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本是喜慶的日子，瑞成王府的小廝們卻各個唯唯諾諾，頭也不敢抬一下，原因無他，王爺又發(fā)飆了，這么一會，已經(jīng)摔了不下百十個杯子了。
　　慕容焯成冷冷的瞪了一眼收拾地面的小廝，心情各種不爽，還不是因為自家那個倒霉兒子。
　　緩歸臨走前，他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說無論如何，除夕家宴之前，一定要趕回來。緩歸自然是很乖巧的應(yīng)了�？墒乾F(xiàn)在，都這個時辰了，人呢！
　　慕容焯成靜靜坐在桌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桌面，反復(fù)回想當(dāng)日他交代的話，覺得沒什么表達(dá)不當(dāng)?shù)牡胤桨。【彋w他還沒回來，是沒聽懂他的意思？
　　還是這孽子怨怪他這些年來的虐待，趁這機會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了？
　　他敢！
　　打掃碎片的小廝好容易將杯子碎片拾了，又見自家王爺拍碎了一張案幾……
　　慕容焯成那廂被自己的神展開驚著了，氣的不能自抑。他態(tài)度都那么好了，這小子還敢違抗？
　　王爺他老人家自然不會想起，他自認(rèn)為的“千叮嚀萬囑咐”“態(tài)度好”，在旁人看來，還是一貫冷冰冰擺臭架子的態(tài)度。
　　時間一點點流逝，家宴的時辰到了，黑沉沉的天幕下，還是沒出現(xiàn)那個單薄的影子。
　　有膽大的小廝上前：“王爺，開宴嗎？”
　　慕容焯成惡狠狠瞪了那小廝一眼，可憐的小廝一哆嗦，卻聽上方威嚴(yán)的聲音道：“開！還有，告訴門房，若是那孽子回來了，讓他直接滾去刑堂！”
　　這一頓家宴，是瑞成王爺吃的最食不知味的一次。席間幾次探頭看外面，又暗暗忍耐自己想要掀桌的沖動。
　　可是家宴完了，門口還是沒有半分人影。
　　他坐在那里，又開始發(fā)呆。難道是自己的吩咐嚇著他，不敢回來了？也是的，大過年的又要打人，哪家的孩子愿意回來啊。
　　他疲憊的揮了揮手：“天晚了，恕兒若是回來，就讓他直接回明園歇息吧，還有，告訴廚房熱幾個菜給他留著。”
　　說完這句話，他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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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緩歸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后夜，即使是除夕，這個時辰，人們也都歇下了，別說趕上家宴，就是家法，可能都得等到明日再打。
　　他自然記得王爺讓他家宴之前回去的話，不過事情實在太多，不眠不休了幾日，剛剛忙完便快馬加鞭往回趕，可是還是沒能來得及。
　　夜晚的時候飄起了雪花，現(xiàn)在還沒停，稀稀落落的落在他俊朗的眉目上，融化不見。他照例去王爺?shù)拈T口跪著，等待著明日的雷霆之怒。
　　可是門房卻來傳話，王爺吩咐，他若是回來，就直接回明園休息。
　　這話他自然是詫異的，不過細(xì)想之前的小半年，王爺對他的態(tài)度確實是好了不少，雖然有時候總是讓他覺得莫名其妙，但是，王爺確實很久沒有故意責(zé)罰他給他難堪了，無方他們也說過，王爺是真正想關(guān)心他的。想到這，緩歸覺得一股小小的暖流不知在哪里，就那么升起來，暖的讓他覺得這幾日所有的透骨疲憊，突然消失不見。
　　黑沉沉的天幕下，他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角不知什么時候，翹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雖然心底還是有些不可置信，但他還是沒有猶豫，起身奔往明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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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焯成自然沒有睡著，緩歸回來的時候，他自然也是知道的，甚至還像個孩子一樣，躡手躡腳的趴在門邊，小心聽外面的動靜。
　　可是緩歸似乎沒表現(xiàn)出什么驚喜的樣子，就這么走了。本來想沖出去的腳步頓住，他惡狠狠的在心底罵了兩句臭小子。
　　不過片刻，他還是抑制不住起身，披衣前往明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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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焯成退開那扇木門的時候，緩歸一個涼透了的饅頭剛剛咬了一口。見到王爺來了，他下意識跪下，可是跪好了，卻不知道王爺和他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他應(yīng)該說什么了。
　　小心的瞄了一眼慕容焯成的臉色，見王爺一臉冰霜，心下了然，自己不該聽門房一句話，就自作主張回來的，以前王爺因為這件事，也不是責(zé)罰他一次兩次了。
