就此離去。
“吱呀!”一道尖利的叫聲劃過長空,刺穿重重心障。驀然回首,竟是血色流鶯。
“流鶯飄蕩復參差,渡陌臨流不自持。巧囀豈能無本意,良辰未必有佳期!
驀地,所有情感竟爭相融化,急欲沖出眼眶。
“藤,我們該怎么辦?”所有人都以為我們不可理喻,十惡不赦,他們憑什么這樣指責我們?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經(jīng)歷,世人不曾走我走之路,世人何知?
“為什么?”我泣。多年的忿悶隨淚水流走,但那只是復本。刺入心里的傷口永遠不會平復,所謂遺忘,只是戴上一張華麗的面具給自己看。化妝舞會總會結束,美麗的公主終究會變回灰姑娘,王子會對著水晶鞋沉湎,卻永遠不會來找尋,因為童話永遠走不出童話,當某一日燈光漸暗,人流散開,華衣退去,可曾試過深夜爬起,掩面痛哭?世人可會明白。
一雙纖細的手將我攏入懷中。
“藤,我們一起走,好不好?”淚珠顧自從嘴角劃過,留下一絲苦澀,一絲無奈。不知究竟是藤支撐著我,還是我支撐著藤。
“不。”他淡淡道,“小雨,你要一個人好好活著……”聲音細若蚊絲,我卻聽得分明。
他纖長的手指從我手臂滑過,然后整個人頹然倒地。
“藤?”我輕聲喚著,可是得不到任何回答。
這世界上有這么一種人,越是活得不幸福,越是要裝作比誰都幸福。
……
為了活著,放棄所有追求……
六、插曲
“撕下一頁,又是新的一天!
討厭,舊式的日歷,真不明白風間小姐怎么會喜歡這種古董,而且還不是今年的。
自從寧晟和她分手,她便硬是搬到了我可憐的小巢,被我連人帶行李扔出了3次,卻還是厚著臉皮回來了,最后一次,她指著我鼻子說——
“瀟未雨,信不信我讓這里的阿姨把你趕出去,然后再請我進來!”
“信。”我當然信,憑著風間小姐的雄厚財力,哪個市井小民敢不為她端茶送水,遮陽扇風,不惜性命?!而我瀟某又只是一介草名,連個市井都混不上。
作為交換,房租99%由風澗小姐出,剩下的1%自然就由我負責。我當然不能讓這屋子名副其實的變成了風間小姐的財產(chǎn),否則,改日勞燕分飛,上庭對質(zhì),我拿什么去說服眾陪審員?!
“叮……”
9點,離第一節(jié)課還有一刻鐘。
“風間,我的T-shirt呢?”我趕緊爬起來,四處搜索。自從風間小姐行幸至此,我的小屋就變成了名副其實的森林,找件東西如大海撈針。
我是否該藏件東西,然后畫張地圖,標上“藏寶圖”三個大字,塞進玻璃瓶拋進海里,待到若干年之后,有人發(fā)現(xiàn)了這個瓶子,來到此處,進行一場密林尋寶?!
七、禮物
化妝舞會總會結束,美麗的公主終究會變回灰姑娘,王子會對著水晶鞋沉湎,卻永遠不會來找尋——因為童話永遠走不出童話。
晚,電影院。
“好久不見,小雨!
“……”為何我近日老是碰到他。
“看電影?”
“不,我在這里做清潔工!
“撲哧!”他笑,“小雨,你還是這么愛開玩笑!
“皇天可鑒,我句句肺腑之言!彼麘{什么就不信,當下我確實窮得一清二白。
“那好,”他看下手表,“現(xiàn)在也該是下班時間了,我們?nèi)コ燥垺!?br> “我剛吃過,尊駕身側美女如云,何必屈就?”他憑什么就認定我會跟他走——霸道。
“那,我送你回家?!”
“我正在流浪中,無家可回!
“那么,回我家!彼Φ谜~媚。
“你!”我氣結。為何每次都被他玩得團團轉(zhuǎn),雖說是學長,但他水平未免也太高,果如江湖人稱——老奸巨猾的狐貍!
