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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驕陽已經(jīng)西下,天邊一抹殘霞,沙丘連綿不斷的向外延伸著,目之所及,一片蒼茫。一座山頭上,卻出現(xiàn)了一抹不屬于大漠的顏色。
似乎感覺到背上主人的情緒,黑馬打了個響鼻。
“墨翎……這下面就是父親馳騁了一輩子,最后連生命都被留下的土地!
翻身下馬,腰側(cè)那一抹屬于冷兵器的寒光在衣料中間若隱若現(xiàn)。冷月心解下劍,寶劍出鞘,為大漠的荒蕪增添了肅殺的氣息。曾經(jīng)伴隨在父親——鎮(zhèn)北大將軍身側(cè),饑餐飽飲了金人血肉的劍身依然鋒利。
“月心,你是家中的男子漢,要保護好母親和妹妹。等你成年,這把破虜劍便是你的了。冷家的男兒,誓死要記住,保家衛(wèi)國!”
耳側(cè)依稀還能聽到父親的諄諄教誨,但是,物盡人非。那一年秋天,正是他成年禮時,卻迎來了父親戰(zhàn)死沙場的噩耗。他的成年禮,不得不成年。鄒然失去了支撐而暈厥了的母親,年幼天真的妹妹,都需要他的保護。接著繼承父親的爵位,進入軍營。而鎮(zhèn)北大將軍之子的光環(huán)卻給他帶來了眾人的不服,非議。他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一個人入了大漠。
就這么,一直到他二十一歲那年,一封家書召回入京。充滿著希望的年輕的眸子,被滿目喜慶的紅色割成碎片……
仰頭,一口飲下烈酒;鹄崩钡母杏X一直延伸到胸口,也驅(qū)散了不少大漠夜間的寒氣。清冽的月色照滿大地,一時興起,把酒舞劍。卻忽然想起,那年十七歲的他,便是在花飛漫天的時節(jié),在十里桃林下,把酒舞劍。然后,遇上了他此生的夢,他的青桑。
“呃……”
情緒翻飛。想起三日前獨自一人挑破一伙兒馬賊,挨了那馬賊頭子一掌。此時胸口真氣亂竄,一時忍不住便吐了一大口血。
“咳咳……”
“月心!你何苦這樣為難自己……”
出來尋他的沈傲霜原本一直躲在樹邊,她知道驕傲如冷月心,是一定不愿被旁人看到此時狼狽失落的他。但是她不忍心,他怎么可以這么狠心對待自己呢?
“我知道你難受,可是為何不說出來?我……我愿幫你分擔(dān)!
沈傲霜本就是獨自闖蕩在外的大漠女子,得冷月心相助。即便是大膽熱情的大漠姑娘,她也只是暗暗喜歡著冷月心,伴隨在他身旁。這半年來,她能看得出冷月心的難受,他的痛苦,只是,他不愿說。
“傲霜……你愿意聽一個故事么!
為他感到心疼的沈傲霜,突然聽到他的聲音幽幽地傳來。
冷月心只是用手指揩去了唇邊的血,就這樣躺了下來。沈傲霜見他這個樣子,也坐了下來。
“從前,有一個男子,他的父親是鎮(zhèn)北大將軍,一生戎馬在外,而他也從小習(xí)武讀書,自以為了不起。一年春天,他和他的妹妹外出踏青。十里桃林下,仗著年少傲氣,舞劍作樂,然后,遇到了他此生最愛的女子。噢,那時她還只能稱得上是女孩子……”
記憶就像一扇緊閉的大門,不愿想起的時候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主動去推開這扇門,那些回憶就洶涌出來,就連她那一顰一笑都絲毫不差。
“那個女孩子當(dāng)時也就十五歲,她是宰相之女,深在閨閣。于是,就像戲里唱的一樣,兩個人一見傾心!
沈傲霜偏頭看向冷月心,月光拂過他的臉龐,柔和了一些棱角,一雙眼眸被月光照透,卻深得叫人探不透,像忘川水,沉得發(fā)黑。那時候的他一定是意氣風(fēng)發(fā)吧,年少,家庭美滿,最美好的時刻遇到最美的人。可以想象,他那時的眼眸一定亮得不可思議。
“她,很美吧!
“嗯,很美。聘聘裊裊,知書達(dá)理,只是一笑,滿天的星辰都像落在了她眼中一樣,顧盼神飛。那時候是她第一次出門,純白的像一尺素布。”
“然后呢?”