　　這么一猶豫的工夫，慕容焯成拿起桌上的饅頭，開了口。
　　“這是什么？”
　　緩歸心道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卻還是老實答：“回王爺，饅頭。”
　　慕容焯成的臉色更不好了，本來一個月未見，就時時想著他，好容易回來了想看看他瘦沒瘦，可一進(jìn)門就看見這小子在啃饅頭，拿到手里，果然，不僅沒一絲熱氣，還冷得刺骨。
　　他憤恨的把硬邦邦的饅頭摔在地上，心道我備了好酒好飯給你，你不領(lǐng)情，卻自虐一樣的吃這個！越想越氣，揮手就給了緩歸一巴掌。
　　緩歸抿了抿唇，跪的標(biāo)準(zhǔn)，還是老一句：“屬下知錯，請王爺責(zé)罰�！�
　　果然是自己多想了，竟然在苛求溫暖，這種事不是十歲之后就再也沒抱有希望了么，真是可笑。
　　慕容焯成在看見緩歸臉上掌印的一刻就后悔了，可是眼下聽少年又是這句爛熟的臺詞，還是皺著眉毛：“饅頭誰給你的！”
　　讓他知道是誰大過年的給他兒子吃冷饅頭，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緩歸垂了眼，饅頭是他方才經(jīng)過廚房的時候，正在熱菜的婆子給他的。那些婆子這么晚了還沒睡，還在一遍遍的熱菜，說是王爺?shù)姆愿溃f是要留給少爺?shù)�，大約是怕哪位少爺半夜餓著。
　　緩歸聽了，雖然還是一貫的無悲無喜，但是還是忍不住想，他也是王爺?shù)膬鹤幽亍?br>　　似乎這一陣子，可能是王爺對他態(tài)度好了的緣故，他總是對親情，對溫暖生出一些渴望，雖然又總被自己打消念頭，但是無人的夜里，那些東西還是在心底悄悄翹起一個角，讓他不知所措。
　　他苦笑著甩了甩頭，繼續(xù)往回走，慈藹婆子卻叫住了他，四處瞄了瞄，偷偷塞給他一個冷掉的饅頭，說雖然不能給他為少爺們準(zhǔn)備的熱菜，但還是讓他拿回去墊墊肚子。
　　他便又懷著那樣的念頭，含笑接了。
　　可是，還是他多想了。
　　此時王爺問他，他自然不能將那位婆子供出來，于是只好低頭道：“是屬下自己經(jīng)過廚房，腹中饑餓，一時沒忍住偷的，請王爺責(zé)罰！”
　　這話說的篤定，慕容焯成卻知道緩歸這性子，怎么可能會去偷一個饅頭，不過這回我們直性子的王爺腦子終于拐了個彎，恕兒這樣子，是定然打死也不會說了，他若是執(zhí)意追問下去，說不定這孩子又得平白受一頓皮肉之苦，他頓了頓，清了清嗓子：“給我滾過來！”
　　這話說的蹊蹺，滾過來？我現(xiàn)在不就在您面前嗎，還要滾哪去？緩歸不解，卻見慕容焯成抬腳往外走，心下了然，這里一沒鞭子二沒棍子，想必王爺是要他跟著去刑堂了。
　　不過王爺，這次是信了罷？
　　外面的雪還沒停，各懷心思的兩人一前一后走著，只聽得腳步踏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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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緩歸在王爺帶他走到自己園子的時候愣住——難道不去刑堂嗎？
　　“愣著做什么！進(jìn)來！”慕容焯成冷喝，自己先行進(jìn)屋。
　　緩歸若有所思——這是要拎他回屋子折磨一宿？
　　想通了這層，心里建設(shè)也就做的差不多，從容的邁了進(jìn)去。
　　“坐�！蹦饺蒽坛傻馈�
　　緩歸心里知道今日定是不能讓他好過，索性不再胡思亂想，王爺說什么就是什么，也就一屁股坐了。
　　慕容焯成見他這次倒是痛快，不像以往，讓他坐著他偏跪著。滿意的點了頭，叫小廝傳了飯菜，滿滿一碗熱飯就墩在了緩歸面前。
　　“吃�！�
　　緩歸垂目，無方說的沒錯，王爺對他果然好轉(zhuǎn)了不少，若是以往，是萬萬沒有吃飽了再挨打這一待遇的。
　　想著一會兒還要熬說不定怎樣殘酷的刑法，他也確實餓的狠了，也就沒管那許多，端了碗便往嘴里扒飯。
　　“吃菜�！蹦饺蒽坛砂櫭�，只知道扒飯，不噎么。
　　緩歸夾了離他最近的一盤青菜，繼續(xù)扒飯。
　　“吃肉�！�
　　“換個菜吃�！�
　　“放下碗做什么，只吃一碗飯能飽嗎！”
　　“這個紅燒肘子，都給我吃光�！�
　　“雞也吃光�！�
　　“不許剩�！�
　　……
　　這幾乎是緩歸這輩子，吃過的最好一頓飯了，不過被王爺逼著生生吃了四大碗飯，饒是再好的菜色，他此時也撐得難受。
　　“吃好了？”慕容焯成看著緩歸被撐得臉紅脖子粗，格外滿意，決定以后緩歸的每頓飯，他都得這么監(jiān)督。
　　正樂陶陶想著，卻見緩歸砰的一聲跪倒，恭敬答道：“回王爺，吃好了�！�
　　慕容焯成愣住，心想剛才還才不還好端端的，這又是跪的哪門子？
　　緩歸緩緩開口：“多謝王爺體恤，屬下吃好了，有足夠的力氣抗刑，絕對不會暈過去掃了王爺興致�！�
　　慕容焯成幾乎是在用生命克制情緒：“給我起來！”
　　緩歸不明所以，揚了臉來看他。
　　“滾到床上去！”
　　緩歸不動，慕容焯成拎著領(lǐng)子把人甩到了床上，雪白柔軟的被子蓋了三層。
　　看床上緩歸還用那雙漂亮眼睛莫名其妙的看他，他也懶得解釋了，粗手笨腳的把被子掖到緩歸下巴，只露出一張小小的臉，這才滿意起身。
　　“挺什么尸！閉眼！睡覺！”
　　臨出門，還是忍不住回頭囑咐：“不睡到明日午時不許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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