“小雨,”突然,他眼神溫柔起來,“還記得我們在一起的那段快樂時光嗎?”
“……”鬼才覺得快樂呢!怎奈我當初就沒看清此人的真面目?是否世上人人都如他般善于喬裝易容?
世人都樂于帶上精美的面具,并非日日都有化妝舞會,而是這世間本就是一場化妝盛會。
“小雨,想要什么生日禮物?”
“嗯?”
“4月5日,你生日!碧僮谖覍γ,呷著藍山的咖啡。
4月5日,為何我所能想到的,只有路邊鋪子里的青團子?
“怎么了?”
“走吧!”我猛地站起來,差點掀翻了這本城第一的咖啡廳里的桌子,引得各服務生皆向這邊行注目禮。
“好啊!
這廝,也不問我去哪里,真是乖巧,難怪人家藤老太爺放著幾個乖孫女不管,偏偏指定這個來繼承家業(yè),原來是想再做上幾年太上皇來著。嘻嘻,改天我是否該騙他離開本城,然后對藤老太爺說我綁架了他,要贖金白銀1億兩,三日內(nèi)交付,否則撕票?!
“這個!蔽抑钢惶籽t色的晚禮服,毫不客氣的說道。
——這是本城最有名的設計師封筆之作,眾小姐、貴婦人都爭相出價,只奈這老頭子一句“你不適合”,便斷絕了所有希望。
“你喜歡這件?”
“有問題嗎?”為什么我不能喜歡,本城最貴的衣服就屬這一件了——這是上次小雪告訴我的。
“我以為你會喜歡黑色!
沒錯,我的確喜歡黑色,黑夜的黑純粹得讓人睜不開眼,可是,“人生本就一片慘白,若連衣著和飾物都要限定于黑白灰,豈不悲哀?”人活著,自然能有多炫耀就多炫耀,否則,別說死后沒人記得你,連活著的時候,也不一定被人記得。
“小姐,我要這件!”我指著那一襲血紅,愈覺賞心悅目。
“可是……”那人面露難色。
“你帶她去試一下!”
咦,什么時候旁邊又冒出了一個中年大叔?!群眾演員?!客串?!路人甲?!乙?!
“不要!”為什么要試,,我可不希望到時轉(zhuǎn)手賣出的時候因為1成舊而折價。
“呵呵!蹦侨诵。
笑什么,我臉上又沒粘著米粒。
“未然,你去給她包一下!”
“陳先生?!”咦,藤和這大叔認識?!
“啊,原來是藤雅在這里!
天,這大叔竟都沒看到藤!
“這樣子好嗎?”
“沒關系,無論什么,只要找到一個適合的人,便是這輩子的福分!
——這是什么意思?我聽得一頭霧水。
“那人是誰?”回家的路上,在藤的紅色跑車里。
“呀,原來瀟大小姐也會對別人好奇!”他一臉奸笑。
我沉默,世上如此多人,并非個個都需我記住,即便記住了,也總有一些事,曾經(jīng)以為會念念不忘,卻終于忘記了。我不介意不知道那個是誰。
“那是這件禮服的主人!痹S久,藤開口,“你準備怎么處理它?”
“那是我的自由!睕]人可以干涉我,包括藤。
“偶爾,人也要學會珍惜到手的愛!薄狹SN留言,藤。
翌日,我在網(wǎng)上公開出售那件紅色的禮服。
我想,我不值得被愛。沒有一個人值得。
八、醫(yī)院
我是被神詛咒的孩子,因此,我永遠得不到幸福。
“小雨,小雨……”費力的睜開眼,面前是一張白皙的面孔,怎奈此人用手猛力的拍打著我的臉,實在和那天使般的面龐不相稱。
咦?我在做什么?這是哪里?為何我全身酸軟無力,疲乏不堪?莫非有人暗算我而未得逞?
“你別看了!”那個野蠻的家伙說道,“這里是醫(yī)院,虧你還能醒過來,零下10度的天氣竟然穿著短袖在電腦前坐到半夜,你以為你是誰,superwoman轉(zhuǎn)世?”
“難道我不是嗎?你難道不曉得我從來認為自己非人類?