“然后,他倆便開始偷偷相見。男子經(jīng)常以他妹妹的名義提拜帖,或者請她來自己家中。有個妹妹做中間人,他方便很多。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父親與她的父親在朝中是兩派的人物,她家中定是不允讓她嫁給自己的。于是他想著要自己立功,再去迎娶她?墒牵潭滩贿^一年時間,男子的父親戰(zhàn)死在了沙場,家中事務(wù)還有軍營事務(wù),一堆事情壓在了他并不成熟的肩上,大丈夫尚未立業(yè)何以成家,他為證明自己的能力,進了大漠。他們約定,等他闖出名聲回到軍營,便紅妝相迎!
“她……沒等到嗎?”
“嗯。及笄后她出落得更加美麗,連皇帝都有耳聞。她的父親丞相大人喜得樂見,就把她送進了宮……”
不禁閉上雙眼,腦海卻更清晰地映出了那一年的歲月。他已經(jīng)二十一歲,破虜劍也終于重?zé)ㄆ鹆斯廨x。在這時候,他收到一封家信,興沖沖著趕回家中,卻被妹妹若蘭告知了她要入宮的消息。一時沖動不計后果,偷偷潛入了她的閨房。目之所及,一片喜氣的殷紅,卻是不屬于自己的顏色。她,穿著嫁衣,金絲描繪的鳳凰展翅,銜滿了珍珠的頭冠放在一旁。以往她偏好淡雅,只用一支發(fā)簪綰起長發(fā),但如今盛裝打扮,羊脂鐲、項鏈、耳飾……一切的美麗都不屬于他!
“為什么!”
“……皇命難為!
“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愛我!”
“皇命難為!
“你!皇命難為……哈!哈哈哈哈!咳咳!好!那么,月心在此恭祝納蘭小姐,永享皇恩!”
“冷王爺不必多禮,明日還請入宮喝一杯青桑的喜酒再走吧。”
狼狽的他不愿接受事實,逃離了她的目光。奮力地推開門,推開妹妹若蘭,向外跑去。
“哥……青桑姐姐,你為什么不告訴哥哥?”
“呵,即便告訴了,又有什么用呢?只添得他為我痛苦,擔(dān)憂……這樣,這樣就夠了……”
“青桑姐姐……”
“若蘭,答應(yīng)姐姐,要照顧好他,別再讓他傷心了!
“青桑姐姐,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別做傻事了。難受的話,就哭吧,大哭一場就沒事了……”
“傻若蘭,別哭了,哭丑了就嫁不出去了。”
“我……我不要嫁人,我只愿像父兄一樣,保家衛(wèi)國!不辜負(fù)父親為我取的名字!
那么,我又何必哭呢?房內(nèi)的那一對喜燭,早為我哭過了。
穿著嫁衣的納蘭青桑探出手摸了摸撲在她懷中痛哭的若蘭,羊脂鐲從她的皓腕滑下,露出一道深色,顯然是剛結(jié)痂的傷痕。
……
“我知道的,她的父親本來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她等了我三年,我卻還是辜負(fù)了她……”
“月心……”
“半年前,我又收到了妹妹若蘭的信。她死了,病死在那宮闈下,病死在了她的塵夢殿中。塵夢塵夢,一段塵事一段夢……后來,她就被葬在十里桃林,那個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再喝一口酒,微微苦澀混合著口中血的腥甜。醉生夢死,這酒有個好名字。
“我甚至沒看到她最后一面。我經(jīng)常做同樣的一個夢,我夢見十里桃林的桃花開了,桃花瓣紛飛,塵土下,她就這樣睡著了,留住了她最美的樣子,身畔還安放著一朵桃花……”
清澈的嗓音慢慢變得沙啞,敘述這些像是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氣,也像是醉生夢死酒終于發(fā)揮了作用。
“我曾經(jīng)聽人說過,當(dāng)你不能夠再擁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
記憶中,她始終是笑著的,淡淡的,如花香。
“所以……你走罷,傲霜。我已經(jīng)有最愛的人了,我愛不了別人了。”
“月心……我不求你的愛,我只想陪在你身邊!
“讓我此刻靜下,你回去吧!
“月心!我會等你的,一直等你……”
四肢越來越軟,醉意洶涌上來。
“呵,就讓我趁著今晚的明月,好好醉一夜吧……”
只愿忘卻那難悔的年華。
只怕酒醒后猶記得年華。
只是再醒時猶記得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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