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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劍靈
我寄在劍里,現(xiàn)在,你是否能像愛劍那樣愛我?
【一】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
可細(xì)想來,他們的初見也并不是那么美好。
那一年春天,桃花開得繁盛,安容十六歲,正是女子如花般的年紀(jì)。她在家族的庇佑下長大,沒有體會過快意恩仇,也沒有經(jīng)歷過江湖險惡,所以曾一度以為,江湖,就像戲文里說的那樣,一騎馬,半觴酒,風(fēng)歌仗劍走天涯。英雄一怒為紅顏……
或許每個女子心中都有這樣一個夢,嫁與英雄俠士,二人兩情相悅,浪跡江湖,做一對逍遙俠侶。安容也不例外,她才貌無雙,家世顯赫,江湖中有多少人想娶她為妻。
她以為,只要是她喜歡的人,也一定會喜歡她。
十六歲,已到出閣之齡。父親設(shè)下比武招親的擂臺,邀請?zhí)煜赂髀泛澜軅b客,世家子弟,齊聚一堂,勝者,不僅贏得美人歸,還可以得到安家祖?zhèn)鞯囊话呀^世名劍,青霜。
誰人不知,江南安家,名動天下,乃是鑄劍世家。
要做安家的夫婿,必然得是劍術(shù)最強(qiáng)的人。誰不想擁有絕佳武器,誰不想一戰(zhàn)而成名?為此,江湖中人趨之若鶩。
比試那日,莊內(nèi)好不熱鬧,各類形形色色的人士,安容躲在擂臺對面的閣樓上偷偷張望,比試之人各顯神通,看得人是目不暇接,比較出眾的是幾位武學(xué)世家中人,本以為勝者要在他們中產(chǎn)生,可沒想到,后來情況突變,莊內(nèi)突然來了一位男子,白衣長劍,面容冷峻,他目光森寒,仿佛什么都不看在眼里,一步一步走來,眾人都不覺得閃出一條路,極為畏懼之色,無人知道他真實名字,卻沒有誰不認(rèn)識他——武林人稱“孤膽劍客”。
他的聲音低沉,卻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楚,“就剩幾個了?好,你們一起上吧!
好狂妄的人!這句話無疑激怒眾人,那四人紛紛拔出寶劍朝他刺去。他身形一閃,快如閃電,長劍錚然出鞘,寒光刺目,人未行劍先行,當(dāng)他出招的瞬間,所有人都為之心驚,因為根本看不清他的動作,只覺形動如風(fēng),攜著雷霆之勢,招招凌厲逼人,不過十招那四人便處于劣勢。
高處的安容驚得合不攏嘴,她也學(xué)過劍術(shù),可和他比起來,她真的可以找個地縫鉆了,而且細(xì)看發(fā)現(xiàn),他的劍術(shù)雖狠厲,卻無煞氣,而是一股靈氣,仿佛他和劍可以達(dá)到心有靈犀的程度,即所謂的人劍合一。
不下一會,四人已經(jīng)慘敗,長劍回鞘,他負(fù)手立于臺中央,衣袂飄飄,目光深沉不見悲喜,對手的血甚至沒一滴濺到他身上。
勝負(fù)已分。
半日后,安容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和他在后園見面,彼時桃花灼灼一簇簇如雪壓枝,她站在桃花樹下,笑靨如花:“喂,我叫安容,你叫什么?”
他的眼中永遠(yuǎn)是冷漠之色,似千年不化的冰山,幾乎都不看她,只微啟了薄唇,淡淡道:“無名。”
“無名?好特別的名字。”她眉眼彎彎,對他的疏離毫不在意,只是她不知道,他是真的無名。
“無名,你的劍術(shù)真厲害,敢問師承何處啊?”
他有點不耐煩,目光移向別處答道:“我沒有師傅。”
“啊!彼粤艘惑@,難怪比武時看不出他的武功路數(shù),可如此精妙絕倫的劍法竟是他無師自通?那這個人可真算得上武學(xué)奇才,安容不禁喜道:“那……不如你拜我爹為師吧!
