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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紋枰風(fēng)云錄
內(nèi)容標(biāo)簽: 布衣生活 正劇
 


一句話簡介:紋枰風(fēng)云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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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點擊數(shù): 4300   總書評數(shù):6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5 文章積分:841,612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傳奇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11798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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紋枰風(fēng)云錄

作者: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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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縱九橫十。”
      “啪”地一聲,清脆激越,一粒黑色棋子落在了棋盤上。
      此子一落,棋盤上本來糾結(jié)不清的局面一下明朗起來。本來黑白雙方有如兩軍,邊角已定,正逐鹿中原,勢已呈膠著之勢,但此子一落,正如突發(fā)奇軍,以少少許敵人多多許,白子登時現(xiàn)出敗象。
      徐遠看著棋盤,面色愈來愈凝重。自他出道以來,天下名手,盡已是他手下敗將。自擊敗周東侯以來,人們都傳說,當(dāng)今之世,棋力最強的便是錢塘徐星友了。但此時,徐遠面沉似水,似已無法可想。
      這已是第二局。分先對弈,第一局徐遠后手告負,輸了三子。這一局是先手,卻也已無勝算。若對手是某個大國手,倒還罷了,勝負是兵家常事,也是弈者的常事?涩F(xiàn)在與徐遠對弈的,卻只是一張空座,棋路只是由兩個扶乩的少年報出來,再由另一個小廝放在盤上。
      這是揚州鹽商顧呈祥的宅第。顧呈祥好弈,棋力卻不高。此時他見徐遠已是捉襟見肘,盤上的白子被黑子逼得局促不已,心中卻暗自好笑,對邊上的小廝道:“給徐大爺上茶!
      徐遠想了半日,才落下一子。這時那小廝給徐遠續(xù)了一壺茶,徐遠端起來喝了一口,茶杯還未放下,卻聽得左邊那扶乩少年道:“縱十一橫十。”
      那續(xù)茶的小廝在縱十一路橫十路上放下一枚黑子。這子一跳,盤面上的黑子便如飛龍在天,白子再無騰挪的余地。
      徐遠呆呆地看著棋盤,半晌,長嘆了一口氣,道:“負了!
      顧呈祥笑道:“星翁,這回你可相信那是黃公附箕了吧?”
      徐遠看著那一局棋,看得入神,似沒聽到顧呈祥的話,只是喃喃道:“寄纖秾于淡泊之中,寓神俊于形骸之外,所謂形人而我無形,庶幾空諸所有,故能無所不有也。”
      這幾句話,本是徐遠所著《兼山堂弈譜》未完稿中的話,是評論徐遠已逝的老師黃龍士的。黃龍士年紀與徐遠仿佛,當(dāng)時有“弈圣”之號,棋力之強,已是震爍古今,一時國手如謝友玉、卞賓原、江天遠、張呂程、凌元煥、何暗公輩,皆不能敵,唯有一周東侯尚能周旋,卻也是負多勝少。黃龍士病歿數(shù)年,一生只親傳得徐遠一個弟子。如今之世,天下弈人,公認徐遠執(zhí)牛耳,但一向傳說,若黃龍士在世,徐星友尚遜他二子。
      如果真是黃龍士降壇,自然敗得不冤。但徐遠卻知,這兩局棋棋路有近于黃龍士處,但卻又有些不同,但這些細微的不同處卻只能意會不可言傳,自然顧呈祥也體味不到。
      眼中是棋局,心底卻似波濤翻滾,百感交集。
      顧呈祥也不知他在說些什么,道:“什么?”
      徐遠將那副滇南永昌燒制的上等棋子放回棋盒,道:“麟翁,一千兩銀子我回去后即刻讓小廝送到府上。”
      他拱了拱手,便要站起身來,卻只覺的喉頭一甜,一口血噴了出來。耳邊,聽得顧呈祥驚道:“星翁!星翁!”
      
      黃龍士的只覺喉頭一甜,五內(nèi)都似翻了過來。
      是心血上涌。
      他暗自想著,面上卻沒表現(xiàn)出來,勉力將那一口已到喉間的血吞了回去。
      徐星友棋力居然已至如此境界,讓三子確實讓得無理。
      弈圣之號,絕不能這么丟了。
      黃龍士想了半日,拈起一粒白子,放在了右角四七點上。
      這一手掛角本也無理,徐星友正在攻擊左角,左邊已是岌岌可危,此時豈可脫先?棋譜有云,“寧失十子,不失一先”,若左邊不應(yīng),這一條大龍必會被殺。
      棋路變幻,已正上了徐星友最擅的騰龍轉(zhuǎn)身勢。這路棋法本是黃龍士傳授,但徐星友卻已似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這一子落下,徐星友也不由一愕。
      此子看似無禮,二流弈人在對弈中,時有此類弈法,號稱“鎮(zhèn)神頭”,以莫測高深的一子嚇住對手。唐時,天下第一手顧師言正以此手死里求活,擊退了倭國王子,可畢竟是權(quán)宜之計,黃龍士怎會用出這等手段?
