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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雪,漫天飛舞的雪花紛紛揚揚,散落在她如墨的長發(fā)上,細軟的腰肢裹在賽雪的白色宮裝里,飄逸的廣袖輕輕舒展著,她輕柔曼妙的起舞,舞姿輕盈,超凡脫俗,身上環(huán)佩泠泠作響,似一曲伴奏。在銀裝素裹的世界里,她美得如此驚心動魄,不似凡人,美得一見之下便令他傾了全部的心。
有男子從宮人的傘下走出,踏雪而來,在飄舞的雪花中他一襲黃衣分外刺眼。
少女停住飛旋的舞步,面頰微微泛紅,口中尚有喘息,她的目光落在遠處,許久才收回,望向近在咫尺的來人,緩緩屈膝:“奴婢白蝶舞參見陛下!
膝蓋尚未落地,她便被一雙有力的手扶起:“免了吧,地上涼,別弄濕了衣服!彼坎晦D睛的看著她,一刻也舍不得移開,仿佛竟是怕她下一刻就會在自己眼前消失一樣。“你說你叫什么?”
她垂首回答:“蝶舞,白蝶舞。”
“白蝶舞,”他喃喃念著,“好名字,果真人如其名,似一只偏偏蝴蝶輕旋飛舞,入目脫俗。傳旨,封永巷白蝶舞為從二品韻貴人!
“喳!笔最I太監(jiān)領旨而去。
這時,他才緩步走到跟前,行禮道:“微臣恭喜皇上喜得佳人!
少女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那眼中的平靜令她的心如墜冰窖。
皇上覺察出她在發(fā)抖,忙將她小心翼翼的擁入懷中:“怎么了?天太冷了嗎?看你穿的這樣單薄。來人,取朕的貂裘大氅來。”
她任由皇上抱著,口中如燕語呢喃:“皇上,奴婢不是冷,只是終于得見天顏,有些激動罷了!
皇上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他輕刮了下她的鼻子:“好一張巧嘴!走,跟朕回宮!
他看著皇上親手為她披上錦衣,看著他攜了她的手離去,終于,他低下頭,朗聲道:“臣恭送皇上!
皇上頭也不回,卻是揮手道:“季愛卿先回去吧,朕改日再與你對弈!
轉朱閣,入綺戶,她仍是垂著頭,她聽著他屏退眾人,等到他的手終于觸碰到自己的衣領時,她才恍然覺得似乎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幾乎是下意識的抗拒,她后退一步,卻因站立不穩(wěn)跌坐在身后的床上。
他伸出的手尚停在半空,眼中漸漸積起幾分冷色,但看到她垂首的摸樣終是有些不忍:“你好好休息吧,朕不勉強!
他轉身欲走,卻聽她幾不可聞的聲音:“對不起,奴婢……”
“不用說對不起,”他截斷她,“從來沒人會跟朕說這三個字,因為他們還來不及說便已入了黃泉。還有,你已經是朕的韻貴人了,以后不要再自稱奴婢!
“是,奴……臣妾記下了。”
直到他的腳步聲伴隨著沉重的關門聲徹底消失,她才抬起頭,認真打量了這個奢華的些過分的寢殿,殿中所有飾物皆用白玉打就,所有器物的唯一裝飾是一朵蘭花和一只蝴蝶,屋頂懸有夜明珠,墻是椒墻。她雖入宮三年,大小宮殿卻沒出入過幾個,因此自是不知這座宮殿以前是哪位娘娘所住。
她換了個較為自然的姿勢坐起來,思緒紛繁,想起日思夜念的那張面孔,她的心頓時一寸寸收緊。季清塵,他負了她!
是的,定是他負了她,不然何以他們二人提前約好的時間地點里會出現(xiàn)旁的人,盡管這個人是九五至尊的皇上,但是若不是他主動提出,皇上又怎么會剛好與他經過這向來無人問津的永巷!為了什么呢?名抑或是利?難道這些比自己的一片癡心還要重要?
