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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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度過多少個夜晚才會相遇呢
　　在那日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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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已臨近黃昏，天空有變暗的趨勢，卻仍碧藍(lán)澄澈。不遠(yuǎn)處的空地上，正啄食路人灑下的面包碎屑的白鴿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信號一般，一齊撲棱著翅膀，成群向太陽所在方向飛去。

　　這幅場景倒是讓幸村精市想起來高中的畢業(yè)典禮。那是學(xué)校第一次在形式上有所創(chuàng)新——在典禮的最后，畢業(yè)生們要一同放飛白鴿。夕陽浸染了神奈川海一樣美麗的藍(lán)天，盤旋而去的鴿群就這么漸漸消失在大家的視野里，溶于天空的盡頭。幸村記得自己松開雙手的瞬間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旁邊，他正攜著笑意凝視遠(yuǎn)方。而后，對方像是感覺到幸村的視線，便轉(zhuǎn)過頭來對他說：“我們也這樣分開吧。”

　　于是海角天涯，此生不見。

　　遙望同一片天空，回首那日的記憶，一切都極為相像。只不過，縱使二人自那之后，相隔甚遠(yuǎn)，終究還是在今夕此時再度相遇。

　　幸村勾了勾嘴角，一邊攪動著只余少半杯的咖啡，一邊鎮(zhèn)定地問坐在自己對面的人：“說起來，仁王你怎么會在這個時候來巴黎？”

　　仁王雅治聞言，也不再看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收回視線又把目光投在自己點了卻未動幾口的甜品上，“休年假，有一個月的時間，正好下屬要來法國探親，我也好奇，就跟著來了。”

　　“沒有其他人？”言下之意是指幸村遇到他時，只是看到了他和下屬兩個人而已。

　　得到仁王否定的回答后，幸村又忍不住調(diào)侃：“怎么不帶女友來浪漫之都？”仁王又笑著表明自己還是單身。

　　“那么你呢？我聽真田說，你去了米蘭讀大學(xué)，你家里也打算讓你在那里工作。現(xiàn)在怎么又跑到這兒來了？也休假？”

　　“最近巴黎有個時裝秀，我來參加，結(jié)束后再飛回去。不過，上司給我的時間很充裕，也和休假差不多�！毙掖鍢O有耐心地一一解答，末了又反問仁王：“我到了意大利之后不怎么和以前網(wǎng)球部的大家聯(lián)系了，大家——還有你，還好嗎？”

　　仁王先是簡單說了說其他部員的情況，最后才輕描淡寫地大致講述自己的處境：“父母從那件事之后，也提議讓我離開神奈川，我便到了大阪，現(xiàn)在在一家企業(yè)里也混了個高層�！�

　　聽了仁王的概括，幸村稍稍放心。一時之間二人沒找到話題，便又陷入沉默。

　　華燈初上，傍晚的香榭麗舍大街依舊人群熙攘，此時坐在露天咖啡館已然感到微涼。

　　咖啡冷卻，甜品融化。幸村忽而想到仁王的話，立刻輕聲喚他，待對方應(yīng)聲后，他才直視仁王的翡翠般的雙眸，正色道：“既然我們都是一個人，那么在這一個月里，要不要繼續(xù)我們學(xué)生時代未完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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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工作原因，幸村常常在巴黎米蘭兩地跑，于是便在兩地都購置了一套公寓。

　　仁王脫了風(fēng)衣扔給幸村，自己卻立刻坐在沙發(fā)上。幸村笑著接過，毫無怨言。一邊打量著整間房子的布局，仁王一邊又對正在往衣架上掛外套的幸村戲謔道：“這樣看來這幾年你賺的不少嘛，都已經(jīng)有三套房產(chǎn)了。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倒追你？”

　　幸村動作一滯，刻意避開對方最后一個問題，反而轉(zhuǎn)移話題：“我在日本并沒有自己的房子�！�

　　“和父母住在一起更方便照顧他們？這樣也挺好�！�

　　“不是，我不常回日本。”幸村轉(zhuǎn)身走到仁王坐的長沙發(fā)旁邊，開了落地?zé)艉笥致渥谂赃叺膯稳松嘲l(fā)上，“我大概一年回去兩三次，每次待的時間不長，就擠在朋友家住幾晚�！�

