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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仇素衣滿月了。
按照家鄉(xiāng)對女孩子的稱呼,陸佑喚他作囡囡。裴夢得抗議了半天,說好端端的兒子為什么要當(dāng)女兒叫,又說囡囡太拗口他叫不來,陸佑只是以白眼相對。一來二去,裴夢得叫順口了,囡囡囡囡的,倒比陸佑叫得還勤。
此刻,他抱著孩子在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會兒指著蓮葉卷口杯底的鯉魚給他看,一會兒不厭其煩地教他喊爹。誰知素衣卻先煩了,嫩嫩的嘴角抽動兩下,哇地哭起來,哭得裴夢得慌了手腳,說囡囡乖爹給你唱個曲子吧,二八小娘……
省省吧你,倒拿那些淫詞艷曲來帶壞了孩子。陸佑不滿地瞪他一眼,抱過孩子,輕輕撫拍了兩下。素衣立刻停止了哭鬧,一雙烏黑得發(fā)藍的大眼睛望著裴夢得,笑了。
我是模范父親,怎么會帶壞了咱們兒子呢。裴夢得涎著臉跟過來,抓起素衣圓滾滾的小指頭,翻過來掉過去地啃。
要說模范父親,也得是我吧。你算老幾?陸佑打掉裴夢得的手。
八郎,你明明就是孩子娘……
我是男人!有男人當(dāng)娘的么?
反正囡囡是你生的。裴夢得攤手道。
我生的也是你的種。
這不就是了,我是爹,你是娘。裴夢得很不厚道地□□了一下。
陸佑用一個微笑回敬道好啊,產(chǎn)婦身體虛弱,要坐滿七七四十九日的月子,剩下這二十日你自己去東廂房睡吧。他將素衣放進搖籃,抱起床上靠外側(cè)的臥具,塞到裴夢得懷里,來,被子枕頭,拿好別掉了。裴夢得賠笑說那怎么行,八郎辛苦了,需要人照顧。我就在這兒,方便伺候你呀。來來,我給你揉揉肩。說著,空著的手就伸過來。陸佑在床沿上坐下,冷笑道我一個大男人,不苦不苦,你快歇息去吧,我有如花似玉伺候著,不敢勞動裴郎大駕。裴夢得把被子枕頭放下,將陸佑摟進懷里,好聲好氣道他們伺候我怎么能放心呢?你這個當(dāng)?shù)摹匾庠凇暗弊稚霞又亓苏Z氣——多不容易,我得好好慰勞慰勞你呀。陸佑看他一眼,不說話,低頭微微一笑,雙頰上泛出淡淡緋色。裴夢得心頭一熱,嘴唇就湊了上來。
裴夢得!陸佑瞬間變了臉色。
讓我親一下,就一下。裴夢得可是不急不惱。
你這大尾巴狼,以為我是傻子么?
咳……累著你我也心疼不是。真的,就親一下。
我憑什么信你?
我拿囡囡保證!
陸佑見他說得信誓旦旦,便閉了眼睛。
公平地說,裴夢得當(dāng)真只親了一下。但這一下持續(xù)的時間之久,使陸佑險些窒息過去。等裴夢得終于放開他的唇瓣,陸佑深吸一口氣,罵道混帳裴夢得,你想憋死我不成!?裴夢得望著陸佑滿面的桃花,眉梢一挑,說那再來一次短的如何?陸佑別過身,怒道,滾!我再不信你這大尾巴狼。
二人正在糾纏,似玉端一碗麻油雞走了進來。裴夢得干咳兩聲,埋怨他不敲門。似玉委屈道:給你端這一大碗東西,你倒把門敲給我聽聽。分明是大人自己不小心,大正午的,反倒成似玉的不是了……陸佑在床上也咳了兩聲,似玉才沒說下去,開始把雞肉和湯盛到碗里。裴夢得抽抽鼻子,贊一聲好香,吩咐似玉再多拿副碗筷來,自己就在臥房里一并吃了。
似玉走后,裴夢得端起碗,嘗了嘗冷熱,要喂給陸佑吃。
大白天的,像什么樣子。我自己來。
有什么關(guān)系,咱們老夫老妻的了。
誰跟你老夫老妻啊,不要臉。
我這張臉,天下少有地上無雙,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羞煞宋玉氣死潘安,我為什么不要?
