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愿
　　茉茉遇見范天源，真的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
　　網(wǎng)絡(luò)論壇里，菜鳥請教。似乎很白癡的問題。一遍又一遍地發(fā)著，很是堅持。只是沒有人應(yīng)答。茉茉本是緘默的人，實在不忍心，于是接話。打完長串的字，很滿意地檢閱著，然后ENTER。那人于是感激涕零。待到再打開□□時，好友申請的信息蹦了出來。
　　范天源，菜鳥，多多指教。
　　開始很平淡地聊。他的頭像令人印象深刻，流氓兔。茉茉很是喜歡。注意到他的星座，天平。天平的男生，應(yīng)該擁有很干凈的面龐，高高瘦瘦，很會打籃球。茉茉一點一點填充著那個兔子頭像后面的模樣，莫名其妙地對陌生人產(chǎn)生特殊的好感。
　　只是因為他說了句下次有事找我好了。呵呵，這樣簡單的理由，讓茉茉覺得他是很好的人。
　　那段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茉茉沉浸在網(wǎng)絡(luò)之中，成日成日地掛著□□。生活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校園，過于寬松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讓茉茉適應(yīng)不了。終日無所事事。高中海誓山盟的戀人，隔著漫長的暑假，已模糊不清了。曾經(jīng)說過要一起吃到老玩到老的朋友，各自天涯之后短信也漸漸消失殆盡了。□□隱身，沒有人聊。掛著，就是一種安心。
　　他很少上線。正在為考研還是出國而煩惱。手忙腳亂，面對網(wǎng)絡(luò)資源似乎是少一根莖，總是找不著想要的資料。于是茉茉熱心地幫忙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法國，那樣優(yōu)雅的國家，茉茉亦是好奇而向往的。文化，學(xué)校，專業(yè)，手續(xù)，盡力地查找，然后發(fā)到他的郵箱，茉茉覺得理所當(dāng)然。
　　他很感激。上線的時候總是詢問在嗎呵呵，跟茉茉說著剛看過的書，剛聽過的音樂，茉茉迷戀彼得潘，他便流連圖書館翻閱原版然后回來親切地呼喚丫頭原來也是長不大的孩子。一聲聲的丫頭，叫得茉茉心里甚是溫暖。
　　空閑的時間里很心慌。聯(lián)系許久沒有見面的戀人。留言說你好嗎。沒有回音。□□頭像也再沒亮過。茉茉很驚訝于時間和空間的無情。誓言這東西，象打開水龍頭那樣簡單，源源不絕，然而沖擊到手指上，就這樣流過，不著痕跡。關(guān)上銹記斑斑的龍頭，那些水一滴也不再落下，原先的也早已隨下水道流走混雜在五色斑斕的地下。指間隱約的冰涼，證實真正存在過，只是存在過什么，茉茉亦不記得了。
　　新年的那個夜晚下了很大的雪。沒有月光，地面卻是煞白。短信響了，是昔日花前月下的那個人：“你好嗎？我現(xiàn)在很好。大家都要快樂哦�！焙呛�，是很快樂，為什么不呢，這樣美麗的風(fēng)景。茉茉撇嘴笑笑。調(diào)大電視音量，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沒有知覺。漫天漫野的紅色景象在屏幕上閃動，象淋漓的鮮血，預(yù)示著全國人民美好的新的一年。認(rèn)識不認(rèn)識的人互相拜年著，說著千年未變的套話。恭喜發(fā)財，恭喜發(fā)財。臉頰冰涼。
　　突然想起范天源。給他留言：這樣的夜晚很冷清。然后是手機(jī)號。她想是在引誘他吧，寂寞的人需要一個人來愛自己。
