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av成人无码久久www,爽爽午夜影视窝窝看片,午夜亚洲www湿好大,十八禁无码免费网站 ,使劲快高潮了国语对白在线

文案
天空中的月亮里,嫦娥終是忍受不了后羿的寡淡冷薄,回到了她的月亮中去。
內容標簽: 宮廷侯爵 相愛相殺 正劇
 
主角 視角
趙晏


一句話簡介:短介紹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2014   總書評數(shù):1 當前被收藏數(shù):1 文章積分:163,464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度:完結
  • 全文字數(shù):50681字
  • 版權轉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支持手機掃描二維碼閱讀
打開晉江App掃碼即可閱讀

作者:f*****痕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為收藏文章分類

    第 1 章



      世間無完全之物,有如天上之明月。

      “這是前些日小臣從大遼國購來的玉器和一些零碎首飾,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望王爺能夠笑納!

      擺在我面前這些所謂的“零碎首飾”雕刻繁復,用材精良,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我微微一笑,信手拾起金盆里的一枚玉佩扔給了身旁的阿蒙,笑道:“阿蒙,好好瞧瞧胡大人的本事,今年大遼國呈給我大宋王朝的貢品竟能被胡大人在大遼國購到,倒真是埋沒了他這個人才!

      “王爺真是說笑了,胡某到今天不過是個禮部侍郎而已,趁著方便之時得點蠅頭小利。還望以后王爺能多加提點!

      “胡大人客氣了!蔽覍χ鴮⒂衽暹f還給我的阿蒙說道:“賞給你了,拿著!

      “是,主子!卑⒚擅鏌o表情地將那枚算得上價值不菲的玉佩塞進了懷中,看都未多看一眼。

      坐在我身旁的胡侍郎眼珠一轉,立刻換上了更為恭維的嘴臉,“王爺真是仁德備至,體恤下屬!

      “是嘛?”我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其實小王我也就是想要給人東西的時候就給,如果不想給的時候,無論什么奇珍異寶擺在我面前,我都懶得賞他一樣東西!

      胡侍郎哈哈一笑,立刻吩咐身旁的伶人給我斟酒,“那王爺想要的是什么?不要金銀珠寶,不要奇珍異獸,莫非王爺想要的是天上的嫦娥?”

      “嫦娥?嫦娥那種女人有什么好,”此時的我已經帶了七八分酒意,潑潑灑灑地拿起酒杯對著喉嚨澆灌下去,全然不顧儀態(tài),“徒有美貌,不守婦道!自己吞了仙藥奔月,哈哈……”

      “王爺,您,是不是有些醉了?”

      “醉,小王——我怎么會醉?”我肆無忌憚地摟著身旁替我倒酒的伶人朝著胡侍郎大口大口地噴著酒氣,“女人的美就是禍害,我要是后羿,就會賞嫦娥一箭!嘻!

      胡侍郎忙不迭地躲著我噴吐出來的酒氣,勉強堆起了滿臉笑容:“王爺,小臣覺得您有些醉了,不如……。“!有刺客!”

      被我摟住的伶人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鋒利的袖劍,這會兒正直直地頂著我的心窩口,腦子里的酒意頓時醒了大半。

      又是一個想要殺我的刺客。

      我笑意盈盈地瞧著身旁滿含煞氣的伶人,口齒不清地對著殺氣畢露的她喊道:“喲,身手倒是不錯,殺氣藏得挺好。不過……”

      我順勢迎著那一柄袖劍任由它扎進我的胸膛里,大堂內爆發(fā)出伶人尖銳的驚叫聲和侍衛(wèi)驚慌失措的呼喊聲,身邊的阿蒙趁著她被我這個舉動驚得發(fā)愣之時,舉劍向她刺了過去,命令著大堂里的各處隱衛(wèi):“抓住她!”

      “主子,您要不要緊?”阿蒙緊張地看著我胸口上扎著的那柄袖劍,想要伸手將它拔出卻又束手無策。

      “無妨,”我握著那柄扎在我心口的短劍,猛地將它拔了出來。
      “啊——不能”胡侍郎尖叫道。
      亮白的刀刃在地上翻滾兩圈后停了下來,刀身上反射著金屬的光澤,連一絲血跡都未曾沾上。

      “很吃驚嗎?”

      望著她那張驚訝萬分的臉龐,我輕聲嘲笑道:“想要殺死本王,下次就不應該只對準我的心口,而是應該對著我的腦袋砍下去。軟猬甲雖說不多見,可本王身上恰好有一件!

      “哦,不過我好像說錯了一個詞,你已經沒有下次這種機會了!

      我不其然地看到這個年輕刺客那緊咬著下唇的貝齒和瞪著我時怨毒的眼神,仿佛要將我千刀萬剮一般,

      見我無事,阿蒙一直緊鎖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屬下該死,沒有及時護得主子周全!

      我笑了笑,示意他起身,“不用擔心,都說了禍害遺千年,”

      “王爺,這,這,這是……”胡侍目瞪口呆地瞧著毫發(fā)無傷的我,忙不迭地向我跪下,“臣該死,臣不知今日宴席上怎么會有刺客……”他跌跌撞撞地拽著我求饒,本就因醉酒而頭痛的我厭惡地向阿蒙打了個手勢,他立刻吩咐著身邊的兩個手下道:“帶下去。”

      我走過去一把摘下這個女刺客臉上的假人皮,細細地打量著她的模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年輕面孔,眼神冷靜而又帶著絲不易察覺的憤怒瞪視著我。見我無所事事地瞧著她,狠狠地用那雙明亮的眼睛剮著我。

      一般被抓的刺客都是這種態(tài)度,不是對你大吼大叫,就是忒有骨氣地向你吐口水噴唾沫瞪眼睛。我并不意外她的這種舉動,也不關心她到底是誰。每個像我這樣活到這把年紀,坐在這種位子的人上都會有不少仇家。

      “主子,要如何處置?”

      “不用留。”

      我放開了她的假面皮,吩咐道。

      “不用審問她來自何處?”

      “不用!蔽依湫χ屏搜圻在奮力掙扎企圖擺脫束縛的她,“有這樣眼神的人是不會供出什么東西的!

      “是!

      被緊緊扣住肩膀的女刺客聽到我的吩咐后,立刻奮起高喊著我的名字:“趙晏,告訴我鳳靈羽在哪里!”

      我愣住,大步走到她面前,重新審視著這個素未謀面的女刺客,“你剛剛說什么?”

      她絲毫不畏懼我,不怕死地在我面前沒大沒小地嚷嚷道:“鳳靈羽在哪兒?快告訴我!”

      看著這樣不惜生命也要從我口中問出風靈羽下落的女刺客,我禁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在我面前提起過鳳靈羽這個名字了。

      世道真是如此殘忍。

      就在我快要忘記這個女人之時,偏偏會有人再次不識趣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大呼小叫著她的名字讓我無法釋懷。

      “阿蒙!”

      “在!

      “將她帶下去,讓羅先生帶些東西過來。告訴他今日無論如何一定要撬開這個刺客的嘴!”

      “是!卑⒚商崞鹋鍎︻I命后,依舊有些不放心道,“主子,請多帶兩個護衛(wèi)在身邊吧,如果今日還有……”

      “本王自有分寸,”我若無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速速去請羅先生過來!

      “是!

      阿蒙高大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燈柱掩映的走廊之中,整條看似永無止境的走廊因為刺客的出現(xiàn)而顯得更為空寂幽深,只留我一人站在這里。

      唯有月光毫不吝嗇地將它的光輝灑在我的周身。我抬起頭望著天空,今夜的月色倒是極好。

      “王爺,小的莫起。特來護衛(wèi)王爺周全。”

      這個阿蒙!我忍不住苦笑了一聲,回頭望著眼前這個尚未褪去稚氣的年幼護衛(wèi)軍,“是阿蒙讓你來的么?”

      “是,王爺!

      “你今年多大了?”

      “回王爺,小的今年十七!蹦鹁穸稊\地站直了身,大聲回答我道。

      十七?真是個好年紀。我與鳳靈羽相見時也是十七歲。

      在如同今日這般美麗的月輝下遇見彼此。

      “每次坐在這里往下看,我都覺得不像是在過元宵節(jié)。簡直像是在坐牢。”我坐在宣德樓的最高層包廂中隔著薄紗望著樓下川流不息的人群,懨懨地呷了一口汾酒,向坐在對面的江辰秋抱怨道:“真不明白那些內侍和教坊到底是怎么辦事的,歌姬的姿色一年不如一年。”

      “那是因為小王爺?shù)哪抗庖荒旮哌^一年。除非是天人之姿,不然都入不了小王爺?shù)馁F眼!苯角飯(zhí)起桌上的酒壺給我的酒杯滿上后,無奈地嘆了口氣,“不過你剛剛的話有一半我是贊成!

      “哪一半?”

      “咱們坐在這里可不就像是在坐牢,每年元宵節(jié)的花色節(jié)目看來瞧去也就是這些。饒是江某這樣的凡夫俗子也覺得這些節(jié)目變得俗不可耐,每一年坐在這里真和坐牢沒什么兩樣。明明無趣得很,還要老老實實地待在這里!苯角锇贌o聊賴地轉著杯里的酒,卻沒有喝,“這些戲子哪里是來服侍我們的,簡直就是來折騰我們!”

      “那不如我們出這宣德樓,到朱雀大道外面去瞧瞧?”我提議道。

      “你瘋了,咱們倆出不了這宣德樓兩步。就得被你的那幾個好哥哥逮回去!”江辰秋嚷嚷了兩聲后,便被我警告的眼神逼得壓低了嗓子輕聲道:“皇上和皇后還坐在那兒呢,你這么一走不是當著眾人拂了他們面子!外面的禁衛(wèi)軍都是你那位好大哥在負責,為的就是不讓我們這些覺得無聊的人偷溜出去!”

      我斜睨著他,壓低嗓音道:“你當真不跟我一塊出去?”

      “不去,打死都不去!”江辰秋毫不猶豫地拒絕我道,“就算你這樣看著我,我也不會去的。”

      “哎,好吧,權當是為了陪你這個好兄弟,我姑且在這里坐一會兒算了!

      江辰秋哭笑不得地瞧著我,“小王爺,江某可沒讓你在這里陪著我。要去要留您自便吧!”

      “這不你不想走嗎,我怎么可能會丟下你一人在這里自飲自酌!蔽夷闷鹱郎系木茐亟o他那杯并沒有少掉多少酒的酒杯繼續(xù)斟滿上,“今日我們兩人就在這里不醉不歸!

      “你,”江辰秋瞪著我,默默地嘆了口氣,“算是我服了你,你讓內侍去拿些白水來!

      我頓時眉開眼笑起來,吩咐著貼身侍衛(wèi)軒逸去讓內侍拿白水。“江辰秋,其實你早就在計劃怎么走了吧。別以為小王看不出來!”

      “哎,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江某根本不想用這招下下策啊……”

      白水很快便被端了上來,江辰秋命令軒逸擋在我們周圍,將白水羼進了酒里。

      “你拿著這杯酒去你父王那一桌敬酒,敬完了再回來添!苯角飳⑦@杯酒遞給我,說道:“等這壺酒快要見底的時候我會讓你回來的!

      “為什么你不去?”

      “因為江某可不像小王爺是皇親國戚,如果在這種時候貿然前去皇上那里敬酒,豈不是要被人說成是溜須拍馬!苯角锱牧伺奈业募绨颍馕渡铋L地交代道:“江某可是很愛惜名聲的,不想日后因為這種事被人說三道四。咱們能不能順利溜出去,就看小王爺您的了!

      “江辰秋,”我拂開他搭在肩上的手,對他笑容可掬道:“我呸!

      “小王爺您若是再不趕快,朱雀大道那邊的夜市可是要散了!苯角锖敛辉谝獾溃骸澳有半柱香的時間可以在這里磨蹭。”

      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拿著那杯羼了水的酒走向父親那桌挨個敬了一番。

      “小王爺,辛苦你了。你再去一品官員那里敬一圈估計這壺酒也要見底了。”江辰秋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附在我耳邊道:“裝得再像點,不然咱們就前功盡棄了。”

      “我再怎么裝得像都沒你像,披著兔子皮的狐貍!蔽亦洁熘闷鹁票瓌傄鹕恚瑓s被江辰秋一把拉住。

      “小王爺,你這是要往哪里走?”

      “當然是一品官員那一桌。不然會是哪里?”

      江辰秋若有所思地望了眼那些正在互相恭維的一品官員,戲謔道:“怎么,小王爺平常不是最討厭這些道貌岸然的人嗎?做什么還要去向他們敬酒呢?”

      我嗤笑道:“江辰秋,膽挺肥啊。我不去敬這些老東西要去敬誰,敬你嗎?”

      “江某可不敢如此放肆,不過,東北角那一桌都是今年剛過來的一批進士。年齡與我們相仿,小王爺不和他們去打打招呼嗎?不管怎么說,他們也會是我們未來的同僚。”江辰秋對我循循善誘道:“你不如去那桌瞧瞧?”

      “忒,我說江辰秋,你真是跟你老子后面混得時間太長了。好好的人話不會說,盡用唱歌的調子說話了!”我斜睨著他那副被戳中心思而帶著些許尷尬的模樣,冷笑著,“和我不要用你父親的那一套。”

      江辰秋的父親是戶部樞密使,經常在朝廷上新舊兩黨吵得不可開交之時,出面充當和事佬。被我們這些王族子弟私下成為“稀泥佬”。

      “不管怎么說,你的堂哥今年也任職了岳州團練使。他和你父王差不多今年也要給你安排什么職位的!苯角锱牧伺奈业募绨虼叽俚溃骸奥犖业臏蕸]錯,兄弟我可從沒害過你。”

      “得了,我可沒你這種一肚子壞水的兄弟。”

      酒過三巡后,江辰秋扛著走得東倒西歪的我往宣德樓下走去。大哥皺著眉看著我們倆道:“晏兒怎么了,你們兩個人又喝多了?”

      “沒,沒喝多少。就那個,那個多少來著的。”我大著舌頭對大哥笑道:“真沒,我也想不起來了。大概……江辰秋他記得。”

      “小王爺今日是敬了不少酒,都是幾種酒摻雜在一起,所以有點醉了!苯角镄⌒囊硪淼叵虼蟾缃忉尩溃骸拔?guī)鋈ネ竿笟狻!?br>
      大哥略帶審視性地上下打量了我們一番,似乎是在看我是真醉還是假醉酒,過了半晌他才開口道:“你們走吧,父皇那里我會為你們解釋的。”

      “多謝!

      江辰秋扛著我出了宣德樓約莫二里遠,才將我放了下來,“行了,這里應該沒問題!

      “江辰秋,你也太小心了,我大哥是個人,又不是什么洪水猛獸!蔽铱粗腔仡^不安地左右張望的模樣嘲笑道:“別看了,他又不會真追上來把我們帶回去!

      “我總覺得你大哥剛剛肯定看出我們是假裝的,”江辰秋又往回多看了兩眼,“真的沒問題嗎?”

      我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你再這么磨磨唧唧的,咱們倆就各走各的了。出來都出來了,男子漢大丈夫的敢做就要敢當,你要現(xiàn)在想回去,我也不會攔著你,如何?”

      “好好,我們走吧!”

      朱雀大道外的風光雖不如皇城,卻也是人煙嚷嚷,熱鬧異常。我和江辰秋饒有興致地站在集市中看了一會兒從西域而來的吐火人雜耍,長長的龍狀火焰從刻有黑色蓮花的和尚嘴里吐了出來,引得周圍的看眾連聲叫好。

      “每年皇城都會從外面請來不少雜耍藝人,個個都是在歌功頌德!苯角飮@氣道:“全都是些陳詞濫調,真不明白禮部的人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皇上性喜節(jié)儉,不愛鋪張浪費。禮部的人約是因為這一點所以每年的節(jié)目都做得不是很花哨!蔽移沉艘谎郾蝗巳核鼑耐禄鸱,對他說道:“我們去別處吧,這個雜耍人也就這么幾招了!

      江辰秋看了一會兒也覺得索然無味起來,便和我一起離開了這里。

      從宣德樓上看整個朱雀大道燈火通明,這會兒站在這其中,只覺得眼花繚亂到近乎刺眼。家家戶戶都在張燈結彩,門口掛滿了燈謎和紅色燈籠,所幸的是有不少富人攜帶女眷乘著馬車出游,整條街上到處充斥著著綺麗絢爛的色彩與芳香。

      “趙晏,你在這里等著我。前面是我娘最喜歡的糕餅店,我去給她帶些回來。”正在欣賞各色美人的我突然聽到江辰秋這么一說,心情變得有些糟糕,“江辰秋,你的孝子能不能等會兒再當。我們現(xiàn)在出來可是尋歡作樂的。你不要這么破壞氣氛行不行?”

      “不過就是來回一趟而已,真的不用很長時間!苯角镉行┢炔患按剡吪苓吇仡^對我說道:“我很快就回來!

      江辰秋的身影很快便被那群擠在糕餅店門口的平民給淹沒,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得百無聊賴地站在原地等著他。

      “姑娘,我和你說,這個簪子可是通京城都找不到的好貨色。你看它的成色,那可是皇宮里都難得的……”對面賣女子發(fā)飾的小販正向一個背對著我的姑娘口若懸河地夸贊著自己的發(fā)飾是如何上乘,我粗略地瞧了一眼,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因為那個發(fā)簪實在是稱不上好,只不過是借著今日的燈光才顯得尤為溫潤光澤。一旦它離開了燈光,就會發(fā)現(xiàn)這根所謂的“玉簪”不過是由廉價的石英做成。這是汴京玉器行里經常欺負不懂行頭的人用的手法,并不罕見。

      那廂還在舌燦蓮花地將自己的發(fā)簪夸成是無價之寶,這位姑娘已經轉過身來,將玉簪高舉著遠離燈光,似乎是在查看玉簪的成色。

      我一時間呆愣在原地。

      眉若遠山,眸若星辰。臉龐素凈有如蓮花,身形搖曳有如蒲柳,雖乍一看是張略微清秀的臉龐,卻令人百看不厭,原來世間真有如同洛神一般的女子存在。

      方才那些商賈所帶的風姿綽約的美婦在她面前就如同艷俗的花朵,就連她身后那如同星雨般散落的絢爛煙花也變成了她的襯托。

      “哎,姑娘你可別只看不買啊。”那個小販生怕她看出什么端倪,催促道:“我這個簪子可是好多姑娘都等著要的……”

      “是嗎,我可不覺得京城會有好多姑娘等著你這根石英簪子?”我回過神來,笑吟吟地湊了上去,對著略微驚愕的她欠了個身,“唐突了,在下雖然與姑娘素不相識,但也容不得有人在我面前欺負這么漂亮的姑娘!

      “你,你憑什么這么說我的東西!”