她越想越覺得恍惚,她還如此清晰的記得他們的初遇,而他,竟已不是當初的那個人了嗎?
她彼時還是官宦之家的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父兄及男仆外,幾乎就沒見過其他的男子,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聽過他的大名。彼時他已是姑蘇城有名的裁衣師,多少大戶小姐夢寐以求的也不過是他親手裁制的一件衣物,同時可以一睹他的風采。所以當她聽說他將要入府為自己裁衣的時候,她心里不是沒有期待的,這期待隨著時間的逼近一日勝似一日。
而當他終于站在自己面前,隔著薄薄的一層軟簾,她看到他身姿頎長,落落的站在那里竟讓她覺得他有些慵懶。
慵懶?她被腦子中冒出的詞嚇到了,直到她從簾子后面走出,仔細將他打量過,她才肯確定自己剛才并非幻覺。
慵懶的季清塵語出驚人:“敢問小姐芳名?”
管家的呵斥聲尚未出口,便聽她已低聲回答:“蝶舞,白蝶舞!
轉瞬間,他的眼中已溢滿了笑意:“白蝶舞,好名字,衣服三日后送到貴府!闭f完,他已揮著折扇轉身離開,全然不顧回過神來的管家在他身后大呼:“喂,你連尺寸都不量嗎?”
她也許久才回過神來,只因他那一笑實在太過美好,讓她腦中一片空白,許久之后,摸著漸漸平息的心跳,她才明白那種感覺叫做動心。
三日后,她收到了身上這件衣服,她那時尚不知道這是宮裝,也不知父親早就做好了打算將她送入宮中,以與勢力漸起的明妃的父親相抗衡。這件衣服的特點在于它用白線繡成的若隱若現(xiàn)的蝴蝶,千姿百態(tài),生動超然,起舞的時候能給人以錯覺,似千萬只蝴蝶在與她共舞。為此,她特地將多年所學的胡旋舞和霓裳羽衣舞融合在一起,自創(chuàng)了這套百蝶舞,只為有一天可以在他面前跳上一曲。
當她終于得知自己要被送往宮中時,她幾乎是哭著跑出了母親的房間,她想她此生再也沒有機會為他起舞了,她為自己還沒有開始就要夭折的愛戀痛斷肝腸,那一刻她才知道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已愛他如此之深。她第一次向父親提出要求,她說她要在入宮之前去看一看這十八年都不曾目睹的繁華世界,許是出于對女兒的愧疚,父親竟允她出府。
她坐在轎子里,一眼眼看著熙攘的街道,十八年,她錯過了太多的繁華。轎子停在他的鋪子前,她在侍女的陪伴下走入鋪中,門前風鈴輕響,他抬起頭,正對上她一雙含悲帶怯的剪水雙瞳。折扇輕搖,他走到她的身邊:“白小姐,不知此來有何貴干?”
“我……”她轉身看向侍女,“你到外面等著!
又是一聲風鈴輕響,侍女應聲出去,她鼓起勇氣看著他:“我,我要入宮了!
“我知道!彼粗。
她索性硬著頭皮說到底:“我想我喜歡上了你。你能帶我走嗎?”
他眼底有一絲詫異,一閃而過:“白小姐,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什么?”沒有想象中的接受或拒絕,她眼中寫滿了不解。
“沒什么!彼庀码S身佩戴的玉佩,遞入她的手中,他只說了兩個字,“等我!
她帶著他的承諾離去,三年來,她一直覺得這兩個字是世間最美的語言,它們是自己在這個寂寞深宮里唯一的慰藉。她本以為他放棄裁衣,轉而刻苦學習四書五經參加科考是為了離自己更近,當她得知朝中最受寵的臣子叫季清塵時,她一連幾夜沒有睡著覺。輾轉之后,她仍是冒著殺頭的危險,將寫滿心意的紙箋交給了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一直愛慕著她的太醫(yī)薛致。薛致是在自己搬到永巷身染惡疾的時候出現(xiàn)的,他救了自己一命,并且一直在等著自己年滿放出宮去的時候可以登門求親。她一直沒給過他希望,可是他一直都在等,等得無怨無悔。
她以為她伸手便能觸及到的幸福,卻毀在了自己最愛的那個人手上。
宮女的魚貫而入打斷了她的思緒,有掌事的宮女走到她面前,緩緩施禮:“小主,該用膳了!
