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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壹、今宵酒醒何處】
深秋夜如水。云被風卷著擦過明月的邊,仿佛聽見枯葉簌簌的聲音。
已經圓過了的月,正慢慢被思念咬殘。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
這樣的夜里,這樣的歌聲顯得無比悲涼。盡管詠歌的是年輕的弈劍弟子——那本該充滿激情肆意輕狂的青春,那總是被離別或者現(xiàn)實用疼痛劃上句號的年少時光。那弈劍滿身散發(fā)著被酒澆透了的愁,他可是正在歷經這般苦痛的蛻變?
清晨。鳥鳴陣陣。
頭疼著入睡,頭疼著醒來。刺眼的陽光更惹人心煩。然而畢竟是新的一天,弈劍掙扎著清醒。還是頭疼。想昨夜抱著酒壺不知道醉到哪塊地上,入目卻不是青天碧草。一間四四方方的小屋,屋中只有一張床,一方矮桌,一把椅子。窗外是規(guī)律的砍木頭聲。
“你好,請問,這是哪里?”
“山上!
答話的是個太虛。他正熟練地將木頭磨成木板。
“順著路走就可以下山,請自便!
弈劍看見陽光從太虛后面照過來,照得太虛宛若神祗。少頃,木板就被釘成匣子。他認真地在木匣子上雕著鳳紋。時間慢慢溜走,他臉上神光般的光線逐漸消失,汗水慢慢滲出臉頰,一滴,落在衣服上,暈染出了一小圈水漬,像沾著露水的花瓣烙下的痕跡。頃刻又消失。完成劍匣一面的花紋后太陽已升至中天。
太虛站起身,疑惑地看著倚門而立的弈劍。
“我不知道下山要做什么!
半晌無言。就在弈劍第九遍揣測太虛的沉默是不是逐客令的時候,太虛終于說話了。
“想留就留下來吧。”弈劍松了口氣。
【貳、覺今是而昨非】
剛入住的三天,弈劍在屋子里呆了三天。除了睡,便是坐在床上或椅子上發(fā)呆。有時盯著窗外,有時盯著木地板上的紋路或頭頂?shù)臋M梁。一言不發(fā)。
太虛也是個不多話的人。對他來說,弈劍的到來只意味著飯食要多備一些,以及,屋子里似乎還需要一把椅子。還好床夠大,躺下兩個人也不嫌擠。只是晚上動物們不能蹭床睡了。
第四天,白云遮了藍天和陽光,無風雨無晴。
弈劍走出屋子,看見太虛正劈了劍匣喂開明獸。
“需要幫忙嗎?”
太虛搖搖頭,想了想,又點點頭,道:“幫我引只鹿來喂虎吧!
住在山上的這些天,除了一些生活必須的瑣事,有大片的時間可以用來看風景,或者,發(fā)呆。
若是山上住戶多些,也可以互相走訪串門。只是太虛專挑這人跡罕至處蓋房子,也許,是來清修的吧。
再美的風景,看多了也會覺膩味。然后,便是注意到枝杈間偶爾竄過的黑影,葉與葉的不同。原本覺樹都是樹,看不出些微差別;現(xiàn)在卻是心已可置于外物,于是明晰了那些細節(jié)。
看云卷云舒,風過葉浪陣陣。雖無悅耳絲竹聲,也沒有嬌娥衣袂翻飛,卻自有一種安然。
劈完柴,弈劍看著斂了光芒紅著一張臉與世間生靈告別的太陽,忽然覺得,以前的生活,離自己好遠。沒有任何所謂野心陰謀與糾葛,活著,就像這山間樹木草花一般,受日月光華照耀,沒有目的——只是活著。卻仿佛比以往都活得真實。他是作為這世間生靈自然生物存活,而不是作為一顆塵世的鉚釘釘在那繁復的裝潢上、寸步不得挪。
望著月色下躺在身邊的太虛安靜的睡顏,弈劍想,也許就這么跟著他在這里修煉成神仙眷侶也不錯。呃,詞好像用的不對,不過,有什么關系呢。
【叁、新啼痕壓舊啼痕】
弈劍發(fā)現(xiàn)了太虛的不尋常。
那是一次起夜,弈劍身邊的床鋪空蕩蕩。忽地就一陣揪心,怕他是出了什么狀況。夜醒不見同床人,總勾起紛紜的回憶。門階前守一夜,直至破曉,太虛的身影才姍姍而來。弈劍著急地迎上去,近了,又停駐半晌。月殘星稀,半邊天空微明,來的卻不是什么仙風道骨,竟是土木形骸。
太虛無神的雙眼看了看弈劍,眼中多了一絲驚慌,又兀自鎮(zhèn)定顫顫巍巍地飄進屋子躺下。
被那情景駭住的弈劍吹了會冷風,進屋將兩人的被子疊搭,又鉆了進去,情緒復雜地抱住太虛。
剛才太虛的樣子,仿佛隨時都會攤到地上化為枯骨。弈劍只能憑本能抓住他,怕他就那樣消失。太虛合上眼,安靜地睡著,呼吸都是輕輕的,如死了一般,身體冰冷,一直涼到了弈劍的心。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弈劍站在門口,看著磨木板的太虛。
“你昨天……”開口就被一道犀利的目光噎住。是警告,是防備,隱約還有一絲哀求。
于是弈劍不問。就如一開始他兀自闖入太虛的生活,三天不言不發(fā),太虛只照顧了他飯食,也不曾開口。傷好了,是自己造化。傷不好,亦是自己的造化。
只是弈劍還放不下。畢竟這清靜的屋子,那清淡的飯菜,給了他一席歇腳處,讓他能安心地療傷。
而現(xiàn)在,他才知道,太虛竟與他一樣。也許便是因為這,太虛的照顧才那么合弈劍的心。畢竟受傷的人更能理解傷者的感受。
是夜,弈劍尾隨太虛來到一處山崖。遠遠地,弈劍看到太虛對著一個黑影說話。低低的聲音傳來,被風被葉擾著聽不清,只偶爾幾聲尖銳的哭笑,劃得弈劍心懸吊吊。
直至太虛離開,弈劍站到太虛剛駐足的一方山石上。石頭上黑糊糊,傳來血的味道。借著天明前的微光,細看,是斑駁的血跡,深色的不知凝了多少天,淺的才新澆上。
那一團人形黑影消失前對上了弈劍的眼睛,似笑非笑。
【肆、再會已經年】
“聽說了嗎,弈劍聽雨閣的那個人游歷歸來了!