　　仁王聞言揉了揉額角，坐直身體看向幸村：“還是因為以前那些事嗎？都已經(jīng)過去了，你也別在介懷了�！�

　　暖黃色的燈光照出一方明亮，幸村看著現(xiàn)在暫且可成為自己戀人的臉，終究還是放棄了想要反駁對方的想法，而是微笑著敷衍了過去。仁王也不再多說什么，嘆了一口氣，又斜靠在了椅背上。

　　掛在墻壁上的歐式鐘表顯示時間已過了六點，幸村起身繞到仁王斜后方的酒柜處，取出一瓶紅酒，沖仁王晃了晃瓶身，“晚上要不要嘗嘗我的手藝？”

　　而仁王卻很驚訝：“你是說晚飯你做？確定能吃？”

　　“我自己獨身一人在外面生活了這么久，再爛的廚藝也已經(jīng)能鍛煉得很好了�！毙掖逡娙释踹�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樣，挑了挑眉，“看了一天這么無聊的東西不是很累嗎？等著吃現(xiàn)成的不是很好？”

　　“不無聊。”仁王唯獨忽視了對方揶揄的語氣，“雷諾阿的那些畫——印象派是吧？對人物的刻畫挺好的，雖然我不太懂……”

　　“明明覺得很枯燥，不是嗎，欺詐師？”幸村打斷他，轉(zhuǎn)身拎著紅酒瓶就進(jìn)了廚房。接著稍過片刻，他又聽到身后傳來仁王的聲音：“幸村，這句話你以前好像說過類似的�！�

　　聽對方這樣說，幸村才得以想起年少時的那些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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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村第一次發(fā)覺自己對平日里在球場上并肩作戰(zhàn)的伙伴有了異樣的感情，大概也是從那時開始。

　　國中畢業(yè)后，網(wǎng)球部的部員們還是一起選擇了立海大的高中部。進(jìn)入二年級之后，隨著切原的升學(xué)，曾經(jīng)的隊伍便又一次聚齊，于是大家便商量著舉辦一個小型聚會。幸村因他所提出的自認(rèn)為有趣的想法說給真田后對方總不能予以回應(yīng)，便常常找當(dāng)時正和自己同班的仁王商量。

　　最終敲定的方案是，大家利用周末的時間到臨近的郊縣的溫泉旅館游玩一天一夜。到達(dá)的當(dāng)天晚上，眾人又向老板申請借用廚房自己下廚。征得老板的同意后，以桑原為首的眾人便興致勃勃地開始進(jìn)行料理。

　　晚飯時間，大家爭相哄搶桑原所做的飯菜和丸井的自制蛋糕，而仁王偏偏看中了一盤賣相極佳的烤魚，夾了一塊魚肉放入口中，吞下后問幸村：“部長，你做的？”

　　幸村點點頭，又問他：“味道怎么樣？”

　　“很好吃！所以他們沒吃到的該后悔了�！睘榱吮砻餍掖遄龅玫拇_美味，仁王干脆把碟子移到了自己面前。

　　“那真是太好了，畢竟我也是第一次嘗試下廚�！毙掖鍥_他微笑，隨后拿起筷子想要品嘗自己的作品，卻被仁王攔下。對方的解釋是：“部長你看我也搶不到桑原做的菜了，這盤烤魚就歸我一人獨享吧�！�

　　理由真是十分的牽強(qiáng)。盡管如此，幸村還是沒再多過問。

　　然而晚飯結(jié)束后，抽簽抽到同柳生一同收拾東西的幸村，終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入夜，累了一天的眾人已沉沉睡去，幸村卻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夢。他起身披了件外套，輕輕走出房間，緩步到庭院，撞見了同樣未眠的仁王。

　　“喲，部長，睡不著么？”仁王向他打招呼，卻換來幸村的質(zhì)問：“為什么要騙我呢？”

　　仁王一時不明他所指，下意識回答：“等等部長，我什么時候會騙過你？”