她抬起頭,粗粗打量了下眼前低眉順眼的女子,她是皇帝的韻貴人,這已經成為無法改變的現(xiàn)實,思及此,她坐直身子,仰起頭:“傳!
“是!彼氖诺啦艘灰怀噬希瑵M盤珍饈,可是于她卻味同嚼蠟,她只略略動了幾下筷子,就命人撤下。
“你叫什么名字?”她問身邊侍立的宮女。
“奴婢秋蟬。”
“嬋娟兩鬢秋蟬翼,宛轉雙蛾遠山色。”她緩緩脫口,“名字不錯,倒是配得上你。”
“謝小主,這位是冬雪,我們一直都在這蝶韻宮當差。其他的是皇上新指派過來的!彼钢磉呉粋紅衣綠裙的俏皮丫頭,那丫頭立馬施禮,我打眼看了下,人倒是機靈,與秋蟬的穩(wěn)重不同。
“不知以前這宮中住的是哪位主子?”
“小主竟不知道嗎?”接話的卻是冬雪,“這宮殿空了七年了,您是第一位住進來的主子!
“哦?有這種事?”她看向秋蟬。
“是,冬雪所言不虛!
“哦,我乏了,你們先退下吧!
“明妃娘娘駕到!眱仁痰募饴曂▓笞尲磳⑼顺龅那锵s和冬雪一愣,隨即侍立在兩邊。
門被打開,一身華麗的明妃娘娘在眾侍婢的簇擁下傲然而來。是啊,她是有資格驕傲的,多年來皇上對她盛寵不衰,皇上沒有冊封皇后,于妃位上又只有這么一位,自然她執(zhí)掌后宮,手段跋扈,自己當年不就是被她一見之下遙相側目,從而被打成重傷發(fā)配永巷三年之久嗎?要不是薛致及時救治,她此刻怕是早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明妃今天肯紆尊降貴來此而不是直接宣自己過去覲見,怕是想看看這封閉七年之久的蝶韻宮吧。
雖然想到了這許多,她還是按照妃嬪間的禮節(jié)向她行了大禮。而明妃,卻遲遲不讓自己起身,只讓她抬起頭來:“倒是張標致的臉,只是本宮怎么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呢?”
她沉默,她知道此刻還不是可以與她對抗的時候,她只有表現(xiàn)得柔順才能躲過她的挑剔。
然而,明妃身邊的內侍還是尖聲高呼:“大膽,明妃娘娘問你話你敢不答?”
她在心里冷笑,那句話怎么聽都是在自言自語,叫我如何回答。然而面上卻越發(fā)恭謹:“回明妃娘娘,賤妾蒲柳之姿,大概娘娘見過也忘了,不似娘娘這般傾國傾城,令人過目難忘。”
這一番話顯然很讓明妃受用,得意之色更甚:“倒是個伶俐的!泵滥恳晦D,聲音陡然變冷,“本宮聽說你是特地等在皇上經過的路上跳舞才得青睞,狐媚功夫倒也是一流!”
此言一出,她身邊的秋蟬和冬雪皆是一震,而她只是把頭低的更低了些,并未接言。
“你這樣倒是默認了!泵麇湫陕,“來人,給我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
有奴婢應聲而上,只是手剛起尚未落下便被人狠狠抓住,一把甩開。
明妃看清來人,倉惶上前行禮:“皇上吉祥,皇上怎的也不讓人通報一聲,也好讓臣妾準備接駕!
皇上剛扶起白蝶舞,聞言微微挑眉:“怎么?朕來韻妃的寢宮,還要向你通報不成?我倒要問問你,是誰給了你這么大的膽子讓你私闖到宮中禁地上來撒野!
