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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如果突然說起這些你會忘記么
“如果突然說起這些你會記得么?”
秋天。閑雜的碎語和暑假彌留下來的懶散,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迎來一整條街的巴掌大小的落葉,風一吹便全沿著地面“嘩啦啦”地刮過去,踩一腳會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冬天;疑奶炜蘸突疑臉牵艑W繞路去買的美味關(guān)東煮,吹兩口含進嘴里,口中白色的霧氣吐在脖間的針織圍巾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春天。逐漸明媚的陽光和明朗的心情,又一年俗稱“情人節(jié)”的陌生節(jié)日稀里糊涂地度過,大街上這家的男生牽著那家女生的手,可回頭一看,男同學對著暗戀了N久的女同桌依舊是一副小痞子不討人喜歡的模樣,于是大笑。
夏天。雨前濕熱的天氣和樓下小店1塊錢一根的冰棍兒,夏蟬聲嘶力竭的鳴叫就像臨上考場的學子一般絕望,筆尖“刷刷刷”掃過一張兩張無數(shù)張的試卷,仿佛永遠沒有盡頭,就像放學后無人的長廊,永遠一片陽光普照白茫茫。
那時候,少年們的自行車的后座永遠空著,盡管聽過他們吹過十次百次響亮的口哨,發(fā)出囂張的大笑。但是到了最后,也只見到單車上他們一個人的背影,吊兒郎當逐漸遠去,白襯衫的后尾在風里孤單飄動。
那時候,少女們的心事總?cè)缤旰笸粷q的大水,很小的契機便可使之決堤,洋洋灑灑漫過窗外梧桐樹的根系,淹過那些如她們心思一般細膩的翠綠枝葉,最后不知蹤影地融進了藍天里。
于是就這樣安靜地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教室里的桌椅換了一個又一個新的主人,學校里的老師迎來了一批又一批新的學生。梧桐樹下的密語,寢室里的夜談,操場上的加油,走廊里的哭泣。
可這一切都難逃時間不經(jīng)意的沖刷。當人們猛然回首,沒有幾個會記得自己當初在桌面上刻下了哪幾句話,在同學錄上到底寫了些什么,在畢業(yè)的那一天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淹進人流的。
因此說人是自私又重情的動物,一面想著如何忘卻他人,一面祈禱著別人不要忘卻自己?勺詈竽兀坎贿^是生活于這個龐大的世界,卻被世界忘卻了而已。
所以當蘇小曼獨自晃晃悠悠在街上逛了不知多久,不經(jīng)意一抬頭看見的是自家高中母校的時候,她的腦海的確“嗡”得放空了幾秒,才一拍腦門兒反應(yīng)過來。
——哦對,這是我逍遙了3年的地方。
一陣風吹過,水果店門口被小孩無意插在花盆里的風車轉(zhuǎn)啊轉(zhuǎn)啊轉(zhuǎn),就像是要生生拉著所有人一起栽進無限的年輪里。
“蘇小曼!”
回憶穿梭到從前。十七歲的蘇小曼穿著小白T恤和牛仔短褲,嘴里銜著白色的耳機線猛得轉(zhuǎn)頭,隨即撲向了正走來的死黨穆楠身上。
“小楠楠——!”那叫得一個親熱。
可梳著高馬尾的穆楠一聽立刻變了臉色,輕巧地躲開直撲而來的雙臂,訓(xùn)道:“給我滾……叫那么惡心!
蘇小曼就傻呵呵地笑,跳兩步追上去挽住穆楠的胳膊!皠e生氣,別生氣。誒,你說陸一飛什么時候來。”
“該來了就來了唄。”穆楠輕飄飄地說道。
“他怎么每次都這么慢啊。”小曼嘟嘟嘴有些不耐煩。
“喲,這么關(guān)心他。喜歡他啊!蹦麻蛪男ζ饋,開了個典型的低等玩笑。
“喂喂。你才喜歡他!毙÷鼌s回敬了一個同樣的低等玩笑。
兩個人就偎在一起笑起來。最后,穆楠靠在小曼的肩膀上,低低地說了一聲:
“對啊。我喜歡他。我喜歡陸一飛。”
那時候天空好藍。那時候浮云真白。站在當初他們談話的校門口,蘇小曼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在什么時候從她的生活里銷聲匿跡的。
她只記得自己還擁有著它們的時候,一定非常非常的幸福。那時像小時候蕩秋千飛向天空大腦空白的那一剎那所帶著的微妙感覺,膨脹在整個心臟里快要抑住了呼吸。
蘇小曼拍了拍胸口,呼了一口氣。
對,就是那種身體已經(jīng)忘了是什么感覺的的幸福。
說到幸福。
蘇小曼認識穆楠的時候,陸一飛還不知道在哪兒鬼混?僧斝÷谝淮螌⒛抗饴湓谶@男孩子身上、微笑著同他打招呼時,心里的幸福感是和見到穆楠的時候極相像的。
說明白一點,就是那種“我一定會和這個人很合得來”的預(yù)感,因此也著實興奮了一把。
“我叫蘇小曼。你呢?”
