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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穿過十二載時間的河回首
夢里,小小簡丹,只得十四、五歲,頭發(fā)扎成一束,脾氣溫涼似水,緊張同不安時候,有一點點結巴,白凈臉孔漲得通紅,連耳朵都逃不掉。
簡丹一直不能明白,緣何有男生可以毫無理由肆無忌憚欺負女同學,定要她出狀況才肯罷手,且樂此不疲。要到長大,正式學過一點心理學,才曉得那是因著要引起該人注意之故,為了令她注意他,記得他,所以百般捉弄,無所不用其極。也是要到長大,她才可以對往日惡劣的故人釋懷。然而,夢里的小簡丹,沒辦法理解。
“王、王、王啟翔同學,請、請、請交美術作業(yè)!焙喌づ滤,卻又要履行組長職責,只能聲音小小地提醒趴在桌上的男同學。
“王、王、王!”男同學自課桌上爬起,伸個懶腰,口氣兇惡,聲音如雷!皢拘」泛酰亢、簡、簡同學?”
他故意將“簡”讀成去聲,周圍同學聽了,哄堂大笑了起來。
簡丹臉皮薄,被同學這樣一笑,幾乎要掉下淚來。她本就不是口舌便結又辯才無礙的女孩子,又被他這樣羞辱,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號啕大哭一場,哪里還有還擊能力?
王啟翔見她被氣得臉色緋紅,說不出話來,心里不曉得多么快意。他就是看她不順眼,不想她過得太平。
“哼!庇腥死淅浒l(fā)出一聲鼻音,教室里原本鬧哄哄的聲響統(tǒng)統(tǒng)消失。是班長,他不高興了,如果一狀告到老師那里,說他們欺負好學生簡丹,真正吃不下兜了走。開玩笑要適可而止,這個道理他們省得。
王啟翔橫眉冷目瞥了班長一眼,抽出圖畫本扔到簡丹懷里。
“喏,別擺出一副苦瓜臉,仿佛我欺負了你似的!
簡丹如蒙大赦,捧住作業(yè)本疾疾返回自己的座位,不敢看發(fā)出冷哼的人——班長。班長,之于她,有如迢遙不可及神話般的人物,冷淡然有禮,同脾氣火暴、動輒取笑奚落她的王啟翔相比,班長則是另一種極端。同學一年,簡丹從未與班長正面接觸直接交談過。偶爾視線相觸,內向害羞的簡丹也在第一時間別開臉去。她是怕王啟翔的,可是對于優(yōu)秀如班長,她又敬而遠之,能避則避,直覺認為總冷冷不理人一身孤傲氣息的班長,一樣是危險人物。
然而,令簡丹不解的,是每每王啟翔捉弄她到欲罷不能,要更上層樓時,只要班長在場,都會冷嗤一聲給予警告,仿佛提醒王啟翔不要太過分似的。所以,簡丹的日子雖不好過,卻也僅止于此。
單純如簡丹,從沒想過狀告或報復之類的事,幾個同她較要好的女同學,常常說她是阿呆、木頭人,給人捉弄了,也不曉得還擊。說到氣憤處,指天指地要為簡丹出頭,教訓某人。只可惜,亦不過是嘴巴上說說,過過干癮,一旦碰上王啟翔本尊,立刻又變作鋸嘴葫蘆,根本就是無膽匪類。好在簡丹原也不指望有人替她強出頭,最后也變成了孔武英挺的王啟翔的眼中釘。
除開害怕同不解,簡丹心里是羨慕王啟翔的,雖然他經常以欺壓她為樂,可是他本身不失是一個陽光男孩,五官出眾、辯才無礙、身體強健,很容易同人打車成一片。至于班長,小小簡丹只覺仰之彌高,天上地下的不同。