“皇上誤會了,臣妾不過是想來看看妹妹,怕韻貴人有什么不適應的,臣妾這個做姐姐的也好幫皇上照顧一二!
“嗯?”皇上語氣冰冷,“難道你沒聽到朕剛剛稱呼蝶舞為韻妃嗎?”
明妃已有些愣了,想她花了多少心血才坐到這個位置上,可是她一個永巷奴婢竟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與自己平起平坐,叫她心中如何平靜,但皇上此刻又在跟前,她又不便發(fā)作,只得隱忍了,裝做一臉喜悅,親切地拉起白蝶舞的手:“真是恭喜妹妹了,以后你我就是姐妹了,我們一起盡心服侍皇上!闭f著又千嬌百媚地看著皇上,“皇上過來一定有好多話要跟妹妹說,臣妾就先告退了!
“等等,”皇帝的聲音依舊冰冷,“你私闖宮中禁地,本該處死,但念在你服侍朕多年的份上,褫奪封號,降為嬪,罰俸一年,禁足一個月!
明妃此時猶如五雷轟頂,她賴以自恃的皇寵仿佛在一瞬間化為烏有,一瞬間,她從明妃變回了陳嬪。她要失寵了,這個結論讓她震驚得久久回不過神來。
皇上看她呆滯的樣子,竟是帶了幾分厭煩:“怎么?嫌朕罰得輕了?”
陳嬪如夢初醒:“不不不,臣妾認罰,臣妾謝皇上恩寵,法外開恩。臣妾代罪之身就先告退了!
白蝶舞看著明妃,不,陳嬪離去的落寞背影,與她來時的囂張相比,這個結果是多么諷刺。她在一瞬間明白,皇帝才是這宮中翻云覆雨的人,他今天可以把你寵上天,明天就能將你打入地獄。而她,無論愿不愿意,都已經是他的人,這是永遠無法改變的事實。
思及此,她抬起頭迎上皇帝熱切的雙目:“你終于肯抬起頭來看著朕了!
“皇上,”她的聲音如同鶯啼婉轉,“臣妾多謝皇上解圍,只是臣妾不忍心看著皇上與明妃娘娘因為臣妾而失和,臣妾十分過意不去!
皇上摟緊她:“跟你過不去就是跟朕過不去,朕要把你所受的委屈加倍討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那種叫做感動的東西在胸腔中流淌,她回抱住皇上,這個小小的動作顯然令皇帝欣喜不已,他橫抱起她將她輕輕的放在床上,柔聲問她:“你可愿意?”
“臣妾,”她閉起眼睛,“心甘情愿!
當如車輪碾過的疼痛漸漸清晰的時候,她的心中一片悲涼,季清塵,他明明知道把她獻給皇上會發(fā)生什么,甚至以后日日夜夜都要發(fā)生,可是他還是那樣決絕。
她成了皇帝最寵的韻妃娘娘,日日伴駕,夜夜專房,皇帝不久即封她為貴妃,為她策劃盛大的封妃大典,并令所有朝臣獻禮。她如此得寵,朝臣都借此機會別出心裁,好讓她能在皇上耳邊美言幾句,因此都搜腸刮肚獻出最貴重的禮物。
白蝶舞斜躺在貴妃椅上,聽內侍尖著嗓子一件件稟報朝臣的賀禮,她似乎是有些不耐煩了,但又似乎有些期待,直到內侍讀完所有的名單依然沒有自己想聽的那個人,她有些抑制不住,狀似不經意的問:“本宮聽說,皇帝身邊有位姓季的大臣,頗受器重,怎么他竟沒有送來禮物嗎?”
“回稟貴妃娘娘,這位季大人好些日子沒有上朝了,不過他倒是傳了話,說在娘娘的大典之前,定將禮物送到!
