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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艷勢番】輕舟已過
[About:崇利明,花九卿]
[From:薪九]
[其他:非正劇,沒那么宏大的背景,這次只想寫一發(fā)兒女情長與細(xì)水長流。崇花必定給甜梗,雖然結(jié)局BE(呃這點(diǎn)大概不用提醒……?),依舊夾帶私設(shè),但這次真是崇花你們信我啊啊啊QAQ]
少年臨去之前,花九卿站在門口。
彼時草長鶯飛,嫩柳剛被雨水打過,泛出柔軟而美好的亮麗色澤,春日漸暖,曬得人迷迷糊糊有些犯困,他突兀的想起一首詩,說的是陌上春早少年如玉。
然而這樣的華美辭藻從來不是適合于唁三張的,那個少年驕傲而囂張,絕非溫潤微涼的翡玉,更似是灼灼燃燒的火焰,帶著一種不管不顧的氣勢。
雖然說不上不喜歡,然而終究不是他素日所習(xí)慣的。
他已經(jīng)圓滑世故如斯的活了太久,仗著他的左右逢源玲瓏八面,倒也在這亂世如魚得水,以至于少年身上這種奮不顧身的熱血懷想起來已經(jīng)是多年未有的悵懷,曾經(jīng)該有的少年壯志意氣風(fēng)發(fā),統(tǒng)統(tǒng)埋葬在青幫血色寫成的幫規(guī)與大義中,鐫刻入靈魂,此生不得背棄分毫。
少年目光明亮的看著他,唇角帶著無法掩飾的笑意。
唁三張的開心大多在花九卿看來是有些沒心沒肺的,這次分明是替他殺|人,是手下要染血的買賣,還能笑的毫無心機(jī),說起來真算難得——或者以唁三張單純?nèi)绮萋南x一般的腦細(xì)胞,是真的想不出那么多彎彎繞繞的。
“卿少,我走了。”少年彎|身摘下禮帽沖他鞠了個躬,而后直起身,眼睛彎彎的笑,“等我回來,卿少帶我去滿福莊唄?嘿,那家包子很好吃的。”
花九卿笑容有些無奈,唁三張真的是他手底下唯一一個連邀功都能邀的如此大明大方不加掩飾的,然而那孩子要的東西也是向來的簡單,不論多艱難的活計,他邀功要的,也永遠(yuǎn)就是那么些小玩意,比如哪家新開的包子鋪、哪家上好的牛肉面、哪家熱乎的糖糕甚至于街上隨處可見的糖人。
瞅著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他這么想著,便搖搖頭,笑著應(yīng)了,“好,你去吧。等你回來有事想跟你說。”
唁三張?zhí)裘伎粗,舌尖舔了舔尖尖的犬牙,好奇道,“什么事??br> “等你回來說!
“哦……”少年不明所以卻依然乖覺的點(diǎn)點(diǎn)頭,沖著他揮揮手,轉(zhuǎn)身上了車,待車開出好遠(yuǎn),才扒著車窗看那個佇立門口的身影,遙遙的喊,“卿少,保重啊!”
花九卿看他在煙塵中逐漸遠(yuǎn)去,抬手掩住口,喉頭抵不住的一股腥甜味道直往上涌,幸而身后有人及時撐了他一把,妥帖的溫度讓人覺得頗是舒服。
轉(zhuǎn)身去看,是崇利明不甚贊同的神色,倒也不當(dāng)面點(diǎn)破,只是用力扶住他欲將傾倒的身子,皺眉道,“你這么騙他,真的好么?”