      徐星友想了半日,終是置之不理,在左邊補了一手。
      此子一落,黃龍士下來幾手落子如飛,分明是成竹在胸。徐星友雖有些詫異,但棋形與己有利,那也是不爭的事實。至二十手,徐星友已吃住黃龍士三子,自家一塊棋雖也甚是可危,倒無大礙。正值黃龍士叫吃一子,徐星友拈起一粒黑子,順手便要放下,眼角卻如落入一粒灰塵一般,大是難受。
      右邊一子,竟遙相呼應(yīng)。剛才這一子卻無大用,但此時看來,卻有如定海神針,白子已如磐石之固,再難撼動,若吃掉那三子,自己一方卻將全盤瓦解。
      他不禁駭了一跳,手中的黑子虛揚了一揚,再難放下。這局棋越看下去,變化越多,便越覺殺機四伏,剛才自覺還有幾分勝算,現(xiàn)在看來,卻是處處掣肘。
      徐星友看得膽戰(zhàn)心驚。黑子便似一支孤軍,本以為在枰中纏斗半日,已是勝券在握,對方轉(zhuǎn)眼間全被全滅,但不曾想敵手竟還埋伏著一支奇兵,彈指間竟然勝負易手。
      先前那一子,竟在二十余手后發(fā)揮如此大的作用,看來,剛才一串棋,早入黃龍士算度,自己已被黃龍士牽著鼻子走了一程,卻毫不知情。
      終不可稱國手啊。
      他嘆了口氣,道:“龍師,星友不才,還是較龍師差了不止一籌了。”
      黃龍士也舒了一口氣。剛才一局棋,幾乎已將他精力全都耗盡,心口,還在隱隱作痛。
      這時,看門的小六子從正廳走過來道:“黃爺,徐大爺,外面有三個和尚求見徐先生。”
      三個和尚?徐星友不禁有點納悶。他家境豪富,卻自幼好弈,平常也只在棋道中浸淫,向無方外之交。他道:“小六子,你問過沒有?真是找我?”
      小六子看了看黃龍士,道:“聽他們的意思,是想見黃大爺?shù)!?
      徐星友看了看黃龍士,卻見他面上也有點愕然,便道:“我先出去看看吧!
      黃龍士道:“也好!
      剛才那一口血雖然吞下了,卻覺得渾身酸痛。他倚在椅中,看著棋局。
      徐星友的白子,法度森嚴,隱隱然有雷霆之威。中年學(xué)棋,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居然能有如此造詣,這徐遠真的是不世出的天才啊。還好,徐星友比自己還大得兩歲。
      想到此處,他也不禁笑了笑。
      當(dāng)然,自己何嘗不被稱為不世出的天才?十四歲時在杜茶村席上與當(dāng)時的大國手盛大有一戰(zhàn),雖然告負,但杜茶村有“此子當(dāng)橫行一世”之評。四年后與盛大有再戰(zhàn),分先對局,六勝一負,此后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天下名手都已會遍了,無人敢與之爭鋒,當(dāng)真應(yīng)了杜茶村“橫行一世”之評。
      “橫行一世”。此時想到這四個字,卻似一種譏諷了。黃龍士不禁苦笑,胸口卻又是一陣悶。
      
      徐星友到了廳堂上,那三個和尚正坐成一排,見徐星友出來,齊齊站起,施了一禮。這三人都不超過三十,其中一個才二十出頭。那最年輕的和尚道:“敢問,可是黃龍士先生?”
      徐星友道:“列位大師請了。在下是黃先生的弟子徐遠,請問三名大師法號曰何,見家?guī)熡泻我娊??
      那個和尚看了看身后那最年長的和尚,那年長些的道:“貧僧朝鮮白松,這是我?guī)煹芗t梅、青竹。吾等幼喜坐隱之術(shù),小有心得,在高麗也有‘歲寒三友’之稱,想求黃先生指教一局!
      徐星友不由一哂。黃龍士的下棋,向是賭彩的,在京中與十三貝勒一局,輸贏已至兩千兩,自己拜黃龍士為師,這十三局也得花上五千兩,那三個高麗和尚想必不知這慣例么?