“沒興趣!彼淅涞厝酉乱痪湓挘D(zhuǎn)頭離開。
“喂……”安容泄了口氣,這人還真符合他孤膽劍客的名號,撇撇嘴小聲道:“冰塊臉!鞭D(zhuǎn)念又想,他贏了比武招親自然會娶她,成為安家的一份子,那拜不拜師也沒什么干系。成親……念此,安容微紅了臉,害羞地一笑。
后來想來,她當(dāng)時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以為他既然參加比武那多少是有點喜歡她的,可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句話終不是屬于她。
【二】
就在一日后,無名拿到青霜劍后便離開安家,父親大怒,可莊內(nèi)竟無人能攔得住他。
安容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挑選飾品,一氣之下,狠狠地將手中玉簪摔成兩截,畢竟年少氣盛,她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當(dāng)晚便修書偷偷離家,快馬去追無名。
終于在一家客棧追上后,她全然不顧小姐禮儀,憤怒地質(zhì)問:“你既然贏了比武為何要悔婚?你是故意折辱我江南安家嗎?”
他正面無表情細(xì)細(xì)地擦拭著寶劍,看也不看她一眼,好似她沒什么干系,冷然道:“不是!
“那是怎樣?難道……”他的目的只是為了青霜劍?!她想了一瞬,雙目瞪大,指著青霜劍怒道:“難道我堂堂安家小姐,在你眼里,竟比不上一件死物?”
他嘴角微勾,幾乎是想也不想就答:“對!
安容氣極,從小到大,還沒人敢如此羞辱過她,憑著一股傲勁兒,她偏偏要跟著他,不信他真的是鐵石心腸。
三年里,無名四處闖蕩,安容如影隨形,從江南到塞北,高山大海,荒原戈壁,不知不覺,時光如水流逝。
世人知道當(dāng)年比武招親之事,又見他二人出雙入對,皆以為他們早已成親且恩愛無比。安家知道此事有辱名聲所以沒有捅破去找安容回來。
可安容卻一天天失落,只有自己清楚,他對她的態(tài)度仍沒有改變,哪怕她拋開女子的矜持纏著他,他也對她視而不見,他的眼里,從始至終,都只有……
劍!
他真的是愛劍成癡,成狂。他一直不懈地尋求好劍,夜以繼日地苦練劍法,哪怕他的劍術(shù)已無人能及。
所以安容后來才明白,他當(dāng)日的話并不假,這樣孤傲冷僻的一個人,親情、友情、愛情他都不看重,劍比他的生命還重要,而區(qū)區(qū)一個女子,又算得了什么?
又過了半年,她的夢真正碎了。
【三】
那時冀州舉行了一場比劍會,邀請?zhí)煜赂髀穭捅仍,無名自然感興趣前往,安容也只好暫住在客棧里等他消息,這三年來他雖然不太搭理她,可遇到危險卻從未丟下她,安容自然不會再天真的以為他喜歡她,這只是因為他性子雖冷漠但還是有劍客的氣度。
可她還沒等到比劍會結(jié)束,卻等到了江南飛鴿傳來的消息——安家不慎中伏,一夕之間被滅門,除她之外,無一生還。
仇家正是武林歐陽世家,覬覦他們世代相傳的鑄劍譜已久。
安容如遭雷擊,頓時癱坐到地上,握著密信顫顫發(fā)抖,一時間恨怒交心,更恨自己,她為了一個不喜歡她的的人,離家出走折辱了安家的名聲,棄家族不顧,連家族遭遇大禍也不知,她真的……好不孝!
安容沒有遲疑,立即離開冀州就去找歐陽家報仇,那一刻她明白,沒了安家,她的尊榮,她的驕傲統(tǒng)統(tǒng)什么都不是,一家七十多條人命,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報仇!
