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勢番】曾殉河山
　　[About：崇利明，花九卿，唁三張]
　　[From：薪九]
　　[其他：對于我這種隨便一個腦洞就敢開文的人……好吧，這又是心血來潮產(chǎn)物，可能全文只為了寫唁三張的幾個動作而已，邏輯和節(jié)|操這種東西，早就在餓的時(shí)候炒炒吃掉了-v-怎么辦我好喜歡小時(shí)候的唁三張……救命QAQ腦補(bǔ)沒得救！以及貝勒你的出場真可憐……]

　　如果說尊沙對于花九卿小時(shí)候的印象，是那少年指尖扣著一柄寒刃毫不客氣的沒入血肉之中卻不帶半分遲疑的話，花九卿對于唁三張的早期印象可能真的還不如這個。
　　彼時(shí)唁三張還是拖著鼻涕滿大街亂跑的臭小鬼，除了惹是生非似乎沒有其他任何值得說道的技能——好吧，事實(shí)上，惹是生非也不該算什么好技能的。
　　第一次見到花九卿的時(shí)候，唁三張渾身都是血和泥，狼狽的如同奔逃了三千里，他蜷坐在一家破舊房屋的瓦檐下冷冷的注視著街前走過的每一個人，目光狠毒而陰鷙，仿佛和別人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然而那孩子實(shí)在生了張漂亮臉孔，斜飛的眉眼帶著明亮的生氣，那種濃麗華美的感覺是他臉上血污怎么也擋不掉的。
　　花九卿覺得這人著實(shí)很有意思，于是他在唁三張身前停下腳步，成功得到少年更加警惕防備的眼神。
　　他很耐心的蹲下|身去，從懷中取出一瓷瓶傷藥放在手上，而后將手掌靜靜攤在了少年面前。
　　良久，少年抬眸看了他一眼——那是一雙很漂亮的鳳眼，清透如同水色，然而眸中警惕陰狠之意太重，生生顯得有些凌厲——而后他伸出手飛快的抓過傷藥，往后又縮了一下，像一只護(hù)食的狗，惡狠狠的盯著面前的人。
　　或許是動作大了些，少年緊咬的唇齒之間溢出一聲微弱的呻|吟，臉色一下子褪凈所有血色，變得慘白無比。
　　于是花九卿抬手解開他的領(lǐng)口，唁三張渾身都在顫抖，可剛才奪下傷藥已經(jīng)耗盡了他最后一分力氣，此刻連動動指尖的力氣都拿不出來，唯剩了一雙眼還能兇狠的瞪瞪人扯扯威風(fēng)。
　　看到少年的表情，花九卿覺得有些好笑，他刻意放慢了動作，感覺少年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繃成緊緊的一根線，也許再施加一點(diǎn)點(diǎn)壓力就會徹底斷裂。然而他的指尖最終停在對方鎖骨的位置，少年單薄漂亮的鎖骨下有著一條分明而深刻的血痕，一路向下蔓延。
　　“疼么？”這是句廢話，任誰被一把刀差點(diǎn)開膛破肚都會疼的要死，可花九卿還是問了，視線凝聚于少年眉眼之間，而后淡淡一笑，“要不要跟我回去？”
　　唁三張目不交睫的盯著他，神色終于由警惕轉(zhuǎn)為困惑，又或許是花九卿的笑容太奪目，他不知怎地就迷迷糊糊點(diǎn)了頭，然后這一點(diǎn)頭，就搭進(jìn)去了自己的大后半輩子。
　　尊沙對于花九卿隨便撿東西——問題這東西還是個看著就不怎么善茬的大活人——表示擔(dān)憂，在糾結(jié)了一路之后，看著自己抱著的那個少年，遲疑著，終還是開口，“卿少……養(yǎng)狼遺患�！�
　　在唁三張昏過去后，花九卿示意尊沙把他抱起來一塊往回走，眼瞅著就到了宅子，可是等出了尊沙這句話。
　　“你覺得他是狼？”花九卿平平淡淡問，聲音沒什么起伏，似乎只是隨口問個不甚重要的問題。
　　尊沙猶豫了一下，他素日不常言語，開口時(shí)聲音有些異樣的沙啞，語句也不如常人流暢，但對于意思的表達(dá)，照舊清晰不過�！笆�。狼必弒主�！�
　　“那你說，該當(dāng)如何？”花九卿依舊在笑，不過眼里已經(jīng)沒了溫度。
　　尊沙停頓片刻，道：“斬草除根，以絕后患�！�
　　花九卿笑了一聲，“夠了�！彼f，他的語氣很平淡，絲毫沒有呵斥的氣勢，但尊沙沉默著迅速在他身前跪下，動作熟練得沒有片刻遲疑。
　　“你起來吧，這種話，以后不必再說。”
　　尊沙起身，沉默的跟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隨他跨進(jìn)了別院的大門。
　　若說為什么非想留下唁三張，花九卿日后回想，覺得大抵是那是唁三張一個眼神，像極了昔日的，還沒有成為“卿十二”的自己。
　　跟著花九卿的人都說他養(yǎng)了條沒良心的狼，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就想著弒主掙脫，花九卿笑笑，看著身后那孩子安靜的臉，淡淡問，“你可想殺了我？”
　　唁三張身上的傷已經(jīng)快好利索了，跟在花九卿身邊也有了些時(shí)日，被這話問的愣了一下，抿抿唇，卻道，“我不知道�！�
　　花九卿也不惱，只是依舊解開他領(lǐng)口的盤扣，指尖輕輕撫觸著少年鎖骨之下那條鮮紅的印痕，輕聲道，“還疼么？”
　　唁三張別扭的轉(zhuǎn)過臉，極快的吐出一句話，“現(xiàn)在不疼了�！�
　　花九卿便笑笑，抬手揉了揉少年的發(fā)頂。
　　后來，當(dāng)“唁三張”這個名字已經(jīng)必然隨“花九卿”而出現(xiàn)的時(shí)候，他終于聽到了另一種論調(diào)，“你唁三張就是花九卿養(yǎng)的一條狗”。
　　花九卿聽完沒說什么，唁三張站在原地略微怔了片刻，隨即轉(zhuǎn)身跟上了花九卿的步伐。
　　在青幫，花九卿對于唁三張的縱容，某種意義上講，算得上盡人皆知。
　　記得他看《大唐異聞錄》的時(shí)候，上面講過一個故事，說是唐時(shí)左金吾衛(wèi)的上將軍抓了只小狗去給太子當(dāng)禮物，養(yǎng)大了才發(fā)現(xiàn)時(shí)狼，卻已經(jīng)有了感情，舍不得了。
　　那時(shí)唁三張就像一只毛還蓬松著的小狼，長得跟狗很像，習(xí)性似乎也隨了狗，抬手順順?biāo)拿�，便會乖乖的翻過身去，在地上露出代表信任的肚皮，去蹭你的手心。然而他本性還是狼，鋒利的獠牙含在嘴里，也許什么時(shí)候就會出其不意的咬上一口，見血封喉。
　　花九卿早就習(xí)慣了，不以為意的縱容著，好像什么時(shí)候哪怕唁三張真的敢弒主，他也能不動聲色的笑著甘之若飴。
　　后來溫町打眼瞅著了唁三張，托著下巴琢磨半晌，私下里跟花九卿開口，“卿少……我怎么瞅著那小子跟狼似的？”
　　溫町最是滑不留手擅長做人的性子，能說得出這話，意味不言自明。
　　——狼是養(yǎng)不熟的，不論主人對他有多好。
　　然而花九卿從書卷上收回目光，神色溫和而冷淡，“溫町，間疏不間親，這句話你是不懂？”
　　溫町一凜，道，“屬下明白。可……還望卿少當(dāng)心。”
　　零零總總的話，卻也不過就那么個意思，花九卿心下明白，卻每每在唁三張清凌凌一雙眸子望過來的時(shí)候潰不成軍，少年老老實(shí)實(shí)的為他褪掉了爪牙，收斂起鋒銳到傷人的利齒，不論在旁人面前是個什么情狀，在他面前時(shí)卻當(dāng)真成了一條毛茸茸的狗。
　　所有的任性驕傲都是沖著他的，偶爾撒嬌服軟也是沖著他的。
　　仿佛他花九卿身后，本就該跟著這么個孩子，而他也終于習(xí)慣了在尊沙以外的地方有人時(shí)刻追隨。
　　那年正是金先生剝皮萱草的大清洗，唁三張的師父老張和尚在這次嚴(yán)苛的大清洗中未能幸免，成為忠義堂外漂泊的亡魂，而身為老張和尚弟子的三狗�！聦�(shí)上，連“唁三張”這個名字都是花九卿予他的——作為師父地位的繼承者，入了青幫刑堂，主朱寺庵。
　　待花九卿從金先生房中出來，一路徑向刑堂走去的時(shí)候，看到少年蜷縮在刑堂外，懷中抱著一串染血的佛珠。