      徐星友道:“龍師弈棋,每局需彩頭七百兩。三位大師可有此彩金?”
      白松笑了笑道:“徐先生也小視方外人了!
      他從懷中摸出一張銀票,道:“這是京師祺祥號的支現(xiàn)銀票五千兩,不知夠不夠?”
      徐星友暗自心驚。隨隨便便摸出五千兩銀票,這三個和尚不知是什么來頭?他道:“不知家?guī)熞庀氯绾,不過家?guī)焺傓倪^一局。”
      他轉(zhuǎn)身進內(nèi)。
      黃龍士正坐在棋局前閉目養(yǎng)神,聽得徐星龍進來,也不睜開眼道:“星友,是什么人?”
      徐星友道:“不知,是三個高麗和尚。他們要與龍師對弈,不知要不要答應(yīng)他們?”黃龍士的手指在案上輕輕敲了敲,道:“高麗人?”他睜開眼,道:“三十年前,我與盛大有對弈后,有過一個高麗少年前來挑戰(zhàn),話說得很傲,卻輸了十七子,可說一敗涂地。高麗棋品不高,雖與中原相通,但僻處一隅,終不會有什么了不起的,與他們下一局無妨!
      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那三個和尚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似不以外象所動。見黃龍士一出來,三人站起身,白松道:“黃先生,貧僧等白松、紅梅、青竹,見過黃先生!
      最年輕的青竹卻將椅子帶了帶,那紅木椅子發(fā)出“嚓”的一聲。
      白松垂目道:“青竹,曹溪一滴水,映大千萬象,終是一滴水而已!
      青竹恭身站立,道:“師兄,多謝了!
      黃龍士坐了下來,道:“三位大師是曹溪宗吧?”
      曹溪宗本是高麗禪派。高麗禪宗,幾乎與中原同步,唐時傳入新羅,共有八派。至高麗朝時已分為九派,稱“禪宗九山”,一派是神秀所傳的北宗禪,一派是曹洞禪,另七派則都由洪州禪分出。至宋時,高麗禪僧智訥來中原曹溪山學(xué)禪,歸國后并九山為曹溪宗,至此,高麗禪宗便是曹溪宗一統(tǒng)天下了。
      白松道:“黃先生果然淵博。貧僧等正是曹溪宗!
      黃龍士笑道:“禪門頓悟漸行,定慧雙修,與弈理亦相通,中原禪門亦多弈道好手。然弈道終不可失殺伐之心,修禪至深處,便與弈理不合,故禪門中弈道高者,禪理必不精。松大師諒不知此理!
      白松一笑,道:“弈理如兵法,然兵法中亦有禪意在,只看人會修不會修。請!
      黃龍士大笑道:“松大師佛法高深,月天領(lǐng)教了。不知彩頭如何算法?”
      白松道:“黃先生,你弈棋的彩頭,可是一局七百兩,完局后一子一百兩?”
      黃龍士微笑道:“正是!
      他將棋盒打開,道:“哪位大師來?”
      白松道:“黃先生,貧僧等自知不是黃先生對手,但請黃先生先指教我?guī)煹芗t梅一局。”
      那是要車輪戰(zhàn)?黃龍士不禁沉吟。這松竹梅三人不知深淺,但敢上門挑戰(zhàn),絕非庸手。他剛與徐星友下完一局,自覺眼前還有點昏花,若再下三局,不知撐不撐得住。
      青竹見黃龍士有些沉吟,道:“黃先生,當(dāng)年山陰唐九經(jīng)先生設(shè)武林會,西湖邊周懶予先生一人孤身會天下十七名手,大獲全勝,當(dāng)時周東侯、汪漢年兩先生正值少年,棋力正如日中天,也為周先生擊敗。黃先生號稱當(dāng)今天下無雙,難道這區(qū)區(qū)三局棋也不能下么?”
      黃龍士看了看青竹,忽然笑道:“竹大師,你不必激我,黃某雖已不年輕,但少年豪氣猶在。請竹大師先行!
      他將黑子攬過,先在盤上放好座子,道:“梅大師,請!