“he~ 精神不錯嗎?這時候嘴巴還這么厲害,虧我還為你擔心!
“對了,我的衣服怎樣了?”
“三十萬,你可滿意?”
“你說?”我笑。“未然,謝!
夜深,一道黑影悄然進入我房中。這廝大約以為自己輕功了得,決不可能將人吵醒,疏不知吾輩亦非江湖等閑之輩,別說此刻才月上梢頭,便是月至中天時分,一根針掉地的聲音也能將我從夢中驚起——無法熟睡,似乎已成習慣。
那廝在我床邊站立許久,沉默,沉默,還是沉默——還真是沉得住氣,我不耐煩——殺人放火,總得做一樣好讓人家知道他意欲何為才是!這算什么,懷著對藝術的崇尚之情,細細欣賞,仔細體味?!我承認,自己這張臉也算對得起大眾,可我畢竟不是展覽館中的雕像。莫非此人系精神科的某位曾經(jīng)的藝術大師,誤以為此地是他的創(chuàng)作室?!還是我夢游,果真跑到了展覽館來?!
果然病了呢,一團混亂。
終于,那人出手。全身三億六萬條肌肉纖維瞬時蓄勢待發(fā)。還剩3公分,2公分,1公分——“唦”——卻是將滑落的被子提至我肩上。
是醫(yī)院的24h待命“天使”?——果然,太久沒來醫(yī)院,竟不知道現(xiàn)在如此人性化。
那廝又悄悄的離去,卻帶走我本不多的睡意,我不嗜睡,也僅限于這種夜深人靜之時。
翻身坐起,走道間投來雪亮的燈光,連溫柔的夜都退卻。
無知無覺的走著,不覺遠離那人間唯一既駐守著天使又駐守著死神的地方。天色微朦,周圍除了靜,還是靜。也只有在這時,這世間才顯得有一分安寧。
可不巧,對面走來一對喝醉的男女,酒氣熏天,全掃了本小姐的好情致。
我意欲繞行,那人卻直沖我眼前。
“喂,”那男人一臉橫樣,“打劫!
我不語,看他把身邊的女人捏得肩頭發(fā)紅,幾欲噴血。女人齜牙咧嘴,男人卻毫無理會,只顧盯著我看,這場面倒顯得我似乎是個第三者,頗為有趣。
“這是你第二次打劫我,”我笑,“寧晟!表槺銓⒁还迍傞_的乳酪蓋在他頭上——那是小雪帶來的。180度轉(zhuǎn)身,我火速逃離現(xiàn)場,我沒告訴他,這是他第二次打劫未遂。
唉,為何今日總碰到些異類,莫非上蒼感慨我身體有恙,所以讓整個世界都隨我一起異樣?!
——我們在天上的父阿!
翌日,回到病房,護士已找尋多時,“啊呀,瀟小姐,你怎么一個人就跑出去了呢?出了事可叫我們?nèi)绾谓淮??br> “是,是。”我一邊應聲,一邊拿起桌上新送來的蘋果往嘴里送。自然是不好交待的。堂堂風間家千金親自囑托照顧的人深夜失蹤,這些底下的人可玩不起這游戲。只是,現(xiàn)在焦急,怎奈我昨晚出去時卻不見一人阻攔?!我既未翻墻又未跳窗,卻是從正門一路大搖大擺走出去的。人可真是種奇怪的動物。他們該不會真認為這世間如童話故事般美好,人人心純面善,樸實憨厚?!
“咦,小雨,你醒啦?”風間推門進來,“起得真早呢!”
“阿,是,”我面帶微笑,“昨夜睡得極好,老早便醒了。”
“真羨慕呢,”風間小姐打個哈欠,“小雨真是到哪都能睡著!
“哪里,承蒙風間小姐安排周到!蔽倚θ莶桓摹
“咦,小雨,怎么今日說話這般客氣?”
“當然要客氣。受人恩惠,自當涌泉相報!