“哦!彼淹嬷g的玉佩,眉目間無悲無喜,只是淡淡的,“本宮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季清塵的禮物是在封妃大典的前一天晚上送到的,層層錦緞包裹著,是一件白底彩蝶的衣服。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上百只蝴蝶并非繡上去的,而是從衣服上鏤空而起,僅一線與之相連,乍一看,更像是放飛的風箏。這是件舞衣,任何人穿上這件衣服起舞都會令人目眩神迷,更何況她有與之相配的百蝶舞呢。季清塵,你這是怕我不夠受寵嗎?她抓著衣服的手漸漸收緊。
封妃大典的那一天,她并不是唯一的主角,多日未曾上朝的季清塵被宮人目睹了與陳嬪娘娘的奸情,那一日,皇帝的臉色格外陰郁。據(jù)說,陳嬪因嫉妒而以重金求得季清塵為她裁衣,這事本來是經過皇帝允許的,可是不知怎的,當宮人推門而入的時候就看到季清塵被陳嬪拉拉扯扯,連衣服都扯開了,而季清塵只一味拒絕,大聲喊人,這一喊就喊來了皇帝。當白蝶舞輾轉從宮女口中得知季清塵要被處死,而陳嬪要被打入冷宮的時候,她幾乎沒有任何表情。這時,太醫(yī)薛致來請平安脈。
“娘娘相信嗎?”薛致依舊跪著,聲音低沉。
“什么?”她似有些恍惚。
“娘娘如此聰慧,定然能明白季清塵的一片苦心!
與宮中妃嬪偷情,這便是他的一番苦心嗎?白蝶舞在心中冷笑,但面上仍舊表現(xiàn)的漠然:“本宮沒有想到你會給他說好話。”
“實不相瞞,季大人是微臣的師兄,他當初在醫(yī)術上的造詣并不遜于微臣!
“這倒是奇了,他明明是個裁縫,又如何與你有同門之源?”
薛致看著眼前的女子,神色復雜:“娘娘有所不知,季大人當初舍身救了一位女孩,從此就再無法施針用藥,從此才改行的!
“哦?這倒是件奇聞,只是不知哪位女孩能有此殊榮,得季大人舍身相救,想必就是我們這位陳嬪娘娘吧!
“不,不是的!毖χ抡Z氣有些急促,然而很快平復,微臣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不過總不是她的。娘娘脈息平穩(wěn),微臣先告退了!
“等等!卑椎枵酒饋恚澳阌修k法救他嗎?本宮要他活著!
薛致跪下去:“微臣無能!
“那,我要是想再見他一面呢?有些話我想當面問清楚!
“娘娘,微臣只是一介小小太醫(yī),實在無能為力!
“本宮許你太醫(yī)院使之職,以后太醫(yī)院所有人均在你之下!
“娘娘,微臣至多只能做青鳥!
白蝶舞出神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個字:“好。”
牢房里,薛致看著這個從小就比他出眾的師兄,問:“值得嗎?”
季清塵一身白衣,依舊風度卓然:“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只是,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心甘情愿!
“可是你為她做的這一切,她都不知道,從你為她引蠱傷及自身,到你囑咐我照顧她,再到現(xiàn)在你為了穩(wěn)固她的地位而拼掉性命。我不曾看到你哪一點付出是值得的!
“等有一天你也能找到一個可以讓你付出真心的人,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此刻的所作所為是否值得了。愛一個人就要想辦法讓她快樂,即便這快樂不是自己給的。十年前,我能給她快樂,我給了。三年前,我只能給她承諾,為了她能在深宮中勇敢的生存。而現(xiàn)在,她一封書信讓我?guī)退娀实垡幻,我就幫她結束她的寂寞和不甘。陳嬪不是好惹的,而我也沒多久好活了,臨走前能讓她以后的宮中生活更好過一點也不枉了。我為她做的每一個決定,從來就不曾后悔過!