      周懶予本是國初弈道第一人,黃龍士少年時見過他一面,授九子亦被周懶予殺得大敗。當(dāng)時黃龍士尚是十一歲少年,在鄉(xiāng)間已無對手,正是心高氣傲之時,與周懶予這一局是他平生第一場大敗,自此,黃龍士立志,終要取周懶予而代之,成弈道第一人。但他被人稱為“弈圣”之時,周懶予卻已過世。
      擊敗周懶予,已是永不可能了。
      這心思一直在黃龍士心中。此時青竹提起了周懶予,他只覺心中如有烈火燃起,少年時那般虎視天下的豪情似又升騰在胸中。
      
      枰上,棋子漸漸多了起來。
      紅梅每下一子,黃龍士幾乎不假思索,便下了一子。至紅梅時便又要思考片刻才又下一子。而白子方下,黑子轉(zhuǎn)瞬間便已落枰,盤中,時常聽得“啪啪”兩聲脆響。
      徐星友看得有點頭暈,卻見青竹張了張嘴,似要說話,白松卻指了指門外,兩人走了出去。
      觀棋不語,自是古訓(xùn)。一出門,白松小聲道:“青竹,下一局你力求將棋路攪亂,方有勝機。”
      青竹點了點頭。紅梅此時已呈敗象,他們自也看得出來。
      青竹道:“這黃龍士落子如飛,難道真與梅師兄棋力相差如此之大?”
      白松嘆道:“論棋力,紅梅是不及黃龍士,但也不至于敗到如此慘法。他是中了黃龍士的圈套,每一步都在跟著黃龍士走,如此一來,先行之利已是盡失,豈有不敗之理?”
      青竹道:“可黃龍士每一步都不假思索,可又無懈可擊,豈不是棋力遠在梅師兄之上?我想必也不行的!
      白松道:“未戰(zhàn)先餒,弈者大忌。黃龍士哪里是不假思索,他下得如此快法,只不過紅梅在想一步棋時,下一步都已在他算度之中。紅梅想得越久,黃龍士便算得越精,下得也越快。你下時,要與他以快對快,不讓他有時間思考,方有勝機。”
      青竹點了點頭。
      兩人重回到屋中,卻見紅梅面色慘白,對著一局棋發(fā)愣。這一局,白子處處捉襟見肘,可說是大敗特敗,再無反覆的余地。
      青竹看了一眼,驚呼道:“十九子!”
      一局棋負十九子,那已不是一個檔次的弈者了,怪不得紅梅面色如此慘白。他原本只道自己弈術(shù)縱不及黃龍士,亦當(dāng)有一爭,下完一局,方知相去如此之遠。
      這一局棋,一下子輸?shù)袅藘汕Я賰伞0姿赡脕淼奈迩摄y票,竟然一下輸?shù)粢话攵啵羟嘀襁輸那么多,那白松便不必下了。
      黃龍士收好了棋,笑道:“承讓。”
      這一局棋他并沒花太多心思,這紅梅棋力雖不差,卻較徐遠還差得兩三路。此時徐遠讓二子亦下不過黃龍士,紅梅不過執(zhí)了先手,自然更不能與黃龍士相提并論。
      紅梅站起身,頹然道:“師兄,我愧對恩師。”
      白松一笑,道:“弈理亦窺天道。紅梅,你這一局雖敗,但得與黃先生手談,對你的禪定功夫,定大有進益,何愧之有?”
      這時,小六子在門外道:“徐爺,可要用飯了?”
      此時日已過午,與紅梅這一局棋下得甚是快,也花了一個時辰。徐星友早命下人,若有人對弈,則無急事不得喧嘩,小六子到這時才得空來稟報。
      徐遠看了看黃龍士,道:“龍師,可要用點心?”吳人多有稱午飯為“點心”,錢塘雖無此俗語,黃龍士卻是江蘇泰縣人,向是這等說法,徐星友聽得慣了,便也這般說。
      黃龍士道:“也好!
      徐星友轉(zhuǎn)過身道:“三位大師可要用些?”
      白松道:“不必了,多謝徐先生美意,我等帶得干糧,只叨擾一壺白水便成!
      
      用過午食,徐星友陪黃龍士出來,白松三人已在廳堂等候。見黃龍士進來,白松道:“黃先生,不歇息一會么?”
      黃龍士道:“不必了!彼蘸闷澹謱⒑谧臃旁谧约阂贿,道:“是哪位大師來指教了?”
      若兩人棋逢對手,自是分先而弈。但黃龍士第二局仍是讓先,青竹雖覺有點不快,卻也不得不服。他心知若讓黃龍士先行,白松所授機宜定也無用,只得借先行之利,希望能有轉(zhuǎn)機。他坐了下來,道:“黃先生,請了!