“我只是沒說而已,何曾騙過他!被ň徘湫χ鴰н^話題,被崇利明半扶半抱的往室內(nèi)走,曾經(jīng)布置風(fēng)雅燃著蕓草博山香爐的房中早就充斥著濃烈到近乎有些刺鼻的中藥味,苦澀的味道帶著不可挽回的頹勢,仿佛在昭示什么,又或者只是無能為力的徒然。
房間一角布置著小小藥爐,在安安靜靜的冒著輕渺煙氣。
不把藥爐置在院中,是怕旁人看了多嘴多舌惹出事端,置在房中又怕煙熏火烤惹的花九卿又犯咳疾,用的不是一般的柴木,竟是難得而珍貴的銀絲碳,溫溫小火慢慢溫出的一碗藥,藥汁帶著馥郁的藥材香氣,卻也著實(shí)苦的令人難以下咽。
良藥苦口,這道理該是何人都知道的,卻非能人人懂,更談何了悟。
因著身子的緣故,花九卿少年時就在藥材堆里泡了數(shù)年,喝藥向來不屑得扭扭捏捏,只是皺起眉沿著碗沿,平靜的吞下那些苦到舌根都澀的藥汁,而后閉上眼靜靜等胃中翻騰的感覺過去。
只是崇利明來后,終歸同著往日有了些許不同。
那人會端著一碟梅子,沾滿了糖霜,然后待他喝完藥笑著捻一顆喂到他口中,酸甜的梅子和滿口苦澀的藥味中和,咽下去的時候甜味早就不復(fù),口中卻沒了那讓人肺腑煩郁的苦。
花九卿曾笑著打趣,“小貝勒這是討好哪家姑娘的手段,都施展到花某身上來了?”
這人似乎對什么事都可以泰然處之,曾經(jīng)炙手可熱的權(quán)勢被他自己親手拋棄,底下杜月笙黃金榮權(quán)利角逐也早已與他無關(guān),似乎什么東西于他而言不過浮世塵埃,過眼即逝。
哪怕是生死。
崇利明也不跟他斗嘴,因為花九卿牙尖嘴利巧舌如簧,若是真要斗上勁兒了,大抵十個崇利明都要栽進(jìn)去。然而那人素日里安靜寡言,很少會真的跟他吵起什么,崇利明也就愈發(fā)省了那份逗趣的閑心,只是看著花九卿略微蒼白的唇色心底微痛,攬著那人的腰俯身一個綿長溫柔的吻,唇齒間呼吸交替,舌尖細(xì)細(xì)掃過對方尚殘留藥香的每個角落,不復(fù)初見時那般的傲慢和侵略,直要把這一份繾綣時日在蒼白年景中慢慢熬成最末的年華。
待唇分,那人薄唇略泛血色,看著總比之前那般讓人看著就不安的慘淡好上許多。
往往這時,花九卿就會笑他“白日宣|淫”,然而崇利明縱橫花間十?dāng)?shù)載,號稱著“萬花叢中過,只采八千朵”,慣用的風(fēng)月手段何曾少了。
但那是花九卿。
——只有花九卿。
那些用來敷衍應(yīng)付賣笑妓|子的手段他怎舍得往花九卿身上用,兩人一番玩笑到了最后,也只是崇利明丟盔卸甲灰溜溜說一句“認(rèn)輸”。
因為,那是花九卿,是他的珍之重之的“十二”啊。
這么想著的時候,崇利明抱花九卿出了房門,院中是蓬勃生機(jī)的春景,陽光細(xì)密明亮,他在躺椅上鋪厚厚的狐皮墊子,接過底下伺候丫頭送上的手爐塞進(jìn)花九卿懷里,老實(shí)不客氣的將整床錦被都堆在了對方身上。
饒是如此,身旁那人伸手撫摸他臉頰時,指尖依舊冰冷寒涼,如同冬日三九的霜。
“小貝勒啊!
花九卿在陽光下瞇著眼,呼吸輕而平靜,他整個人陷在明麗華美的錦被之中,倒別顯出一種令人不安的憔悴來。
“嗯,你說!彼S口應(yīng)了一句。
之后是長久的沉默,崇利明垂眸看著身邊的花九卿,那人當(dāng)真成了眉目如畫——如畫卷般細(xì)致美麗,亦如畫紙般單薄蒼白——只是那人依舊平靜而冷淡,似乎日漸迫近的疾病于他并無分毫影響。
崇利明嘆息著,又道,“你說啊,我聽著的。”
花九卿闔上眼,面上漸露疲態(tài),他搖搖頭,只道,“罷了,無事!