      我從他的攤子上挑了一枚雪柳,又給了他二兩銀子,“你這邊最值錢的也就是這個銀雪柳,我買了。以后老老實實做本分生意,才有回頭客。”

      他意識到我是個行家,立刻噤了聲。忙不迭地低著頭賠不是,我將雪柳遞給她,“鮮花配美人,算是給初到京城的姑娘一個小小的見面禮!

      她笑意吟吟地看了我一眼,接過了我送去的雪柳:“你這人倒是有趣,怎么瞧出我是剛來京城?”

      “因為你瞧著不像京城里的人!

      “那,何以見得我不是?”

      我見她不像是要發(fā)火的模樣,仍是那副笑臉,大著膽子說道:“因為你比這些凡間的女子都漂亮!

      她望著我好一會兒,似乎是在確認我有沒有在說謊,這才放聲大笑起來,眼中似乎都笑出了點點淚花,“你這人倒真是會講話,那照你這么說,我就是天上的仙子了?”

      換做是一般的大家閨秀,早就會紅著臉罵我恬不知恥。她卻沒有那些女人的矯揉造作,帶著股江湖兒女的爽朗味道。我心中一動,問道:“那能否請姑娘告知在下芳名?”

      她頗為有趣地瞧了我一眼,輕啟薄唇道:“我叫……”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響亮的歡呼聲,宣德樓已經開始燃放元宵節(jié)的慶祝煙花。巨大的煙花爆裂聲與周圍的驚嘆聲迅速湮滅了我的聽覺,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臉在盛大的煙花下不斷地變化著眼色,紅如朝霧,翠如綠竹,藍若晴空。

      她的嘴唇一張一合,似乎說了三個字。我正想要努力聽個清楚時,她卻只留給我一個溫婉的笑容,然后消失在了前來觀看煙花的人山人海之中。

      “姑娘,姑娘。”我奮力撥開人群,不顧周圍圍觀民眾的怒罵與抱怨聲,拼命向她離去的方向狂奔起來。

      她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隱若現(xiàn)起來,我一把推開身邊那些礙事的人,高聲喊道:“等一等,姑娘,等一等!”

      這樣的高呼聲在巨大的煙花炸裂聲中顯得是那樣渺小,她置若罔聞地向別的巷口拐去,很快又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我不時地避開周圍那些川流不息的人群和馬車,險些要直直地撞在別人的馬車上,引得一片怨聲載道:

      “走路長不長眼睛!”
      “跟失了魂似的,會不會走路啊你!”

      “該死!”我惡聲咒罵道,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恨過元宵節(jié)的煙花。我好不容易追到了她最后消失的巷口邊徘徊張望著,企圖找到她留下的一絲痕跡,卻是枉然:錯綜復雜的巷口岔道擺在了我的面前,每一條都幽深得看不到盡頭。

      “你在找誰?”

      “我在找……”我下意識地回過身去,她正站在我身后,俏皮地向我吐了下舌頭。

      “剛剛不是告訴了你名字嗎,你這人怎得還這么糾纏不清?”雖是責備的語句,卻絲毫不帶任何怒氣。仿佛是調笑般輕松。

      “因為剛剛,被煙花聲打斷了。所以在下沒有聽到姑娘的名字……”

      “名字我已經告訴你了,至于聽不聽得到可是公子你的事情。”她說完,又有隱隱要離去的架勢。

      我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我,剛準備好的說辭全被扼死在心里;挪粨裱缘溃骸澳,至少也請告訴在下姑娘的來處!”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似乎是在研究著我是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我顧不上這些,一臉誠懇道:“請務必告訴在下,姑娘從何處來?”

      “我啊……”她動了動眼珠,唇角勾起嘲諷的角度,似乎是有心想要捉弄我:“從月亮上來!

      “世間如此繁華,難道不值得姑娘留戀?”

      這樣一番風趣的挽留并沒有讓她開心。

      相反的,她失去了之前的活潑俏皮,雙眸緊緊地盯著我。就在我以為她不會回答我的時候,她才用哀傷的語調緩慢開口道:

      “因為世間男子多薄情!

      我被她那悲泣的神情所怔住,那是一種我很熟悉的表情:是被人拋棄過后的表情,隱忍著自己的憤怒與哀傷,還帶著那么一絲不舍。

      心中隱隱對著那個拋棄過她的人生出些許嫉妒,我剛想說些什么,她卻向我微微欠了個身,“告辭了!

      “可是,姑娘……”

      “趙晏,趙晏,你在哪兒?”不遠處傳來了江辰秋的呼喊聲,我只得回過身來回答道:“我在這里!

      江辰秋匆匆忙忙地提著一個食盒向我奔來,他邊跑邊抱怨道:“你去哪兒了,我找你找了許久……”

      “我剛剛認識了一個姑娘,她……”我剛想向江辰秋介紹她時,她卻已經不見了。

      “姑娘,哪來的姑娘?”

      “就是剛剛站在我身后的姑娘,你沒瞧見嗎?”我疑惑地望著那些幽深的小巷口,“怎么走得這么快?”

      江辰秋顧不得與我討論,一把拉住我的手臂往回走到,“好了,我不管你剛剛身后有沒有姑娘。你快些和我回去,宴會快要散場了,我們得趕緊回去向皇上告辭行禮,你快些和我回去吧!

      我只得一路隨著他橫沖直撞地跑回宣德樓,大哥看著氣喘吁吁的我們,什么話也沒有說,打開暗門讓我們靜悄悄地隨著過往的人群混了進去。

      “你大哥還真是好說話,我以為他要把我們攔在門口了。”江辰秋與我低著頭跟著那群前去道別的大臣,趁著還沒有輪到我們時低下頭與我竊竊私語道:“你今天到底跑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差點把整條街翻遍了!”

      “我和你說,我今天看到了一個大美人。哎,你那什么眼神,是真的!”他那別有一番深意的笑臉引得我心中頗為光火,低聲呵道:“你找到我之前,我還在和她說話來著的。”

      “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嗎?”

      “你來的時候我正在問呢,都是你壞了我的好事!”

      江辰秋一臉鄙夷地說道:“行,行,你自己沒本事來怪我。你還想不想我給你出主意?”

      我諂笑道:“那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你能幫我找到她不?”

      江辰秋又裝出那副高深莫測的神棍模樣,“這,就要看本道高不高興了?”

      這年頭真是義氣比什么都金貴,我不得已只好提議道:“你剛剛去的點心店師父,我能給你買下來。如何?我知道你父親是戶部的,查人這種事,你們最在行不過!”

      這回輪到江辰秋大吃一驚,“你這么舍得?”

      “當然,我就一句話,幫不幫?”

      “幫!”

      江辰秋痛快地答應了下來,隨后又有些不安地問我道:“你不會給我惹出什么亂子來吧!”

      “喂,江辰秋,你可別……”

      我剛要反駁他時,江辰秋狠狠地撞了一下我的胳膊,我這才意識到宴別的賓客已經快輪到我們這邊。只得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后,低下頭去。

      等到我和江辰秋行禮完后,已接近子夜。

      “過幾日你來府上吧,我一定能幫你找到她!

      我向他道了謝,正準備和父王一同回去時。卻看到大哥正匆匆忙忙地走到了僻靜處,神色慌張。我有些好奇地跟了上去。

      “父親!

      大哥平穩(wěn)無波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微微一愣,立刻明白這個和大哥正在說話的男人是誰:

      是濮王趙允讓。

      仁宗的孩子沒有一個存活下來,我的堂哥趙宗實從小便被當做太子的候選送入宮中撫養(yǎng)。但他其實是濮王的兒子。

      皇家的孩子大都是活不長的,那似乎是個備受詛咒的地方,就連從小就被接進宮里當做太子候選撫養(yǎng)的堂哥也是身體孱弱。如果讓有心之人知道堂哥還和濮王如此關系密切,一定會……

      “宗實啊,最近過得可好?”

      “孩兒過得很好,讓父親勞心了!贝蟾缈蜌庥卸Y地回答道!案赣H近日可好?”

      “蠻好,我聽說你當了岳州團練使,在那里苦不苦,生活還習慣嗎?”濮王嘮嘮叨叨得有如一個老媽子,向大哥碎碎念叨著,“我與你母親也不知道你在岳州過得如何,一直非常擔心你……”

      我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偷聽著他們全部的對話。

      與其說是對話,不如說是單方面的詢問和敷衍。濮王意識到大哥的不耐煩,說了些客套話之后,便離去了。

      我正準備也悄悄地隨著濮王一起離去之時,大哥的聲音卻響了起來,“聽完了?”

      有些尷尬地,我從墻后探出來,討好地笑著:“喲,您知道我在。吭摬粫且驗槲以,你就對濮王那么冷淡吧?放心,我不會亂說的。”

      大哥雙眼直直地瞪著我,我立刻改口道:“酒后的不算,酒后的不算。你在岳州的時候我在京城里可老實了。”

      “老實到在宴會上裝醉溜出去?”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賠笑道:“憋得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不能指望我一天就能改掉本性!

      “你怎么不隨你父親一道回去,剛剛膺王已經坐車回去了!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里的情況,我是經常不回府的。”我嬉皮笑臉地湊到他耳邊說道:“太后那邊的宦官又新?lián)Q了一批。”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周圍,對我低聲道:“你先去德全那里等著,我待會兒就來!蹦┝,他又補上一句:“今兒你就在我府上住下,不要在外面胡來。”

      我嘆了口氣,抱怨道:“大哥,你現(xiàn)在怎么能管得這么多?我是十七歲又不是七歲!

      “你反正都從七歲的時候跟我身后了,也不差這十年一日的。”

      “好好好,我今天住你那兒。行了吧!”

      德全已經走了過來,對我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小王爺,車已經備好了。請隨小的過來吧!”

      大哥的馬車停在了宣德樓北邊的后門處,我剛要掀開車簾進去時,德全忙遞給我一個手壺,“小王爺,夜深露重,將這個帶上車吧!”

      我接過手壺,眉開眼笑道:“德全,你可真是一日比一日貼心了。堂哥他能有你這樣的下屬可真好福氣!

      德全惶恐地低下頭道:“小王爺真是折煞老奴了,為主子盡心是老奴的責任!

      “怎么會是折煞呢,我可是在夸獎德全你呢!”我樂呵呵地瞧了他一眼,闔上了車門。沒過一會兒,大哥也帶著滿身的霜寒進了馬車,他望著我悠然地抱著暖壺的模樣笑罵道:“你倒是會享福!”

      “德全給的。反正你回去嫂子也會給你備著的。你又何必嫉妒我是不是?”

      “那倒未必,滔滔說不定這時候已經睡下了。”大哥從懷里掏出幾份紙遞給了我,“你看看這兩份文牒,是今年幾位大臣的彈劾狀。”

      我粗略翻開了一下,兩份文牒雖然描述的事件并無一致,卻都將苗頭指向了大哥。指責他年紀過輕,不能堪當大任。

      大哥問我道:“寫得如何?”

      “如果彈劾的對象不是大哥你,我會說字字珠璣,妙筆生花,神來之作……”我瞧了眼大哥并無多大變化的神色,掩飾性地咳嗽了兩聲,“這幾個人是近來高中的進士,已經早早地被那邊的人籠絡了去。雖然最近皇后一直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極力推你為東宮,不過她做得好像和說的有些對不上號!

      “哼,”大哥冷哼道:“她以為自己做得很隱秘,卻不知道動作越大,露出的破綻越多。”

      “比如說她在皇上面前對你大加美言,其實就是讓皇上對你心生芥蒂。就算我不愛的女人睡在我身邊天天說著別人的好話,我也不會有多喜歡他!蔽铱翱暗囟汩_大哥伸過來要擰我耳朵的手,“哎,我就是言語粗俗了點。你也不用這么下毒手吧!”

      “你還知道自己言語粗俗!贝蟾鐩]好氣地將我手中的文牒抽走,趁我不備時又狠狠地敲了一下我的頭,“不好好教育都不知道疼字怎么寫!今天元宵宴的時候我與幾位長輩商量了一下,你今年也不小了。是該到成家立業(yè)的時候了,正好有幾位宗族小姐也正值婚嫁的年齡,過幾日便給你做主……”

      我立刻高聲反對道:“大哥你怎么能這樣,不是說好了這些事情你不要插手嗎?你前年成了家今年就變月老了嗎!”

      “那你也要快點成家立業(yè),不然你總是沒個正行!”大哥厲聲呵斥我道:“雖說你現(xiàn)在還沒有在外面惹出什么事來,但是總在外面這么混著名聲都變得不好,不趁著現(xiàn)在成家,以后還有哪家小姐會嫁給你!”

      “我又不像你,直接就和青梅竹馬成了家。我就是想找個人,額,培養(yǎng)下感情,然后再成家。”

      “趙晏,不要為你去園子找理由!贝蟾缬行┢v地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有些不順心:“我和滔滔不是你想的那樣,就算你和有感情的人成了家,你也不會覺得有多幸福!

      我一臉迷茫地看著他。“什么意思?”

      “呵,我和你說這些干什么呢?”大哥自嘲地笑了笑,一臉憐憫地瞧著我,“你還沒成家,哪里曉得這些?”

      成了家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嗎?

      我撇了撇嘴,剛想反駁。馬車停了下來,“主子,我們到了。”

      剛下了馬車,我和大哥便看見高滔滔已經站在了王府門口等著他。她瞧見我略微有些吃驚,“小王爺?”

      “嫂子,深夜叨擾,還望見諒。”我嬉皮笑臉地打了聲招呼,被大哥推搡了一下,立刻正經道:“我來和大哥說些事情!

      “快請進吧,我去吩咐下人給你們備些茶水!备咛咸厦虼叫α藘陕暎瓣虄哼是這幅模樣,像個小孩子一樣。”

      大哥向我使了個眼色,我立刻推辭道:“不麻煩,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用勞煩嫂子了。”

      “滔滔,你先去休息。我來招待晏兒!

      大哥不由分說地推著我往書房里走,隨后吩咐著德全道:“守著外面,沒有我的吩咐不得讓任何人進來!

      “大哥,你這架勢活像是要造反!蔽腋哌M書房,看著他眉頭緊鎖的樣子像是天要塌下來一般,“你覺得皇上會因為她的這些小動作來動你?”

      “就算她不做這些動作皇上也不會想要立我為太子,”他文弱蒼白的臉上多了分肅殺之氣,“他還想著有一個孩子,能來繼承皇位。”

      我吃了一驚:“可是皇上的孩子都已經死了,哪里來的孩子繼承皇位?”

      “這個老東西根本沒有放棄!宮里的消息說他還在妄想著能夠有一個嬪妃能夠生出孩子來繼承他的皇位,所以至今他還沒有立太子。”大哥有些焦躁地叩著桌面,“現(xiàn)在皇后不斷在皇上面前提立太子的事情,等于是在變相地催促著他要一個孩子!

      “無妨,”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有孩子又如何,沒有孩子又如何?他有一個,我們就殺一個。泉樓的人現(xiàn)在完全有能力做到這一點!

      大哥目光灼灼地望著我,半晌后緩緩地嘆了口氣,“事到如今,也只能這么做了。不過岳州團練使的位子我估計是做不長了……”

      “不,今年瑞雪初融,洞庭湖一定會爆發(fā)水患。元宵一過,大哥你盡快回岳州做好水患準備,若是這次表現(xiàn)得當,到時候江辰秋他們也可以在皇上為你多美言幾句,而且,”我冷冷地笑著,將那幾份文牒放在蠟燭上慢慢地燒了起來,“到時候我們還可以反參皇后手下的那些人一本,讓他們知道想要在廟堂中占有一席之地,可不是光靠些文采就能出人頭地的。什么樣的貨色就該老老實實地待在什么樣的地方,不要妄想著能夠一步登天!

      “阿晏,多虧有你一直站在我這邊!

      大哥感嘆一番后,突然對我提議道:“這次我回岳州,你也跟著一塊來幫幫我吧。我們兄弟倆已經有半年沒有見面了,膺王那邊我去替你說……”

      “不用說也沒關系,他根本不會在乎我這個兒子去哪里。反正我很早就不在那個家里過了。”我驀地打斷了他后,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忙說道:“明日我自己回府帶些衣服,然后我們就出發(fā)去岳州吧!”

      大哥不可察覺地皺了下眉,“叔叔和嬸嬸還是那樣對待你嗎,你在膺王府那里沒有人欺負你吧?”

      我失笑,“誰敢欺負我?雖然大家都曉得我是個不得寵的小主子,但還沒有誰能膽大到那種地步。濮王府里我住的那間房應該還空著吧?不會很久沒打掃了吧!”

      “那間房一直都讓下人在打掃著,”大哥仔細看了看我的臉色,說道:“放心吧,阿晏,很快你就會有自己的家了!

      “再說吧!蔽液滢o地回答道,喚了德全來給我掌燈,“德全,帶我去西廂那邊!

      德全慢慢地將門給我打了開來,迎面而來的是一股梅花的馨香味,我有些吃驚地上下打量了下這間屋子,“德全,你的下人可真是有心,還天天來這里給我換花?”

      “回小王爺,那是夫人吩咐換的。她吩咐下人每間屋子都要擺上些花草,會多點生氣!

      “嫂子倒真是有心!蔽覔芘艘粫䞍鹤腊干系南銧t后,便打發(fā)走了德全。

      我躺在了臥榻上,直到周圍沒有任何聲音后,才開口道:“軒逸,你在這里嗎?”

      “回主子,軒逸在。”空蕩蕩的屋子里回蕩著軒逸的聲音,卻不知道究竟是從哪個方位傳來。我忍不住開玩笑道:“軒逸,你這樣不好。大哥的府上這么輕易就讓別人潛進來,那多沒面子!”

      “濮王府上的暗衛(wèi)知道軒逸是主子的人,所以才會放軒逸進來。”軒逸平靜地說道:“主子請早些歇息,軒逸會守在這里!

      我并不打算就這么輕易地放過他,繼續(xù)喋喋不休道:“軒逸,你對濮小王爺有何評價?”

      黑暗中一片寂靜,甚至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我望著屋頂嘲笑道,“軒逸,怎么不回答,睡著了嗎?”

      好一會兒,才傳來了軒逸的聲音:“主子比他優(yōu)秀。”

      “噗!”我忍不住笑了起來,“軒逸,人家放你進門來,你還說人家壞話,這可不好!”

      “軒逸說得是實話。”

      “不,軒逸你只是看到現(xiàn)在而已,其實大哥比我優(yōu)秀很多。從很早就是……”

      在我五歲的時候,就被父王送進宮中與眾多皇胄子弟一起學習,因為我的個性頑劣,所以皇上將我交給當時僅比我大一歲卻已經懂得尊師重道的大哥手上。我起初看不起他的老實本分,經常用各種惡作劇捉弄他,直到后來他趕走了一個我看不慣的夫子。我才知道自己的那些惡作劇在他眼里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趙晏,我剛剛講了什么?”