　　這句話幸村聽得清清楚楚，包括其言下之意。他抬頭盯著空中懸掛的滿月，略帶笑意地開口對仁王說：“你偽裝的很好呢。明明我做的魚很難吃，不是嗎，欺詐師？”

　　語畢，幸村轉(zhuǎn)過頭來看仁王的表情，對方臉色微變，張了張口卻什么也沒說。幸村倒也不急，放緩語速繼續(xù)道：“既然被我看出來了，那么我們就一起坦誠面對，這樣如何？”

　　故而，逾越界線，隔膜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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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村和仁王二人交往一個多月后，柳生才隱隱有所發(fā)覺。柳生曾多次委婉詢問仁王有關(guān)他和幸村的事，但都被對方巧妙轉(zhuǎn)移話題。隨后又過一段時間，真田也察覺出了端倪，被柳生也暗示過的真田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柫诵掖�，卻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直白回答。

　　“真田，我希望你和柳生能保密。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我們四個人就夠了�！�

　　雖然得知真相的真田和柳生分別曾勸過二人盡早結(jié)束，但卻出奇一致地被對方拒絕。思忖良久，真田和柳生最終也還是表示了支持，也愿意幫二人隱瞞。

　　也好在幸村和仁王向來在這方面都極為低調(diào)，網(wǎng)球部精明如柳蓮二者都沒有分析出他們在一起了這個可能性的數(shù)據(jù)。

　　交往一直到升入三年級，即使二人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級，關(guān)系也仍未中斷。

　　某天幸村收到了同班一位名為川上的女生的告白，一如往常般拒絕。女生當(dāng)時哭著跑開，而幸村也并未在意。然而沒過多久，他又被與自己同班且為川上的閨蜜的青木同學(xué)拜托，說什么川上從國中時就一直喜歡他、希望他能接受川上之類的話。幸村再度拒絕，又被青木追問是否有喜歡的人。迫于無奈，幸村只得說借口說已有外校穩(wěn)定交往的女友，這才得以逃脫。

　　可幸村沒想到，這卻成了他為自己挖掘的陷阱。

　　當(dāng)仁王向幸村提起幸村班里的青木與自己是鄰居，還總來問起自己關(guān)于幸村的事時，幸村不悅地蹙眉，告知了對方原本可以自己一個人處理的有關(guān)川上和青木二人的事，末了還不忘提醒仁王：“感覺青木同學(xué)她并不是表面上只為了幫助好友而出面，你也要小心一點�！�

　　仁王應(yīng)聲答是，以為幸村僅僅是指青木可能趁機(jī)接近自己這一層含義。

　　所謂紙白不住火，幸村和仁王二人早在交往當(dāng)天便了然于心。但當(dāng)真的事情發(fā)生時，還是中學(xué)生的他們顯然也有些慌亂無措。

　　幸村接到仁王母親打來的電話時，他剛剛和仁王分別。

　　“幸村同學(xué)是吧？我是雅治的母親�！�

　　他聽到對方報明身份后，忽然感到身體發(fā)涼。幸村穩(wěn)了穩(wěn)神，鎮(zhèn)定如初地禮貌問好。

　　“我聽說幸村同學(xué)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且聰明的人，阿姨我呢，就干脆地說了——我已經(jīng)知道了你正在和雅治交往，我希望你們立刻分手。”

　　盡管料到對方會開門見山地提出要求，幸村還是覺得胸口發(fā)悶。他深吸一口氣，回道：“阿姨，抱歉，我不能�！�

　　對方沉默幾秒，接著手機(jī)里又傳來那溫柔的女聲：“你們已經(jīng)三年級了，面臨讀大學(xué)或就職問題，我不想讓這些事情耽誤了你們。何況，幸村同學(xué)你也應(yīng)該清楚，你們兩個畢竟都是……”仁王母親特意留下尾音，待幸村思考，未待幸村回答，又繼續(xù)：“如果阿姨我的勸說沒用的話，我就要聯(lián)系你的母親了�！�

