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僵硬的沒有擁有任何的溫度，那是失去了呼吸身體的真實(shí)。血管里再也沒有滾燙的液體流淌下來，用來親吻的唇失去了應(yīng)有的紅潤顏色，蒼白，純粹的蒼白。

　　朽木白哉親自迎接過兩次死亡的情景，都是這樣的觸目驚心�？諝庵袕浡娜浅聊臍庀�，一點(diǎn)一滴的，擴(kuò)散開來。

　　這樣頑疾的沉默。緩緩展開的沉默。鋪天蓋地的沉默。

　　沒有眼淚。不會哭。

　　莫大的悲傷籠罩下來，雪白的飛鳥無聲的滑過天際，突然間啼叫的聲音，卻像小孩子哭聲一樣凄慘悲涼。

　　緋真去世了。

　　朽木家的庭院里落滿了薄薄的雪花，一層一層的，漫天延續(xù)開來的白色。那是立春里無聲綻放的百合迷人的香氣，那是夏至中平原盛開的無數(shù)不知名的小花，那是秋分里汩汩流淌過泉眼透明的水花，那是冬至中坐在火爐前熱乎乎碗里美味的雪白年糕。

　　本已是初春的季節(jié)，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小雪卻悄聲無語的灑落了下來。從灰色的天空墜落入尸魂界，如此的干凈，如此的嶄新，如此寧靜的透明。

　　那是上天用來帶走一個純潔靈魂的葬禮，那是一個最絕望的姿勢用來禱告的掩飾，那是無法窺見的某個角落里無聲的泣聲。

　　志波海燕踏著柔軟的地面喧鬧的笑著走了進(jìn)來，雪花鋪墊在長出些許茸草的地面，踩上去是極其舒服的觸覺。冰冷的，透過腳部穴道傳達(dá)而來的，無法言語的悲傷。

　　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了，靜靜靠在窗邊的朽木白哉，黑色的眸子凝視著院內(nèi)仍未開花的梅樹那種寂寞的落魄的表情。海燕只是隨手脫下了自己黑色的外套，披在了這個如同孩子般憔悴的男子身上，然后，不打招呼就自我作主的坐了下來。

　　“我說，這株梅花開了的時(shí)候，你就笑給我看看吧，白哉�！�

　　沒有任何聲音的回應(yīng)。一如既往的，連那個冷漠的面部表情都無法更改的，習(xí)以為常。

　　“白哉，你就要一直這么呆呆的坐在這里，等待著梅花盛開么？”

　　一分鐘的沉默，五分鐘的沉默，十分鐘的沉默。半個小時(shí)過去了，海燕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埋怨般的說道：

　　“真沒辦法，這么喜歡的話，我就讓你看看好了。”

　　像變魔術(shù)似的，海燕裝模作樣的站起身來擋住白哉的視線，用右手往左邊的袖口里好生摸索了半天，又換另一邊卻也兩手空空是也。朽木白哉懶得理睬這無聊的笑話，只是輕輕閉合上了雙眼，回想著小雪時(shí)和緋真手牽著手走過被凍結(jié)小溪的畫面，她黑色的發(fā)絲在風(fēng)中飄啊飄的，突然間那只緊握住的左手就松開了。

　　說了什么。說了什么。說了什么。

　　我們不可能永遠(yuǎn)在一起的，白哉大人。所以你一定要，永遠(yuǎn)的記住我才可以。

　　清淡的梅花香氣自她體內(nèi)散發(fā)出，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鉆進(jìn)渾身的骨頭和細(xì)胞之中去。揮之不去，揮之不去。

　　什么東西開始掉落在白哉的肩頭，他微微的睜開黑色的眸子，一朵一朵被保存的十分完整的梅花自上方打著轉(zhuǎn)兒飄落下來，墜入自己的發(fā)間，懷里，手心。而上方的那個來源地是，志波海燕爽朗的笑臉和展開的雙臂。

　　雪白的梅花自他的指縫間溜走，一分一秒的，輕易奪走了屬于白哉的視線。

　　“看夠了的話，就到我家去吃夫人做的年糕吧，好不好�！�

　　雖然是詢問的口氣，志波海燕卻固執(zhí)的拉起傻傻坐在地板上的朽木白哉，強(qiáng)硬的拖著他往外走去。他拉扯住他的衣袖，卻在無意間滑落了下來，變換成手牽住手，指尖之間相互用力的勾住，仿佛要嵌到血肉里去的力度。

　　“看見白哉你這么難過，我怎么可能一個人高興起來呢�！�

　　“傻瓜你根本不出來走走看，又怎會知道整個清靈廷的梅花全都開放了，唯獨(dú)單單你家的那棵……帶著孤獨(dú)的思念和濃厚的悲傷，負(fù)荷了太多太多的東西，而喪失了它的生命�！�

　　“再這樣下去，你也會和那棵梅樹一樣，被她帶走的……”

　　“你還要好好的給我活下去，白哉�！�

　　朽木白哉只是習(xí)慣性的仰起了頭，依舊黯淡無光的天空好像失去了生命力似的，只有那好看的白色大鳥無聲的劃過天際，優(yōu)雅的姿態(tài)，如此飛過，卻沒有遺留下任何痕跡的身影，顯得是那樣的寂寞。純粹的寂寞。