　　他平日身上常穿的素布長袍換位了青幫弟子的義字裝，墨色長衫里少年身形瘦弱，卻有一根錚然鐵骨，望見花九卿過來，少年被黑衣襯的愈發(fā)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有些扭曲的笑容，他咬著牙，急促的喘息了幾聲，顫聲道，“你知道……我?guī)煾�，他……他葬在哪么？�?br>　　對于這個問題，花九卿保持默然。
　　然后他就看著少年臉上的悲慟被一點(diǎn)點(diǎn)的收斂起來，最終定格在平日狠厲囂張的模樣上，他撩起眼角，狠狠抿了抿唇，對著花九卿終于擺出一個生搬硬套的微笑，“多謝卿少，我知道了�！�
　　他扶著墻撐起身子，一步一步從花九卿面前走開，側(cè)身而過的時(shí)候，他看到花九卿眼底略微的黯淡，突然就再走不動。
　　“卿少……我……”
　　那人眉目如畫的一張臉，是不適合這樣黯淡的表情的。
　　然而花九卿只是一笑，“三兒，我?guī)闳タ��！?br>　　老張和尚的尸體自然是沒有的，金先生為了立威，剝皮萱草早把尸身做了人皮筒子，花九卿帶唁三張看的只是一座墳，衣冠冢，上面簡單的刻著名諱生卒。唁三張把佛珠埋進(jìn)土里，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對著空墳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撞擊在土壤上，冰涼的感覺一瞬間順著脊柱蔓延而下。
　　那天夜里，唁三張蜷在花九卿榻下，睜眼看著帳頂細(xì)密的織紋，身邊可聞對方輕緩的呼吸，他眨了眨眼，突然開口道，“若有人敢傷你，我必百倍奉還�！�
　　這句話突兀的很，沒前因也沒什么后果，因?yàn)檠淙龔堈f完這句話，起身就跑了出去，第二天花九卿清早起來，在自家屋頂上看見了抱著膝蓋發(fā)呆的少年。
　　“三兒，下來�！�
　　唁三張坐了一晚上，身子已經(jīng)有些凍僵，聽了他的話想要有些動作，卻在站起來的瞬間沒有絲毫緩沖的一頭栽下來。
　　“尊。”
　　隱在暗處的尊沙躍身而出，一把接住了少年下墜的身形，就地一滾卸去下墜的力道，兩人都有些狼狽，花九卿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他，正要隨口叮囑兩句，少年卻定定的看著他，而后輕聲道，“以后……我只能跟著您啦……”
　　他揉揉唁三張的發(fā)頂，覺得心底一下子柔軟的不可思議，花九卿平淡道，“只要你愿意，我身邊必有你容身之地。”
　　容身之地。
　　這四個字，對他們這種人而言已算得上最重的承諾，連一旁的尊沙都眼神恍惚了一下，唁三張踉踉蹌蹌從尊沙身上跳下來，眼神明亮的望著他，用力環(huán)住了他的腰。
　　花九卿容忍的笑笑，低頭輕吻了他的額頭，“好了，還不松手？”
　　誰也沒想到，唁三張一句“跟”，就真的跟了花九卿快十年。
　　然而再久的跟隨也終有分別之期，誰能夠說得清生離或死別究竟何者更為痛苦？
　　在花九卿終究決定隨著崇利明上戰(zhàn)場的時(shí)候，他用了最后一次私心，托人把唁三張帶往美利堅(jiān)。
　　“我不走！”唁三張這么說，他堵在花九卿門前，收斂許久的狠戾神色一瞬間暴|露無疑，他握著花九卿昔日給他一把匕首，指尖在顫抖，語氣卻穩(wěn)得很，“舍生取義誰不會，大不了隨你一塊殉城，這輩子小爺也夠本了！”
　　花九卿沉默的看著他，那少年依稀還是昔日秀氣的模樣，似乎十多年光景在他身上不曾留下哪怕分毫變化，然而他知道少年單薄的身子上究竟留過多少傷，也知道此次戰(zhàn)|況兇多吉少。
　　他為了自己心中報(bào)復(fù)可以以身殉城，與他而言是求仁得仁，卻終究不該自私的讓唁三張陪著他送死。
　　良久，花九卿道，“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唁三張倔強(qiáng)的瞪著他，不開口，嘴唇抿的死緊，無半分血色。