一邊說著不用,一邊滿足自己那一點低俗的虛榮心——施惠者的唯一樂趣便在于此。我得到我想要的,然后把他想要的給他,互利互惠。
歸途,我自然仍是毫無慚愧的坐上風間小姐價值百萬的坐騎,一路疾駛,連紅綠燈都不擋駕,暢通無阻。
“你帶鑰匙沒?”走至門口,風間小姐突然轉(zhuǎn)頭問我。
“怎么可能,我何時被人移形換影都不曉得,又怎會細點行裝?”
大小姐便是大小姐,習慣了做奴才的提簾打燈,從不知打點為何物。
“呀,怎么辦才好,家里沒人的說!贝伺荒槦o奈。
“小雪,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說,在一扇門前默念心中的愿望3s,然后按響門鈴,奇跡便會發(fā)生?!”我更無奈。
“真的嗎?”
“不妨一試!
她便如溫順的小羊羔,開始在用餐前向上帝禱告,只留身旁的司機,用異樣的眼神看我,他大約覺得,自己的少主人身陷虎口,不是盤算著趕快回去稟告老爺夫人,便是策劃著要來一場英雄救美,好有機會飛上枝頭當鳳凰,當然,前提是ZW染色體(注:根據(jù)生理學知識,如果將鳳凰看作飛禽類,且雌雄異體,那么ZW染色體的是雄性,ZZ染色體是雌性)的那一只。
“叮咚……”余音盤旋,飛過我頭頂,打飛了幾顆閃耀的金星。
1s……2s……3s……
也許,我該告訴她,那傳說是我傳出來的……
“咔。”
第4s,六道目光齊齊盯上那扇陳舊的剝落了紅漆的大門,司機高度戒備神情緊張,仿佛下一秒就會從門背后跳出全新復活的德古拉伯爵,或者侏羅紀里的大型四腳動物,雖然那扇門似乎小了點。
“你們回來啦!”時月嵐站在門口——失望,所有推測全數(shù)破滅。我還以為我會是下屆福爾摩斯偵探獎得主。
他一臉惺忪,臉上一塊瘀青。
“你被人揍了阿?”小雪一臉關切。
“阿,還好。那家伙斷了條手。”他卻有意無意的看向我。怎么,我又做錯什么?心里一陣發(fā)寒。我進門,順便把一袋東西扔到他手上,“用蛋敷一下,好快些!
“茶葉蛋嗎?!”
“都是雞生的,水煮的,CaCO3的殼,變了性的pro.,加不加茶葉都一樣。”
他驚,“阿,是,都一樣。”
本來就是嘛,世間萬物都不過是堆化學元素,有什么分高低貴賤的。
萬事皆歸塵土,此話妙哉。
九、開場
夜晚,被眩目的星辰打扮的光彩照人之后,又一次降臨。
人們紛紛戴上面具,踏入舞池,并非真是夜夜笙歌,而是這世界本就是一場假面的舞會。
“今晚夜色不錯。”衣著華麗的女子輕呷一口咖啡,純銀的杯沿上留下一道紅印。
“的確,本城是著名的繁華之都,夜間景觀,也均出自名家之手!睂γ娴哪腥丝此瀑潎@,口氣里卻帶著一絲鄙夷。
“今夜能與閣下共進晚餐十分愉快。”畢竟久經(jīng)沙場,那女子一聽口風部隊,立即轉(zhuǎn)移話題。
“榮幸之至!”
“不知明霄是否還能共賞明月?”切入主題。
“當然,明夜寒舍小宴賓客,鄢小姐自當在貴賓之列!蹦腥饲擅罨乇。
“不知哪家的小姐能受到藤先生的邀請呢?”女人自知沒有希望,“明夜定得介紹與我認識!
“那是自然!蹦腥撕敛皇救酢
“先生,您的茶!蔽覀饶浚桥税櫭级,表情怪異。
突然,“阿,小雨,怎生今日玩cosplay玩到這里來了?”
“阿咧!”我閃,卻來不及。那男人一把抓住我的手。
“這就是我明日的舞伴,瀟未雨!蔽襾淼眉胺磻,藤已滿臉堆笑,開始介紹。
“阿,瀟,小姐!睂γ娴呐艘荒樏H弧K丝檀蠹s想掐住我脖子,狠狠的踢我。
“可惡的藤,竟然拿我做擋箭牌!迸嗽趯擂沃须x去,我被迫坐在藤的副駕駛座上。
“此話怎講?”他裝癡。
“你難道不是為了甩掉那個女人才那么說的嗎?!”