“陸一飛。你說老師怎么還不來。俊
蘇小曼不會想到后來陸一飛成了她除穆楠之外最好的朋友。
蘇小曼也不會想到后來這家伙居然拐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蘇小曼更不會想到后來他們這三個最好的朋友會在一起經(jīng)歷那么多起起伏伏。
于是就算過了很多年,蘇小曼偶爾看到地上的落葉,街邊的舊電燈,便利店里廉價的咖啡,依舊會不明所以地想要笑一笑,甚至常常自己為什么會笑都不知道。
那些記憶,早就深深地嵌進了她的血液里,骨骼里,如同一筆一劃精致的紋路紛紛被時光小心翼翼地刻上又打磨。你看不到它,但它就在那里。
你只是忘了它。
后來,穆楠大半夜打來電話說陸一飛跟她表白了已經(jīng)是高二期末之后的事情了。蘇小曼發(fā)誓那是她聽過的最興奮最激動的穆楠,盡管接電話的時候她絕對是半醒不睡迷迷糊糊只會答應(yīng)幾聲“恩啊、啊呀”的狀態(tài)。
但穆楠的尖叫卻格外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腦海里:“小曼你聽見了嗎!!陸一飛要我當他女朋友,我答應(yīng)了。∥椰F(xiàn)在是陸一飛的女朋友了!”
第二天早上,小曼刷牙的時候才忽的明白過來,昨晚的穆楠,每一個字每一個詞每一句話里,全都是幸福?粗R子里劉海不整一臉疲憊樣的自己,小曼莫名地歪頭傻笑起來。
這樣也挺好的。
出乎意料的是,返校那天早上,蘇小曼進教室時看到的竟是平時習慣于踩著上課鈴進教室的陸一飛。
他第一句話便是,“聽說了吧!
小曼點點頭,隨進莞爾挖苦道,“你動作真慢,花了兩年才鼓起勇氣。”
陸一飛便抓了抓頭發(fā)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露出尖尖的兩顆虎牙。小曼就覺得陸一飛好像比以前可愛了。
“小曼!
“嗯?”
“謝了!
于是小曼那天第二天發(fā)誓,那也是她見過的最開心最知足的陸一飛。
再后來——
再后來,小曼就記不起來了。
也不是沒有任何記憶,只是小曼閉上眼睛回想的話,眼前只是一大片一大片耀眼的白光。好似那段記憶太過美好太過不真實,與眼前的生活反差過大,硬是讓時光給過濾掉了。
每每想到這里,蘇小曼胸口就會涌起一陣一陣的難過。她覺得自己像是丟了重要東西的孩子,一邊急得要哭出來,一邊拼命地去尋找。可她找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從孩童都變成了大人。于是有一天突然抬起頭休息的時候,小曼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就忘了在找些什么。
生活的慣性帶著她轟隆隆地往前沖。
記憶從她腦海中一件件掉落。像一根根泛著銀光的絲線,嗖得一聲都不見了蹤影。
小曼只知道只是最后,在她上大三那年,許久未聯(lián)系過的穆楠發(fā)來短信,說她和陸一飛分手了。
“我們分得很平靜。你不用難過,因為我都沒有難過。我們都慶幸愛過彼此,只不過是終到了要各奔東西的時候而已!
這是穆楠的原話,說得波瀾不驚。但蘇小曼讀著讀著就哭了,停也停不住。身邊正一起上課的同學全慌了,拽著她的手以為怎么了。
可蘇小曼什么也說不出口。她只覺得心里頭一直隱隱牽著的一條細線終究還是斷了,斷得沒有一點聲響,卻又仿佛帶來了如同悶雷一般的隆隆回聲,帶著她的五臟六腑和所有的感情與回憶,全部跌進了不知名的深淵里。
她很愿意一切只是個夢。
而晚上陸一飛就接著來了電話。
他一開口還是那句,“聽說了吧。”
小曼“嗯”了一聲。
陸一飛便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靶÷,我7月份回國,有時間我們?nèi)齻聚聚吧。我都好久沒見你和穆……好久沒見你們倆了!
小曼又“嗯”了一聲。
“那說好了啊。我這邊有點兒事兒,先這樣。再聯(lián)系!
小曼張了張嘴,可最后還是只“嗯”了一聲。
然后在陸一飛就要掛電話的時候,她終于找回了聲音。
“陸一飛。
“我在!”
那一刻蘇小曼清晰地看到很多很多年前他們?nèi)齻并肩的身影;陸一飛的聲音在這其中劃開一道一道的弧線,就像池塘里泛起的漣漪,于是那些身影硬是都模糊了。
“我死也會拉著穆楠去找你的!毙÷е篮莺莸卣f道;她的胸口疼得像要裂開,她從沒覺得說話還要費這么大的勁兒。
而陸一飛在那頭安靜了幾秒,才輕輕笑起來。“好!
夕陽西下。
蘇小曼站在車站站牌旁,轉(zhuǎn)頭就看見了十七歲的自己,梳著那時候傻乎乎的短發(fā),嘴里叼著根冰棍兒瞇著眼在笑。而她旁邊則站著同樣十七歲的穆楠,齊劉海高馬尾,一臉平靜的表情,一側(cè)頭抬手勾上了小曼的脖子,這才翹了翹嘴角。穆楠身邊則站著陸一飛,還是那幅吊兒郎當卻讓人怎么也討厭不起來的麻煩樣子,發(fā)梢蓋過睫毛袖管挽過小臂,眼里蕩著很迷人的光彩。
夕陽將時間就這樣靜默了3秒。也可能是3分鐘。說不清道不明。
總之當公交車司機按著喇叭問小曼上不上車的時候,她是愣得回過神,才匆忙著進了車廂;而再回頭的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不在了。
蘇小曼捂著胸口,覺得嗓子眼兒被什么暖呼呼的東西卡住了。
蘇小曼那天上班的時候莫名地想起一句話,是以前穆楠很愛說的:
“如果突然說起這些你會記得么?”
如果突然說起這些,你會忘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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