陸佑見他說得一本正經(jīng),著實撐不住,笑說呸,油嘴滑舌的。裴夢得嘿嘿兩聲,道你不是就愛我這樣的么。陸佑白他一眼,說你這人,給你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了。我嫌你煩還嫌不過來呢。裴夢得心知他說的是反話,偏要點破他,笑瞇瞇道八郎又在口是心非了。陸佑窘得差點又臉紅,轉(zhuǎn)念一想,再開口,聲音透著十二分的婉轉(zhuǎn)嬌媚。
是啊,奴家好愛你,好想和你一起白頭偕老啊,郎君……
最后的郎君二字真有余音繞梁,三日不絕之威力,喊得裴夢得渾身的骨頭都酥了,手里一碗雞湯灑出去大半碗。
八郎,我錯了,你饒了我吧……
奴家說的都是真心話,郎君如何不信呢?奴家好傷心啊。陸佑不依不饒,看到裴夢得冷汗亂冒,心中偷笑。與此同時,門口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裴夢得打開門,看到似玉石像般杵在門前,雙手還保持著拿東西的姿勢。
那個……陸大人……
你這孩子,直接進來不就得了,為了敲門還憑空賠了個碗。算了算了,你去吧,我就著八郎的碗隨便吃兩口好了。
裴夢得對似玉拼命擠眼睛。似玉如夢初醒,奪路而逃。
裴夢得關(guān)上門,松了口氣,擠出個笑臉道似玉這孩子,越大越迷糊了。陸佑自懷胎以來,被他長兄陸修形容為“乖冷”的脾氣一日勝似一日的詭異,生下素衣后又添了幾分多愁善感。裴夢得體諒他的辛苦,處處遷就,從不同他計較。莫說旁人不解,裴夢得自己亦覺得不可思議。想他出身豪門,錦衣玉食,少年得志,仕途平順,嬌妻美妾不在話下,柔順的孌童更是要多少有多少,他卻認(rèn)準(zhǔn)了陸家出了名奇怪的二子陸佑。他爹裴賾總說他做事沒長性,唯獨這陸佑,他看了十多年,橫豎看不厭。
陸佑看他欲蓋彌彰的樣子,方要嘲諷兩句,搖籃里的素衣突然哭起來。當(dāng)了一個月的父母,二人一聽便知小家伙是尿濕了,不舒服。
裴夢得,給囡囡換尿布去。
八郎是模范父親,還是你去。
你不也是模范父親來著?現(xiàn)在心虛了?
我這是心疼八郎,想你懷胎十月,好不容易生下了囡囡,不好好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怎么行。人家說換尿布最能增進母……父子感情,機會難得,讓給你了。
陸佑嘆了口氣,揉揉太陽穴,在搖籃前俯下身子。裴夢得堅持不讓別人來帶素衣,說那樣養(yǎng)出來的孩子和父母生分,只千挑萬選了三個乳母。到頭來,大部分的事還是落到了陸佑頭上。陸佑一開始頗覺麻煩,一個月下來,嘴上不說,心里已經(jīng)認(rèn)定了事必躬親,不肯讓別人插手。只是產(chǎn)后身體虛弱,時有力不從心之感。
本來今日我的頭就暈沉沉的,才好些,被你一鬧,又難過起來。你出去吧,我換便我換。
頭暈怎么不早說!還在這兒耍貧嘴!老老實實躺著去,什么也不許干!
裴夢得一聽急了,拉過陸佑按在床上。陸佑邊躺下邊說還不都是你,鬧了這半天,還說人家耍貧嘴。裴夢得給素衣?lián)Q好尿布,洗過手,替陸佑掖好被角,連連賠不是。
是是是是我不好,你怎樣,要不要請大夫來瞧瞧?
我沒事,想是昨夜受了風(fēng)寒……說到底還不是你的錯,哼。陸佑想到一夜的情事,又別扭起來。
我錯了,我錯了……八郎先睡一會兒,我守著你。
我也睡不熟,養(yǎng)養(yǎng)神罷了。
那我給你唱催眠曲吧。
你唱歌還讓人睡么。安生呆著吧。陸佑哭笑不得。
好好,你歇著,我不逗你了。
裴夢得說完,在陸佑身邊躺下,手肘支著頭,一心一意地看著他。陸佑見他難得老實,笑言這人當(dāng)了爹倒是乖巧了不少,說著,眉尖微蹙道,我……卻總是想嘆氣。
為什么嘆氣?咱們兒子不好么?