“哪兒的話,我誠心邀請瀟大小姐做我明日的舞伴,難道不行?!”
“你……”這家伙,總讓我無言相對。
車子徑直停在我住處樓下,藤拿出一個碩大的粉色盒子放在我膝上。
“什么?”我打開,竟是那條被我拍賣出去的紅色晚裙。
沉默。
“小雨,你真以為是你適合那條裙子,陳先生才把它給你?!”
“……”
“它一直都是在等你!”
十、前奏
華燈初上,音樂響起,王子和公主攜手踏入舞池。
“小雨,是夜8點的舞會你當真會去?!”身著職業(yè)套裝的女子開口問道。
“為何不去?”我笑,“‘美酒佳肴,免費品嘗’,這可不是每日都有的樂事!
“可是,藤氏……”
我打斷她,“藤老太爺難得大發(fā)善心,我等平民既已受邀定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她無語,只得嘆氣道:“那好,我也會在場,記著,你不是一個人!”
我朝她笑,知道今夜的路,只容我一個人走過。
“未然!
“什么?”
“你我相識多久?”
“嗯,”她低頭想了一會兒,“十三年?!”
“阿,”我應聲,原來已經(jīng)走了這么久了。
藤離開的那一天,我亦離開了孤兒院。下著雨,可是,我的行李中沒有傘。
繁華的市中心,被稱為不夜的地方亦有走出燈光的時候。于是,我在一聲聲“抱歉,我們要休息了”中游蕩著前進,直到進入那間服裝店。
柜臺上的女孩子在收拾東西,但是仍然說了句“歡迎光臨”,然后陪著我四處看。其實,我不買衣服。她也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根本買不起——那是本城最有名的高級服裝店。可是,她什么都沒說。到后來,連我自己都厭倦。
“你們不關門嗎?”
“不,兩小時前就該關了!
“這樣啊!庇谑,我走出去,站在屋檐下,看天上的雨一滴滴掉下來,背后,燈光暗去。
“你無處可去?!”仍是剛才的女孩子。
“阿!蔽覒,抬起頭,任雨水打在臉上,也不知是否混雜著淚水。
“終于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嗎?!”她嘆氣。
“你早有預料?!”
“是……”
“……”
“從藤第一次在孤兒院出現(xiàn),我便有所預感。”
“哼,”我笑,“被世界遺棄的孩子嗎?!”
一雙手將我攬入懷中……
十一、舞會
燈火輝煌的城堡,通向未來的大門已經(jīng)打開。
“小雨,你可準備好?”藤問。
我笑,“閣下既已下達指令,在下怎有不盡心完成的道理。”
多年以后,藤再次牽起我的手,卻是將我引向一個盡布機關的陷阱。
銀色的首飾,紅色的衣裙,閃耀的燈光,驚異的目光從四處投來,巨大的怨念在我周圍盤旋——本城各家千金爭相赴宴,只為這場宴會上藤老太爺要挑選自己的孫媳婦。結果王子一進場就帶來個無甚名氣的丫頭,她們連競爭的機會都失去!
我嘴角上揚,暗中好笑。
“怎么?”藤不解。
“沒什么!蔽倚,“只是,我覺得你應該在門口插面大旗,寫上‘相親正常舉行’,這樣我才不至于命喪于此!
“你真希望如此?”
“自然!
“那不如在你背后貼張紙條,就說‘此人毫無威脅’,可好?”藤聽出我的意思,有點賭氣。
“好啊!蔽倚Φ酶訁柡。
面帶慍色的藤氏坐在輪椅上,在傭人的幫助下向這邊來——歲月在這個老人身上留下深刻的痕跡。也難怪當年他為何那樣急于將藤接回去。
“您好!”藤的話生澀至極,對一個陌生人的問候都要比這更有溫度。
藤氏究竟是如何面對這樣的一個孫子呢?繼承家業(yè)的工具?!