      我懶洋洋地睜開眼,一臉怒氣的夫子正用戒尺敲打著我的桌面,那張布滿老年斑的臉幾乎都要湊到了我的面前,“你說說看,剛剛我講了什么?”

      “克己復禮,以己律人!苯角镌诓贿h處用口型提醒著我,我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夫子的口氣變得更為嚴厲起來,“趙晏,我剛剛講了什么。你知道嗎?”

      我抬頭,斜睨著他,“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剛剛講得是什么,我怎么知道?”

      學堂里爆發(fā)出一陣哄笑聲,夫子拿起戒尺狠狠地拍著我的桌子,“剛剛是誰在笑?”

      “我們都在笑著呢,夫子你到底要找哪一個?”我翹起腿,嘲笑道:“夫子怕是年紀大了,不光自己說的話不記得,連數(shù)數(shù)都要我們幫著數(shù)!”

      “趙晏,回答不出剛剛的問題你今天就要……”

      “克己復禮,以己律人!蔽掖鸬溃骸胺蜃舆有什么問題嗎?”

      夫子尷尬地放下戒尺,不安地咳嗽了兩聲命令我道:“咳,那,你來說說我剛剛講解的是什么意思?”

      “孔夫子說自己規(guī)矩點,然后就讓別人可以規(guī)矩點!蔽衣唤浶牡卮鸬溃瑥投湫σ宦,“孔夫子真奇蠢無比!”

      “你!”夫子啪地一聲甩響了戒尺,指著我的鼻子怒罵道:“孺子不可教也!”

      “持戒則為驢,破戒則為人!蔽依事曓q駁道:“無欲無求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孔夫子癡心妄想,愚不可及!”

      “趙晏!”“趙晏!”

      與夫子一同出聲的還有我的堂哥趙曙,夫子忙誠惶誠恐道:“殿下!”

      堂哥和貼身的內侍耳語兩句后對夫子說道:“皇上要召見我和趙晏,命我倆速速過去!

      “那殿下請去吧!

      我與堂哥跟在那慢吞吞的內侍身后,他不可鮮見地皺了下眉頭,“這次的夫子又是哪里惹得你不高興了,這都是第幾個了?”

      “我就是不喜歡他,滿嘴的迂腐之言!

      他停了下來,將我拉到離內侍稍遠的地方低聲問我道:“那,你想趕走他嗎?”

      “當然想,做夢都想!”

      “那待會兒在皇上面前,我說什么就是什么,你只要跟著應和就是了。”

      盡管我心有疑惑,卻還是跟在他身后去見皇上。

      “宗實啊,今日的課上得如何?”

      “先生講得自是極好,尤其是今日還多講了一課,”大哥對我說道:“是吧,晏兒。”

      我有些不解地點了點頭,皇上似乎頗為感興趣的模樣,“哦,先生今日多講了什么?”

      “先生今日講了周公讓位的故事,稱贊周公才是千古一帝,仁德與賢明備至。尤其是無畏無私,將王位讓給成王,更是千百年來無人能做到的一點!贝蟾缟酚薪槭碌卣f道,在場的只有我知道,今天先生根本沒有講過這一課。

      皇上的臉色在聽完大哥這些話之后突然變得極為糟糕起來,“先生是這么同你們講的嗎?”

      “是,先生似乎極為尊重周公旦。一提起周公旦便是滔滔不絕,令宗實很是佩服!贝蟾绲脑挷]有使得皇上的臉色有所緩和,反而變本加厲了起來。

      “宗實,你和趙晏先退下吧!

      “是,宗實告退!贝蟾缤妻宋乙幌拢疫@才不情不愿地行了禮后隨著他走了出去。

      “大哥,先生明明就沒有講那一課。為什么你要在皇上面前這樣替他說好話?”我跟在大哥身后忙不迭地問道,他走得很快,仿佛像要擺脫身邊所有人一般健步如飛。

      他帶著我停在了僻靜無人的角落處,突然問我道:“阿晏,你知道現(xiàn)今的皇上為什么能坐上這個位置嗎?”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因為他父親是皇帝!”

      “呵,阿晏你有所不知,當今皇上的爺爺也就是太宗皇帝,他本是太祖的弟弟,據(jù)說當年他為了繼承皇位而殺掉了太祖,搶了自己侄子的皇位。如果按正統(tǒng)來說,當今皇上應該將皇位讓給太祖的長孫。夫子如此尊崇周公旦,等于是在變相地讓皇上交出皇位。”

      大哥望著我漸漸張大嘴巴吃驚不已的模樣,禁不住笑出了聲,“當然,無論夫子有沒有講過這一課,皇上已經對他心存芥蒂。我相信他已經不會在這里待上多久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愚蠢,比起僅僅比我年長一歲大哥,我的所作所為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沒過多久,這個夫子便被辭退回老家,理由是“年邁以高”。

      那一年,大哥七歲,我六歲。從那時起,我便以他為自己的目標,跟隨在他身后。

      冬雪春融過后,洞庭湖的水患很快便如同我所期料般到來,盡管我與大哥已經對此早有準備,卻依舊忙得不可開交。

      江辰秋來信與我說,并沒有找到那名元宵節(jié)見到的女子時,我正在幫著大哥整頓前去洞庭湖救助災民的隊伍,接到他的信后便匆匆往懷里一放,并沒有往心里多去。

      我整頓完救災的軍隊后,便開始巡視洞庭湖周圍的情況。前些日子有人來報說洞庭湖周圍的居民因為家財被水淹盡,一直聚在周圍搗亂生事,其中還摻雜了不少地痞流氓。今日堤壩口卻是安安靜靜,只有不斷忙碌的人在搬著沙袋幫助整治水患的工作。

      “不是說這幾日有刁民在這里鬧事,怎么今日全都不見了!蔽覇栯S行而來的官員,“這是怎么回事?”

      “回小王爺。今日城里來了大戶人家在這里派發(fā)食物,所以他們都沒有前來鬧事!

      “真有此事?”雖然以前我也聽說有善人會在災患時期派米,卻從來沒有人能在派米的同時還能將災民制服得服服帖帖。我問他道:“派米的那些人在哪里?”

      “就在那里,小王爺。要微臣和您一起去嗎?”

      “不,你留在這里監(jiān)督他們,我去去就來!

      我朝著那群人走了過去,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一個令人吃驚的現(xiàn)象,所有的災民安安分分地排成了一條長隊,每個人領完粥和饅頭后便安安分分地坐在一旁吃了起來,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擁擠和混亂不堪。

      正在給他們派送粥米的帶頭人居然是一個女子。

      我眼前一亮,立即奔上前去,高聲喊道:“姑娘!”

      她見到我也是大吃一驚,“是你!

      我不顧周圍災民刺眼的目光快步走到她身邊,接過她手中沉重的水桶!罢媸乔砂 !

      “你這個追求者,可是追我追得最遠的!彼参⑽⒁恍,并沒有阻止我殷勤的示好,“從汴京到巴陵,你可真夠能追的!

      “碰巧而已!蔽矣行⿲擂蔚孛嗣^,抱歉道:“當然我可是心中一直想著姑娘你的,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看在小生追了這么遠的份上,告訴在下您的芳名呢?”

      “這個,”她眼珠一轉,笑道:“可要看我高不高興了!

      我苦笑著繼續(xù)替她干活,前來領取食物的災民隊排長龍,即使多了我這一個人手,那排長龍依舊沒有看到盡頭的趨勢。她遞給我一碗已經煮得面無全非的咸菜粥,“餓了嗎?”

      從小在宮中接受美食熏陶的我看到這樣的碗只覺得心里一陣惡心,不過看在是她拿過來的份上。我接過那只碗,勉強吃了起來,“笑納了。”

      她饒有興致地瞧著我,仿佛我的吃相很好看一樣。

      “怎么了?”被一貫無視的我突然間被她這般重視起來,有些不適應起來。

      “沒什么,”她笑著搖了搖頭,“我本來以為你就是個嬌生慣養(yǎng)的公子哥。沒想到你還挺能吃苦的!

      我尷尬地笑了起來,別人追姑娘都是鮮花首飾加情詩。我倒好,坐在這里陪姑娘吃糟糠菜。論起追求手法,我這可真算得上是古今一絕。正想低下頭吃完這碗粥時,卻發(fā)現(xiàn)一個看上去只有五六歲大的孩子正站在我們周圍,眼巴巴地看著我們。

      心中頓生起一股憐憫之情,我拿起桌上的一個饅頭遞給他,“拿去吧!

      她大驚失色,忙上前阻止我道:“不可以給他!”

      “為什么?”

      我倆爭執(zhí)之時,這個孩子飛快地搶過了我手里的饅頭大口大口地啃了起來,剛吞下半個之時,另一個比他高半個頭的野孩子看到這一幕后,立刻勇猛地撲上來狠狠地扇了他一記耳光,搶過他吃剩下的半個饅頭一口塞進了嘴里。

      我震驚地看著這一幕,沒想到自己的一時善心反而讓這個孩子慘遭毒打。

      “你只要多給一個難民東西,其他的難民也會一擁而上的。到時候弱者根本沒有生存的機會。給他們每個人一樣多的東西,才不會引發(fā)混亂!彼,無比平靜地說道。

      我這才意識道,她并不像是別的富家女子那般,只懂得一味地去救濟別人,卻不懂得世故之道。雖然她很善良,但是并不愚蠢。

      她上前分開了兩個還在扭打的孩子,體格弱小的已經被打得半死不活,掉了兩顆牙齒。高個子的也沒好到哪里去,臉上滿是血印,卻依舊抓著對方的頭發(fā)不肯松手。

      “不許再打了,你,要是想拿食物。就去那里幫忙搬沙袋,不要在這里搗亂,不然誰都沒有東西拿!彼H有氣勢地對著那個半大的孩子指揮道,我暗自替她捏了把冷汗,這些刁民本就是些無法無天的野孩子,根本不是她這種大小姐所能對付的。

      那個孩子果然如我所料,猛地撲上來搶奪她放在案幾上的食物。我往前站上一步,想要擋住這個孩子的攻擊,她卻先我一步,擰住了這個孩子的手。

      “痛,哎呀,痛。∥胰,我去幫忙就是!狈讲胚膽大包天的野孩子立刻在她的手下變成聽話的小綿羊,盡管是被迫的。

      我有些吃驚地瞧著身旁的她,“你反應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快很多。”

      “那當然,我可是鏢師的女兒。”她略微得意地鋝去鬢邊的散發(fā),向我說道:“收拾這樣的小孩根本不在話下!

      “我以為你會待他,額,更友善一點。畢竟,他也是災民中的一個小孩子而已。”

      “這些災民雖說可憐,不過也是刁蠻之民。不好好教訓下,他們就會以為報酬這種東西都能從天而降。”她麻利地將鍋里的粥倒入了碗中遞給我,“你,去把它們分掉!

      不遠處傳來了集合的號角聲,我只得將手中的鍋碗放在了桌上,向她告辭道:“雖然很想幫助姑娘,不過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兒?”

      “當然是去堤壩那里幫忙,怎么說我也是個領頭人,也要帶頭上陣去扛沙袋的!蔽蚁蛩龘]了揮手道:“有緣再見了。”

      正當我要離去時,她卻突然喊住了我,“喂,等等。”

      我回過頭,她站在荒蕪的草地上,對我微笑道:“我叫鳳靈羽,這次你可別再聽不清楚了。”

      “你從堤壩上回來后就一直是這副惡心的笑臉,怎么了?”大哥鄙夷地看著我,“你捧著飯碗傻笑了已經有半個時辰了!

      “是嗎?”我放下碗筷,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今天遇到好事了。”

      大哥嗤笑道:“這次又是遇到哪家的姑娘了?”

      “是上次我在元宵節(jié)溜出去時遇到的美人,那時候沒有知道她的名字,今天總算是知道了。”我一臉滿足地感嘆道:“果然緣分這種東西,真是神奇!

      大哥一臉受不了地揮了揮手,他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提議道:“如果是個家世清白的女子,你將她納為妾侍也不是不可以。”

      不知為什么,我心里隱隱生出幾分抵觸感,“再說吧!

      “你不是號稱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嗎,追個女人對你來說可不是難事!贝蟾缏龡l斯理地拿起了一份放在飯桌上的書信遞給我,“這幾天江辰秋已經替我們擬好了奏本,準備參那些不知好歹的東西一本,你看看他寫得如何?”

      “既然是他辦事,我就不用看了。江辰秋一向很有分寸!

      “這次岳州的水患之事,晏兒你也幫了不少忙。我已經向皇上請示,這次回到汴京就會給你安排職務!

      我拱手作揖道:“多謝大哥!

      “不用謝,這是大哥該為你做的。我這個岳州團練已經是做不長的,丞相已經向我透露了些口風,我可能今年就會升為御史,這當中可都有晏兒你大半的功勞。”大哥似乎對我這次的幫忙非常滿意,“等回到汴京,我就向皇上推薦你,然后你便可以建立府邸,從膺王府中獨立出來!

      “讓大哥費心了!蔽抑来蟾缫琅f很擔心我在膺王府的處境,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道:“其實膺王府待久了,我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至少沒有人管我,我很自在!

      大哥意味深長地多看了我?guī)籽,沒有說話。

      “是真的!”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奮力辯解道,“又不需要干事還能白吃白住有什么不好?”

      “好,好,你在那里覺得快活自然是最好。不過大哥還是那句話,”他微笑著打了一下我的頭,“有什么困難就來找我,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我在岳州的這些年,你每次來的信件都是在討論泉樓和朝堂政事,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事情。讓我這大哥當?shù)煤軟]有成就感啊!”

      我窘迫不已地揮了揮手,“下次,下次一定寫!泉樓可是我們行事的根基,自然事事都要以泉樓為重!

      “嗯,你這些年將泉樓打理得很好。大哥沒有看錯你,不過你上次寫信來說,有個晴雪樓的組織在與我們?yōu)閿,是嗎??br>
      我點了點頭,神色也不由變得凝重起來,“晴雪樓的陸樓主包括其他人都算不上是出眾,但是他們的二堂主,那是個麻煩角色。他叫杜微,曾經是司馬光的學生。司馬光對他評價很高,說他機敏練達、心智老成,是可造之才。后來不知為何棄文從武,混跡江湖到晴雪樓當了個堂主。大哥,這個人不太好對付!

      “這個人,我也略有耳聞!贝蟾绨欀碱^道:“我總覺得他并不僅僅是個堂主那么簡單,做過司馬的學生,應該和朝堂也有所聯(lián)系!

      我心中一動,問道:“大哥的意思,他很可能是皇后那邊的人?”

      “不排除這種可能,既然他在和泉樓作對,那我們就先安分一段時間,養(yǎng)精蓄銳,最近朝廷已經開始注意到泉樓起來,我們必須比以前的活動更加隱秘。”

      “放心吧,我一定會幫助大哥登上那個位子的!

      皇家的孩子,如果不登上那個位子,就會永遠都生活在被兄弟殺死的恐懼之中。從我選擇扶持大哥坐上這個位置,我便會一直堅持著這條道路。

      “我要見你們府上的鳳靈羽小姐。”我望著門口兩個堪稱是攔路虎的家丁,竭力解釋道:“她是你們福遠鏢局的小姐,我與她在巴陵縣見過,是朋友!

      他們面有疑色地瞧著我,“我們府上是有位鳳小姐,不過現(xiàn)在她不在府上!

      看來今日是無法見到她了,我垂頭喪氣地真準備回去時。

      “你怎么來了?”

      鳳靈羽帶著幾個提著花盆的丫鬟站在了我身后,她看到我臉上似乎多了幾分笑容,“剛剛那個問題有些多余了,我現(xiàn)在覺得在哪里瞧見你都不奇怪了。”

      “鳳姑娘,我今日可是專程來見你的!

      前兩次的見面都是那般匆匆忙忙,沒有來得及與她好好交談,事到如今我只能親自登門拜訪。

      “進來吧,阿威。以后這位趙公子是可以自由進出鳳府的!彼钪T口兩個家丁道,頗有幾分強勢的味道。

      我心中生出幾分疑慮,“你怎么知道我姓趙?”

      “元宵節(jié)那天那位公子喊得那么大聲,想不聽到都很難!彼龓е┻^了三條走廊,停在了開滿鮮花的庭院處,“趙公子這般三番五次地找來,真是令靈羽好生受寵若驚。”

      “實不相瞞,在下可是對鳳姑娘一見傾心!蔽液裰樒ぷ诹送ピ褐醒氲氖噬,對她笑得一臉殷勤,“所以在下可是卯足了勁想要討得靈羽姑娘歡喜!

      她抬起云袖掩住下臉輕笑:“趙晏趙公子,你這一見傾心可真是快,我們也就見過兩次面而已。”

      “雖說只見過兩次,不過在下在見到姑娘第一眼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姑娘了。而且,”我話鋒一轉,“在下也非常好奇究竟是怎樣不長眼的男人居然看不上鳳姑娘,讓姑娘一個人在元宵佳節(jié)那種時候一個人流落在外!

      “你……”她緊緊地盯著我,“為什么你會知道這些?”

      “大概是因為在下很熟悉被拋棄的滋味,你那日回答在下問題的神情我一看便知道。靈羽,”我大著膽子對她直呼其名道:“我知道你并不討厭我,我們兩人其實有很多相似之處,而你之所以喜歡那個人是因為你還沒有碰見我!

      她訝異地望著我,張了張紅唇,仿佛不知道該對我說些什么好。

      “在下并無惡意,如果鳳姑娘討厭在下。只需姑娘一句話,在下便會立刻離開鳳府,從此再也不會來叨擾鳳姑娘片刻,如何?”

      我緊緊地盯著她猶豫不決的臉色,只要她一個動作,我便知道自己還是否有一絲希望。

      她望著我,過了半晌,猶豫著點了點頭。

      我對她露出會心的笑容:“那么,以后在下可是會經常來鳳府叨擾了!

      那一年,大哥從岳州團練使升為秦州防御史。皇上亦賜予我禮部侍郎的職位,遷府至朱雀南街。

      皇上性喜節(jié)儉,禮部的工作十分清閑。我經常在不需要當班的時候去鳳府幫靈羽照顧她的睡蓮,她非常喜歡這些生長在水中的花朵,每年都會從杭州大量購進大批的睡蓮種在湖中。

      因為我去的次數(shù)太過頻繁,連鳳府的仆婦見到我都要議論紛紛。甚至有仆婦告誡靈羽不要上我的當,說我是個整天游手好閑的公子哥,準對她不安好心。

      她將這些瑣事說給我聽時,一邊講一邊幸災樂禍地笑得花枝亂顫。

      不知為何,看到她這般開心的模樣。我反而有些感激那些說我不是的仆婦。

      過了三月后,我向朝廷上書,“娶良家女子鳳氏為妻”。

      一向對我不聞不問的母妃卻對此大為反對。

      “什么?她是鏢師的女兒,江湖草莽。我不允許這門親事!”