      這一局與紅梅那一局完全不同,一開局,黑白子便在枰中攻伐殺戮,如同兩支大軍,甫一接戰(zhàn)便作殊死斗,幾乎沒有平靜之時,每一刻都會挑起戰(zhàn)火。兩人都是落子如飛,似都連想也不想。徐星友在一邊看得氣都透不過來。
      這等快棋與平常下棋時有些不同,每一子幾乎是對手的棋子一落盤面便要立刻想出應(yīng)法。若一招不慎,恐怕再無扳回的余地了。本來也不曾說要下快棋,但青竹下得如些快法,黃龍士自不能落于人后。
      至一百十三手時,徐星友吁了一口氣。
      白子已呈敗象。
      兩軍相遇勇者勝。青竹的棋力較紅梅高出一籌,他這般亂戰(zhàn),一心要將棋局攪亂,黃龍士卻如織女穿梭,經(jīng)緯分明,青竹的每一記重手都被黃龍士舉重若輕地化解。徐星友看了看立在一邊的白松,白松此時面色平靜如水,似乎毫不在意,握著一串念珠的左手骨節(jié)處卻有些發(fā)白。
      一百二十七手,青竹的臉如噀血,手中拿了一個白子,半晌落不下去。平上兩處,白棋都已被黃龍士攻擊,黑子已有鐵壁合圍之勢,青竹想了半日,還是想不出哪里才是兩全之地。他的手懸在棋盤上不動,心里卻游移不定。開始時的以快對快,此時哪里還做得到。他雙目圓睜,頭上汗水直冒,似乎也要吐出血來。黃龍士卻是神定氣閑,面色越發(fā)如常。
      白松在一邊道:“青竹,勝敗一例,何必執(zhí)著。”
      青竹的臉本已如血染一般,一聞白松此言,只覺周身一下松弛下來,臉色立時回復(fù)如常,淡淡一笑道:“謝師兄指教。”
      他一言方落,將棋子放在棋盤上,道:“黃先生棋藝,真有鬼神莫測之機。”
      黃龍士微微一笑,道:“竹大師客氣了。”
      枰上又開始廝殺,他面色如常,心底卻如翻江倒海,哪里靜得下來,只覺胸口越來越悶。青竹的棋力竟然出乎意料地強悍,盤面已是落后許多,但白子每一子仍是寸土不讓,每一招都殺機四伏,黃龍士亦不得不小心應(yīng)付。
      最后一個單官收卻,青竹自中盤后一直平靜如常的面色一下子變得血紅,站起身來道:“黃先生,青竹輸了三子!
      白松一言,雖解去他對弈時的躁氣,但青竹終不能臻無滯于心的境界。一局終了,終是一臉沮色。
      黃龍士暗暗吐了口氣,道:“松大師可要來指教?”
      白松此時面色凝重,卻只看著窗外。窗外已是暮色將臨,這局棋雖下得快,卻也有大半個時辰了。
      他坐了下來,看著黃龍士,半晌才道:“黃先生,此時無禪僧白松,與黃先生對弈的,乃是高麗樸在炫。”
      黃龍士一時不知他究竟是何事,白松道:“請黃先生猜先!
      此時他哪里還有半分剛才那股高僧之相,隱隱竟似一個沖鋒陷陣的猛將。
      這三個和尚到底是什么來意?
      黃龍士暗自有點詫異,猛地,心底不由一驚。
      白松對青竹說是不必執(zhí)著勝負,但他哪里又無意勝負?他的話意,分明是不擇手段亦要贏下這一局,但又不愿執(zhí)先行之利,定要猜先。
      周懶予在武林與十七高手會斗時,乃是一日一局,共下了十七日。當(dāng)時周賴予亦在盛年,但這十七局棋后,亦病了一場。今日黃龍士已下了三局棋,白松仍要對弈,兵法上是擊其惰歸,卻有失出家人的身份,所以才以俗家姓名出戰(zhàn)吧。
      白松帶來的五千兩已只剩了一千四百兩。若輸了七子以上,那這賭彩便不夠了,但他卻似毫不在意。
      看著他的樣子,黃龍士卻也不由有點狐疑。這高麗和尚到底是什么人?
      
      白松猜到了白子。他將白子輕輕地放在了天元位上。
      徐星友大驚失色。弈理有謂“金角銀邊草包肚”,第一手放在天元,等如無用。說書先生說虬髯客與秦王對弈,李世民第一子置于天元,虬髯客甘拜下風(fēng),那是小說家言,真正弈人哪有走這步棋的?他看了看一邊的紅梅青竹,他二人卻也動容。
      黃龍士道:“這是春海流天元戰(zhàn)法!你是東瀛一派?”
      白松道:“黃先生博學(xué)。然春海的天元戰(zhàn)法卻不曾完備,在下所學(xué),乃是高麗天極道。”
      天極道?黃龍士不禁皺了皺眉。許多年前,那個大言不慚的高麗少年正是自稱高麗天極道。他想了想,道:“大師認得高麗樸展龍么?”