　　永遠(yuǎn)只是這樣孤單的一只飛鳥悲涼的翱翔在那廣闊無邊的天空，沒有歸宿的來來回回繞著圈，旋轉(zhuǎn)不停。

　　一直到生命的終結(jié)。

　　朽木露琪亞渾身沾滿鮮血回來的那天，朽木白哉就知道自己錯了，完完全全的做錯了。他可以清晰嗅得那血腥氣味的來源，卻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攥緊了拳頭沒能出手。

　　他無法面對那樣相似容貌的臉頰，說出殘忍的語言，甚至做出粗暴的動作。

　　這不是他朽木白哉的作風(fēng)，根本不是。

　　盡管四院楓夜一曾經(jīng)嘲笑過自己，永遠(yuǎn)不會對女人出手的自己，是個外表華麗的紳士，卻始終有一天，會敗落在這里。

　　……不就是死了一個志波海燕么……

　　……不就是那個時(shí)常會在自己身邊吵吵鬧鬧的家伙不見了么……

　　……不就是那個動不動會不經(jīng)同意闖入自己房間把自己拉去他家喝酒吃飯的家伙消失了么……

　　……不就是那個說過要自己給他好好活下去的志波海燕不再存在于這個尸魂界的每個角落了么……

　　海燕死了。

　　被朽木露琪亞親手殺死的。

　　朽木露琪亞拚命的用香皂洗刷著自己的身體，用力的搓著，仿佛要把什么臟東西驅(qū)除出去的手段，停不下來。

　　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指尖劃過早已泛紅的皮膚，鮮紅鮮紅的液體涌了出來。露琪亞瞪大了眼珠望著這樣的紅色，突然間尖銳的放聲起來。

　　“對不起……我和姐姐都……”

　　只不過要勝過一個志波海燕，真的就這樣的艱難啊。就像一座巨大的山脈般難以逾越的無力，一天一天開始籠罩在心間。露琪亞知道，再這樣持續(xù)下去，也許后來會瘋狂會死掉的那個人是自己也說不定。

　　姐姐說了的，一切妨礙的東西，讓它消失就好了。

　　可是這樣的自己，真的好過分，好卑鄙，好丑陋……我很丑，真的很丑，為了占據(jù)一個男人的心，就使出這樣骯臟的手段。結(jié)果呢，結(jié)果呢，他根本連正眼都不肯瞧見一下自己。

　　姐姐，我們都錯了，錯的很徹底。

　　你錯在不該用死亡凍結(jié)自己的愛情，真的以為那就是永遠(yuǎn)對么。在很久很久以后，連我也死去了之后，他再也看不見和你一般這樣相似的容貌，漸漸的，漸漸的，緋真這個名字，就埋葬在時(shí)光的墓碑前了。雖然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jīng)緊緊牽住你的手，說了不會忘記。

　　因?yàn)樵谛嗄揪p真出現(xiàn)以前，他就擅自奪走了，他的心。

　　一個人心里只能夠存活一個人的永遠(yuǎn)的，而在他心目里的那個唯一，是志波海燕，不是我們。

　　朽木緋真和朽木露琪亞，成就了一個志波海燕的永遠(yuǎn)。

　　你看，我們真的很愚蠢，對不對。姐姐。

　　志波海燕不見了以后，朽木白哉安靜了很久很久，幾乎只是用點(diǎn)頭和搖頭來說話，沒有語言的回答。

　　他也有一個人去緋真的墓前探望，少了平日里的喧鬧和喜悅，竟然在有海燕陪伴的掃墓行為里，是細(xì)微的快樂和幸福。那個時(shí)候海燕總是會帶上許多許多的食物，在白哉站立在緋真墓前凝視她的名字陷入過往的回憶時(shí)大口大口的吃著飯團(tuán)，唱著聽不懂的歌曲，奇怪的調(diào)子回蕩在平野的上空，充斥著驅(qū)趕走寂寞的空氣。

　　溫柔的觸摸著，碑上她的名字。朽木緋真，多么好聽的名字。緋真緋真，那是怎樣的一種熱鬧的顏色，盡情的燃燒后釋放出自己的生命。

　　她安靜的走來，又同樣安靜的離去。

　　整個過程，竟然完成的這樣圓滿的不可思議。

　　海燕只是笑呵呵的說了，她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你什么的，來還債的啊。要不然成天陪著你這呆瓜木頭，不生銹了才怪呢。

　　朽木白哉一直這樣的堅(jiān)信，緋真的到來，是致命的救贖，是不求回報(bào)的溫柔，是寧靜久遠(yuǎn)流長的濃厚愛意。

　　這一切的幻想夢境，直到親眼目睹了安排中的朽木露琪亞的到來，而迅速破碎開來的無力。

　　一聲稚嫩的兄長，再一聲，就快要面臨崩潰的距離。

　　——“你知道么，如果我是緋真的話，就會干脆的在這里死去，然后讓一個容貌與自己幾近相似的女子，牢牢的束縛在你的身邊。這樣，你就可以永永遠(yuǎn)遠(yuǎn)的記住她了。”