結(jié)果自然是寡不敵眾,對方又那么多高手,生生被擒,逼問她鑄劍譜的下落。原來他們把山莊翻遍也沒找到,沒想到安容自投羅網(wǎng),于是就把目標(biāo)移到她身上。
她受了毒刑,卻死也不肯屈服,含著血對歐陽家人冷笑道:“圖已經(jīng)被我毀了,你們休想得到!
對方一鞭抽在她身上,狠狠道:“你還想著你那夫君來救你嗎?”
安容死死咬住嘴唇,他從來都不是她的夫君,可她希望他來救她,哪怕他有那么想過,她死也甘愿了。
“他不會來救你,你還想著害你家破人亡的兇手來救你嗎?”
“什么?”
可沒有,四日后,守備終于有了松懈,她費盡心力好不容易逃了出來。無名見她渾身是傷,沒有關(guān)心,好像她只是個陌生人,他斥她道:“不自量力!
若是以前,她定會同他爭吵,可現(xiàn)在她已不是以前那個愛做夢的女孩,她的心在這四日的煎熬中慢慢死掉了。
安容吸了幾口氣,輕聲道:“你幫我報仇!
他的回答在意料之內(nèi),“與我何干?”
她以為她會哭,可奇跡地沒有,還扯出一個難看的笑:“我們做個交易,我替你鑄一把天下第一的劍,你用那把劍幫我報仇。”
他終于轉(zhuǎn)過臉看她,卻是不置信的神色。
安容平靜地和他對視,那目光帶著悲傷絕望與寂滅,仿佛一眼能將人看進(jìn)心里,但一眨眼之后,好像又什么都沒有。她心里已下了決定,仍是想問清楚,好讓心死得徹底一點,“你有沒有愛過我?哪怕只有一刻,一瞬!
從來沒見過她這樣的眼神,無名不覺地蹙眉,眼中竟出現(xiàn)掙扎的神色,但他最終還是別過頭去,沉聲道:“沒有!彼麖牟恍枰獝郏恢裁词菒。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愛上這個永遠(yuǎn)不會愛自己的人,還愛得那么深,那么絕望。她這一生真的是白活了。
安容笑意更深,明明笑著卻比哭還難看,“原來,真的有人天生就血是冷的……好了,十五日后記得來取劍!
說罷,轉(zhuǎn)身離去,素白的裙角微微隨風(fēng)蕩漾,竟透著一絲決絕。
無名微皺眉頭看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他不知道,這將是最后一次見她,如果他知道,是否會……
可惜,沒有如果,那個明眸皓齒的女子,那個愛他至深的女子,再也回不來了。
第十五日晚,小鎮(zhèn)上突地地動山搖,風(fēng)云突變,紅光沖天,乃是古書中神兵現(xiàn)世的征兆。
其實,安家根本沒有什么鑄劍譜,而是一種代代口傳的禁術(shù),以強(qiáng)大的魂靈之氣付與劍上,此法太過兇悍,歷代鑄劍師無人敢嘗試,所鑄之劍根本不是凡間所有,而是天劍。
以血淬劍,以身鑄劍,以魂祭劍。
身死魂滅,永生永世,不得輪回。
她想,既然終其一生也無法走進(jìn)你心里,那么一生留在你身邊也是好的。我寄在劍里,現(xiàn)在,你是否能像愛劍那樣愛我?
【尾聲】
江湖中,從來不乏爭斗與奇事。譬如鑄劍世家一夕滅門,譬如絕世神兵憑空出世。
后來人猜想,定是那安家小姐為歐陽家所害,孤單劍客憑那把利劍殺盡歐陽滿門,終于為妻報仇。
而那把天下第一的寶劍,據(jù)說十步之外,劍氣便能殺人于無形,傳得是神乎其神,自然也引來無數(shù)武林人士的爭奪?勺盍钊苏痼@的是,噬劍如狂的孤單劍客竟不再使劍了,反而淡出江湖,再后來,沒人知道它的結(jié)局如何,也沒人知道,那柄劍……下落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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