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杭州。

　　吳邪穿一件白色短袖，坐在西湖邊上偷閑。夏天的杭州總是潮熱，更何況這天一早便說有雨，低低的氣壓悶在那里，讓人的心氣也跟著不上不下。旁邊坐著一個粉紅襯衫的男人，長長的袖子卷到了手肘上方。這么熱的天還穿長袖。吳邪瞥了眼那人的裝束，笑罵：“窮講究。”

　　男人也不理會他，依舊低著頭，手上飛快地摁著手機(jī)。吳邪不經(jīng)意地地斜了一眼，就見屏幕上赫然亮著俄羅斯方塊的界面。他無奈極了，心里暗自腹誹這人放著現(xiàn)在高級的觸屏智能機(jī)不去用，偏要定制個翻蓋手機(jī)打俄羅斯方塊。這若換了胖子在場，短不得要高呼幾句打到資本家驅(qū)逐社會主義的蛀蟲這樣的口號。

　　兩人就這樣在湖邊坐著，誰也不說話，氣氛卻也不顯得尷尬。吳邪望著陰沉沉的天空，偶爾有燕子低低地盤旋而過，空氣里悶濕黏膩，確是陣雨的先兆了。他下意識地掏了掏兜，卻只摸到空空的口袋，怔了半晌才自顧自地笑了起來，想起自己已經(jīng)戒煙許久了。

　　“啪”地一聲傳來，吳邪扭頭看去，就見小花手腕一甩蓋上翻蓋，將手機(jī)滑回了襯衣口袋里。轉(zhuǎn)頭對上吳邪的視線，兩雙眼睛大眼瞪小眼間，粉襯衫突然開口：“還真是等很久了啊�！�

　　什么？！這似是很隨意的一句話，卻讓吳邪的腦子瞬間炸開了鍋。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對方到底在說什么，一張清清淡淡的面龐就已浮現(xiàn)在了腦海中。

　　看著自家發(fā)小懵住的樣子，小花低低地失笑出聲，似是心情好得不得了：“你想什么呢？我說的是這場雨�！�

　　��？哦，雨啊。吳邪的勁頭才緩過來，就又看見一邊的小花眼帶笑意，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臥槽你要不要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吳邪白他一眼，轉(zhuǎn)過頭去也煞有其事地應(yīng)了句：“是啊，等很久了�！�

　　自那個人走入長白山的風(fēng)雪中起，已經(jīng)九年了，可不是很久了么？對張起靈的想法，吳邪雖沒和誰提過，卻也沒刻意遮掩，或者說，是不需要遮掩。他已快到不惑之年，做的又不是什么光明的買賣，即便這一年多漸漸消停下來，他也沒打算再去禍害別人家的姑娘。而張起靈已消失多年，除了在追查線索的過程中偶有牽連，這個名字也已漸漸從吳邪的生活中隱匿了蹤跡。然而小花能看出來，也不算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甚至他也許不是第一個有這種猜測的人，更未必是最后一個。不過，此刻他對吳邪這樣直白地說出來，卻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沒有特別的驚詫，也沒有反對和嫌惡，只是很平靜地陳述著一個事實，僅此而已。

　　吳邪看著灰亮灰亮的天色，不由又感激起自己的發(fā)小來。他以這樣的方式對待自己，又何嘗不是表示出了一種支持？

　　“啪”，一滴水落在了吳邪的鼻尖。遠(yuǎn)處的人聲此時也喧鬧起來，似是互相吆喝著趕回家去。很快湖邊就已看不到多少人影，偶爾的兩三個也都早早撐開了傘，只剩吳邪和解雨臣兩人還坐在原地，倒也像一道特立獨行的風(fēng)景線。

　　“嘩啦啦……”自天而降的雨幕很快遮住了兩人的視線，也敲碎了一池的碧波。吳邪仰起脖頸，似是迎接的樣子，嘴里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誰聽：“可這雨終究還是落下來了，不是嗎？”

　　旁邊小花一愣，隨即也笑開了。他一手撐地，另一手拍了拍吳邪已然濕透的肩，問道：“還不回？”

　　“你不也是？”吳邪甚至沒有轉(zhuǎn)頭，就知道解雨臣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

　　“我是想……偶爾像這樣年少輕狂一把，也不錯�！�

　　“呵呵……你倒不怕秀秀擔(dān)心？”

　　“啊……其實我早就得了肺炎�！�

　　“……你的人生一定不枯燥�！�

　　“哈哈……”

　　*

　　雨停了。

　　這場雨持續(xù)得并不久，吳邪等這場雨來的時間，似乎還遠(yuǎn)遠(yuǎn)超過雨落的時間。他不禁又想起小花說的話，可是……等待是必須的，不是么？直到此刻，他穿過城市與街道，穿過平原和平原更北邊的青山，終于來到了這座雪山的腳下，也還是在等待。

　　陽光從云層中跳脫了出來，被地上的水洼反射出色彩。吳邪望著水洼，里面映照出他的面孔。比起十年前可是滄桑了不少啊。他心里也是暗暗感嘆，不知道那人會是什么樣子？大概還是那副具有欺騙性的清淡模樣吧？明明已經(jīng)年齡一大把了，吳邪摸了摸剛剛清理過胡茬的下巴，還真是不公平啊。

　　身后傳來了很輕的腳步聲。吳邪沒有回頭。他看著身前的水洼，直到里邊露出了熟悉的，藍(lán)色的身影。

　　吳邪轉(zhuǎn)過身去，四目相視，他很自然地給了對方一個擁抱。太陽曬在不遠(yuǎn)處的雪山頂上，折射出愈發(fā)溫暖的光來。這個擁抱的時間亦很短暫，卻又像是可以無止無息。事實上，僅這一刻的時間，吳邪就覺得好似長過了過去的十年。他拍拍張起靈的背，露出一個歡迎的微笑來。

　　“小哥�！�

　　“嗯�！�

　　“我們回家。”

　　這一年是2015年。吳邪的日子即將變得更好，也更加漫長。

　　像水那樣安靜。像下雨后的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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