無事。
……真的,別無他事。
唁三張跨過半個華夏一身風(fēng)塵回到天津衛(wèi)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那人埋在厚重的被褥里,臉色甚至蒼白勝雪,若不是一雙子夜般漆黑安靜的眸子一如初時,他大抵怎么也不敢相信這是月余前在門口笑著送他遠(yuǎn)行的人。
一時心中唯剩茫然。
于他而言,花九卿是心中的神,神么,自然是永不會倒的……就算哪怕哪天他死無全尸,花九卿也仍舊應(yīng)該驕傲的目空一切,不落凡塵。
然而眼前這個不爭的事實(shí)似乎在無情的嘲笑著他的自以為是。
少年在床榻邊蹲下|身去,雙手狠狠的捂住了嘴,方才把一聲難受到幾欲絕望的哀嚎捂回喉中,囫圇吞棗的咽下去,哽得他滿心滿肺盡是脹痛難堪。他倉皇的抬眼看著床邊,那是崇利明坐著的地方,他下意識瞪了那人一眼,而后又茫然的收回視線,落在花九卿臉上,胸中痛得幾乎要炸裂,唁三張哆嗦著唇緊緊揪住錦被一角,哽咽道,“卿少,我不許您死!”
這話當(dāng)真是天真而胡鬧,花九卿與崇利明目光交錯,對方苦笑著錯開了目光,隨即他在唇角勾起極淺的笑容,微微頷首,似是給出了一個堅定的承諾。
他輕聲道,“好,我不會死!
少年的瞳子瞬間明亮了起來,刷的站起來,膝蓋甚至因為他急促的動作磕在了床沿,他嘟囔著,不知是要對花九卿說,還是僅僅一個人的自欺欺人,“嗯,您不會死的,我去給您請大夫……嗯,一定可以的!
“你……”崇利明看著少年轉(zhuǎn)身沖出房間的背影,沉吟著注視花九卿,“何苦來哉!
“自作孽不可活吧!被ň徘漭p輕笑起來,那樣單薄的一個笑容,卻深刻得宛如烙印于心,崇利明宛如被人敲了一記悶棍,終究再說不出什么。
時至后來,花九卿已不甚清醒,一碗碗珍貴藥材不過是勉強(qiáng)吊著命,流水般送進(jìn)去,再被那人沉默咽下,任誰都知道如此早已無甚作用,他卻還是如此溫柔的縱容著那個少年,許他做著荒唐可笑妙手回春的白日夢。
那是花九卿表達(dá)溫柔的方式,換來的卻只有無可救藥的絕望。
唁三張守在他床邊,如同撿回來卻即將被主人拋棄的犬只,窩在花九卿床邊蜷成小小一團(tuán),晝夜不敢合眼,只是怕也許哪日他睡過去,醒來的時候床上那人就已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靜靜停止了呼吸。
崇利明依舊看著那人安靜的飲下顏色愈發(fā)深重的藥汁,然后喂他一顆沾滿糖霜的梅子。
直到后來那人喝不進(jìn)藥,皺著眉彎身嘔吐,苦澀的藥和深碧的膽汁交織著嘔在地上,散發(fā)出酸澀的味道,崇利明嘆口氣,坐在床邊支起那人愈加單薄些的身子,低頭含了口溫水,俯身湊近那人慘白的唇,舌尖分開齒縫,將一口水慢慢哺入對方口中。
他曾以為,看中花九卿不過是看上了那人火海中傲然的風(fēng)華絕代,或許哪日出現(xiàn)個什么新鮮玩意就可以將之拋諸腦后——卻原來這個人就是他此生劫數(shù),避不開,逃不掉,亦放不下。
那日花九卿難得清醒,崇利明開了窗戶,遠(yuǎn)遠(yuǎn)看那院中灼灼其華的一樹桃花,唁三張生怕他一轉(zhuǎn)眼又睡過去,絞盡腦汁的想著話題,終于靈光一現(xiàn),想起對方在他臨走時未說完的半句話,眼巴巴的瞅著花九卿,“卿少,卿少……你那日說等我回來,要說什么?”
花九卿垂下眼,似乎是要笑,沖口而出的卻只剩了劇烈的咳嗽,搜腸抖肺一般,帶著喉頭的殷殷血跡,他掩了下唇,裝作沒看見手心上那艷麗顏色,抬眼看了看少年,而后輕輕的嘆了口氣。
“我不記得了!