      父親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有關于靈羽的文牒,什么話也沒說。對于他這樣的反應,我一點也不意外,從很早開始,我就覺得自己并不是他們的孩子,我與父親永遠只有那么幾句簡單的對話,無論我在外面闖禍亦或是干成大事,他也總是那副淡然的模樣,仿佛我不是他的兒子,只是個陌路人。

      “只要上面同意,沒什么不可以。我這輩子就想娶靈羽一個人,這是孩兒自己的事情,與母妃你無關!

      母妃氣急敗壞地上前甩了我一記耳光,“放肆,誰允許你這樣講話!”

      我側過頭,不顧臉上火辣辣的疼痛,瞪著她一字一句道:“與,你,無,關。”

      “好,你很好。我們將你養(yǎng)到這么大!你居然……”

      “養(yǎng)到這么大?”我聽后,禁不住放聲大笑起來,“母妃,你是說像養(yǎng)牲口一樣每天喂點食物的那種養(yǎng)法就叫做養(yǎng)我嗎?”

      她被我氣得嘴唇哆嗦,將手揚到半空中想要再給我一記耳光。

      我一把握住她的手,冷冷地逼上前說道:“將我放在一邊不聞不問的不是你們兩人嗎,怎么,我現(xiàn)在想要有一個自己的家,你們又在這里推三阻四,就這么見不得我好嗎?”

      “趙晏,放開你母妃。”父王淡淡地說道,眼里卻沒有一絲緊張的意味。仿佛只是例行公事般讓我住手。

      “你不說我也會放手的,畢竟,她還頂了一個母妃的噱頭,不是嗎?”我嘲弄地說道,父王不為所動,他慢吞吞地對我說道:“你想娶什么姑娘,我沒有什么意見。但是這個鳳靈羽,出生的確夠不上做你的正妻,你可以將她當成妾侍娶回來;适沂遣粫鷾仕斈愕恼,不要怪我沒提醒過你!

      他說完,便自顧自地離開。絲毫沒有想過正和母妃爭鋒對峙的我。

      仿佛是印證父親的話一般,我的文書很快便被退了回來。原因正是靈羽的出生,他們不允許她擔任我的正妻。我只得在自己的府邸中宴請了一些平日來往密切的親朋好友,用迎娶正妻的禮節(jié)將靈羽作為妾侍迎娶進府。

      江辰秋等人興奮地揪著我的衣領喝了一晚上的酒,等我回到新房時,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只隱隱約約看見蓋著紅蓋頭的女人靜靜地坐在床沿上,安靜沉默。

      我走過去,掀開她的蓋頭,附在她耳邊半開玩笑道,“這是從哪里來的漂亮姑娘,坐在我的床邊上?”

      “當然是從月亮上來!彼郎惿蟻,輕輕地在我臉頰邊印上一吻。

      我與她之間美好的記憶到此為止。

      “王爺,羅先生已經審問完了!卑⒚勺叩轿疑磉叄蛭覅R報道。

      “哦?”我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桌上的圍棋,和自己對弈得不亦樂乎,“查出她的身份了嗎?”

      羅先生比往常更快一步地走到書房,叩門道:“王爺?”

      “進來吧。”

      我擱下棋盤,問羅先生道:“審問得如何?”

      “回王爺。她是晴雪樓的三堂主澤瞳,潛進王府的目的是為了尋找她師姑鳳靈羽。”

      “不愧是羅先生,今日的報酬待會兒賬房會付給你。”

      羅先生對我拱手作揖道:“王爺客氣了,不過這次的報酬,羅某不敢收!

      我挑眉,“為何?”

      “因為一切都是這個犯人主動交代,并不是羅某的功勞!

      “羅先生這么相信這個犯人所說的話?”

      “是,羅某可以擔保她所言非虛。她是晴雪樓的人,就算是用刑,羅某相信她也不會將刑罰放在眼中。晴雪樓的人任務失敗被抓到后就會自行了斷,不然晴雪樓的玄武堂便會親自出馬解決失敗者!

      “哦?晴雪樓的人一個個都這么守規(guī)矩嗎,阿蒙,我們泉樓可得跟著好好學學,你說是不是?”

      我似笑非笑地對著阿蒙說道,羅先生回我道:“王爺,晴雪樓的殺手都是由杜微訓練!

      “可是他已經死了。”

      “現(xiàn)在由他的關門弟子薛朗風執(zhí)掌白虎堂,訓練晴雪樓的所有殺手!

      薛朗風嗎?聽上去似乎有些耳熟,我寫了一道手令遞給阿蒙,“把這封手令傳給泉樓。還有,”

      我對著正欲離去的阿蒙說道:“告訴他們,如果辦不好,提頭來見!

      “膺王爺,老王妃來了!惫芗以陂T外提醒我道,“老身已經攔不住她……”

      阿蒙和羅先生立刻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我望著門口的身影笑道:“母妃,您來得正是時候呢?”

      “聽說今日有刺客來行刺你!

      “所以母妃你是來看我死了沒有是嗎?”

      盡管被我如此出言譏諷,她還是保持著一貫該有的風度,“母妃是來看看你,你現(xiàn)在是當上王爺?shù)娜肆恕2灰行╋L吹草動就如此驚慌!

      我冷笑了一聲,“那么,母妃此番前來是有何指教?”

      “自己的兒子遇刺,做母親的理當來看望你!

      做母親?多可笑的一句話,我們彼此都很清楚,她從來沒有將我當兒子一樣相處,我也從沒有將她當成母親一樣對待。

      “那母妃現(xiàn)在看也看過了,還有何言。今年的錢,孩兒已經讓管家交給您了!

      她保養(yǎng)得體的臉上乍現(xiàn)出一絲裂紋,“母妃不過是來看看那個想要行刺你的刺客在哪兒……”

      “這一點不勞母妃操心,孩兒已經請了人過來審問她,相信不久之后便會有結果!蔽颐Σ坏卮驍嗔怂,喚來了管家,“如今膺王府上并不算安生,還請母后好好待在西廂不要隨意走動。不然孩兒可不會保證這個刺客不會有別的同伙潛藏在王府的角落!

      她恨恨地瞪視著我,“趙晏!”

      “誠如母妃剛剛所講,我現(xiàn)在也是當上王爺?shù)娜,母妃理應當不這么對我直呼其名!蔽铱涂蜌鈿獾貙⑺埩顺鋈,“還請母妃以后要牢記這一點!

      阿蒙和羅先生從黑暗中隱隱綽綽地現(xiàn)出身形來,我問道:“抓到奸細了嗎?”

      “抓到了,回王爺,剛剛安插在奴仆中的眼線來報說,奸細是伙房里的一個婢女,今晚是她給老王妃通風報信的。”

      我沉吟了一會兒,又問道:“阿蒙,最近可有人給我送過馬?”

      “回王爺,前兩個月曹太后的侄子送給您一匹烏蹄馬,不過因為它性情暴躁,所以一直關在馬房中!

      “明天讓她去給我牽馬,然后她就由你處理了。阿蒙,平素無論是與她結怨或是交好的,你都去查一遍,我的王府可容不下這些蟲子!

      羅先生突然說道:“那這個婢女的家人該如何處置?”

      “這也交給阿蒙處理,他跟了我很多年,這些事情他辦起來已經很熟了!蔽彝⒚傻,“你知道該怎么做嗎?”

      “阿蒙知道!

      “那你先去吧!

      我看了一眼站在我身旁的羅先生,笑道:“若是往常,先生早就結了賬一走了之,今日倒是待得夠久!

      羅先生靜靜地站在原地,許久,才對我說道:“羅某只是想提醒小王爺一句!

      “什么?”

      “請王爺不要小看薛朗風!

      我微微瞇起眼睛看著他,“我知道了。”

      薛朗風比料想中來得還要早,當阿蒙告訴我晴雪樓的薛堂主前來時,才離我們抓到澤瞳過去了兩天而已。

      “主子,薛堂主已經在前廳中候著了!

      “知道了!蔽彝郎系奈碾海Φ溃骸拔以詾槎盼諅什么樣三頭六臂的弟子,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我望著那兩位站在前廳中的年輕人,客客氣氣地笑道:“晴雪樓的二堂主,稀客,稀客。坐!”

      “無事不登三寶殿,薛某今日來這里是有要事要辦。”那位身形略高的似乎是薛朗風,他仔細地看了一番我的臉色,悄聲道:“這要事就是來給膺王爺望聞問切。”

      我朗聲大笑起來,“小王可還真不知道晴雪樓除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還會給人看病!

      “郎風雖不能稱得上是杏林醫(yī)仙,倒也能為王爺解解小病小痛!毖曙L似乎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急躁,淡淡地笑了一下,“想必王爺最近,在為一個叫做靈羽的人而寢食難安吧!”

      那種強烈想要殺死他的意愿猛然在我心中躥起,我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殺意,若無其事地談笑道:“小王自認為晴雪樓二堂主是個聰明人,還犯不著拿些過去的人說事,怎么?”

      我慢慢道出了自己的殺手锏,“晴雪樓的二堂主想要把你的小師妹或者說不是小師妹的人領回去?”

      薛朗風的底子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以調查,他是多年前我與大哥聯(lián)手除掉的薛函的遺腹子,虧得我記性不錯,想起這個以前沒有根除干凈的禍害。

      我不動聲色地看著臉色逐漸變得沉郁的薛郎風,低聲笑道:“二堂主,若是想要拿人直接來小王這里拿好了,你們這些江湖莽夫不配提靈羽的名字!…”

      “王爺教訓的是,這次確實是在下教導無方。不過關心則亂,澤瞳要不是擔心自己的師姑,也不會做出如此莽撞的行為。”

      “哦?二堂主的師妹一個莽撞就要犯得上拿劍對著本王?”我忍不住挑起眉毛,冷然指責道,“這可不是個好習慣,薛郎風!

      站在薛朗風身邊的年輕人突然開口插嘴,“王爺,”

      “住口,主子講話。什么時候輪得到你這個下人插嘴!”薛郎風突然回過頭一反常態(tài)的怒斥了這個年輕人,隨后又歉然地對我拱手道:“你看,薛某一向不苛責下人。導致他們在外面沒規(guī)沒矩,王爺海涵!

      我揮了揮手:“無妨!

      “既然王爺能原諒在下的教導不力,是否也能將在下教導不力的師妹交還給在下?”

      真是打得一手如意好算盤,我眼風一轉,笑罵道:“二堂主真是說笑,這兩件事怎么能混為一談呢?”

      “膺王爺,莫非您以為澤瞳在您府上,就能將靈羽師姑找回來嗎?”

      我猛地一怔,隨即用狠厲的目光瞪著他:“莫要在本王面前放肆!薛郎風,你還沒資格在本王面前說三道四。”

      “薛某怎么敢如此放肆,薛某開始不是說了嗎,此次前來是要解決王爺?shù)男〔⌒⊥!毖娠L吩咐著他身邊的年輕人,“把東西拿來!

      一支玉笛放在了我面前的矮桌上,薛郎風說道:“靈羽師姑已經去了關外,行蹤不定。她在離開晴雪樓的時候依規(guī)矩廢盡武功和手筋腳筋,現(xiàn)在的她怕是連一桶水都無法提起了!

      我緊緊地盯著那柄玉笛,咬牙切齒道:“薛郎風,本王說了。不要在我面前放肆!”

      “靈羽師姑照會小侄什么都不要告訴王爺!毖娠L冷然地將玉簫收了回去,“既然王爺不想要,薛某也不會強求王爺收下。”

      “薛某之所以告訴王爺這件事,是因為靈羽師姑在心中還對你存有一線希望,不過在薛某看來,她已經失望太多次,也不差王爺您這一次!

      “住口!”

      “王爺,不好了!卑⒚苫呕艔垙埖貨_了進來,見到我身邊的客人,忙行了禮后匆匆忙忙地在我耳邊悄聲匯報。“王爺,不好了。那個刺客,被人救出去了!

      薛郎風以扇遮面,在一旁靜靜地瞧著我愈發(fā)愈冷淡的臉色。

      “二堂主真是好本事,原來在和小王玩聲東擊西!蔽衣犕陞R報后索性也懶得再裝傻,冷笑著睨向薛郎風,“晴雪樓真是人才輩出,居然能在本王的大牢中劫人。你又何必來同我商談?”

      “王爺,薛某今日就帶了一個人!毖娠L言不慌不忙地向我辯解道:“而且薛某是誠心想要和王爺談判,若是要上門劫人,何必如此大費周折!

      “既然王爺執(zhí)意如此,那薛郎風只好先行告退了。凌!”

      跟隨薛朗風的隨從放出手中的迷煙,兩人隨即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你以為你們能逃得出這里嗎!”我迅速從迷煙中沖了出去,高聲喊道。

      迎面而來的是一管玉笛,不知為何,我鬼使神差地掠身上前接住了它。

      “這才是真正的聲東擊西!毖娠L意味深長地望著驚慌失措的我,帶著他的隨從躍上了膺王府的大門,只留下一串高聲大笑:“告辭了,膺王爺!”

      阿蒙追了上來,問我道:“王爺,要追上去嗎?”

      “讓手下的人做做樣子,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蔽曳愿腊⒚傻溃骸白屘阶尤ト獾拿總村落里探查,尤其是生活需要人照料的女子。”

      “是!

      我望著那柄玉笛,將它收入袖籠中放好。

      這柄玉笛是靈羽從我身邊離開時唯一帶走的東西,現(xiàn)在它又一次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如同做夢一般。

      若不是這個女刺客的出現(xiàn)與這柄玉笛,我會以為和靈羽的生活是一場夢。

      “你又在吹些什么,剛走進門就聽到你在這里吹笛了!

      我趁靈羽不備時,悄悄地抽走她手中的曲譜,翻看了一下,“<章臺柳>?”

      她有些生氣地從我手中奪過來,斜睨了我一眼,“哎呀,你真是討厭,不許亂翻。我這還沒練好呢!”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賠笑著坐在了她身邊說道:“我的靈羽不用練都吹得很好了。來,吹給我聽聽。”

      “凡夫俗子,你又不懂這曲子。怎會知道我吹得好不好聽!”她皺著眉在我身邊嗅了嗅,“怎么又喝酒了?現(xiàn)在什么點,你怎么能天天這么喝!”

      我抖了抖衣服,故作訝異道:“真的有味道嗎,就晌午那么一點點酒還有味道?”

      “切,”她望著我裝模作樣的腔調忍不住笑了起來,推了我一把,“真假!”

      “是,還是夫人最聰明。慧眼如炬,”我瞧了一眼她手中的笛子,問道:“這是你的笛子,我怎么沒瞧見過?”

      “這是從娘家?guī)淼牡炎,今天找到了,閑來無事吹了玩玩!彼皖^撫摸著這柄玉笛,愛不釋手的模樣。

      我笑了笑,“是嗎?那等你練完了之后吹給我聽聽吧!”

      她皺眉,“怎么,今日又不在家里用飯了?”

      “大哥和幾位今年的進士約好了一起在宣德樓……”

      “不許你去,”她氣沖沖地對我說道:“我一個月只能和你一起用三次飯,你在宮里當值也就算了。憑什么剩下來的時間也要和那些人攪合在一起!”

      我哭笑道:“靈羽,我也不想去?蛇@是官場上必要的應酬,你也是知道的,況且我也曉得你不喜歡那些場合……”

      “豈止是不喜歡,簡直是討厭透了!”她氣鼓鼓地向我數(shù)落道:“那里的人真是一個賽一個討厭!”

      “是是是,他們最討厭。我也討厭他們,可是我也沒有辦法!蔽覠o奈地嘆氣道:“只要我頂著這個膺王的名號一天,就得和這些人多來往一天。要不,我去把今天的晚宴推了吧!”

      “算了,看在你這么可憐的份上,你就去吧。”她放軟了語氣,“明天不許去。”

      我笑瞇瞇地轉移了話題,“這首<章臺柳>瞧著挺熟,誰寫的?”

      “你可真是個粗人,這是韓翃的詞!彼鴺纷V不滿地對我撅起了嘴,“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我當然知道這個叫做韓翃的詩人,他與自己的妻子柳氏在安史之亂中失散多年后,才在長安見到了已被他人掠去的柳氏,心灰意冷之下寫了試探柳氏的詩詞《章臺柳》,柳氏接到這首詞后既是傷心又是難過,回贈了他一首《柳枝詞》。

      雖然我明白這典故,但我仍想聽她給我講述這個典故。

      我喜歡聽她說話。

      “然后就有了這首詞,喂,趙晏,你到底在不在聽我說話?”

      “當然在聽,我只是不太喜歡這個韓翃,”我漫不經心地翻看著那本樂譜,“雖說詞寫得不錯,不過在我眼里,他就是個沒種的男人。”

      靈羽板起臉看著我,“趙晏!”

      “我錯了,不該那么講!蔽屹r笑道:“等你會了,我一定回來聽你吹這首曲子!

      遠遠的,軒逸已經走了過來,我向他使了個眼色,他立刻會意地退到了一邊。

      “是你大哥來催你了嗎?”靈羽已經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問我道。

      我勉強笑了下,起身說道:“恐怕不是,你等我下,我去去就來!

      軒逸見我出來后,立刻對我匯報道:“泉樓那邊被人端了場子!

      “是晴雪樓的人干的?”

      在我意料之中的,軒逸點了點頭,“正是!

      “而且還是那個麻煩的杜微干的!

      軒逸略微尷尬地點了點頭,“主子說得沒錯。”

      “這個老癟三,一天不和我們作對,他就悶得慌是不是!”我忍不住罵道,“現(xiàn)在人伢子那邊已經不向我們提供人了嗎?”

      “這一帶的人伢子都不再向我們提供孩子了,如果不再制止晴雪樓的人,我們很快就沒有……”

      我揮手制止了他,“不用說了,我知道了。這件事情不要過分張揚,晴雪樓這件事情我去處理。你去告訴大哥,今天我不去宣德樓了,泉樓有急事。”

      “是,主子。”

      不遠處,靈羽已經向我這邊多看了兩眼,我對她露出一抹若無其事的笑容。

      “你先去向大哥匯報這件事情,稍后我們在泉樓議事廳見。”

      我向靈羽走過去,對她道:“我先出去了,很晚才會回來。你不用等我!

      她靜靜地看著我,就在我以為她又要與我鬧別扭之時,她才笑道:“我知道了!

      “晴雪樓最近是越來越放肆了,不光在殺手這一行和我們搶人,就連鏢局、妓院、當鋪、賭坊都在和我們搶生意。”泉樓的兩位分堂主朱天與白鷺一一向我匯報道:“泉樓最近一直被晴雪樓壓制著。”

      我看著面前一份份劃著紅色印記的賬冊,面色陰沉道:“怎么回事,難不成我泉樓都是些廢物,連個晴雪樓都對付不了?”