“哦?是那個兩年前失蹤了三個月回來性情大變的人嗎?”
“對對,就是他!
“你們說的誰。俊
“嘿,你來的晚,可能不知道。兩年前弈劍聽雨閣有兩個弟子爭一個女人,兩人約定打一場,贏的可以抱得美人歸。本來兩人旗鼓相當,但是那女子早就芳心暗許。竟然在比武前夕陪了她不喜歡的人一晚,悄悄給他下了藥,于是第二天他慘敗遁走。本想著也許是死了,誰知三個月以后他回到門派,一點事也沒有。只是似乎轉性了,人也不風流了也不爭什么了,收拾行囊就四處游歷去了!
“那三個月內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他什么都不說,避諱著呢……”
“倒是不少姑娘為此而嘆息著呢!
街頭閑話的主角正在一路邊茶鋪品茶。
茶攤老板是個漂亮的女孩子,眉眼盈盈,見誰都是笑。一雙眼,汪著世上最干凈的水。
只是那雙眼睛轉到弈劍身上時多了一絲狡黠。
“好久不見!
就為了那一絲狡黠和一句套近乎的話,弈劍在當初離開的山腳路旁的茶鋪里從天光微熹坐到太陽落下。
“你一定好奇我是誰。我其實是個邪影!彼抗庥瘜ι限膭,似笑非笑。
【伍、人面不知何處去】
風過,云半掩著一輪圓圓的月亮。院中房子是一廳兩室,女子將弈劍引去其閨房,房中布置竟與那山間木屋一模一樣。
弈劍終于想起那灑滿血的石頭上的人形黑影。
“你殺了他?”弈劍想起太虛會被邪影反噬的傳說。
“不。他的確為我塑了身。然后,他殺了他自己!毙坝澳抗廪D向門外,多了一絲哀傷。
那夜,太虛又去山崖旁與邪影說話,似狂似癲。情動處更是一口鮮血再污了山崖。
只是之后太虛就沉默了。月至中天,太虛看著邪影笑了。
他問:“你想作為一個人活下去嗎?”
然而邪影是不會說話的。
太虛又繼續(xù)說,“我知道你想?茨愕难劬,我就知道!
于是太虛咬破手指開始在邪影身上畫符,直到邪影周身的黑氣開始褪去。慢慢,顯露出人的輪廓。
太虛看著邪影,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原來你竟是個女子!”原來那黑糊糊的一團的確看不出性別。不過,是男是女又有什么關系呢。
太虛兀自大笑,然后跳落山崖。
那夜明月圓如洞。
三天,太虛遺落在石頭上的血跡仿佛都活了,一點一點飄起融入邪影周身的法陣。三天后邪影得人身,弈劍已走。
本就清靜的屋子更是人去樓空。
“你一定以為他那是在和我說話,其實是在自言自語。我不能回話又不能離開,也就勉強當了個聽眾。”邪影化身的女子吹了吹茶。
“他說,孟婆湯可以讓人忘記前世,卻不能修補靈魂的傷痕。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靈魂的傷痕,便想求得前因后果。只是孟婆湯的效力在那兒,他又怎能突破。只能日復一日地自己挖著自己的疤,企圖在疼痛中找到記憶的影子!
“他夜夜喚我去陪著他,想來是悟到了,就是憑著那些靈魂的殘缺,太虛弟子才可召喚出邪影。可惜人怎可違天道。只日漸將自己逼瘋!
邪影端著茶,嘆出一聲,“你見著他,他身軀確為人,魂靈卻殘破如鬼?尚ξ疫@邪影,到比他更像人一些!
【陸、為誰風露立中宵】
樹葉沙沙地響。弈劍想世事真是無常。
他竟從一個放不下的人那兒學到了放下。
夜涼如水,窗外仿佛又響起規(guī)律的砍木頭聲。
弈劍睡不著,步入中庭,圓圓的月亮鋪了一地銀霜。
一個黑色的影子站在院子里,遙遙望著月亮。
【完】
小劇場
1、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弈劍站在門口,看著磨木板的太虛。
“你昨天……”開口就被一道犀利的目光噎住。太虛眼中分明寫著三個字:求別問!
2、
太虛咬破手指開始在邪影身上畫符,直到邪影周身的黑氣開始褪去。慢慢,顯露出人的輪廓。
太虛看著邪影,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
3、
弈劍嘆息:“這么多年來招個妙齡女子陪著,他到也沒開過葷。”
“他好像發(fā)現(xiàn)我是女兒身時有點那么意思,所以接下來我就把他吃了!迸雨幧α,唇一翻,一對獠牙。
4、
身前為太虛的阿飄看著從弈劍身子里出來的阿飄,默默地想,也許他知道了為什么叫邪影打小動物時她磨磨蹭蹭,叫邪影打性別為公的人類生物的時候她就打得很帶勁。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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