　　果不其然，幸村依舊遲遲不提分手，結(jié)果是自家父母也知道了此事。

　　幸村母親和仁王母親的說辭大同小異，但語氣卻較之仁王母親強(qiáng)硬了許多。

　　仁王曾一臉疲憊地來找幸村商量，而幸村也給不出任何辦法。

　　因為雙方家長的干涉，網(wǎng)球部其他成員也側(cè)面得知了幸村和仁王交往一事，震驚之余，眾人也紛紛給出了建議。而其中最為有用的便是——

　　“和幸村同班的青木，假借幫閨蜜川上追求幸村，借機(jī)接近自己暗戀的仁王，也多次尾隨跟蹤仁王，最后發(fā)現(xiàn)幸村和仁王交往的事，并留下證據(jù)告知仁王母親�！�

　　這是來自柳蓮二的分析。

　　此時此刻，仁王才徹底明白幸村所說的小心其意何指。

　　而木已成舟，家長一方絕不退讓，青木又握有所謂的證據(jù)，長久的王者幸村也會感到力不從心。

　　自家父母讓他選擇分手還是轉(zhuǎn)學(xué)，想必仁王也很不好過。最終二人的關(guān)系還是未能抵抗住壓力。

　　“我聽您的話，只是希望您不要后悔。”被迫簽下那可笑的保證書的幸村笑著對母親說。此后他被接送上下學(xué)直到畢業(yè)，都從未反抗。在學(xué)校碰見仁王，幸村和他也只是心照不宣地點頭致意而已。

　　如此熬過三年級，幸村決絕地選擇去國外讀大學(xué)。母親曾表示不放心，但他卻說：“這樣一來徹底和仁王斷了關(guān)系，不是更隨了您的意思？”

　　“精市，你不必——”

　　“只不過明天的畢業(yè)典禮，我再見他最后一面，可以嗎？”

　　幸村母親聞言搖了搖頭，最終卻還是默許。

　　所以典禮結(jié)束，走過熟悉的街道，面臨岔口，二人作以告別，約定不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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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仁王夸贊了幸村進(jìn)步驚人的廚藝后，幾日來晚飯都由幸村下廚。

　　幸村早早結(jié)束工作，利用空余出來的時間帶仁王轉(zhuǎn)過凡爾賽宮，看過埃菲爾鐵塔，穿過凱旋門，最后臨行那天又回到香榭麗舍大街。

　　清晨，店面只有寥寥數(shù)家有客人光顧，幸村和仁王坐在那個相同的位置，品同樣的咖啡和甜點。街邊的樹木岑天，帶著露水的葉子投下蔭涼。

　　“當(dāng)初雖然我們都沒正式告白，也沒說什么要一直在一起之類的話，不過好像我們都是這么想的呢�！比释跻ㄆ鹨簧滋鹌�，卻未放入口中，最后還是放回原位，“又要說再見了，幸村�！�

　　幸村揚了揚嘴角，不可置否。

　　手表上的分針轉(zhuǎn)過大半圈，仁王見此，便撥通了與自己同來的友人的電話，沒過多久對方便出現(xiàn)在自己的視線里。

　　“那么，希望還能再見�！比释跗鹕砹嗥鹦欣钕�，微笑著向幸村道別。幸村保持方才嘴角上揚的弧度，也朝對方揮了揮手致意。

　　他看著仁王離去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他們的初遇。

　　剛剛升入國中的他們同樣報了網(wǎng)球部，第一次訓(xùn)練也是在這種季節(jié)的早上，仁王就站在自己旁邊，他向幸村搭話，介紹自己：“我是一年B組的仁王雅治�！�

　　“一年C組，幸村精市�！�

　　還略帶稚嫩的童音回響在自己的耳邊，幸村猶記得那時的自己看到的天空萬里無云，藍(lán)得透明，像極了今朝巴黎的藍(lán)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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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也曾迷茫怔忡，而我依舊對你情有獨鐘。
　　哪怕時光匆匆，過往的回憶仍伴我越過無數(shù)寒冬。
　　然而相遇終究朦朧，彼此分離再歸煢煢。
　　我依舊期待某日冰雪消融，我們再度同望那日的天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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