      “晴雪樓最近突然間有了大筆資金,無論是買賣還是收價方面都比我們高!避幰輰ξ艺f道:“這些資金的來源都是來源于……”

      “杜微?”

      “不是,是晴雪樓的第七分堂!

      我皺眉道:“晴雪樓據(jù)我所知只有六個分堂,什么時候多出第七個?”

      “不,這是五年前他們剛出現(xiàn)的一個分堂。和其他幾個分堂不同,經營的都是正經生意,”

      “哼,”我冷笑一聲,“怕不光是經營的正經生意,順便把那些臟錢也混在里面洗干凈了!

      議事堂的門緩緩地打開,大哥正往里面走了進來。

      我吩咐朱天和白鷺兩人退下,“大哥!

      “怎么,遇上麻煩了?”大哥看著桌上的幾分交易單問我道:“很棘手?”

      我苦笑了一聲,“皇后那邊的動靜越來越大了,如果再不制止泉樓真怕是要沒有出頭之日了。大哥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宣德樓那些新進士呢?”

      “已經散場了。一聽到你這里有情況,我便過來了!贝蟾缒闷鹞颐媲暗馁~冊一本本翻看著,“泉樓最近不太好?”

      我看了一眼軒逸,他面無表情地對上了我的目光,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是不大好,晴雪樓最近有了大筆來路不明的錢!

      “要我?guī)湍銘吨鴨??br>
      “不,”我開口拒絕道:“大哥你在明,我在暗。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暴露你和泉樓的關系。我反正只是個身居禮部的散人,多花點心思在泉樓上也沒有關系!

      大哥寬容大度地笑了笑,“沒有關系,既然皇后那邊都多派了人手。我當然也要多加些……”

      “不,也許有件事情大哥你能幫忙!蔽彝蝗幌肫鹆艘粋主意,“向皇上申請,清查京城的錢莊和鏢局。”

      大哥有些詫異道:“這,突然就要清查。不大好吧?”

      “我會讓人做假銀子混到這些錢莊里,在汴京弄大風聲之后,你便向皇上申請要調查京城的錢莊和鏢局。”

      “這樣一來,泉樓也會受到影響。”

      “不會,因為泉樓不會被查到!蔽曳愿儡幰莸溃骸案嬖V朱天與白鷺,從今天起泉樓所有的人撤離汴京!

      大哥問道:“那么我何時便可以向皇上申請?”

      “五日。”我想了一會兒回答他道:“我手里的那批巧匠,他們造假官銀的技術很好。造出這些官銀需要幾天,混到晴雪樓的賭坊里只需要半日。時機一到,大哥你就向皇上申請讓大理寺調查官銀之事便可。”

      他略微沉吟道:“阿晏,你有沒有想過一點?”

      “什么?”

      “晴雪樓的杜微也會想到這一點!

      “當然想過。不過,大哥,我想要的可并不是晴雪樓的露餡!蔽椅⒄瑥投掷淙坏溃骸拔乙氖撬臍!

      “等朝廷一開始翻查這些錢莊和鏢局時,晴雪樓必然會將它的資金安排到妥當?shù)牡胤!蔽夷﹃~本上的花紋,笑道:“它不是有很多錢嗎,我倒要看看是這些錢好用,還是大理寺卿鐵面無私的包大人好用!”

      大哥輕笑了一聲,“原來阿晏想讓他來調查,這個人確實是油鹽不進。不過,他可是一把能用的好刀,若是跟著這些官銀查到我們這里來……”

      “等他查到這里,就會發(fā)現(xiàn)泉樓只留下了一堆空殼!蔽覍①~冊丟進了火盆之中,看著火焰一寸寸舔上宣紙的邊緣!岸言谘矍暗拇蠊P銀錢和虛無縹緲的官銀制造者比起來,你覺得他會先選擇查辦哪個人?”

      大哥了然道:“自然是來源可疑的銀錢!

      “這就是以民為天的好清官和我的區(qū)別!蔽遗牧伺氖稚系乃榧埿,自嘲道:“換做是我,自然會和擁有大筆銀錢的人談好賄賂的價錢,安置妥當后,再來查辦官銀的制造者。而包的人——,哈哈、哈、哈——大哥,我先回去了。五日后等我的消息吧!”

      他有些詫異道:“這么快就回去嗎?”

      我苦笑道,“沒辦法,靈羽已經為了我天天晚歸和我在鬧脾氣了!

      “這個鳳靈羽這么管著你倒也是不錯,不過……”大哥想了一下后,對我說道:“只可惜她到現(xiàn)在都沒有為你生下一個兒子。”

      “仲針今年已經六歲了吧。”我想起大哥的長子仲針今年也已經要到去學堂的年齡了。

      “嗯,這個孩子比當年的你還要好斗。”大哥似乎頗為頭疼的模樣,向我抱怨道:“而且脾氣很倔,總不聽大人的話。”

      我有些不服氣道:“你也就比我大了一歲,而且那時候大哥你可比誰都心眼多!

      “快滾回你的膺王府去吧。”大哥笑罵道:“仲針在學堂里還要你多加照應著呢。”

      “好,我會幫你看著他的。”

      從泉樓離開后,我轉腳便去了人販子市場。

      我停在了市場最熱鬧的南角一帶,這里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從塞外運到中原來的,比一般難民的孩子要身強力壯些,同樣的,價格也會往上多翻幾倍。

      “這位爺,一看您就是大主。怎么樣,我這里的奴隸可都是從遼族那邊過來的,你看看這牙口,可不是那些難民小癟三能比得上的!”

      瞧著那個賣孩子的人伢子,我禁不住有些想笑。

      他叫瘸狗,在販孩子方面很有一套。以前他販給泉樓孩子的時候,曾在暗處瞧見他兩眼。我蹲下身來,看著那些插著稻草的孩子,左挑右選了一番后對著瘸狗說道,“你這里的孩子不怎么樣啊。”

      瘸狗立刻跳腳道:“這位爺。您不買我的東西也不要亂說我的貨!”

      我冷笑道:“帶我去你的后倉。”

      他猶豫了起來,“這位爺,那后倉的貨可都是有大人物定下來的,俺可不能得罪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姓杜吧?”我試探道。

      瘸狗立刻如同抖糠般顫栗起來,“請問你,您是哪位?”

      我會心地笑了起來,“鄙人姓陸!

      “原來是晴雪樓的陸樓……”

      我制止了他的話頭,“隔墻有耳!

      瘸狗心領神會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請大人隨小的來后倉!

      后倉比想象中的還要寬敞,案幾上堆滿了藥品,食物和清水。比起放在前攤上的那些貨物,后倉里奴隸的待遇要好上很多。

      我笑道:“瘸狗,你倒是挺會經營這門生意。很上心!”

      “樓主過獎了,小的也就只能靠這門吃飯了!比彻酚懞玫乜粗,“不知樓主對小的這里的貨色還滿不滿意?”

      我粗略地看了下后倉里的孩子,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被鐵鏈緊緊鎖住的孩子,禁不住問道:“這個是……”

      瘸狗看到他立刻露出一副心痛的表情,對我哭訴道:“這個孩子,可真是我看走眼了。本來我瞧著他身強力壯的,沒想到賣給人家之后,全都被退了回來!

      “為什么?”

      “他是從遼族過來的,雖然天生奇力,但每次都會把別人家欺負他的奴仆打個半死。所以總是賣不出去,大人您瞧,我為了不讓他傷害別的奴隸,只能用鐵鏈子來捆住他!

      我起了好奇之心,走到近處看了一眼,果真如同瘸狗所說,這個孩子被五根成年男子手腕粗的鎖鏈緊緊地捆住,即使是這樣,他依舊若無其事地抬起手拿著身旁案幾上的食物吃了起來。

      看到我走近,他抬起頭警覺地看了我一眼,緊緊地抓著手里的食物。

      “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著我,嘴里還不停地咬著食物,含糊不清地回答我道:“林勤德勒!

      我笑了起來,“啊,是草原上的小王者啊!

      他睜大了眼睛看著我,“你懂我們遼族的語言?”

      “略微懂一點。”我碰了碰他身上的鎖鏈,問他道:“這些東西重嗎?”

      “不重,”他無所謂地對我搖了搖頭道:“這些東西根本算不上什么!”

      “你要跟著我走嗎?”我問道!傲智诘吕?”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他猶豫道,“可,每次我都會把……”

      “不用害怕,”我不顧瘸狗的阻撓,將他身上的鎖鏈一層接著一層地除下,“你跟著我走吧,我是不會像之前的主人那樣趕走你的!

      “大人,這……”

      “瘸狗,這個孩子要多少錢?”

      瘸狗向我賠笑道:“瘸狗怎么敢向大人要錢呢?這個孩子就當是送給大人的……”

      我扔給他十兩銀子,“算是賞給你的!

      他滿心歡喜地接了過來,連連道謝:“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小的真是三生有幸,遇到了大人您這樣的……”

      “你收下了這銀子,就代表你必須要……”我對他做了一個封口的動作,詭譎地笑道:“這個孩子我?guī)ё叩氖虑槟悴辉S向任何人透露,記住,”

      “任何人都不能告訴!”

      他點頭如搗蒜,連連答應道:“小的記住了,小的一定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guī)е智诘吕粘隽巳素溩邮袌龊,我便對他說道:“林勤德勒,既然你到了中原,就不能叫以前的名字了。以后我就叫你阿蒙,明白了嗎?”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問我道:“大人,你會拿鎖鏈捆我嗎?”

      “不會的,阿蒙。因為我會送你去別的地方,等你從那里回來,你就會變成我的護衛(wèi)!

      我?guī)е⒚梢黄鸹氐礁泻螅銊邮謱懶沤o工匠和泉樓的碧落堂主。

      靈羽敲門進來時,我慌忙將幾本書冊堆在了信紙周圍,應聲道:“進來!”

      “怎么回來也不告訴我一聲?”她有些疑惑地望著我,問道:“那個小孩你是從哪里帶回來的?”

      “路上遇到的!蔽液滢o地回答道:“你用過飯了嗎?”

      她嫣然一笑,“用過了,你可不要和我牽扯話題,那個孩子哪兒來的?”

      “我看他筋骨不錯,將來可以接任當府上的護衛(wèi),所以就把他買了回來!蔽也坏靡涯贸鲋霸诼飞蠝蕚浜玫恼f辭。

      “是嗎?”她對我放在案桌上的書本起了興趣,“你在看書?真是難得,給我瞧瞧是什么……”

      我一把將書和信紙卷在一起扔到了角落里,“沒什么,是些沒用的書。我準備扔掉了。你找我什么事?”

      “這樣啊,”她雖然有些疑惑我的舉動,卻沒有對我多說些什么,“清明快要到了,我想先去鏢局給祖墳上香!

      “嗯,去吧!

      “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嗎?”

      我有些怔忪,拒絕道:“靈羽,我怕是抽不出空來,最近……”

      “趙晏,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事?”她突然問我道。

      “沒什么,只是節(jié)日一到,我們禮部總是特別忙的!蔽矣行┬奶摰卮鸬溃澳闳プ尮芗医o我備點夜宵好嗎,我今日還沒用飯!

      她點了點頭,對我說道:“我先出去了,你早些休息!

      “嗯,有勞你掛心了!

      待到她出門完全聽不到腳步聲之后,我才略微松了口氣,將剛剛扔掉的信紙撿了回來。

      和靈羽成婚已近五年,雖然她從來沒有計較過我的晚歸,但我心中總隱隱有些不安。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她,自己一直在外面干什么;也從來沒有在她面前,顯露過自己最真實的模樣。

      這些年來我與大哥利用泉樓做了不少事情,雖是不能啟齒,卻是大哥能當上皇嗣的必要之為。我并不期待靈羽能理解我的行為,只希望她在得知這一切的時候不要用蔑視的目光看著我。

      仲針被送來學堂后,每天都會待在禮部一會兒,然后再由我送回濮王府上。

      這一天,他有些猶猶豫豫地站在我身邊,訥訥道:“四叔,我有話和你說!

      “什么事,功課寫不出來了?還是被先生罵了?”

      他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周圍,悄悄附在我耳邊道:“今天我去看皇祖母,她身邊的宮女在說你!

      我來了興趣,“哦?她們說我什么?”

      “她們說四叔你不是膺王的兒子,是被抱來的!

      我頓時變了臉色,問他道:“這件事情還有別人知道嗎?”

      仲針搖頭道,“沒有,就只有皇祖母身邊的三個宮女在說。”

      “仲針,你先跟著軒逸叔叔回家去。四叔今天就不送你回家了!

      軒逸帶著仲針走后,我立刻去了大理寺卿,顧不得向周圍的官員行禮,一路闖進了大哥的公房。

      門被我大力推開,兩個暗衛(wèi)圍了上來,看見是我,立刻低頭向我行禮:“膺王爺!

      我望著正在批閱文牒的大哥,一字一句地說道:“大哥,這一次,你一定要幫我!

      “怎么了?”

      “有人說我不是膺王的兒子,是不是真的?”

      大哥看著我,對著身邊的暗衛(wèi)吩咐道:“你們出去,我和膺王有事要商量!

      我迫不及待地問他道:“大哥,你一定知道些什么的!”

      他嘆了口氣,說道:“你的事情,我當年聽父親提起過。膺王似乎對自己的王妃不是很滿意,所以王妃生孩子的時候就回了自己娘家,據(jù)說膺王有了私生子,想要借此掉包嬰兒。但是當時王妃的府上也有別的婦人生了孩子,然后掉包的時候三個嬰兒大概是牽扯在一起,已經分不清楚誰是真正的小王爺。”

      “這件事情并不是很光彩,所以也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道。膺王與濮王一向交好,所以叮囑我們千萬不可聲張!

      “可是皇后已經知道了!”我焦急地對大哥說道:“大哥,請你幫我這次忙!

      他定定地望著我,對我說道:“給我點時間,我會幫你查清楚的。”

      三日后,大哥找到了我,對我說道:“我?guī)闳ヒ娬娴男⊥鯛。?br>
      “就是這里,現(xiàn)在他叫做元緒,去年娶了街上一個殺豬匠的女兒,生了兩個孩子。”過了半月后,大哥帶著我來到了開封城外的一個小村落里,指著一個剛走回自家院子里清洗著滿腳泥巴的青年對我說道。

      我遠遠地站在那個破舊的茅草屋前,看著原本該是我現(xiàn)在這個地位的人。

      他似乎是因為長期在外勞作,一身皮膚曬得焦黑。身材也因為營養(yǎng)不良顯得干癟瘦小。不似京城的那些王侯公子,個個面若白玉,身段修長。那雙泡在水里的雙腳上滿是皸裂的紋路,里面全是黑色的泥土與草屑。

      我望著那個站在自家破舊小院中忙里忙外的青年,久久不能言語。

      這個人就是讓我夜不能寐,甚至想要殺掉的小王爺?

      竟是以這般可憐模樣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

      “看上去很微不足道的一個人,是不是?”站在一旁的大哥問我道:“你要過去談談嗎?”

      “罷了,我們也沒什么可說的!蔽覔u了搖頭,示意大哥與我一起離開。

      這不是我想要的見面。

      我原本以為會取代這個位置的人會是個驚艷決絕的才子,亦或是老成穩(wěn)重的男人。

      而不是這樣一個老實巴交,甚至連大字也識不得兩個的農民漢。

      “兩位,可是需要些水喝?”

      未等我來得及離開,我的兄弟早已經三步并作兩步從他破舊的院中走到我面前,張開嘴對著我們笑道:“兩位站在我家門口許久,一定是迷路了吧。咱們村的路是不大好走,待會兒我讓小兒帶你們出村吧。”

      那張被我一直躲閃著不想見到的臉龐突然就這樣毫無遮攔地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還帶著憨厚不已的笑容,我被他突如其來的熱情好客給愣在了原地,半晌沒有言語。

      直到大哥拽著我的衣袖搖了兩下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只得訥訥道:“我與家兄是識不得路了,勞煩了。”

      “我們村的路是不太好走,兩位請進吧!彼斐鍪謥恚胍覀冞M去,卻又像觸碰到什么般畏縮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剛做完農活回來,手上不干凈。兩位公子隨意坐吧,我去給你們端些水來!

      說完他便徑自走進屋子里去給我們取水,唯獨剩下兩個玩泥巴的小孩坐在院子里好奇地看著我與大哥。伸出沾滿黑泥的小手想要摸我們腰帶上的玉佩。

      我看著他們滿是泥濘的小手,禁不住將腰間的玉佩摘了下來,順手丟給了他們。“喜歡嗎?”、

      幾個孩子歡天喜地地接了過來,互相在手里傳著玩來玩去。

      “呔,你們怎么能亂拿大人的東西呢!”從屋里拿著水碗出來的元緒立刻上前制止了兩個小孩的行為,“快把東西還給人家!

      “不用還了,就當我送給他的!蔽彝谱璧溃骸拔仪浦麄兛蓯。”

      “還不快謝謝大人。”元緒催促著自己的孩子對我道謝,幾個孩子勉為其難地低頭向我道謝,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幾個人坐在庭院中聊了一會兒后,元緒的妻子便罵罵咧咧地從外面回來,見到有客人在便不好意思地回了里屋。我有些憐憫地看著這個本該是我現(xiàn)在這個地位的男人,我覺得他過得并不幸福。

      “兩位順著這條道走便能回到汴京了。”

      “那,我與大哥也要告辭了。多謝元兄,后會有期!

      元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兩位客氣了,能見到兩位是小的福氣。談不上什么好好招待,兩位有空請常來!

      與元緒告別后,大哥忙不迭地拉著我上了馬車,迫不及待地問我道:“要殺掉他嗎?”

      我一想起元緒那枯黃干瘦的手還有那卑躬屈膝的笑臉禁不住后怕起來,“大哥,如果,如果讓朝廷的那些人查到我不是皇室的人。他們會……”

      “那到時候我們就殺了他,還是說,你現(xiàn)在就想殺了他?”

      “可,”我猶豫了起來,“大哥,這樣做不好,他畢竟才是你真正的兄弟!

      “他不過是個頂著血親名分的弟弟而已,和我并沒有什么交情!贝蟾绾敛华q豫地打斷我的話,“我只知道這十多年來和我一起同甘共苦的兄弟是阿晏你,至于他,是死是活與我何干!”

      “大哥此番恩德,阿晏會銘記于心!蔽揖o緊地拽住他的手,生怕一松開就會失去我現(xiàn)在的所有。

      幸虧他還是我的大哥,我曾在大哥還沒有找到元緒前,就設想過如果我被發(fā)現(xiàn)不是皇室的孩子,我還會擁有什么?

      無論是泉樓還是膺王的名號,皇家的俸祿甚至是靈羽,都不可能為我所有了。

      “回去我就會把那幾個宮女處理掉,放心。記得嗎?當年你在宮中與我結義,認定我是你這輩子的大哥。那么這件事情,大哥就不會坐視不管的!