轉身走出牢房,薛致把手伸入袖中,那里有白蝶舞寫給季清塵的信,這次,他連改寫的精力都懶得費了。他早已想好了回白蝶舞的話,無非就是與她無關,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牽連之類。從他在永巷中第一次見到白蝶舞,他就知道只要皇上能見到她,她一定會寵冠后宮,幫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因為他曾見過皇帝此生的最愛,那時所有的太醫(yī),甚至包括他這個當時微不足道的小太醫(yī)都被叫去救治她,只可惜回天乏術。他是見識過當時皇上的悲慟和失態(tài),而白蝶舞有著和她一樣的面容。他努力讓她相信自己愿意為她做一切事情,并且故意透露季清塵的消息。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包括師父獨一無二的關注以及所有醫(yī)者夢寐以求的位置。
只是,他從來沒有問過自己:“值得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可是卻一點都不快樂,記憶中,那個十歲少女有著明媚的笑容,那個永巷中逐漸成熟的她有著溫暖的期待,可是,現(xiàn)在身居高位一人之下的她卻如此寂寞。而這種寂寞,是他一手造成的。
季清塵被處斬那日,白蝶舞一直在寢宮彈琴,當他人頭落地的一刻,她的琴弦忽然就斷了,與此同時,她一頭撞在了琴上,不省人事。
等她睜開眼睛,就看到跪了一地的奴才和太醫(yī),以及床邊焦急的皇帝。皇帝執(zhí)起她的手:“可感覺好些了?”
她此刻早已淚流滿面,因為在睡夢中她看到記憶中那個慵懶的少年為了自己,割開手腕將蠱蟲引入他的體內,那只蠱蟲帶走了她的記憶。
她哽咽著:“皇上,臣妾還是有些不舒服,請讓薛太醫(yī)留下為臣妾診治,其他人都退下好嗎?”
皇上此刻一心懸在她的身上,又哪里有不允的。
待到眾人都退去,她強撐著起身:“本宮問你,當初你是不是受了清塵的委托才來永巷照顧我的?”
“是!
“他跟陳嬪的事情,是他一手策劃的吧?”
“是,他對陳嬪用了藥。”
“那他人呢?已經去了嗎?”
“娘娘又何必明知故問呢?若不是寄主已死,蠱蟲又怎么會死,而娘娘又怎么會突然昏倒恢復記憶呢?”
“所以,果然如此嗎?”她覺得冷,蜷起身子縮成一團。而滾燙的熱淚也如斷線的珠子般一串串落下。
薛致看著,忽然有些不忍,十年前,是他引著還是孩童的她接觸了這只可怕的蠱蟲,因為他知道以季清塵的性格定會犧牲自己來救她:“娘娘且不必傷心了,或許這樣對他未必不是一種解脫。多年來,那只蠱蟲已經把他折磨得外強中干,他是依靠藥物才能勉強維持表面上的氣色,而每每蠱蟲吸噬,他更是痛不欲生!
她抬起頭,透過朦朧的淚眼似乎看到年少的季清塵坐在樹上,微笑著向自己炫耀他今天在外面的見聞。而她仰起頭,一臉憧憬的看著他。她記錯了,她并不是十八年不曾踏出過大門,那一年她過生日,她支開了所有的婢女,換上了季清塵給她的男裝,被他拉出了墻外,他帶她買好吃的糖葫蘆、烤地瓜,帶她去了很多好玩的地方,包括他平時學醫(yī)的地方,她見到了他的師父還有他整天掛在嘴邊的師弟,他們都很喜歡她,拿出很多好吃的招待她,還讓季清塵帶著她四處看看玩玩。只是她好奇心太重,不小心打翻了一個陶罐,里面的是他師父養(yǎng)了十幾年的蠱蟲,趁她不備一下子就鉆進了她的手腕里。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自己的閨房里了,母親告訴她她只是生了一場病。她拼命想以前的事情,可腦子里卻是一片空白。
她擦干眼淚,起身找出季清塵送給她的那件舞服,她說:“我得去送送他!
距正午行刑已過去了四、五個時辰,此時殘陽如血,她站在他行刑的地方,起舞。成千上萬只蝴蝶在她的周圍旋轉飛舞,色彩絢麗,似一場華麗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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