      白松道:“黃先生,此時沒有白松,乃是高麗樸在炫,樸展龍正是家兄。家兄當(dāng)年敗在你手上,自認有辱天極道,回去后將與你那一局棋打了不知多少遍,終找不了一絲破綻,最后郁郁而終。臨終前傳我天極道戰(zhàn)法,道當(dāng)年這天極道尚未完備,未能求黃先生印證,實是終生憾事!
      黃龍士看著他,道:“原來,樸先生是想來復(fù)仇的?”
      白松道:“豈敢。弈道如天道,貧僧已遁入空門,只求向黃先生印證,以圓家兄遺愿。”他剛一直自稱“在下”,此時卻突然又自稱是“貧僧”了。
      黃龍士看著枰上。天元的位置上,那顆白子忽然燦如星斗。他嘆道:“世間人,總是堪不破。大師也是如此啊,弈道果然有礙禪理!
      他食中二指夾著一枚棋子,在上位的座子邊,也掛了一個角。
      這一局棋下得極慢,兩人每一步都三思而后行。十幾步棋后,屋里已上了燈。
      黃龍士與白松二人面色凝重。此時黃龍士全然沒有剛才與紅梅與青竹下棋時的神定氣閑了,每一步都如臨大敵。棋盤上,天元那一枚孤子獨坐正中,似君臨天下,帶動滿盤白子,黑子卻也如銅墻鐵壁,步步為營。
      此時,白松已陷入了長考。枰上,棋子尚稀,卻已有兩軍對壘,一觸即發(fā)之勢。徐星友看了一陣,卻覺處處都是玄機,這一片棋似已安定無虞,看那一片卻又似威脅到這一片棋。這片棋待補一手,卻已牽涉到另一塊棋。棋盤上原也只得三百六十一個位,此時看來,卻有似蒼天瀚海,直如無窮無盡。
      徐星友看得一陣頭暈,胸口氣血翻涌,說不出的不適,心知以自己功底尚不夠看這一局棋,扭頭看看紅梅和青竹,二人臉上已滿是驚愕,紅梅更是眼睛發(fā)直,似中邪一般。他向二人打了個手勢,三人輕輕走出廳堂,徐星友掩上門,只剩得黃龍士和白松在堂內(nèi)。
      
      
      一關(guān)上門,徐星友道:“梅大師,竹大師,令師兄棋力竟然已至如此境界?真?zhèn)未曾料想!
      紅梅臉一紅,道:“徐先生取笑了!毙煨怯堰@話大贊白松棋力,卻似在品評梅竹二人棋力不高一般。
      青竹嘆道:“我本以為自己棋力已接近師兄,剛才看來,竟如螢火之視日月。天下,說不定只得黃先生一人能與師兄相對了。”
      徐星友奇道:“你們棋藝與他不是一門么?”
      青竹道:“我們皆是李正治先生門下,不過松師兄另有家學(xué),他樸氏有三代是吾國棋待詔。李先生號稱當(dāng)今天下第一人,松師兄被稱作有出藍之勢!
      天下第一人?徐星友也不禁想笑,心底卻也隱隱起了豪氣。
      誰都自稱天下第一人,真正的第一人是要在棋枰上見真章的。弈道,真?zhèn)有如兵法,成王敗寇,勝者便什么都有,負者便什么也沒有了。
      黃龍士會贏么?徐星友想著。可是,他忽然驚愕地發(fā)現(xiàn),自己心底還隱隱地有一個念頭,想到了太史公《史記》上的一段話:“吾可取而代之。”
      自己也不年輕了,居然還如此爭強好勝么?想著,可是那種豪情已如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風(fēng),固然只是一閃,卻已有了席卷天下之勢。
      也不知過了多久,廳中忽然傳來白松的笑聲。青竹一喜,道:“師兄贏了!”
      黃龍士輸了?徐星友正自嘆息,紅梅卻道:“不然,此聲乃是悟道之笑,已無殺伐之氣,松師兄多半輸了!
      這時,卻聽得白松大笑道:“得窺天道,今生已無憾矣。黃先生,貧僧告辭了!
      門開了,白松推門而出,道:“走吧。徐先生,多謝款待!
      說罷,揚長而去。青竹紅梅不知出了什么事,有點莫名奇妙地跟著他走了。徐星友沖進廳內(nèi),卻見黃龍士坐在枰前,神情委頓,似是大病了一場,眼中卻有喜色。
      徐星友道:“龍師,戰(zhàn)績?nèi)绾??