      我一愣,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么久遠的事情。

      那個時候在學堂上學的都是皇族權貴的子弟,大多是喜歡拉幫結派的。能利用的人,與自己家族敵對的人,能聯(lián)姻的人……在學堂里所坐的座位都代表著自己所屬的派系,那時候的我在學堂中無依無靠,不懂得什么叫做結交。

      是大哥接受皇上的命令帶著年幼的我,教我如何適應這個皇宮,如何應對周圍的各色人物。那時的我年少氣盛,與大哥結義,雖然他在家族里排行老三,卻總是尊稱他為大哥。

      “有勞大哥了,今日我先回去了。過幾日官銀應該會造好,時機一到,我會讓軒逸來通知你!闭f完我便下了馬車。

      “趙晏,”大哥喊住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但他卻什么也沒有多說:“沒事,你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

      回了王府后,我喚了靈羽,下人卻告訴我她已經回娘家去了。

      我這才想起她昨天已經和我說過自己要回娘家祭拜祖墳的事情,便一個人回了書房將自己鎖在里面。

      從很早以前,我便不明白自己的父母為何對自己那么冷淡,便天真地認為是我太過平凡或者是別的什么原因,然后一味的去努力,卻依然沒有什么改變。

      原來從一開始,自己就是個玩笑。

      我拿起手邊那份關于元緒的諜報,將它慢慢地揉成團后,緊緊地握住。

      “軒逸,”我開口喚道:“你在的吧?”

      “王爺有何吩咐?”

      “通知我大哥,明日就可行動。”

      帶著假官銀的人很快混進了晴雪樓名下的賭坊,大筆大筆地輸?shù)羰种兴鶐У你y錢。

      大哥趁機向皇上提交出徹查城內的假官銀之事,皇上稱贊他關心民情,立刻批準大理寺卿查辦此事。

      但即使是這樣迅捷地派出人馬搜查,晴雪樓的人還是迅速地聞風而散,等到大理寺卿的人趕到之時,卻只抓到了幾個錢莊的小嘍啰。

      安插在晴雪樓各個分堂的人來報說晴雪樓的人并未有太大的動作。

      一切仿佛都被晴雪樓先洞察了般,無論大理寺卿的人如何調查,他們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所有的錢莊與鏢局只余下一些爛帳本和人走樓空的倉房。

      皇上大為震怒,下令大理寺卿徹底清查此案。

      我眉頭緊鎖地看著晴雪樓旗下一家已經被清空的布莊,地下散落著裝了幾枚銅錢的箱子,顯然主要的人物早已逃散。

      軒逸走到我身邊對我說道:“王爺,濮王找你!

      “告訴他,我待會兒就到!

      “可是,王爺……”

      大哥已經出現(xiàn)在了布莊門口,命令我道:“阿晏,你過來。”

      我有些疑惑地跟著他回到泉樓,“怎么,出什么事了?”

      大哥清散了所有暗衛(wèi),甚至連軒逸也趕了出去。他匆匆問我道:“阿晏,我問你一件事。你對鳳靈羽了解多少?”

      我被問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她是京城福遠鏢局的人,當初都是查過背景的人……”

      “她根本不是什么鏢師的女兒,那個鏢師的女兒早就失蹤了。她不過是個晴雪樓派去頂替上去的傀儡,晴雪樓的七堂主就是你的鳳靈羽。”

      我愣住,好半天才開口干笑道:“大哥,你在說什么?”

      “我們都被那個賤人蒙在鼓里了,”大哥近乎咆哮地對我控訴著她的行徑,“她是晴雪樓的人,阿晏,從她嫁給你的那一刻起一切都被他們算計好了!”

      他是在說靈羽嗎?我怔怔地看著他,“你是在說鳳靈羽?”

      “她不叫鳳靈羽,她的本名叫什么已經不重要了!”大哥一把抓住渾渾噩噩的我左右搖晃道,“阿晏,她的舅舅也就是杜微,她的師兄薛朗風都是晴雪樓的骨干。昨日我們從晴雪樓的分堂里抓來的俘虜已經什么都交代清楚了!

      “這不可能!”我朝他大喊道:“她不會是晴雪樓的人,如果她是晴雪樓的人,那我一早……”

      我猛然愣住,回想起見到靈羽的每一個片段。

      初來汴京的她在小巷中靈活地穿梭,巧妙地隱藏行蹤;出人意料的身手和世故的心態(tài),在我即將要完成這番打垮晴雪樓的大業(yè)前的離去,以前的她從未在清明回過自己的老家。

      這樣明顯的可疑之處我全然沒有察覺道,甚至還傻兮兮地將這樣甚是可疑的她娶回了府上。

      清明節(jié)那一日,我推掉了所有的應酬,甚至連下人都放了回去,獨坐在府中靜靜地等著她的到來。

      “林管家,今日怎么不見有門童守在外面?”

      遠遠地,傳來她歡快的聲音。我走到門外,對她說道:“進來吧。”

      她有些驚訝,“你怎么今日在家?”

      我冷笑道:“為什么我不能在?”

      “今日,你不應該在皇宮忙著……”

      “然后你就可以趁機回府,看看我的書房是嗎?”我望著她漸漸變得慘白的面孔,問道:“沒想到我這個時候會在府上,很吃驚嗎?晴雪樓的七堂主,杜微的師妹?無論哪個名頭都不小。 

      她惶恐道:“趙晏,我沒有背叛過你。”

      “不,你不需要背叛我。你只需要向你的師兄聊聊我平時說的話,見過的人。憑著他那顆聰明的腦袋,自然會想出我下一步想要干什么?他很了不起,不是嗎?也難怪你會喜歡他,他確實是很聰明!

      “不是這樣的,趙晏。我現(xiàn)在沒有再去找?guī)熜帧彼蝗惑@覺自己的失言,訥訥地張著紅唇,一抿一合不知想要說些什么。

      我笑得一臉漫不經心,“鳳靈羽,我怎么著也睡了你五年。就當給你次渡夜資,你要自己走還是我趕你走?”

      “這些都是誤會,你聽我解釋,趙晏!”

      她急急地撲上來,拽著我的手臂。我厭惡地揮開了她,冷眼望著她癱坐在地上一副可憐的模樣。

      都到這時候還想用懷柔政策嗎?未免太輕視我了。

      “你現(xiàn)在不需要裝柔弱了,鳳靈羽,F(xiàn)在,”我蹲下身來,望著她泫然欲泣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道:“滾!”

      她似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

      我將放在門口的幾個箱子打了開來,對她道:“這是你的東西,都拿走。”

      “趙晏,”她喊著我的名字,神情似是哀怨,又似是憤怒,“我沒想到,你會這么狠!

      我不置可否地在一旁冷笑,不答話。

      她低下頭,在那些箱子中挑了一會兒后,只拿走了她的那支玉笛。

      “鳳靈羽,我說過,你現(xiàn)在可以不用做戲了……”

      “你多保重,趙晏!彼驍嗔宋业睦涑盁嶂S,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就在我以為她會哭出來的時候,她卻轉身走出了膺王府的大門。

      大哥對我私自放走鳳靈羽的行為嘆息不已,卻并沒有對我有一句責備的話,我望著大哥因為勞碌而顯得疲倦不已的面容說道:“放心吧,大哥。我會幫你登上皇位的!

      至和二年,仁宗的最后一個女嬰在出生不久后夭折,韓琦等大臣集體向皇上竭力進諫請立太子,以此安國。

      濮王之子趙宗實性情忠厚,被立為皇嗣。

      韓琦的外孫女殷梓疏賢良淑德,品行端正,被皇室賜予膺王為正妻。

      娶殷梓疏的那一天堪稱是我人生中最熱鬧的時候。我望著滿堂鋪天蓋地的紅色,笑得異常開心,前來道喜的人如同潮水般淹沒了整個王府,前廳,花廳,中廳已容納不下這些前來慶賀的人,管家不得已將多出來的賓客安排在了花園中用餐。賀喜的人所帶的禮盒堆滿了整個倉房。

      酒酣宴罷,江辰秋帶著一幫皇族子弟擁著我的肩膀,大聲開著我的玩笑。

      “趙晏可是我們當中最討女人歡喜的,居然到這時候才成親,你們說,要不要罰他酒?”江辰秋帶頭拉著我開玩笑道:“罰不罰?”

      “罰!”“罰!”“罰!”

      圍在一起的皇族子弟高聲哄鬧道,突然有人提出建議道:“罰酒多沒意思,咱們應該罰他說說娶妻之后的感想!咱們以前都告訴過他了,今天要他也說說這些害臊話!”

      “就是,趙晏,這次輪到你來了!薄翱煺f。 

      我接過江辰秋遞過來的酒抿了一口,大聲喝道:“好,我說。你們都靠過來點!”

      周圍的人立刻圍了上來,一個個醉眼醺醺地逼著我,“快點,今天不讓我們滿意,就不放你去和殷梓疏洞房!”

      “聽著,娶了老婆的感想就是……”我盯著周圍興奮不已的人群,緩緩說道:“跟進了窯子一樣快活!”

      末了,我還補上一句,“還不用給錢!”

      人群中爆發(fā)出粗野的哄笑聲,我搭著江辰秋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

      已經沒有人記得,我曾用三媒六娉娶了一個叫做鳳靈羽的女子。

      也沒有人記得,我與她那寒酸的喜堂和稀少的賓客。這些前來慶賀的人無非都是看重了我與韓琦的身份,才會這般熱情地圍在這里祝賀我。

      這里沒有人會真心待我。

      我拿起酒杯灌了一口,更加開心地大笑起來,直至眼中笑出了淚花。

      兩年后,梓疏誕下了麟兒。我給他取名為趙涵。

      在涵兒的抓周宴上,大哥帶著高滔滔和仲針來到膺王府上,仲針圍著涵兒不停地轉前轉后,似乎非常喜歡這個弟弟。我對著欲言又止的大哥邀請道:“我們去后院吧,大哥,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說!

      他跟著我一同來到了后院,我請他坐下,喚了管家備上茶果點心。

      “你早知道我會來找你的吧?”大哥陰沉著臉望著我,他沒有坐下,只是站在原地與我冷冷地對峙著。

      “看到我沒死你很驚訝吧?” 我笑,“大哥,如果我沒猜錯,你現(xiàn)在一定是在想著,究竟是誰出賣了你?”

      他緊緊地抿著嘴唇,一言不發(fā)。

      “其實沒有人出賣你,泉樓那里一直是我在掌事。所以他們以為我的話就是你的命令,我下令只要持有泉樓天山寒鐵做得鐵線牌便能執(zhí)掌號令,所有人只能見牌行事,F(xiàn)在,你是不可能利用泉樓的人來對付我了。至少,他們不會接暗殺我的命令了!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發(fā)現(xiàn)的?”

      “發(fā)現(xiàn)什么?發(fā)現(xiàn)大哥你想要殺了我嗎?”我淡然一笑,“這并不需要去發(fā)現(xiàn),我之所以知道大哥你想要在利用我之后殺了我,不是因為你露出了什么馬腳!

      “而是因為你的祖先。太祖在成為皇帝后杯酒釋兵權,太宗為了繼承皇位不惜殺掉自己的兄弟,真宗生怕兒子搶奪自己的皇位而殺掉了一個又一個兒子。就連仁宗,將皇位傳給你也是因為迫不得已!

      看著他慢慢發(fā)青的臉色,我心情愈發(fā)愈暢快起來,“血脈這種東西,我不認為到你這一代就會有所變化。趙家每個得到皇位的人都不會放過身邊的功臣,而大哥你似乎比他們更加心急,位居東宮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我!

      “不用再說了!彼种浦刮依^續(xù)說下去,唇角逐漸綻開一道難看的笑紋,“很好,你很好。你雖不是趙家的人,但該學的倒是一分沒有落下!

      “多謝大哥夸贊!

      “你不用叫我大哥,”他說得很吃力,近乎是在強撐著自己吸下一口氣:“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在你心里從來沒有當我是大哥!

      我搖了搖頭,“不,我曾經覺得你是我的大哥。但是從你收買軒逸開始,我就知道你已經不再信任我了!

      他渾身一震,復而又蒼涼地笑道:“呵,當時我以為你沒有看出來。沒想到,難怪我會失敗,難怪……”

      “活在這世上,最重要的原則就是永遠不要讓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蔽艺f道:“這是你教我的東西,現(xiàn)在我也要如數(shù)奉還了!

      “我早該看出來的,從你趕走那個鳳靈羽的時候,我就該知道你是個不相信別人的人。”

      我愣住,不明白他為什么在這個時候提起鳳靈羽。

      “你娶那個女人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有多愛她,就像我和滔滔一樣。不過就是這樣深愛的女人,你也能那么狠心地立刻趕走他,我想,她大概也是察覺到你并不是信任她才會背叛你的!

      我眸光冰冷地注視著他,“大哥,你現(xiàn)在說什么也沒有用了。因為你已經不可能除掉我了。就算你利用朝中大臣想要參我一本,也是不可能的,我和你共事多年,拖我下水就等于是讓你也跟著一起……”

      “我知道了!彼従彽卣酒鹕韥,向我告辭道:“前來叨擾膺王,真是失禮了!

      “東宮殿下太客氣了,小臣隨時都會恭候殿下的大駕。”

      我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他略微駝背的身影消失在了后院的拐角處。

      那是我人生中最悲慘的日子,也是我最榮光的日子。在世人眼中,我是東宮殿下面前的紅人,而我自己看來,我不過是個丟了妻子與兄弟的可憐鬼。

      嘉佑八年,仁宗病亡,英宗趙曙即位。

      英宗大病,暫由曹太后垂簾執(zhí)政,后大病,英宗親政半月有余,宰相韓琦等人向英宗提議關于其生父濮王的名分問題。英宗批示,待仁宗大祥再議。治平二年,韓琦等人再次提出這一議題,英宗將其交予太常議院尊濮王為皇考,朝野上下震動。

      我冷眼看著朝堂中吵得不可開交的大臣們,從頭到尾未置一詞。

      退朝后,江辰秋與我小聚時,抱怨道:“皇上居然想要賜予濮王為皇考,真是荒謬。濮王雖為他生父,但未曾繼承大統(tǒng)。怎么也不可能……”

      “皇上是想要讓自己的皇位來得更名真言順些,”我啜了口茶,緩緩道:“他不想以后有人對他以及他的子孫有所非議,說他的皇位來路不正!

      “可皇上也是因為恪守孝道……”

      我禁不住想要笑,濮王在世的時候,倒沒見過堂哥這么上心,F(xiàn)在等人去世后,他又來抓著濮王做擋板,倒也真是讓他費盡心機。

      “皇后娘娘千歲。”江辰秋的聲音將我從沉思中拉了出來,我回過神來,向高皇后行禮道。

      “免禮吧。江尚書,我有些話想要和膺王私下談。”

      江辰秋了然道:“小的告退!

      “不知皇后娘娘前來,有何事?”

      高滔滔笑道:“怎么,大嫂不能來看看你?你最近和皇上似乎有些隔閡?”

      我笑而不答,高滔滔只得繼續(xù)說道:“你們男人的事情,我們女人家確實不懂。但是你和皇上一向要好……”

      “皇后娘娘,你已經不是我的大嫂了。您現(xiàn)在是皇后娘娘,”我對她彬彬有禮道:“皇帝是不需要兄弟的!

      高滔滔有些尷尬地絞動著手中的絲帛繡帕,半晌才接口道:“趙晏,我聽說你前些年把靈羽從府中……逐了出去,是和靈羽妹妹有些什么誤會!

      “皇后娘娘,靈羽被趕出去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靈羽她是真心對你好……”

      我淡淡道:“皇后娘娘,你現(xiàn)在的心情一定很復雜吧?”

      她微愣,“什么?”

      “大哥和你的姨母曹太后關系很僵,一直處在他們夾縫中的你,很難受不是嗎?兩者之間,你無法做出選擇的!”

      “我會在皇上這一邊,”這個生性靜婉的女人突然在我面前變得堅強起來,“自從嫁給宗實之后,我只有他一個人。所以我會自始至終站在宗實這里!

      我苦笑,說道:“如果靈羽如你這般,便不會被我趕出府了。”

      “一定是有些誤會,靈羽妹妹是真心待你好。”高滔滔微笑著說道:“我是最懂靈羽妹妹的人,我很長時間沒有瞧見她,心中甚是掛念。”

      “大嫂沒有在汴京瞧見靈羽嗎?”

      晴雪樓在汴京仍然有著不小的勢力,第七堂依舊在運營之中,沒理由她這個七堂主會不在汴京。

      高滔滔有些為難地笑了起來,“不瞞阿晏,在你趕走靈羽妹妹之后。我曾派人去找過她,但是她似乎不在中原了!

      我心中的疑惑不斷加深,卻沒有顯露出來,只得與高滔滔拉扯了一些家常后帶著軒逸離開了皇宮。

      或許她當年真的是有什么苦衷,所以才會離開膺王府回到了福遠鏢局?

      想起她被我趕走時倒在地上那副軟弱無力的模樣,我禁不住又有些懷疑那是否真的只是演戲而已,也許她已經武功盡廢,退出了晴雪樓?

      “軒逸,帶人去搜查鳳靈羽的下落。”

      泉樓的人并沒有搜查到靈羽的蹤跡,她從我的生活中徹底消失。

      自此之后,她的名字,她的容貌,她整個人成了我最不愿去回想的東西。因為我很害怕,每次聽到泉樓的人來報說沒有找到她之時,我便會即是失望又是慶幸。在我的心中隱隱有那么一些恐懼,如果當時真的是我誤會了她該當如何?

      在尋找她的那些時候,我總是無法入眠。因為每日從窗欞中透進照在我身上的月光如同她的眼,照亮我身上每一個不堪的毛孔和骯臟的血肉。

      月光,沉重得讓我睡不著。

      直到我快要忘記她時,卻又有人帶著她的笛子和消息來找到我,控訴我當年的行為,卻又不告訴我靈羽的去處。

      我漫不經心地拿著鐵線牌交給阿蒙,“傳令下去,從今天起,與晴雪樓開戰(zhàn)!

      沒有了太后勢力和杜微的晴雪樓很快便在泉樓的打壓下被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

      今日下了小雨,我沒有帶隨從和傘,只得隨意站在人家屋檐下避雨。我望著周圍正在吵架的兩個酒店掌柜,突然有些厭惡這樣的生活,其實這個世道很簡單。獲得權力,打壓對方,失去權力,再去獲得。世間的所有人都在重復干著這樣的事,卻都這樣樂此不疲。

      而我辛辛苦苦地這樣去獲得權力,不過是為了靈羽和我能有一個安穩(wěn)的家庭,甚至是為了將來的孩子。然而她卻離開了我,只留下我一個人擁有著偌大的泉樓,卻不知道該去為什么目標繼續(xù)下去。

      “大人,果真是你啊!”

