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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你和我約定,先走的那個,會在下雨天來帶走另一個。我們曾經(jīng)看過的那個電影里這么說的。
一、
夜。平房。沒有點(diǎn)燈。雨。
她就在這個時候來了。她用力拍那扇老舊的黑色木門,節(jié)奏如同她的呼吸,沉重急促。我站起來的時候踢翻了擋道的長凳,人和凳子一道摔倒在地。踉蹌地爬到門邊,雙手拉開門的一剎那雨水和著風(fēng)一齊灌進(jìn)來,澆得我一頭一臉。
她一只手撐在門框上,另一只手抹著臉上的水。我驚訝,無聲地用夸張表情質(zhì)問她為什么這樣就來了,于是她手上的水成功地甩進(jìn)我嘴里?酀鐪I。
這不語的夜之精靈隨身帶來的只一件黑色體恤,領(lǐng)口寬大。頭發(fā)被雨水沾濕。短頭發(fā),貼在耳邊滴滴答答。蒼白的手和脖頸以及顫抖的嘴唇正向我說明它們的主人此刻有多冷。而那雙純黑眼眸卻蒸騰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把她扯進(jìn)來并在下一瞬間抱住她的腰。咒語一般重復(fù)說著你回來了你回來了你還是回來了。而她拉起我的手一個一個指頭挨著親吻,還是不語。仿佛那夜她就是失去聲音的人魚公主,身上燃著水的芬芳,在爐火映照下這人美麗得令我窒息。
我緊緊地?fù)肀,不留一絲空隙地想要把她嵌進(jìn)自己身體一樣,以最大的力氣。她的濕發(fā)在我頸窩里慢慢蒸出溫暖的空氣,飄到臉上,吸進(jìn)鼻腔,帶著這屋子還有她的氣味,活象引人犯罪的迷香。
我記不得那天晚上是怎樣度過?傊(dāng)早晨5點(diǎn)的陽光照進(jìn)門窗的時候,我的唇邊似乎還停留著她溫軟的氣息。那一霎那,我以為她真的回來了,或者,已經(jīng)帶我離開了。
我想我是瘋了。我找不到理由讓說服自己,一切溫存只是來自于我的幻想。明明手指還記得那些親吻,卻在第二天一早被砸得粉碎。天光奪目,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抓起床單被套,把那些她曾經(jīng)用過躺過碰觸過的織物全部捂在臉上,狠狠搜尋她的氣味,好讓自己相信,昨夜,那個下雨天,她真的有來兌現(xiàn)她的承諾。
二、
你說過的,下雨天,你要來帶走我。
于是我天天等你。
[又下雨了呢……]
“不要關(guān)窗吧,她會進(jìn)不來的!
每次下雨的時候,我就會對正要關(guān)門閉戶的護(hù)士這樣說。因?yàn)槟翘炷阏f過,你會在一個雨天來帶走我。于是我就總是坐在窗邊等你。
夏天的雨很大,坐在窗邊一定會被澆透全身。也想過移到里間的床上,也許躺著躺著睡著,就能在夢中和你一起離開了。但是后來我想起,你從來沒來過這間病房,萬一你來了,找不到我,那我們就再一次錯過了。
于是我總是坐在窗邊等你。
嗨,你知道我的窗口是哪一個嗎?
13樓,從左往右數(shù),第6個,對,有盆紅色郁金香的那個,就是了。這里那么高,風(fēng)很大,總是吹得矜貴的花朵搖搖欲墜。很多次,我都猜想,如果和這花朵一起掉下去,鮮血是不是和它的花瓣一樣紅。但令人悲哀的是,如今的我連站起來翻上窗臺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依然記得那個約定。不知道你還能來兌現(xiàn)嗎?
我一直坐在窗邊等你,等你來帶走我。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想起,你只是說在下雨天,卻忘了告訴我,是在第幾個下雨天。
也直到許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也許你真的來過。也許當(dāng)你看見我等在窗邊的身影,終于知道我沒有騙你,確實(shí)一直在等你。也許那一刻你的心里蒸騰起一股釋然的情緒。你的怨,你的念,你對我的留戀,都在那一瞬間煙消云散。然后頭戴光環(huán)的天使來到你身邊,在那個本來是你承諾給我的下雨天,帶走了你。
天堂,從不留給生者。
三、
她老是一個人在墻下自言自語。
墻的另一邊種了幾棵櫻樹,春天一到風(fēng)一吹就落一地的花瓣。每年這個時候我都喜歡把桌子挪到窗戶前,從這里望下去,可以看見繁花如云,來往的車輛和人群,以及隔壁換過一波又一波的房客。
這次的新房客很有點(diǎn)不一般。她,短發(fā),劉海遮眼。白皙的皮膚纖細(xì)的頸,仿佛多年不曾照射過陽光。時常一個人,不見她有什么朋友。偶爾碰面,也只是點(diǎn)頭笑笑,一個嘴角微微上揚(yáng),清秀得好看。
我注意到她,是因?yàn)樗偸且粋人在那櫻花樹下喃喃自語。好像在等誰,總是徘徊在那里。有時候也會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發(fā)呆,一呆就是一個下午。她的氣息就像完全融入了那里一般,路人無數(shù)次從她身邊走過,也不會多瞧上她一眼,很自然,很自然。
我有時候也會猜想她的遭遇。為什么在這個春天這個人會這么閑來無事?又或者她是不是真的在等誰?這種不自覺的猜問猛然醒轉(zhuǎn)之后,又會笑自己,世間之事千萬種,想來想去,也不外乎一個情字。
我仍然日日端坐于窗前讀書看報(bào),春眠不覺曉。
直到這春日的第一個雨天。
那天傍晚忽然密云壓頂,天黑得如同妖怪過境。我忙不迭關(guān)上窗戶,卻看見她一臉期待地靠墻而立,渾身趟水,形狀可怖。
當(dāng)我沖下樓拉她回去的時候,她叫到,不,我不走。她會來接我的,她說過的。
我對這可憐的人吼回去,什么樣的男人值得你這般作踐自己?!
我們就這樣站在瓢潑大雨中上演倫理劇。真是可笑,她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我竟做不到視而不見。就如同她伏在我懷里像個孩子般哭泣,我感到自己不能把她推開,只有張開雙臂擁她入懷。并不是把自己當(dāng)作圣母,只是,看了就于心不忍。
后來,我知道了那個玩笑一樣的約定。她會在下雨天來帶走她。絕望的咒語。
櫻花開敗之后,那孩子也被櫻花帶走了。我試著打聽她的下落,沒人知道。估計(jì),她是追著櫻前線去了遙遠(yuǎn)的地方了吧。
傻瓜,你一直這樣走,她怎么會找得到你呢?
4.26.2007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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