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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藥師谷無盡的大雪
染白了生死離別的無奈
昆侖山觸目的鮮血
染紅了親人訣別的凄涼
夜夜大雪聲聲嘆惋
唱不完這葬雪的悲歌
剪不斷愛恨糾結(jié)的命運(yùn)
【薛紫夜】
她是我見過得最無畏的女子,也是我最敬佩的醫(yī)者。我想,在這個世上也許不會再又像她一樣的人了,已經(jīng)為天下死去的人,是不能回來了。
我見到她的時候,已然是在她的墳前了。人們都說,她是和她最喜歡的人一起葬下的,所以就算是死,她也無憾了吧。
被她醫(yī)治的人說,我長得像極了薛紫夜。若只看那容顏,必然會將我認(rèn)成她。
所以我喜歡坐在銅鏡前,仔細(xì)地看著銅鏡里的我,看著那個還“活著”的“薛紫夜”。可是我不是她,我沒有過人的醫(yī)術(shù),不能像她一樣舍棄生命來救人。我只是個樂師,為死去的人嘆安魂曲,如此而已。
【瞳】
只要提起這個名字,江湖上沒有人不知道,也沒有人不懼怕他。因為他有一雙妖瞳,能無情的殺死每一個對手。
于是我去見他,雖然沒有面對面,可是我看見了,那雙眼睛。瞳仁漆黑如夜,眼白是詭異的淡藍(lán),璀璨如鉆石。
每每有人提起他的眼睛,我就會笑著告訴他:“那雙眼睛很漂亮,其實并沒有那么可怕!
后來我知道,他小的時候只是個喜歡跟在薛紫夜身后一直叫她“姐姐”的孩子。但是現(xiàn)在,他卻是昆侖山大光明宮的教王,魔宮的教王。
雖然見了他,卻沒有正面接觸,應(yīng)該說我不敢和他說話吧。并不是因為懼怕他妖瞳的力量,而是怕我的容顏,怕他將我認(rèn)成薛紫夜,怕看到他驚慌失措的樣子,怕他失望。因為,我不是薛紫夜。
“瞳,這樣的日子難道不會寂寞嗎?”輕輕的嘆息從我嘴中流出。
我看到了,在他轉(zhuǎn)身離開的那一刻,眼中無法抹去的悲傷。
【霍展白】
聽人們說,他是鼎劍閣的七公子,自從薛紫夜死后,他接掌了當(dāng)初怎么也不肯接下的鼎劍閣。我想,他一定是個很出色的人,可是我沒有在鎮(zhèn)子里見到他。
也有人說,他自小有個很喜歡的女子叫秋水音。當(dāng)初的他可以為她付出一切,可是薛紫夜的死使一切改變了。他沒有履行對秋水音的承諾,放棄了那段他曾經(jīng)苦苦追尋卻得不到的戀情。
“薛紫夜,你到底是怎樣的人?”我不止一次這樣問。
鎮(zhèn)子里的人說我像是從彼岸來的使者,將游離的魂魄帶到無憂的地方去,我姑且這樣承認(rèn)了?墒俏也桓颐鎸λ,面對這個霍七公子。
若要渡魂,便是要與她有牽絆的人將她的一切告訴我?墒,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我無法站在他們面前,無法啟唇說一個字。
因為我的容顏,因為我不是薛紫夜。
【雅彌】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站在離藥師谷很遠(yuǎn)的雪地上,我不敢向前,不敢用這張像極了薛紫夜的臉站在她曾解救過的人面前。
他藍(lán)色的長發(fā)在冷風(fēng)中輕輕飛舞,他的笑容卻如春風(fēng)一般溫暖。
他曾是殺人者,可現(xiàn)在,他是醫(yī)者。這一切,也許都是薛紫夜的功勞吧?
藥師谷外的天空似乎永遠(yuǎn)都飄著雪,我也總是站在遠(yuǎn)處,看著他一進(jìn)一出。我不知道,在他溫和的笑容下,有多少悲傷和無奈。
我想就算下起最大的雪,也掩蓋不了這種悲哀。每一次,即使我站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也能聽到他在用笛子一遍又一遍的吹著相同的曲子。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后,歸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歸于其室。
我知道,這曲子叫《葛生》。
【星月】
我很清楚,這三個人便是我要為薛紫夜安魂必須面對的人。不知為什么我怕了,從來沒有這么怕過,怕我的樣子被他們看到,因為我不是薛紫夜。
所以,我又回到師傅身邊。第一次,我想就這樣放棄。
“星月,為什么回來了?”師傅的聲音依舊這樣,聽不出一絲感情。她總是坐在紗簾之后,讓我怎么也看不清楚。
“星月,為什么不回答?你的事情做完了嗎?”簾中的人微微動了動。
嗯,我都快忘了,我叫星月。因為這張臉,我都快忘了我是誰了。我不是醫(yī)者,我是樂師,為人們安魂的樂師。
“師父,我不敢……”我的聲音顫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咚”地跪在地上,“我很怕,怕見到他們……”
簾中的人輕輕地嘆了口氣,道:“星月,每個人都會有怕的時候,可是你如果不面對,你怎么能知道是你強(qiáng)大些,還是你面對的事物更強(qiáng)大?我不相信,天底下只有你一人的容顏與他人相像!星月,你是你,薛紫夜是薛紫夜,你們不一樣!