      我看著來人,雖覺得他眼熟,卻想不起他的名字。

      “你以前和你的兄長在我們村迷路過!彼嵝训,我這才想起來,他就是元緒。

      那個本該坐著我現(xiàn)在這個位置的老實人。

      我心中生出一絲警惕,卻還是談笑自若道:“哦,你怎么也到汴京了?”

      “嘿,小的前些年才搬來京城。岳丈給我在京城盤了個鋪子,讓我和娘子在這里做做小本生意!彼叽僦砼詢蓚半大的孩子,“快叫老爺!

      兩個小孩有些怕生,黏糊糊地拉著元緒不肯松手,也不敢看我。

      他尷尬道:“這些孩子,平時我太慣著了。讓大人見笑了!”

      “無妨。”我看著那兩個對著元緒撒嬌的孩子,突然想起自己的兒子。

      我很少和他說話,或許是因為他母親的關系。我與他不親,也鮮少去過問他的事情,相比之下,我簡直就是個糟糕的父親,或許我是時候該改變下自己,不再用利用的目光去看待人。

      “大人,我娘子來了。小的先告辭了!”

      我點了點頭,“以后會去關照你的生意!

      “多謝大人,來,和大人說再見!”

      兩個孩子一左一右地站在元緒的身邊,脆生生道:“再見!”

      元緒撐著傘,對著匆匆趕來的女子迎了上去,他將大半傘蓋遮在她那邊,自己半邊肩膀浸了透濕。

      他的娘子發(fā)現(xiàn)了之后立刻嚷嚷道: “你啊,每次都這樣。說了要給自己擋好雨,萬一著涼了怎么辦?現(xiàn)在家里可都靠你一個人!”

      元緒笑得一臉癡傻,我看著那不斷責罵他的女人雖是滿口的怨言,卻是溫柔地拍打著他身上的塵土的畫面,禁不住涌上滿心的嫉妒。

      為什么,為什么會是我呢?

      本該好好地生活在一個正常家庭里的我,為什么會被那些上一輩人的恩怨牽扯進去,變成無辜的犧牲品。他也是當年被牽扯進去的孩子之一,為什么他就可以輕易擁有這些我一直想要得到的東西,而我卻什么都沒有。

      “趙兄,我先告辭了。趙兄?”

      我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勉強對他笑了下,“嗯,后會有期!

      那個駝著背跟在妻子身后唯唯諾諾的男人逐漸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我握著傘柄的手一陣陣縮緊。

      回到府上時,梓疏和涵兒兩人正在客廳中,似乎是準備要出去,

      “你們這是要去哪里?”

      “皇后召我和涵兒進宮去,今日的晚飯約是不會回來了!彼吺帐爸厗栁业,“怎么,今日有什么需要我出席的晚宴?”

      我搖了搖頭,看著站在一旁的涵兒,突然想起今日元緒和自己孩子的親近,向他招了招手喚他過來。

      他老老實實地走了過來,拘束地向我行禮道: “兒臣給父王請安!

      “跪安吧,今天你都學了些什么?”

      “回父王的話,今天先生教了<莊子>里的<讓王>!

      “先生講得如何?”

      涵兒抬起頭來茫然地看著我,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梓疏。觸及我審視的目光后復又誠惶誠恐地低下頭,“先生講得自然是極好的!

      對于這樣中規(guī)中矩的回答,我微微皺起了眉頭,“涵兒,父王問你,對先生的課沒有什么疑問嗎?”

      “孩兒對先生的課當然沒有疑問。”涵兒仿佛害怕我指責他一般竭力為自己證明道:“父王可以考孩兒任何關于讓王的問題!

      梓疏忙上前道:“王爺,涵兒一直都在學堂里好好念書,并沒有半點倦怠……”

      “殷梓疏,”我不耐煩地對她沉聲呵道:“本王問的人是你嗎?”

      梓疏面色蒼白地站在原地,嘴唇紊動了兩下,卻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父王不要罵母妃,是涵兒不好!焙瓋和蝗粨渖锨皝肀е铱藓暗溃骸昂瓋阂院笠欢〞煤寐犝n,不會給父王丟臉的。父王,你不要打母妃!

      我愕然望著緊緊抱著自己不放的涵兒,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并不是我所期待的結果,我不過是想和自己的兒子討論下他平日的生活,他卻那般惶恐地以為我是要來懲罰他平日的頑劣。

      我伸出手來想要拉開他,梓疏卻撲上前來拽住我的手臂,一反平日的溫婉順從,叩首焦急道:“王爺,王爺,是妾身錯了。是妾身平日對涵兒管教不嚴。王爺有什么氣就沖著妾身好了,千萬不要責怪涵兒!

      她以為我要打涵兒。

      我舉著停在半空中的手,幾乎想要當場放聲大笑起來。多么可笑的場景,不是嗎?

      這兩個人,一個是我的妻子,一個是我的兒子。他們本該是我最親近的人,這會兒卻都如同畏懼惡鬼般地望著我,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獸般駭人。

      我想起元緒與自己孩子那般親近的模樣,拍了拍涵兒的頭,示意他放開我,他卻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死死地抱住我不肯放手,生怕他一松開我,我便會轉頭毒打他的母親。

      他抬起頭望著我,似乎是在判斷我的話是否可信。好半天才訥訥地松開手,眼里還噙著些淚花。

      “父王真的不會打母妃?”

      我索然無味地推開他,對他和顏悅色道:“不會的,父王不會打母妃,也不會打涵兒!

      盡管我表現(xiàn)得如此親切,涵兒還是瑟縮地向后倒退了一步。

      他很怕我。

      雖然他是我的兒子,卻沒有一點像我:膽小怕事,個性軟弱,優(yōu)柔寡斷。除了他的長相,所有的性格都遺傳自他母親的氏族。

      望著這樣無能的孩子,我禁不住開始想著如果是我和靈羽的孩子,會是怎樣?絕不會是這種唯唯諾諾懼怕自己父親的孩子。那種迫切地想要尋回靈羽的心情在我心中漫天滋長起來。

      “涵兒,在學堂里認識了些朋友嗎?”

      他看了看梓疏,又有些后怕地望著我,緩緩地點了點頭。

      “不要每天都跟著你母妃,有空多出去和你的朋友一起玩玩,知道了嗎?”

      “是,謹遵父王教誨!

      “主子!”阿蒙站在門外喊道,下意識地看了眼梓疏和涵兒,我揮了揮手讓他與他的母親到別處去。

      我看著他手里的那份類似于拜帖的紙張,問道:“這是晴雪樓送來的嗎?”

      “是晴雪樓的薛堂主送來的,”阿蒙邊說邊偷偷地看著我的神色,“是接還是不接?”

      “接,為什么不接!蔽彝?zhí)夏巧n勁有力的字跡,冷笑道:“我們殷勤地招待了他們好久,也是該得到回報了!

      “齊王爺此次請我前來,可是有要事?”

      我望著那個坐在紅木椅上正漫不經心地品茶的晴雪樓二堂主,他雖然很年輕,卻是杜微的關門弟子之一。和那位同為杜微門下卻感情用事的三堂主相比竟是如此地截然不同:沉靜穩(wěn)重,禮遇待人,又那般令人心生膽顫。

      “晏請你來,自然是有要事!

      “要事?”薛朗風斜長的眉橫飛入鬢,竟是隱隱地有了兩分笑意,“如齊王爺這般人物自然是關得國家大事,草民只是一江湖莽夫而已,怕是和王爺談不來這些廟宇之事!

      薛朗風三分含笑,七分帶煞地望著我道:“還望王爺另請高明!

      語畢,他拂袖起身,竟是像要離去的架勢。

      “薛堂主,告訴我玉笛的主人在哪兒?”

      我定定地望著他沒有溫度的雙眼,沉聲道:“我用泉樓和你換她。”

      這個條件就算對于晴雪樓的樓主來說,也是不小的誘惑。更不用說眼前這位年輕而又野心勃勃的堂主。

      那張年輕的臉上果然掠過了訝異之色,似乎是對于我的條件感到意外。

      然而這份訝異也只是一瞬而已,薛朗風很快便恢復了如常的神色,鎮(zhèn)定自如地回答道:“王爺?shù)拐媸切判臐M滿,不怕朗風不答應?”

      不答應?我冷笑了一聲,道:

      “你有什么理由不答應呢?薛朗風,這可是個扳倒你在晴雪樓對手的好機會。”

      “君子予義,小人予利。薛朗風,你認為當今世上可還有君子?”

      “君子?”那張滿是調笑之色的臉上卻帶著說不盡的諷刺!熬友曙L可是不敢當,不過經王爺這么一說倒像是在說朗風是小人。”

      “莫非王爺召朗風前來,便是為了討論君子和小人的問題?”

      “薛堂主如果再和本王裝傻那不就是個小人?”對于這樣放肆的挑釁之論,我并沒有生氣,反是大聲朗笑道:“不如大家都做個爽快的小人,將各自的條件都說出來呢。你到底要什么,薛朗風?”

      “如果朗風不答應剛剛那個條件呢?”

      不答應,難不成一個泉樓還填不夠他的野心?

      “那么薛堂主是需要什么呢?若是本王爺能夠幫得上忙的盡管開口,無須客氣!

      面對如此慷慨的條件,薛朗風依舊搖頭拒絕了我的提議。

      “齊王爺,你當年為了權勢放棄了靈羽師姑,并不代表你現(xiàn)在用權勢就可以換回她。這個道理,薛朗風以為過了這些年,您應該會懂!

      “薛朗風原想著,若是您能用更為誠懇的態(tài)度來詢問師姑的下落,或許我能告訴您,可是你用這種商人的嘴臉,恕朗風不能告知!

      那一瞬間,我看到了他臉上仿佛有絲悲哀的神情,不知道是憐憫我這些年的無知還是在憐憫他的師姑。

      多么可笑,不過是一個初涉江湖的小子,居然敢來憐憫我。

      他憑什么!

      “放肆!薛朗風,你膽敢妄想本王來求你?”我厲聲呵斥道:“就算是晴雪樓的樓主都未必能這樣向我要求,掂量下你自己的身

      份再來和本王說這種話。”

      “就憑朗風知道靈羽師姑的下落。齊王爺,朗風知道您這十幾年來一直在尋找靈羽的師姑,卻始終不知道她在哪里吧!”

      我陰沉著臉望著面前這個年輕小子,他雖然和晴雪樓那位逝世的杜微長得絲毫沒有相似之處,卻有著相同的眼神和氣質,那種永

      遠像是將一切都算計在心中的胸有成竹的神氣,仿佛是另一個杜微在世。

      多么討厭的一個人,即使他已經死了。仍舊陰魂不散地留下了這么一個難以應付的弟子來與我作對。

      “說來說去,薛堂主還是在嫌棄本王給的太少。就算是本王懇求你,你也不會告訴本王靈羽的下落。”我一語點破這個野心十足的青年的本意,“何必借著你師姑的說辭將自己說得像一個光明磊落的君子呢,你也不過是個商人而已,薛朗風。”

      “所以就如王爺所說,薛朗風是個小人而已。”

      “你!”我怒極反笑,“好一個薛朗風,如果你不是晴雪樓的人,本王倒是想將你招入麾下。”

      薛朗風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的笑容,不動聲色道:“朗風此次前來,不正是為了證明與王爺合作的心意?王爺以為朗風來到王爺府一敘的行為是秘密嗎,怕是早有幾個線人現(xiàn)在正快馬加鞭地向晴雪樓樓主匯報這個消息呢!

      對于這番矯揉造作的回答,我也只是付之一笑,“薛堂主巧言令色的本事倒是不同于往日,你怎么可能丟下晴雪樓與本王合謀?我記得你的親妹妹,也就是那位大膽前來行刺我的澤小姐也是在晴雪樓吧!”

      “親人這種東西,一旦擋在了權勢面前,也只能是犧牲品。王爺這種出生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朗風不會為了一個與自己沒有多少交情的妹妹放棄自己的大好前程!

      我微怔,突然想起了在那個破敗的小村落里,大哥對我所說的話!澳遣贿^是一個頂著血親名分的弟弟,和我并沒有什么交情!

      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便沒有親情,所謂的兄弟不過是權勢下的說辭而已。

      “泉樓,薛某斷然是不會要的。王爺,薛某的條件很簡單。只需要王爺給薛某一個承諾!

      不要握在手中的權利,反而要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有意思。

      “薛堂主不妨說來聽聽。”

      “有生之年,不得再犯晴雪樓一步。如果王爺答應,那么薛某也能保證晴雪樓不會成為王爺?shù)淖璧K。”

      我微微瞇起了眼角,笑,“薛堂主這個要求倒真是難倒了本王爺,況且,你拿什么向本王保證晴雪樓不會成為我的阻礙!”

      “齊王爺,如果你從我這里問不出靈羽師姑的下落。那么你這輩子就再也別想見到她了。”

      “薛朗風,你在威脅我嗎?我知道靈羽她在塞外!

      “可是王爺卻至今沒有找到她吧!靈羽師姑每個月都會遷至不同的地方,所以每次等你尋覓到她的蹤跡之時,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那種總是找不到人的感覺不好受吧,王爺?”

      面前的這個年輕人聰明得讓人心生厭惡,仿佛自己每一步的心思都被他琢磨透頂。我重重地擱下茶盞沉聲道,“薛朗風,你太不識抬舉了。本王對你客氣,是因為你是靈羽的師侄。而不是因為你知道靈羽的下落。”

      “小侄當然明白,王爺其實今天根本沒有和我講條件的誠意。要不然不會在周圍安插這么多高手!毖曙L平靜地望著我身后逐漸顯現(xiàn)的人群一一說道:“峨眉越女劍孫秀,唐門千機匣唐尚,青城派無雙劍崆峒子,五毒教使阿納索甚至還有早年被少林逐出師門的成大善人。王爺這般盛情款待,真是讓在下受之有愧。”

      “薛朗風,你現(xiàn)在想要拒絕這番款待也為時已晚。機會,本王已經給過你了!

      我望著已經被諸位武林高手包圍住的他,那雙黝黑的眼睛絲毫沒有任何畏懼之意,無視于那些架在他脖頸上的長刀闊劍,仿佛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般的冷漠!澳悻F(xiàn)在只有兩個選擇,生或者是死。說出鳳靈羽的下落,你還會有一絲生機。”

      “如果在下說不呢?”

      不說?我冷笑著丟給崆峒子一個眼色,無雙劍毫不猶豫地扎進了薛朗風的肩骨,發(fā)出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骨骼破裂聲!把曙L,如果你不說,那么你現(xiàn)在還有兩個選擇,死得干脆點或者死得很難過。本來我還想著請羅先生來好好招待你,不過我最近很沒有耐心,所以只好請他們來一個個招待你,你只要一刻不說,無雙劍就會往下多移一寸,直到插進你的心臟為止!

      “聽上去倒是個不錯的死法,朗風還真是心領了。”因為極度痛楚而開始微微有些猙獰的臉龐倒是比剛剛那張假笑晏晏的臉微微順眼得多,但依舊是那么惹人生厭,“王爺為了靈羽師姑所做的這些倒真是感人至深!

      “那就麻煩薛堂主告訴本王靈羽的下落,不然……”我捏著無雙劍的劍尖,生生地有往里多扎進去了兩分,“本王實在是沒有多少時間與你可耗,薛堂主,若是你再不老實點。你就快要踏上黃泉路了!”

      半身已經浸染在鮮血里的他抬起頭看著我,依舊是那副無所顧忌的謙和笑容,溫雅卻又不失強硬地回答我道:“王爺,薛朗風還是那句話。有生之年,不得再犯晴雪樓一步!

      已經半條命都被我握在手里的人居然還敢再笑!我微微瞇起了眼,命令崆峒子道,“往下再移!

      “是,王爺!

      “薛朗風,無雙劍再這么移下去你的心臟馬上就會被貫穿了。你還是不想說嗎?”

      更多的鮮血從無雙劍的劍刃上滴落下來,整個花廳中開始彌散著淡淡的血腥氣。我望著這個快要死去的青年,臉上沒有任何恐懼之色,亦沒有多少哀泣的神情。只是定定地望著我,重復著那個條件:

      “有生之年,不得再犯晴雪樓一步。請王爺給定這個承諾!”

      “崆峒子!”

      崆峒子面有難色地望著我,“王爺,無雙劍已經扎到他的心口了。一旦他氣血殆盡,便真的無力回天了!

      “那就讓它這么扎著!不許拔下來。”我俯下身去,湊到薛朗風面前,不依不撓地威脅道:“薛堂主,現(xiàn)在你就坐在這里,慢慢地等你的血流光吧!

      面色蒼白到近乎鬼魅的年輕人掙扎著抬起頭,眼神渙散地望著我,“王爺,答應這個條件。薛朗風才會將師姑的下落告訴你。不然你永遠都找不到她!

      “本王可不會信你這種話!蔽依淙恍Φ溃骸爸灰阋豢滩徽f,本王就不會讓大夫來醫(yī)治你。薛堂主,年紀輕輕就要死在這里,不覺得可惜嗎?”

      他的唇角已經溢出了絲縷血跡,雖是氣游若絲卻又還是那般堅定地對我說道:“有生之年,不得再犯晴雪樓一步!

      我面色鐵青地看著他。現(xiàn)在只要我一個命令,這個年輕人馬上就會魂歸天際。

      這些年來我處死過很多刺客和敵人,卻沒有一個人會如他這般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取這樣凄慘的勝利。

      我閉上眼,嘆了口氣道:“成大善人!

      成大善人笑瞇瞇地走上前一步,“王爺有何吩咐?”

      “救活他!

      “善人知道了!背纱笊迫肆⒖虖碾S身帶著的藥壺里取了兩顆丹藥給薛朗風喂下,他卻緊咬雙唇不肯吞下,“答應我!

      “永生之年,不得再犯晴雪樓一步!”

      “哈哈,小子。王爺能賞你一條命就算不錯了!還敢挑三揀四!背纱笊迫撕莺莸啬笞×怂南骂,“王爺,這小子怕是不會老實交代,不如……”

      我掏出泉樓的鐵線牌扔在了薛朗風面前,“以此為證,永生之內,不會再犯晴雪樓一步。”

      “多謝王爺。”薛朗風竟然還有力氣拂開了成大善人的手,往自己的胸口點了幾處大穴。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心口處的血流不止,“師姑的下落朗風不想讓別人知道!

      成大善人等人識趣地退了出去。

      “王爺只要到城西外的緣來客棧,對看管馬廄的人說出暗號,他便自會帶你去下一個地點。暗號依次是天羅,韋陀,風林火山和平橋斷月!

      玩這一招?我有些不滿道:“薛朗風,本王要的是靈羽的所在地!