當(dāng)然好的,只是心里常覺得空落落的。陸佑把玩著錦被上的流蘇,神色黯然。
我聽人說,婦人產(chǎn)后多憂慮,你多半是這個毛病。裴夢得抵住陸佑耳畔,低語道,要不然,咱們再生一個?
陸佑用力白他一眼。
剛還說不招我,這會兒又來了。
不招了不招了。說正經(jīng)的,你是不是想起……?
一剎那,二人皆無語。搖籃里的素衣不知夢到了什么,似哭非哭地抽噎了幾聲。
陸佑點了點頭。裴夢得握住陸佑的手。
你不覺得個中因緣甚是奇妙么?我倒是高興得很呢。
裴夢得講得認(rèn)真。陸佑怔怔地凝望了他片刻,笑了一下,眉尖又是一皺,忙背過臉去。裴夢得伸手摟住陸佑,下頜摩挲著他一頭厚實細(xì)密的青絲。陸佑從被里伸出手,輕輕捏了一下裴夢得的手。
這一刻,不語,猶勝千言。
似是要回應(yīng)陸佑那一捏,裴夢得輕輕地笑起來。
你笑什么?
沒什么,我就是想,等囡囡長到我的腰這么高,帶他去看看仇郎。
我們一起去。陸佑嘆了口氣,把裴夢得的手握了握緊,輕聲道。
嗯。到時候,咱們帶著咱們的大郎二郎三郎四郎一起去。
呸,一個就夠受了。你是不曉得其中的辛苦……陸佑自覺失言,即刻收了聲,滿面通紅。裴夢得見他臉色艷麗,眼波少見的羞媚,禁不住在他唇上一啄,說是是是,娘子受累了。陸佑再罵道,滾,誰是你娘子,少來鬧我。話沒說完,自己倒笑了。裴夢得看出陸佑并未動氣,得寸進尺,又是一吻,道,娘子,你笑起來真好看。陸佑無可奈何,說你呀,什么時候不這么嬉皮笑臉,我夢里都要笑出來了。
我不嬉皮笑臉誰來逗你開心?
哼,我說要你逗才開心了么?陸佑反問。
我逗你,你不就更開心了?
你逗我那點開心,都被你鬧我的煩人抵干凈了。
我這么可愛,怎么會煩人呢?
你這貧勁兒,最是煩人,換個別人都給你貧死了。
那,我從今天起不說話了。
你不說話就更沒用處了。
又吃了一記白眼的裴夢得欲哭無淚,道我有這么無用么?陸佑得意地笑,說你才知道么。裴夢得氣得牙癢癢,說哼哼,等你好了,看我怎么證明自己的行動力。
你有行動力,就劈柴燒火擔(dān)水去。
那怎么行!活兒都讓我干了,下人們喝西北風(fēng)?
你又不干活,要行動力干嗎?拿來吃飯么?你已經(jīng)吃的夠多,再吃便是豬了。
呵呵,我的行動力是專為你準(zhǔn)備的。裴夢得不懷好意地一笑。
哦,那趕明兒我列個單子,你就給我買顏料去吧。正好我在畫牡丹,手頭的顏色不夠使了呢。
八郎,你你……你就不想讓我為你干點兒別的么?
那你還能干什么?陸佑眨眨眼。
你猜。裴夢得低頭親吻陸佑忽閃的睫毛。
咦,你還有別的用處?我怎么不知道?
八郎……你別招我啊……再招我就讓你見識見識……
喲,你什么時候這么能耐了?我還真想見識見識。
這可是你說的,怨不得我……裴夢得的嗓音沙啞下去,一雙手開始不安分地在陸佑身上游移起來。陸佑被他唬得一跳,拍打他的手說你混蛋誰讓你干這個了?你啊。裴夢得一臉人畜無害的純潔表情。
我什么時候說過啊!你睜眼說瞎話!
你不是說想見識見識么?
……鬧了半天這就是你的行動力么……陸佑的臉上再度滲出一層淺粉色。
那你以為是什么?