我怔了怔,抬頭看向簾中靜坐的身影。
“星月,難道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誰了嗎?我不信。”
簾中人轉(zhuǎn)了轉(zhuǎn)身,面向墻壁,不再說話,也不再看我。
我不該忘,我是星月……
【藥師谷】
最終,我還是來到了藥師谷,手里抱著師父送的古琴,依舊站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天空又下起了盈盈大雪,隨著一陣陣寒風(fēng),白色的雪花在半空中不停的飛旋?墒俏覅s感覺不到一絲寒冷,即使風(fēng)再吹,似乎到了我面前就消失了。
我不記得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是坐馬車嗎?好像不是。是走過來的嗎?好像也不是。只是在恍然間,我就來到這里了,一個沒有江湖紛爭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總有一種莫名的傷感。
也許是巧合吧,我竟然見到了霍展白和瞳,一前一后進(jìn)入了藥師谷。
“師父,這就是命運(yùn)么?”我抬起頭看著漫天的大雪,緊緊抱住古琴,嘴里呵出的熱氣,此刻也白得那么驚心。
我跺了跺腳,向藥師谷走去,可是每一步,都顯得那樣沉重。
我看見了,看見那個藍(lán)發(fā)男子笑著送走了病人,然后抬頭望著天,久久不肯回去。
他在想什么,在想薛紫夜嗎?
這樣的大雪,不論是誰,都不可能忘記她吧?
他搓了搓被凍僵的雙手,修長的手指毫無血色。似乎感到有其他人的存在,他轉(zhuǎn)頭向我看過來。那一瞬,他的藍(lán)色長發(fā)被風(fēng)吹起,渲染了這蒼白的風(fēng)景,而他的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容。
終于,我還是要面對他們,我抱緊琴,淡淡地笑了起來?墒沁@樣的笑,真的好難好難。
雅彌還是怔住了,在看清我的臉的時候,他的笑容就這樣僵住了。許久,才緩緩?fù)鲁鰩讉字:“薛谷主……”
我的手緊了緊,揪住包裹古琴的錦緞,道:“對不起……我不是薛紫夜,我叫星月,是樂師,奉師命來為薛紫夜渡魂的……不能請我進(jìn)去坐坐么?”
雅彌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番,嘴角又揚(yáng)起一絲笑容:“星月姑娘,請進(jìn)來吧。”
穿過大堂的時候,我看到侍女們驚奇的眼神,心里似乎又多了一絲蒼涼。
【秋之苑】
見到霍展白和瞳的時候,是在秋之苑里。
他們手里握著酒盅,一杯接一杯地飲下去,似乎不會醉一般。
我隨雅彌跨進(jìn)秋之苑之后過了很久,兩個人才稍稍回過神來。
默然,在看到我時,他們也如雅彌般怔住。
“紫夜!”
“姐姐!”
同時發(fā)出的兩聲驚嘆,讓我的心不知有變痛了多少。
我是星月,不是薛紫夜。
接過霍展白遞來的“女兒紅”,當(dāng)初薛紫夜親手埋在梅樹下的“女兒紅”。我仰頭一飲而盡,竟覺得有些苦澀。
道明來意,三個男子都沉默了。也許“薛紫夜” 這個名字對他們來說,已經(jīng)變得有些禁忌了吧?
雅彌輕聲一嘆,道:“若他們不愿意,那就讓我來說吧……”
不記得他說了多久,兩個一直在飲酒的人才愿啟唇,對我說起那些很想忘掉的事情。
時間過了很久嗎?我不知道。
我只記得插在小鼎里的香換了一炷又一炷,燃盡了又點(diǎn)燃下一支,點(diǎn)燃了最終又燃盡……
漫漫的大雪也沒有窮盡,似乎怎樣也不愿意停。
我微微嘆了口氣,突然想起師父問過我的一個問題,道:“雪融化了是什么呢?”
三個男子愕然,我笑了,解開錦緞拿出古琴,輕輕撥弄琴弦,發(fā)出陣陣清脆的響聲:“雪融化了,是春天……”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要這樣安慰他們,一直都不知道。
瞳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酒盅,道:“這里的雪不會融化,這里沒有春天!
是啊,這漫漫大雪要如何融化?無法融化的雪,又何來春天?
我苦笑,將古琴放正,慢慢撥動琴弦。
薛紫夜,我要為你渡魂,讓他們忘憂,你愿意嗎?
“雪漫天,七夜開,風(fēng)聲起,無人嘆;一笑天下盡染血,凄涼惋,無人可訴緣中事。空屋留,墳前花,俱飲酒,何惆悵;百嘆生死訣別時,葬雪歌,剪斷愛恨魂歸去。”
薛紫夜,彼岸花開之時,有人會搖著小船,送你去無憂的地方。
我站起身,裹起古琴抱在懷里,看了看被安魂曲催得沉沉睡去的三人,踏出了秋之苑。
我沒有回頭,我不知道就算我回頭又能做什么。所以我徑直地向前走,直至出了藥師谷……
請不要忘記,我是星月。
我要將悲傷的魂,渡到開滿花的彼岸去……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后,歸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歸于其室。
茫茫的大雪中,我似乎又聽到有人用笛子吹起這首曲子,它叫《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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