      黃龍士拈著一粒棋子在手上撥動,那棋子象粘在他指尖一般在五指中游走,竟似活物。
      他喃喃道:“天道!天道!”
      長嘆一聲,抹去了枰中棋子,道:“勝又如何,于道一無所悟,終未脫匠氣啊。”
      此時,黃龍士忽然身子一歪,口中嘔出一口血來。
      
      老六在臥房門口對正坐在床上看書的徐遠道:“老爺,有客來了!
      徐遠放下了《兼山堂弈譜》,道:“誰?”
      老六道:“是顧大爺家里來的人吧,送了些同仁堂的養(yǎng)氣補血膏來!
      顧呈祥席上的兩局棋,把徐遠下得吐血而歸,顧呈祥也有點過意不去吧。徐遠在床上坐起,道:“請他稍候,待我寫封回書交他帶回去!
      老六道:“可他說要見你。”
      徐遠微有不快,卻也并不很在意,道:“那讓他進來吧。”
      進來的,正是那兩個扶乩少年中的一個。徐遠道:“是麟翁尊介么?請稍候,待我寫封回書給麟翁。”
      這少年道:“徐公,請不必客氣了,那是在下送給徐公補血的。”
      他送的?徐遠大覺得詫異,抬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少年扶乩時身著的青衣此時已換成長衫了。他注視著那少年,緩緩道:“閣下是誰?為什么要設(shè)此局來騙我?”
      他已心知肚明,在顧呈祥席上那兩局棋,定是這少年所為了。只是不明白為什么他要如此做法,若棋力已到能擊敗自己的地步,那也是個國手了,足以一戰(zhàn)成名,而敗也于其無損。嫁名乩仙,卻又能得到什么好處了?
      這少年道:“在下黃神谷,見過徐公!
      黃神谷。這三個字如鐵錘一般,擊入徐遠耳中。他看著這少年的臉。大約只有十六七歲,臉上雖尚不脫稚氣,卻依稀卻有當(dāng)年一個人的影子。
      “是龍師的什么人么?”
      縱然不聞其名,也定有此問了。
      黃神谷道:“月天公是家從兄,他比我大了好多歲,只有少時蒙月天公指點,讓徐公取笑了!
      徐遠嘆道:“果然,果然,我輸?shù)靡膊煌髁。只是神谷兄為何要以乩仙之名與我對弈?”
      黃神谷道:“徐公,我初來本并無好意。我的棋藝,都是月天公當(dāng)年所傳,那時我年紀幼少,月天公曾說棋能破家,不愿讓我在弈道上多花時間,一向也只能在家中打譜,至今日始能與徐公晤面,實是汗顏!
      “怪不得……”
      下面的話徐遠也沒說出口。這黃神谷的棋果然全是黃龍士一路,當(dāng)中卻微有不同之處,便如黃龍士酒醉后的棋一般。
      黃神谷道:“今日我來,是向徐公陪罪的!
      徐遠一笑道:“技不如人,敗亦當(dāng)然,神谷兄有什么罪好陪的!
      黃神谷道:“徐公此言,神谷惶恐了。我本意原是要借扶乩之名,將徐公逼至身敗名裂之地,然手談間,卻覺徐公寬厚大度,絕非無義小人。”
      徐遠也不禁一驚。這黃神谷竟有此意么?怪不得在顧呈祥宅中對弈時,每一步都不留余地,似要趕盡殺絕。他面上卻不動聲色,道:“不知軒世兄對徐某有何誤會?”
      黃神谷一笑,道:“鄉(xiāng)里傳言,徐公得弈道于月天公,卻有逢蒙紀昌之心,定計招來三個無名高手,一日間車輪大戰(zhàn),累死了月天公。幼時神谷對此傳言深信不疑,十幾年來一心所想,便是要在枰上將徐公逼到當(dāng)年月天公的地步,這些年來,我游歷四方,遠至高麗、東瀛,自認棋道大成,足可與天下英豪爭雄于枰上。然與徐公對弈那二局,只覺徐公棋風(fēng)堂堂正正,月天公嘗言,棋道亦天道,在乎一心。徐公有此棋品,豈如村言瑣談中所說的那種小人!
      徐遠長嘆道:“龍師雖較我年少,但我于龍師豈敢有不軌之心。三人市虎,我也無話可說!
      黃神谷也垂頭不語。
      徐遠忽道:“神谷兄,昔年龍師嘗答應(yīng)我授三子下十三局,至第十局時便與高麗歲寒三友對弈,便赴如白玉樓。我想由神谷兄再指教我三局吧!