不就是跑跑腿什么的……誰像你這般無恥,凡事都往那兒想……陸佑臉上的紅暈又深了七八分。
不是我無恥,是八郎你太遲鈍了。裴夢得笑道,順勢在陸佑修長的頸子上啜一口。
好,我遲鈍。你下床去,趁早別理我這遲鈍的人,免得你也遲鈍了。陸佑甩開他的手。裴夢得趕快重新握住。那怎么行!我不在你身邊,你更得遲鈍了!再說你這樣頂可愛,我喜歡著呢,干嘛不理?陸佑嘴硬道我鈍我的,與你什么相干。我們是夫妻呀,怎么不相干?裴夢得說得理所當(dāng)然。
哦哦哦,我是夫來你是妻啊。陸佑自然不肯錯過任何反擊的機會。
你這么說有人會信么……裴夢得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你這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國色天香的容貌,還怕沒人信?
八郎,你連兒子都給我生了,就別狡辯了……
別的還好說,踩到這個雷,陸佑的臉上瞬間陰云密布,掙開裴夢得的手臂,轉(zhuǎn)身前,不忘狠命踹上一腳。
巨大的動靜驚醒了神游黑甜鄉(xiāng)的素衣。他嘴一撇,湊熱鬧似的咿咿呀呀哭得起勁。裴夢得使出渾身解數(shù)哄睡了兒子,搖搖陸佑的肩膀,說娘子我錯了。陸佑并不理會,將被子裹得愈發(fā)嚴(yán)實。裴夢得再搖,改口道八郎我錯了。
錯在哪里?
不該拿你生的兒子跟你開玩笑。裴夢得語氣誠懇。
陸佑仰天長嘆道罷罷,你再道歉下去可要氣死我了。你還是閉嘴吧。裴夢得乖乖閉了嘴,眼神很是哀怨。陸佑瞥他一眼,心中不忍,笑道你照照鏡子,活脫脫一個怨婦,還說自己不是妻么。裴夢得見陸佑笑了,也笑道我是怨婦,你是什么?
我是怨婦的郎君。陸佑晃晃腦袋。
郎君,奴好苦也!
你苦什么?說與你郎君聽來。
不知,反正怨婦總是很苦的嘛……郎君說奴是怨婦奴當(dāng)然要苦了……
陸佑笑得喘不過氣,說好好,你要什么,郎君給你便是了。裴夢得邪邪一笑,說奴要親親。陸佑變色道你這怨婦,分明是不守婦道。裴夢得把五官調(diào)整到泫然欲泣的位置,楚楚可憐道郎君是奴的郎君,奴要郎君親親正是守婦道的體現(xiàn)……陸佑拗不過他,嗔道罷了,被你一攪,瞌睡也沒了,說著懨懨地抻個懶腰。裴夢得笑說你睡你睡,我不言語了,就在這兒看著你。
你可得老實,不許出爾反爾。
我要是不守婦道,你把我轟出去還不行么。
這還差不多。
陸佑滿意地笑笑,遂轉(zhuǎn)身去睡。不一會又轉(zhuǎn)了回來。裴夢得望著他,猜不出他要做什么。
婦人,把手給你郎君。
陸佑紅著臉,聲音大得不自然。裴夢得握住陸佑的手,喜孜孜地笑彎了一雙桃花眼。
你這手怎么這么熱?
裴夢得搖搖頭。
你該不會又在琢磨什么壞事呢吧?陸佑警覺道。
裴夢得拼命搖頭。
陸佑將信將疑,閉上眼睛。裴夢得望著陸佑,欲言又止,面露惆悵之色。半晌,陸佑睜開眼睛咦了一聲。
你還真消停了阿。
裴夢得點點頭,指指床,眨眨眼。
你想干嗎?
裴夢得又指指床。
陸佑白眼道誰攔著你了。裴夢得如聞赦令,笑嘻嘻爬上床,從背后摟住陸佑不撒手。
討厭,大熱天的。
陸佑咕噥一句,很安心地闔上眼睛。
裴夢得將懷里的人摟得更緊些,亦笑著閉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察覺到身后的呼吸聲平穩(wěn)了,陸佑睜開眼,看著橫抱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微微一笑。
窗沿下,免費看了半日好戲的如花和似玉二人對視一下,捂著嘴跑開了。
春日遲遲。
暮春的陽光溫柔得仿佛要融化掉,暖暖地包裹住屋里熟睡的一家人。
熏風(fēng)乍起,前庭的石榴花落下一簇紅蕊。池中錦鯉搶著去吞,碧水上,漣漪無窮數(shù)。
重重疊疊,脈脈漫漫,盡是同心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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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寫了……終于寫了……生子文……唔,我是BT我怕誰……被雷到的各位,對不住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