似乎有錢人都有這樣的作風。
豪門深處,霧失樓臺,月迷津渡,實遠非我等常人所能看透。
藤氏看藤雅一眼,大概算作回應,轉(zhuǎn)而看向我。
“你可還記得我們的約定?”他說。
我笑,“自然!
“可是你今天違約了!
“我知道!蔽一卮稹?吹教倌樕下冻鲆唤z不解。不過沒關系,那些于他只是無用之物罷了。
“這么說,你是明知故犯?”藤氏質(zhì)問。
“可以這么說!蔽液敛唤橐狻
“我以為我可以相信你。”他說。
“當然可以,”我道,“你信我,那是你的事,但是我從未說過我是一個守信用的人。”
“原來如此。”雖然久經(jīng)沙場,但畢竟年事已高,他已不能自如控制心緒不外露——他的表情滿是鄙夷。
他大約從未和我們這些草根做過生意,對一個連溫飽都亟待解決的人來說,所謂的美好品德是毫無價值的。如果有人一定要將它買去,自然是能賣則賣的好,何況還是高價售出。
“你要我付違約金嗎?”我問。
“就算要,你也不會付吧!
“呵呵!蔽倚,果然是做生意的人,腦子轉(zhuǎn)得夠快。
“藤爺爺!”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向這邊走來。
“啊,是小雪 !碧偈下冻鲆唤z微笑,“你父親呢?”
“家父抽不開身,今日全權委托我來赴宴!币粋燦爛的笑容在她臉上展開,目光有意無意看向我這邊。
“這是我未婚夫,”她指著身旁的人道,“寧晟!
藤氏看他一眼道,“原來是寧氏集團的繼承人!
“你好!彼p眼卻是向著我。
倘若這是禮儀訓練課堂,他大概只能抱個咸蛋回去了!
所謂的上流社會也不過如此罷了。花大價錢請導師,從小精心培養(yǎng),結果尚不如一般人家的孩子!敖疱X不是萬能的”,今日,我終于得解其意。
“你們相識?”藤氏看出些端倪。
無人回答。
此刻,風間正聚集全身內(nèi)力于雙目,用她那催魂奪命目光刃狠狠刺入我身體。若非我天生愚鈍,皮粗肉厚,恐怕全身上下早已穿孔無數(shù)。
我驀然,不解為何她選擇我為目標,方才,我可是一句話都沒說。
“我們?nèi)ツ沁吜恕!碧俪鰜泶驁A場,拉我到陽臺上。
兩個熟悉的身影已經(jīng)占據(jù)了此處唯一的寧靜之所。
“你本不該帶她來這兒。”未然從閃爍的燈光中走來。
“我必須給她一個交待!碧僬f。
“小雨,”未然轉(zhuǎn)向我,“你可曾要他交待?”
“怎會,”我笑,“藤氏豈是我等草芥能夠仰望!”
“你聽到了?”
藤不語。才剛剛開場,就已險象環(huán)生,他大概意識到自己真的犯了一個大錯。
“時月,你也來啦!蔽铱聪蛭慈簧砗蟮哪莻身影。
“嗯!彼麘暋
“這下可都到齊了!蔽倚Γ耗y舞,陽春白雪,不知相互摻雜會是何等場景。
“看來你還挺高興。”風間從大廳走出來。
“那是自然。”人生本就蒼白,自是能笑則笑,何必還要整日愁眉苦臉,自找沒趣。“我又不似你,窮到只剩下金錢!”
與其等待戰(zhàn)火降臨到我頭上,不如讓我自己點燃第一枚炸彈……
一生的時間太長,多年以來,也許我們每個人都只是期待著一個完結。
十二、謝幕
“瀟未雨,你可知時月嵐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我知道。”
“你怎么會知道?”她氣急,轉(zhuǎn)而又回復平靜,“你想讓我生氣,所以故意騙我吧!”
“我為什么騙你?”奇怪,我又什么地方做得像在說謊嗎?何況我還能讓她再氣成什么樣子,她此刻已經(jīng)到達極致,只是毫無自覺罷了!拔疫@樣做會有什么好處,你會給我1000萬,還是從今往后,我可以升入天堂,衣食無憂?!”