      
      三局已罷,已是晨光熹微。天空中風(fēng)起云涌,時有落葉飄到窗前。
      黃神谷道:“徐公,神谷就此告辭!
      徐遠道:“神谷兄,以你當(dāng)今棋力,已足以傲視天下,為何一向不聞你的名字?”
      黃神谷道:“我不愿以之謀稻粱,除與周東侯對弈對兩局,還不曾真?zhèn)與人對弈。”
      徐遠微微一笑,道:“原來是你!
      幾年前,京師曾有來過一個高麗弈者,用的卻正是那天極道戰(zhàn)法,不屑邊角之爭,京城十三貝勒府的一品堂高手初時只道那人有意聳人聽聞,但接戰(zhàn)之下,盡皆落敗,便是周東侯也敗下陣來,其人風(fēng)頭之健,一時無兩,自詡為天下第一人,徐遠心知定是李正治的弟子,入京與之手談,連勝三局,那高麗弈者擊敗。徐遠擊敗那高麗人時,卻聽得另有一個無名少年,后手直落兩局,連敗周東侯,本待上去挑戰(zhàn),那少年卻已不知去向,今日始知原來那少年正是黃神谷。
      黃神谷也只是一笑,道:“當(dāng)時我運氣稍好,兩局勝負極微,我自覺尚非你之對手,又回東瀛去了!
      徐遠道:“沉舟側(cè)畔千帆過,天下英雄出少年。神谷兄,你這一身棋藝,若任其荒廢,實在太過可惜。老朽冒昧,不知神谷兄是否有意接供奉一職?”
      黃神谷道:“徐公美意,神谷心領(lǐng)了。只是神谷不愿屈膝新朝,有負徐公了!
      徐遠長嘆一聲,道:“寄纖秾于淡泊之中,寓神俊于形骸之外,神谷兄亦庶幾得之。”
      黃神谷也長嘆一聲,道:“天道終不可知,強如月天公,亦堪不破勝負關(guān),堪破的卻又棄棋不下。”
      兩人都不禁有些黯然。兩人年紀相差三十余,此時神情卻一般無二。
      半晌,黃神谷道:“徐公,自此一別,只怕永無相見之期!
      徐遠一驚,道:“此言何意?”
      黃神谷道:“神谷在東瀛尚有些微細事未了,日后只怕要長居?xùn)|瀛,不再踏上中土之地了。”
      徐遠久久無言。此時,窗外風(fēng)吹得緊了,窗前那株大槐樹上,樹葉“撲簌簌”地落下許多,打在窗欞上。
      
      時東瀛正是元祿年間,國中弈者,本因坊家、安井家、井上家和林家四家并立,公認本因坊最強,名人一號,向由本因坊家奪得,此時國中第一人則屬本因坊道策。道策門下弟子人才濟濟,最出色的六人號稱六天王,其中最強的兩個一為桑原道節(jié),一為小川道的。后桑原道節(jié)被井上家請去繼承掌門,道策本已屬意小川道的繼位掌門,孰料天有不測風(fēng)云,小川道的忽然病故,繼而剩下四天王中亦病故了三人,余下一人雖強,尚不足繼本因坊掌門之職。旁人只道本因坊家的名人定要為別家奪走,道策忽然命一十三歲少年道知繼位。道知雖遲至近二十年后才奪回名人之號,然期間名人為井上道節(jié),即原來的桑原道節(jié),名人之號實仍由本因坊家執(zhí)掌。
      又過了十余年,中原弈壇,一直是徐遠執(zhí)其牛耳,對于他在揚州鹽商顧呈祥家中連負乩仙兩局的棋,也無人再提。人人都覺,那是仙人之棋,非凡人所能抗手。
      此時,安徽新安程蘭如出世,徐遠已年過花甲。二人一戰(zhàn),徐遠完敗,就此退隱。此局孔尚任亦在座,慨而賦詩曰:“疏簾清簟坐移時,局罷真教變白髭。老手周郎輸二子,長安別是一家棋。”
      而程蘭如數(shù)年后又為施襄夏與范西屏擊敗。此時,道知已亡故,卒年四十,正與黃龍士亡故時年紀相仿。
      道知據(jù)史傳,實東瀛本土人,但十七歲上,有數(shù)月不知行蹤,險些誤了那一年的御城棋合戰(zhàn)。歸國后棋藝更是大長,安井家四代掌門仙角與林家三代掌門元悅也敗在他手下。人們傳說,當(dāng)時井上家掌門,名人道節(jié),棋力實還在道知之下。
      本因坊道知原名神谷道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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