他這么說,然后抬手摸了摸少年柔軟的發(fā)頂,“大抵……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只是一個抬手的動作,就仿佛已經(jīng)耗盡他體內(nèi)所有的力氣,花九卿的指尖順著唁三張的臉頰滑下來,手心分明的血跡蹭到少年臉頰上,頗有些觸目驚心的意味。
崇利明靜靜看著他,未開口多言一字。
那日之后,唁三張再也不曾出現(xiàn)在花九卿身邊,仿佛一日之間,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塵世間失去了蹤跡,再也尋覓不得。
“十二。”
花九卿安安穩(wěn)穩(wěn)的躺著,鼻尖有著極端細(xì)弱的呼吸氣流,崇利明握住他冰涼細(xì)瘦的手,兩人十指交錯之間,忽然就有些哽咽。
他抬手撫過對方臉旁長發(fā),俯身抵著花九卿的額頭,那人病骨支離,其實(shí)早就沒了曾經(jīng)的無雙顏色,卻如同一味鴆酒,沾了就舍棄不掉,讓他甘之如飴,甚至愿意含笑飲鴆還笑嘆一聲“快哉”。
“誒,十二!背缋饔謫玖艘宦,那人不曾有半句回答,他停頓稍許,便自顧自的說下去,“你要說什么,我猜到了!
是啊,那人畢竟是花九卿。
而“千面狐卿十二”是最擅長說謊的人。
——我與貝勒爺,不過萍水相逢。
——罷了,無事。
——我不記得了。
還有……
——我不會死。
是啊,他對唁三張說,我不會死。
說的真他媽跟真的似的。
崇利明想著那句話就不由笑起來,笑著笑著,竟笑出了滿眼的淚。
花九卿入土那一天,風(fēng)清日朗,天氣好的不像話。崇利明沉默的站在邊上,看著沉重的桐木棺材嵌釘入葬,隨著鐵锨一锨锨鏟起的土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下去,覆住了棺木,也好似覆住那人往昔多少事,鑄成割裂死生的一道鴻溝。
他想起花九卿臨到死都沒能送出去的那把扇子,竹骨雪絹的折扇,說是等唁三張回來要送予他的,上面只有半句詞,紫毫徽墨寫就,字中風(fēng)骨嶙峋。
“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
是辛棄疾的《賀新涼》。
他想,花九卿瞞到頭,欲訴與那少年的,也不過就這么四個字。
故人長絕。
墓碑立起來的時候,漢白玉石碑上別無他字,生前諸般虛名不過浮云一擲,刻上去的卻唯有簡簡單單的一個“花九卿”。
崇利明跪在墓前,食指一筆一劃描摹過墓碑上的每道筆畫,目光深邃而溫柔,好似將那漫長歲月中所有不可言說的繾綣溫柔都隨著那人一道葬進(jìn)了十丈黃泉,只余大片空寂的沉默。
畢竟,此后縱有良辰美景萬種風(fēng)|情,又堪與何人訴?
不過是沉舟之畔,輕舟徑過罷了。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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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記:在岔入花唁那么久之后,我終于又寫回了崇花,比起花唁的隨性而至,崇花文每每都會覺得讓我犧牲了大量的腦細(xì)胞。之后估計不會再寫花唁了,因為花唁這個CP實(shí)在自己的私設(shè)太多,寫著寫著就會覺得變了味道。
這大概是我寫的所有文里面對話最少的一篇,不過敘事還算清晰(大概吧?),情節(jié)其實(shí)分外簡單,就是每個細(xì)節(jié)都花了筆墨去鋪陳,計劃3000+的完結(jié)字?jǐn)?shù)刷拉就破了4500+,以后再不給自己定那么二逼的預(yù)定字?jǐn)?shù)了= =
寫這文的時候聽的是廣播劇《焉知非狐》的ED《并騎》,小疼的聲音聽的特別舒服(救命好想去GD了合作一次,現(xiàn)在正在做一個策藏的劇情歌),反正感覺心情特平靜,于是這就是最后出來的東西,自己還算滿意吧,畢竟難得細(xì)水長流一次,而且崇花前半部分真的挺溫馨的,對我而言(笑~)
嗯,求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