　　花九卿好脾氣的笑了笑，依舊伸手做著多年前就做習(xí)慣了的動作，他把手搭在少年頭頂，輕輕揉了揉，“你不懂……宋教仁先生死的時(shí)候我不理解，然而現(xiàn)在，我大抵有些明白了。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其實(shí)……沒什么好遺憾的�！�
　　少年的呼吸急促起來，他一把甩開花九卿的手，幾乎是尖利道，“我不想明白！你是為了那個崇利明是么？我殺了他，你是不是就會走了？”
　　長久的沉默之后，花九卿依舊只是淡淡一笑，“喲，這么兇？你要是還聽我的，就乖乖跟著尊走，別做那些無意義的事�！�
　　“卿少！您跟我一塊走吧！什么民主共和，什么三民主義……統(tǒng)統(tǒng)都是放|屁！若是我殺了那個什么大總統(tǒng)，你堅(jiān)持的這些還有什么意義！”
　　花九卿的臉色終于冷了下來，在少年住口的一瞬間，他沉聲道，“尊說對了一句話……我的確該早些殺了你，以絕后患。”
　　唁三張臉上的表情突然空白了一下，而后原本因戾氣揚(yáng)起的眉梢一點(diǎn)點(diǎn)落下來，他定定的看著他，慘白的唇顫了顫，似乎想要說些什么，然而或許是花九卿當(dāng)著縱容了他太久，他終究至今都不曾學(xué)會那種將喜怒哀樂全部按捺在心底的含蓄和壓抑——又或許花九卿自己已經(jīng)是長于手腕八面玲瓏的“千面狐”，更希望跟在身邊的人能夠單純干凈一些，竟讓唁三張?jiān)谶@般污濁的塵世之中居然能保有一顆赤子之心——他只是直愣愣的看著花九卿，仿佛確定了不論自己再說什么對方都不會改變絲毫心意，終于哇的一聲，瞬間嚎啕大哭。
　　指尖觸到唁三張眼淚的一瞬間，花九卿迅速抽回了手，仿佛被什么狠狠燙到一般，甚至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尊……”
　　他開口，啞聲喚了一句，沉默的津門第一刺|客從暗影之中現(xiàn)出身形，在他面前站定，退開幾步，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卿少……我走了，您保重�！�
　　花九卿闔上眼，輕輕嘆了口氣，而后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
　　“尊沙你他媽松手！卿少……卿少！唔——你松手啊——”
　　少年的聲音漸遠(yuǎn)，那聲聲呼喊牽得心底驀然一抽，他抬手按住胸口，唇角揚(yáng)起，笑的有些慘烈。
　　只是猝然想起唁三張剛跟著他的時(shí)候，有年元節(jié)隨他一塊赴了私宴，那孩子心不在焉的趴在桌邊數(shù)米粒似的一粒一粒往嘴里扒，溫町咳了一聲說，多大了，怎么跟小孩子似的，還不把碗端起來。
　　而他縱容的看著唁三張沖他彎起的唇角，隨口笑道，罷了，隨他吧。
　　原來一轉(zhuǎn)眼，就已是烽煙盈城山河動蕩，而那少年，也早已長大。
　　他邁步出了房門，看到頭頂湛藍(lán)到令人窒息的天空，陽光那么明亮的灑下來，晃的人眼疼。
　　花九卿半闔上眼，微微笑了起來，而后他轉(zhuǎn)出院子，看到一身戎裝的崇利明。
　　“貝勒爺�！彼嫔蠋С鍪桦x的笑容，唇角勾勒美好的弧度，而后他停頓片刻，用喟嘆般的口吻道，“我來與你同死了�！�
　　崇利明目光灼灼的看著他，最終灑然一笑。
　　“……幸甚。”
　　1938年六月，武漢會戰(zhàn)，國軍第5戰(zhàn)區(qū)第4兵團(tuán)，勢守要塞，全軍覆沒。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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