　　在十二點的時候，開始倒數(shù)�！笆�，九，八。。。。�！睌�(shù)到一，閉上眼睛許愿，虔誠地象基督教徒。新的一年里。我要開始一場戀愛。證明青春的戀愛，轟轟烈烈，致死方休。茉茉說這話的時候，電話響起。果然，他上鉤了。
　　丫頭，新年快樂。這樣的時間里，我陪你，不要寂寞。他說。聲音很是溫柔，似曾相識。
　　恩。就是你好了。適當(dāng)時候出現(xiàn)的適當(dāng)男子，是你自己運(yùn)氣不好還是我殘忍都不重要。就是你了。
　　每天的每天，他都有短信傳來。謹(jǐn)慎的男子，很少表達(dá)自己的情感，亦是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踏入愛情的旋渦。這個世界，人總是太過自私，愛情，決定付出不是一件簡單的說到做到的事。茉茉看著他曖昧的言語，然后以同樣的姿勢發(fā)出美麗而無意義的呢喃。勢均力敵的游戲，這樣才好玩。
　　范天源呀范天源。茉茉想著。那樣那樣美麗的語句鋪天蓋地，可想他是怎樣精致而有情趣的男生。丫頭，這樣的稱呼，被他用溫柔的話語演繹，如童話般缺少真實感。
　　只是很清醒，不能當(dāng)真。每一個游戲都有既定的規(guī)則。他明年要出國，并且素未謀面。說喜歡，比海市蜃樓來得還不真實。所謂醉生夢死，活在夢境中，未必是一件壞事。
　　終有一天，他開始招架不住。打開手機(jī)，簡潔明了。他說我想你了。想你在身邊。這樣的季節(jié)讓我想擁抱你。茉茉笑笑，并不在意。只是有點心動。彼時的她正在操場一圈一圈地跑步。呼吸不過來哪來的及思考，仿佛沉溺在水中，溫柔的感覺不能自拔。
　　他在武漢。她在北京。間隔是十八小時火車的旅程，見面遙遙無期。都很清楚，所以他說要來北京看茉茉的時候茉茉笑得花枝亂顫笑得眼淚直直在眼眶里流竄墜落。然而五分鐘以后茉茉停止笑聲，正在操場跑步累到坐下的時候他出現(xiàn)在眼前。他說你好我來了，昨晚的火車現(xiàn)在很累請問我可以在你身邊坐下嗎呵呵。笑容燦爛。夕陽斜斜地射過來任他的背影一點一點地吞噬草坪。
　　怎樣單純的人啊，她埋怨道。游戲開始變得危險。有人認(rèn)真了就是危險的信號。畢竟，太過遙遠(yuǎn)的距離讓誰都明白結(jié)局是什么該怎樣做，玩玩而已。沒有誰能陪誰一輩子，何況又是素昧平生。
　　第二天是周末，她陪他出去爬香山。初春的香山，一片凋零。春色還沒有綻放，光禿禿的山頭著實沒什么趣味。她選擇這里只是因為來過知曉路線而已，故宮長城她與他一樣陌生如果迷路了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茉茉習(xí)慣安全的環(huán)境。
　　簡單的背包在半路上帶子壞了，只能團(tuán)團(tuán)抱在懷里。他接過，兩只背包在手中怎么也調(diào)整不到適合的位置。于是背后掛一個，前面抱一個，很是狼狽。
　　突然有點心疼�？此叩桨肼芬呀�(jīng)汗流不止，她伸出手去擦拭。擦拭他濃重的眉毛，擦拭他光潔得微微滲汗的額頭，發(fā)現(xiàn)他竟是如此精致好看的一個男子。他沖她開心地笑，很是迷惑人的表情。茉茉抗拒地往后退到跌倒，他急忙丟下書包，一把拉住她的手，緊緊抱進(jìn)懷里。臂彎的力量粗魯而溫柔，微微顫抖著。神情緊張，仿佛捧著易碎的瓷瓶一般小心翼翼。
　　就這樣，他抱著她，在茉茉耳邊輕語：“丫頭，讓我疼你好嗎？”聲音是一種蠱惑，不然茉茉怎么想都沒有想便迅速地點頭，惟恐失去什么。
　　過完周末他就回學(xué)校了。十幾小時的火車。送他的時候約定暑假一起游玩武漢。掰著指頭數(shù)，似乎不遠(yuǎn)了。兩個月。
　　開始平淡的戀愛。象所有沉浸在愛情中的小女生一樣甜蜜地傻笑。學(xué)做十字繡，終日終日地寫信。茉茉猛然警覺自己原來這么小女人，仿佛榭寄生一般生長，如若缺少了他的短信，他的電話，他的擁抱，她便會枯去吧，茉茉想。
　　“你讓我變的不象自己了�！彼l(fā)短信。