“你!”她氣急。
她憑什么不相信我,我當然知道時月嵐做了什么。藤氏會賣那么大的面子,把“天香”的承建工作全權交給搖搖欲墜的云端,只因云端第三代繼承人同樣離家出走,還偏偏和自家的問題人物住在同一屋檐下。若是在平時,這樣一個反叛的少年自不會甘愿充當一個內(nèi)奸的角色,只是此刻生養(yǎng)自己的父親生命垂危,家族經(jīng)營的企業(yè)又一敗涂地,他怎能不急急抓住藤氏這根救命稻草?!何況,他們的條件只不過是待在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人身邊半年,半年一過,他便可攜著一切全身而退。只是,他怎么都沒有預料到前方這片美麗的草原,他一踏進去就再也走不出來。因為,那是一片沼澤。
我還知道,在這個游戲里,眼前的這個女人同樣充當這boss的角色。她從頭至尾便只有一個男人而已,只是這個男人某天拈花惹草時不小心拈到了我頭上,還就這一次竟被她看見。于是,她就處心積慮想要折磨我。網(wǎng)上的人那么多,遇到她,自然也一切出自她精心謀劃。否則天下哪有那么多偶然。天真無邪的白雪公主,誰都只會認為我是惡毒的王后,只是連毒皇后都相信神的存在,純良的白雪公主又怎會不信。那些流言蜚語,當然也不會顧自從天而降,巧落此鄉(xiāng)。此外,那晚,我深夜游蕩,巧遇她男人,結果,因為被跟蹤我的時月看見,因此才斷了右臂的事,我也是知道的。只是,眼前這個女人不愿相信罷了。
“小雨,我們回家!碧贍科鹞业氖,想帶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他大約覺得,此處個個都是危險人物,我留在此處,早晚被他們生吞活剝。
“不要!蔽宜﹂_他的手,“這里如此有趣,何必轉(zhuǎn)移陣地?”我能回哪里去,我無家可歸。當年,那男人到處留情,就沒有想要給我一個家。在孤兒院的日子,永遠下著雨,偶爾太陽公公露出一次笑臉,只因有藤在——那男人的另一個孩子。離奇的血緣關系,也許真的有心靈感應這種東西,從來,那個不比我大幾歲的小男孩總是保護著我,盡管那時我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一直這樣,一輩子也許就已經(jīng)過去了。可是,十五歲那年,藤突然病了,好嚴重。我們沒有錢支付巨額的醫(yī)療費。就在那時,那個一臉漠然的老頭出現(xiàn)在了孤兒院門口。那男人死了,只留家中三個女兒。藤是唯一的兒子?墒,那老頭子要藤,卻不愿再多要一個孫女。原因是不想再讓家族蒙羞——哼,明明已經(jīng)蒙上厚厚的一層了!
藤拒絕進那個家,除非我一起?墒,那時的他已無力反抗。我知道,藤氏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那日午后,陽光燦爛,一如盛開的櫻花。我沖進藤氏的會議室。秘書沒有一個攔得住!敖o我3000萬,我答應你從此永遠不進這個門。”我急得流下眼淚,只因藤剛剛在我懷中倒下。他笑,“你很會做生意,如果不是這種情況,我定會好好栽培你。”語氣里有一些無奈。也許吧,可注定了,只能是這種情況。
我離開,藤氏如愿將藤帶回家。
這一些藤都不會知道。他只道是我被迫離開,所以極力要我回到那個家。他以為,那樣我會幸福,殊不知我的幸福早在出世那天便消失殆盡。他大概忘了,那日他在櫻樹下對我說,他從未要求出生過。自然,我也沒有這樣的要求。如果我能自主選擇,我希望永遠不要存在。
我轉(zhuǎn)向時月:“嵐,你還欠我一億三千萬。”
——“天香”,藤氏給云端的價錢。
“阿,我馬上開支票給你!睍r月一臉急忙——云端得到復蘇,以他現(xiàn)在的身家,這些錢自然不成問題,只是,我又怎么會真要那一億三千萬?!可愛的嵐阿,難道你真不明白?
“不,不要,”我笑,“這些錢,我要你用一輩子來還!”
(全文完2007-6-21)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