      “說完這四個暗號,王爺便可找到靈羽師姑!奔词挂呀洶牍蛟诹说厣希曙L依舊絲毫沒有因此有所示弱的模樣。

      “而且……”這個聰明的年輕人對我流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就算王爺找到了靈羽師姑,我們也都知道,對方不會信守彼此的承諾太久,不是嗎?”

      我微怔,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哈,薛朗風,你確實是杜微的得意門生。晴雪樓如果只靠現(xiàn)在的那個陸樓主或者是那一群好大喜功的元老怕是早就完蛋了!”

      “而你,薛朗風,你有種世人都難以具備的品質。一般的小人只會出賣同黨合作取得勝利,但是你這種人,為了得到勝利,與誰合作都無所謂,不光會殺死自己的同伴甚至會殺死自己來取得勝利。”言及于此,我禁不住贊嘆道:“杜微這個家伙,真是有眼光啊!

      薛朗風淡然一笑,平靜道:“承蒙王爺如此厚愛,不過薛朗風所想要的勝利,遠遠不止是這些!

      或許是因為是因為止血的緣故,他看上去比剛剛多了些生氣,一雙鳳眸光華流轉,似乎在暗中思索謀劃著什么:“就個人而言,朗風可是相當期待著王爺與靈羽師姑的見面!

      “你什么意思?”

      “呵呵,”他低聲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某種讓人不安的氣息,“就算見到了靈羽師姑,王爺又能做些什么來彌補她呢,將靈羽師姑接回王府繼續(xù)當個妾侍?也是,總好比過天天望著一柄玉笛睹物思人……”

      “薛朗風,本王能帶她回來。她便要感恩戴德才是,你憑什么認為本王會彌補她?她不過是個背叛者!”

      “背叛?”他似乎是想要大笑一番,卻因為胸口的傷變成了半帶笑意的咳嗽聲,“啊,朗風還真是記性不好,忘了王爺還不知情呢!”

      多年前的那個疑慮慢慢地在心中擴散了開去,我微帶期許卻又恐懼地問道,“你知道什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當年的你不過是個外人,你什么都不知道!”

      “雖說靈羽師姑在離開你的前一天便為了退出晴雪樓,武功盡廢,經脈俱損。但是晴雪樓的長老又因為忌憚她的身份又在事后砍掉了她的右手。王爺,這便是你所認為的背叛。因為晴雪樓從來沒人能成功退出,所以靈羽師姑的退出一直是機密!

      “不要用這種苦肉計來騙取我的信任,她不可能那樣做。筋脈俱損的她是不可能離開我的!”

      “那就請王爺親自去看看靈羽師姑有沒有變成一個廢人!”薛朗風盯著著我迷茫的臉,語氣愈發(fā)愈得意起來,“你以為朗風之前說過靈羽師姑變成廢人的事情是權宜之計?王爺,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其實你一直知道真相,你只是怕承認這個事實而已。其實你一直在想著如果你當年能足夠信任她,稍加調查便能知道這件事。但是你并沒有,王爺,你能保證再次見到靈羽師姑時能夠毫無顧忌地面對她嗎?”

      我動了動雙唇,無法找出任何反駁他的話。

      “你不能的,因為你永遠不會承認自己當年因為聽信了他人的一言之詞便將自己的愛人逐出王府的事實!其實你早就猜到了真相,所以才會一直尋找她不是嗎?因為靈羽師姑是你這些年心中僅存的一絲良知……”

      “你給我住口!”我猛地抄起墻上的長劍,橫在了他的脖頸上威脅道:“薛朗風,本王可不認為現(xiàn)在這樣的你能有還手之力!”

      薛朗風并沒有住口,反而更加大聲在我耳邊說著那些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語句:“你們是無法回到過去的,王爺。即使你再次與靈羽師姑一起生活,你將她驅逐出王府的事會永遠橫亙在你們兩人之間。你無法給靈羽師姑幸福!”

      我丟開劍,狠狠地刮了他一記耳光!拔易屇阕】!”

      “王爺就算是在這里殺了朗風也無妨。”薛朗風緩緩地抬起頭,像是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小孩般天真無邪地對我笑了起來,“因為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已經沒有勇氣去見靈羽師姑了,王爺。這一點即使你殺了我也無法改變!

      我面色陰鷙地瞪著他,過了許久,終是恨恨地放開了他。

      他說得很對,即使我現(xiàn)在殺了他,也不會任何改變。不過是多了一個讓靈羽更加恨我的理由。

      “阿蒙。”我喊道,高大的侍衛(wèi)漸漸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跪在了我面前,“王爺!

      “將薛堂主送出府去!

      “送客就不用了,朗風就此告辭!毖曙L從地上慢慢地站起身來,一如來時般雍容自得,臉上掛著那種讓人生厭的笑容:“還望王爺能夠早日見到靈羽師姑。”

      “不勞薛堂主費心。”

      阿蒙略微擔憂地望著薛朗風離去的背影,對我說道:“主子,這個人。我們不能將他輕易地放回去!”

      “阿蒙,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可是,主子……”

      “聽不懂嗎?”我指著花廳的大門命令道:“出去!”

      “是。”

      阿蒙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視線之中,我閉上眼睛,獨自一人坐在花廳中思索良久后,喚了管家過來:“給我備馬。”

      “平橋斷月!

      蜷縮在馬廄里的年邁馬夫睜開他渾濁的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圈,緩緩地說道:“你不像是平常該來這里的人!

      我出門時太過匆忙,連衣服也為來得及換上,這會兒站在人煙稀少的邊塞客棧邊有些顯眼。我顧不上這些,忙說道:“只要口號對就行了,今日那里的人來不了了。”

      老馬夫嗤笑了一聲,無所謂地向我擺了擺手,“左邊第一匹馬,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這里要這匹馬騎了!

      我心中一跳,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很久沒有人來?”

      “大概有五年還是六年,不清楚了,人老嘍,就什么都記不大清楚了。”他又重新坐回到草垛上,換了個更為舒適的姿勢躺下,懶洋洋地說道:“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就是每天能喝上那么兩口小酒,然后一覺睡到天亮,其他的什么事情也不用去管……”

      這個粗鄙的馬夫說完后便倒頭睡在臟亂的馬廄里,絲毫沒有想過我是什么人,也不管我騎著這匹馬要去什么地方,那副逍遙自在的模樣倒真是志得意滿地讓人好生羨慕。

      我苦笑了一聲,牽著馬出了這家客棧。塞外的風景實在算不上極致,放眼望去滿目瘡痍,盡是一片不毛之地。也無怪乎這些生活在塞外的蠻人每年都對中原虎視眈眈,無論是誰,都會想留在繁華如夢的汴京,而不是待在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而鳳靈羽在這樣荒涼的地方居然一待就是九年。

      她是想遠離我的勢力范圍還是想要遠離中原那塊傷心地,才來到這種荒蕪之地嗎?

      在我思索之余,□□的馬突然間停了下來。我下了馬,周圍全是一頂頂白色的帳篷,偶爾有勞作的婦女在這些帳篷之間走動,似乎這里就是靈羽生活的地方。

      我將馬拴在附近的樹上,站在高坡上注視著這些來來往往的婦女,企圖從她們之間找到鳳靈羽的身影,但我隔得那么遠,一直無法看清她們的長相,只能遠遠地看著她們來來往往,在心中自欺欺人地想著那些婦女當中可能會有一個人是她,沒有被廢掉經脈,沒有被砍下右手……

      “靈羽姑姑,我們來幫你!”

      我渾身一震,顧不得被被發(fā)現(xiàn)的危險拼命地奔下山坡:

      她與過去相比并沒有多少變化,依舊是昔日美麗的模樣,素凈的臉龐上未施粉黛,眉如遠山,眸若星辰。這會兒正被一圈熱情的遼族小孩圍在中間,笑吟吟地給他們分發(fā)肉干,似乎過得非常愉快的模樣。

      唯一變化的是她右邊空蕩蕩的袖管。

      心中隱隱有個聲音在催促著我與她相見,將她帶回繁花似錦的中原,彌補她這些年在塞外來所受的苦難。我情不自禁地邁出一只腳,想要向她走過去……

      你和靈羽師姑是不可能回到過去的。

      薛朗風那自得意滿的模樣仿佛又一次在我面前浮現(xiàn)。我咬了咬牙,不顧一切地向前走去,對她高聲喊道:“靈羽!”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向我望了過來。

      我屏住了呼吸,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生怕再往前走一步,她會如同水中的月亮般碎裂,變成虛無縹緲的影子,讓我無跡可尋。

      她看到我的時候微微有些吃驚,卻很快恢復了鎮(zhèn)定,仿佛已經預知到我們要在今天這一刻相遇到般面色平靜。放下手中的籃子向我走來,“我們去別處敘話吧!”

      一如當年般,我順從地跟在她的身后,隨她來到離那些白色敞篷不遠處的一個湖泊邊。

      “我們許久未見了,趙晏!彼┫律韥,采摘著湖水附近一種長著長條花穗的紫色植物。我走上前去,幫她拿過那些花,“我來吧!

      她笑了笑,并沒有拒絕我的幫助!耙认矚g這種花,我順便給她摘一些回去!

      我敏感地問道:“耶哈娜是誰?”

      那些派出去的探子并沒有告訴我靈羽已經成家的消息。

      她仿佛看穿了我那些心思,微微揚起嘴角道:“耶哈娜是我收養(yǎng)的孩子之一,我和這里的奶奶穆尼一起收養(yǎng)的,他們都是戰(zhàn)亂中失去父母的孤兒!

      我張了張嘴,這些年積在心中的話卻一句都想不起來,支吾了半天才問出一句:

      “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還不錯。”在我?guī)退ǖ臅r候,偶有路過的人遇見她都停下來向她打招呼,看起來她與這里的人相處得非常融洽,并沒有我所擔心的那些事發(fā)生!袄曙L這孩子算是我所有后輩里最穩(wěn)重的一個,沒想到還是被你找到了我在的地方!

      “一開始我以為你還在中原的晴雪樓里,直到你的師侄女澤瞳殺到了我府上。我才知道你人已經在塞外了!

      聽到澤瞳的名字,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復而又無奈地嘆息道:“她是個好孩子,你有沒有……”

      “我已經將她放了回去,因為你!蔽医吡刂浦约翰灰タ此臍埍郏瑓s又忍不住伸手上前觸碰到,“是我對不起你,如果讓我知道他們會這樣對你,我是絕對不會……”

      “這并不是你的錯啊,趙晏。”她溫柔地看著我,一如當年般恬靜美麗,“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也是我自己要承擔的后果!

      即使她這樣軟語相勸,依舊并不能減少我心頭一絲的罪惡感。我寧愿她會對我破口大罵亦或是百般刁難或者是挖苦甚至是羞辱,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對我柔聲細語。

      “對不起,”我緊緊地握著她僅剩的左手,“和我一起回中原吧,靈羽。這次我絕對不會辜負你。”

      被我握住的那只手猛然一僵,她搖了搖頭,掙開我,溫和而又堅定道:“不,趙晏。我不會和你走的!

      “你是擔心那些收養(yǎng)的孩子嗎,沒有關系,我可以一起把他們帶回中原!”我迫不及待地向她解釋道:“如果你現(xiàn)在不想回中原也沒有關系,只要你不離開這里。再去那些我找不到的地方,還是說……”

      那個在來時就縈繞在我心頭不安的想法浮現(xiàn)了出來,“你還是無法原諒我當年的所作所為是嗎?”

      “不是這樣的,趙晏。”她低下頭,一片片撿起剛剛被我掉落在地上的花朵,面色平靜地對我說道:“當年并不全是你的錯,是我那時候太過于天真了。我以為那時你愛我便是信任我,不過事實證明是我錯了!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并不恨你當年的行為。但是——”

      “我也已經不愛你了,趙晏。”

      我愣在了原地,無法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

      “我先回去了,孩子們還在等著我和穆尼做飯吃,你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彼鹉桥趸,臨走時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趙晏,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你都已經有白頭發(fā)了!

      她說完便看也不看我一眼,毫無留戀的地離開。就如同當年我趕走她的那個晚上,她那時候沒有哭,只是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然后一走便消失了九年。

      我怔怔地看著她走回自己的帳篷,然后像一個小孩子般毫無顧忌地大哭了起來。

      “主子,您回來了!卑⒚陕晕鷳n地看著我獨自一人走回來的我,“您怎么一聲不響地就走了,我們找了你很久……”

      我將馬交給了跟上來的隨從,對他強作歡顏道:“只是出去散心而已,我不想有人跟著!

      “這幾日晴雪樓的人動作很多,皇上似乎是有心要和他們聯(lián)手對付泉樓。主子這幾日出行時要多加小心!卑⒚墒聼o巨細地一一向我匯報道:“王妃已經帶著世子去了宮里,今日韓丞相與兵部的李大人想要今晚宴請您……”

      “都推掉。”我皺眉沉聲道:“今日的宴請全部推掉。”

      “可是,韓大人那里……”

      “阿蒙,我的話你也不聽了是嗎?”

      他誠惶誠恐地半跪下,“阿蒙不敢,只是阿蒙擔心主子。如果晴雪樓真的和……”

      “大哥不會的,”我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冷聲道:“就算他們聯(lián)手,也不見得會有多大的成果。而且就算我現(xiàn)在和丞相聯(lián)絡,他也不見得會站在我這邊!

      阿蒙焦急道:“那王爺更應該做好準備才是,萬一……”

      “不需要,因為我知道皇兄不會和晴雪樓聯(lián)手,他已經活不了多久了!蔽铱粗歉睆埓笞彀鸵灾劣诼燥@得有些呆笨的模樣,禁不住嗤笑:“這并不奇怪,我們趙家的人從來都不是長壽的命。我上次見他時,他已經被這些國政瑣事壓得氣喘吁吁了!

      大哥的身體在幼年被接近宮中時就不是很好,如今接下大權后更是不堪忍受這些繁瑣的政事而糟糕到了極點。他雖只比我年長一歲,卻已經如同年邁之人般垂垂老矣。

      “主子定能長命百歲!卑⒚伤坪蹩闯隽宋倚闹兴耄Φ溃骸懊凶杂卸〝(shù),主子不能太過悲觀。”

      “阿蒙,你每次見到皇上會說什么?”

      他猶豫了一下,開口道:“皇上萬歲!

      “這就對了!蔽疫珠_嘴,毫無顧忌地笑了起來,“活命這種事不是你說活多久就能活多久的,我很想的開!

      “可是,主子。在這種關頭,把泉樓的鐵線牌交給薛朗風會不會……”

      我覺得有些好笑,阿蒙在我身邊待了這么久還是當初我從奴隸市場上撿回來的那個笨孩子,一點詭譎的心思都沒有學會!安粫模驗槲覀兌贾缹Ψ讲粫攀乇舜说某兄Z的。他還沒那么不自量力,他拿著鐵線牌只是想暫時壓制住我的攻勢而已,現(xiàn)在的他想必一定是在養(yǎng)精蓄銳等著將來的某一天能夠擊敗我!

      阿蒙似乎還不懂得其中的利害關系,仍舊是那副聽得懵懵懂懂的模樣。我苦笑了聲,支使他出去喚管家布置今晚的菜色。

      他應了我的命令出去,整個花廳又只余下我一人。

      我躺在了那張紫竹編制的藤椅上,望著屋頂上那些繁復的篆刻花紋。即使身處這樣富麗堂皇的屋子里,依舊沒有能減少我心頭的一絲失落感。

      從很小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擁有雙親,他們卻都不是;然后我以為自己有了兄弟,他卻想要在利用完我后想要殺了我;后來我得到了自己的愛情,卻又被我自己任性地拋棄。

      盡管我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表示過這種失落,我卻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這輩子我從來沒有抓住過任何東西,到頭來我依舊兩手空空。

      或許靈羽就是因為知道這點才沒有與我一同回到中原,因為她知道即使回到這里,也不會過上比在塞外更好的生活。她一定不會樂意看到梓疏和涵兒,或是看到在我打壓下變得千瘡百孔的晴雪樓,甚至是——變得比過去更加丑陋的我。

      遇到我是她一生中最大的不幸。如果沒有在朱雀街上的那驚鴻一瞥,如果沒有我的年少輕狂。我和她,或許各自都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即使我依舊不會得到幸福。

      “王爺今日回來得倒是甚早。”

      驀然間,竟已是子夜,我側頭望去。梓疏已經從外面歸來,正帶著睡眼朦朧的涵兒,詫異地望著站在花廳的我。

      “你回來了!

      “今日皇后請臣妾去宮中敘了些舊話。”她信步走到我身邊坐下,將幾個錦緞禮盒一一擺在了桌上示意給我看,“皇后還賜了些東西給涵兒,爺今日怎的回來得這般早?”

      “沒什么應酬,便回來了。”我注視著她吩咐奴婢將涵兒抱下去睡覺后,慎重地交代著管家明日要招待和婉拒的客人。突然開口道:“這些年辛苦你了,梓疏!

      她停下忙碌不已的動作,訝異地瞧著我,仿佛不認識我一般。

      “王爺今日是怎么了?”她嫣然一笑,竟像是我送了她件奇珍異寶般對我笑靨如花,“莫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那言笑晏晏的模樣在我眼中看來不像是在稱贊我,倒像是在暗中指責我竟是這般刻薄的人,自己的妻子這些年來竟未曾得到我一聲道謝。

      我不語,低頭撫著手中的玉笛。

      下弦月從窗欞口低低地探了頭來,照在我手中的玉笛上,似是月華流動于笛身之中,飛星橫嵌于笛孔之上般熠熠生輝。

      “誰送的笛子?之前不曾見王爺執(zhí)過!辫魇鑶柕。

      “故人之物而已!

      我笑道,將它放至唇邊,吹起了那首經常為她吹奏的《章臺柳》。

      當年我與她談論這首曲子之時,曾年少氣盛地嗤笑韓翃的多疑軟弱,卻不料到頭來自己還比不上一個沒落書生。

      他得到了柳氏。

      我失去了靈羽。

      已經無人會回贈我《楊柳枝》。

      “姑娘從何處來?”

      “從月亮上來!

      “人間如此繁華,難道不值得姑娘留戀?”

      “因為世間男子多薄情!

      嫦娥終是忍受不了后羿的寡淡冷薄,回到了她的月亮中去。

      《花鳥風月》——月END
    插入書簽 

    ←上一篇  下一篇→
    作 者 推 文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
    關閉廣告
    關閉廣告
    支持手機掃描二維碼閱讀
    wap閱讀點擊:https://m.jjwxc.net/book2/2044467/0
    打開晉江App掃碼即可閱讀
    關閉廣告
    ↑返回頂部
    作 者 推 文
     
    昵稱: 評論主題:


    打分: 發(fā)布負分評論消耗的月石并不會給作者。

    作者加精評論



    本文相關話題
      以上顯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條評論,要看本章所有評論,請點擊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