　　“丫頭。疼你是我的責(zé)任。”
　　只此一句，徹底沉淪。
　　六一正好遇上周末。原先高中同學(xué)聚會，地點選擇在南京。搭上連夜的火車趕過去，昔日朋友真的很久沒有聯(lián)系了，都快模糊不清了。
　　走進(jìn)約定的餐廳。茉茉習(xí)慣早到，人還都沒有來。緘默地坐在那邊等待。有人推門進(jìn)來。熟悉的背影突然占據(jù)了她全部的記憶�！昂芫脹]見了。好嗎？”茉茉愣在那里，仿佛定住一般不能動彈。高中的三年啊，曾經(jīng)被這個聲音的主人牽著手走遍這片熟悉的土地，曾經(jīng)。。。那么那么多的曾經(jīng)刷地涌上腦袋，缺氧，窒息。
　　昔日的戀人。決定忘記他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可是，為什么在他面前還是很緊張一如往昔？為什么還記得他身上好聞的肥皂味道？為什么他還穿著去年初夏送給他的白色襯衫？為什么心還是狂跳不已？她想制止自己胡思亂想的行為，想發(fā)短信給那個叫她丫頭的人尋求籍慰，然而手機(jī)在慌亂中始終找不到，看著他走上來說我們還沒分手你還是我女朋友哦回來吧寶貝茉茉絕望地閉上眼睛。唇被緊緊地貼上，空氣開始慌亂。
　　“對不起，曾經(jīng)的那個人回來了，我還是很喜歡他。所以我們不聯(lián)系了好嗎？”茉茉發(fā)出短信給范天源的時候手顫抖。
　　“我不放手�！彼髲�(qiáng)地回答。
　　范天源啊范天源。我該拿你怎么辦？
　　茉茉不再回信了。放棄一切和他聯(lián)系的方法。刪了□□，手機(jī)號碼，斷了來信。仿佛那個兔子從來不曾出現(xiàn)過，從不。
　　女生最大的悲哀，就是心不能同時喜歡兩個人。確定一個，只能是一個。茉茉想高中三年的情感總比不現(xiàn)實的東西來的真實吧。先來后到。
　　十點拖著重重的腳步回宿舍。電話響起。是范。
　　“先別掛電話�！彼艽舐暤卮瓪�，“剛跑完步，因為想知道你喜歡跑步的原因。對不起，能不能不離開我。”沉默。聽見他在電話那頭哭泣。記得他說過的，他從來不哭，生下來的時候因為不哭差點被當(dāng)成救不活的小孩。然而他卻在電話那頭哭了。很小聲，幾乎聽不見�？諝庵卸际浅睗竦奈兜�，咸咸的，很澀。
　　夜晚茉茉失眠了。北京的空氣很臟，身上無緣無故冒出了許多小點點，紅紅的，辣辣的。使勁地抓，一大片一大片地擴(kuò)散開來。很痛。茉茉突然懷念新年那天冰涼的地板。還有那聲，丫頭，新年快樂。無意識地摁出一串號碼。
　　丫頭，這么晚還沒有睡？又失眠了？乖�；卮采先�，別凍著。我想告訴你，無論你做什么選擇，你都是我的THE ONE，唯一。所以，我會在原地等你。
　　他一口氣說完，仿佛很害怕茉茉不聽一般語速飛快。讓茉茉有種想哭的沖動。茉茉于是想，這樣溫暖而美好的男子，他的臂膀，如果可以，她愿意躺在里面，一輩子的時間。
　　故事的結(jié)局很簡單。茉茉相信了他給的童話，等待他回來，也許是三年，也許更久，他終究是回從那浪漫的國度回來，手捧玫瑰。屆時溫暖會席卷而來，包圍她。那時，茉茉最常問他的問題該是為什么這么愛他吧，而他的回答茉茉亦是知道的，正如他推薦她聽的那首歌中的一句，
　　---我要你別的都不管

　　《甘愿》
　　愛你好像半瞑坐火車啊
　　夢搖來搖去心驚惶
　　睡了一下驚醒一下
　　咪眼看窗外到了哪
　　你的愛就像星辰
　　偶爾很亮偶爾很暗
　　我不盼絢麗的燦爛
　　只求為光能擋風(fēng)寒
　　是甘愿也就不怕難
　　不甘愿早放聲哭喊
　　我要你別的都不管
　　倔強(qiáng)變勇敢茫然變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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