　　本是飯桌上開玩笑捻來的話語，海燕還因?yàn)檫@樣的胡說八道而被溫柔的夫人狠狠的揪了耳朵去。結(jié)果當(dāng)這樣的一個朽木露琪亞站在自己面前時(shí)，朽木白哉腦海里頓時(shí)什么東西都沒有了。

　　沒有證據(jù)，這樣處心積慮的證明，究竟包涵著怎樣劇烈的意義。

　　只是，如果這是她唯一的心愿的話。那么，實(shí)現(xiàn)它吧，緋真。

　　你就是要這樣刻骨銘心的讓我記住你而已，對不起。

　　在他的身邊溫暖的日子里，一度的瞬間，我竟然迷失在他爽朗的笑聲里淡忘了你美麗的容貌。我不是故意的，卻是這樣的事實(shí)在殘忍的證明，他在我心里的地位，是那樣堅(jiān)固的無法動搖。

　　志波海燕。

　　直到朽木白哉死去，也永遠(yuǎn)不會遺忘這個姓名。

　　朽木露琪亞申請去了人間界。大家都說她是為了散散心，太多憂郁的東西壓在這個漂亮女孩的眉頭，她卻總是呵呵呵的強(qiáng)顏歡笑。卻沒有任何人發(fā)覺，朽木白哉那喪失了的言語，在朽木露琪亞離開尸魂界的那天開始慢慢的恢復(fù)。

　　而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梅花開了么。

　　梅花？六番隊(duì)副隊(duì)長阿散井戀次奇怪的踮起腳向窗外探望去，現(xiàn)在是小雪啊，十一月十一月，隊(duì)長你糊涂了么？十一月哪里有什么梅花開放，這種花是要在極其寒冷的冬天里才會盛開的啊。

　　朽木家的那棵梅花樹，自緋真走了的這五十年以來，一直都含苞未放的沒有開過。

　　仿佛真的死去了一般，沒有了生氣。卻依舊翠綠色的長滿了樹葉，在微風(fēng)中沙沙沙的作響。

　　朽木露琪亞來向朽木白哉辭行的時(shí)候，溫柔的黑色眸子隱藏在黑色的發(fā)絲之下，她端莊的跪坐在他的面前，只是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yīng)的朽木白哉，卻在她背過身來毅然離去的身影里，嘴角微微的上揚(yáng)起來，竟然是笑了。

　　露琪亞，該是你自這個枷鎖中解脫出來的時(shí)候了。

　　我和緋真亦是。

　　“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會不會為我難過的掉眼淚呢�！�

　　“呵呵呵呵呵，真是的，緋真走的時(shí)候你都那么倔強(qiáng)的沒有哭出來，我這個老是給你找麻煩的家伙，你會想念我才怪呢�！�

　　“你總是不說話，其實(shí)很多東西都放在心里很難受吧�！�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會放你一個人留在這里的。因?yàn)橐粋�人的寂寞，是比不能說出話來更孤獨(dú)的存在啊�！�

　　“有想要的，就試試看說出口吧。當(dāng)我不在你身邊的……那個時(shí)候。”

　　朽木白哉站起身來，快步向庭院走去。緊跟其后的阿散井戀次大聲的嚷著隊(duì)長你干什么去呀慢點(diǎn)等等我呀，咚咚咚的赤腳追了上來。白哉只是用極其微弱的聲音低低的說了句，想要看梅花啊。

　　小雪的時(shí)候，明明不是梅花綻放的季節(jié)呢。

　　可是有想要的東西，清楚的說出口來，真的就可以實(shí)現(xiàn)么，海燕。

　　白哉突然停住了腳步，身后是阿散井戀次驚訝無比的表情，左手伸出來向前指著窗前的那棵梅花樹，大聲叫著隊(duì)長你看那禿樹真的開花了隊(duì)長你這是使的什么魔法啊。

　　什么魔法也沒有。

　　只是奇跡而已。

　　朽木白哉靜靜的走向前，扶住梅樹粗壯的樹桿，微微吸進(jìn)些許梅花動人的香氣，就沉醉于其中了。

　　雪白的大鳥再次飛翔在遙遠(yuǎn)的天際，拍動著巨大的雙翼，啼叫出動人的音符。仍然只是孤獨(dú)的一只的身影，卻不斷環(huán)繞在蒼白的天空不肯離去。

　　戀次你看，我終于知道了，那是比翼鳥……對么。

　　什么隊(duì)長？我什么都看不到啊，哪里來的鳥？

　　朽木白哉并沒有作答，那種從小到大僅僅只存活在自己內(nèi)心世界里的巨大的白鳥，因?yàn)樗寄疃�，因�(yàn)樗寄疃觥?br>
　　一種只會呼喚志波海燕名字的白鳥。

　　小雪到了，冬至還會遠(yuǎn)么。那么立春，就快要降臨了吧。

　　海燕。

　　春天到了的時(shí)候，你總會對我微笑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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