這樣的時光過得分外的快,簡丹的學生生活,雖然不算輕松愜意,倒也沒有吃過真正苦頭,直到那一天來臨。
學期最后一天,班主任抱住暑假作業(yè)走進教室,分發(fā)完畢后,清了清喉嚨宣布:
“今天,是簡丹同學最后一次坐在這間教室里,坐在大家中間。因為簡丹下學期要轉往其他學校,所以請同學們在結業(yè)式之后留一留,我們?yōu)楹喌ら_一個簡單的歡送會!敝v至這里,班主任自己也笑了。簡丹,簡單,這孩子,名字起得倒也別致。至于為人,也是個簡單塌實的孩子,絕沒有半點浮躁。只可惜,輕微的結巴令這個實際上極其聰穎的女生一直都這只有優(yōu)秀的成績卻無出色的表現(xiàn)!鞍喔刹可塘恳幌拢檬S嗟陌鄷M買些什么紀念品給簡丹。”
班主任還想繼續(xù)交代數(shù)句,卻被其他老師叫了出去。班主任一走,一時間,成間教室里竟然一片靜寂。
王啟翔第一個自突如其來的消息里省過神來,隔住前面同學的肩,伸臂一把揪住簡丹的馬尾辮子,狠狠往后拉,使簡丹不得不向后仰。他則前傾,趴在前面同學肩膀上。
“簡、丹、同、學,”他一字一頓,語氣陰森森道:“你倒很會保密功夫,要轉學了,到最后一日才肯透露口風,恩?你倒真正狠心。”
簡丹頭皮被扯痛,卻忍住不肯叫疼。這算什么?欲加之罪?
“用班費買紀念品給你,你是否也要留件紀念品給同學呢?”他在簡丹耳邊低聲問。也不等她回答,竟然不曉得從哪里摸出一把美工刀,在眾目睽睽之下,往簡丹的頭發(fā)削了下去。
在其他人錯愕的注視中,簡丹長長一縷頭發(fā)被他削下來執(zhí)在手里。
更令人錯愕的是,班長“騰”地站起來走到簡丹身邊,堅定卻溫柔地將她的馬尾辮自王啟翔的掌中抽了回來,然后臉色鐵青盯住王啟翔。
“向簡丹道歉!彼渎暶。
“我為什么要向她道歉?你憑什么要求我?”他同樣冷聲問。
“憑我是班長,憑她是本班同學,憑男生不應該欺負女生!
“要你管?!”王啟翔的口氣惡劣到極點,鼻孔朝天,完全不買班長的帳!八约憾紱]說話了,倒要你來狗拿耗子!”
剎時,兩個男孩子彼此瞪視,火藥味濃重,似有一觸即發(fā)的危險。
“各班同學請注意,請整隊到禮堂集合,參加本學期結業(yè)式!蓖蝗粡V播響起,亦攪散消弭了教室了沉重的張力。
王啟翔惺惺然扔掉美工刀,仍握住一縷簡丹頭發(fā)的手往衣袋中一插,徑自走出教室。其他同學也陸續(xù)走了出去。
班長悠悠嘆息一聲,對兀自愣在原位的簡丹說:“我們也走罷!
簡丹一直低垂臉孔,不教班長看見她眼睛里的淚水。
“男生見你似小兔子般楚楚可憐,難免會興出捉弄整蠱你的念頭。以后轉學去了別的學校,不要再被人欺負,要奮力反抗,可懂?要曉得怎樣避免被人捉弄,兇一點、冷一點、壞一點、奸一點都不要緊,至要緊是把自己保護好?傊,照顧好自己!卑嚅L似知道她淚盈于睫,摸出手絹塞到簡丹手里,便再不多說什么,只是靜靜陪簡丹走完到禮堂短短數(shù)百米的路程。
簡丹唯唯諾諾。同學經年,班長同她講話的字數(shù)加起來也不及今日講得多。她完全沒料到素日獨善其身的班長會降下身段來安慰她。只能訥訥地、小小聲說:
“謝、謝謝!
“丹丹、丹丹?”有人輕輕拍打簡丹臉頰,并柔聲喚她。
簡丹被叫醒,睜開眼,夢,在一瞬間亦醒了。簡丹對上一雙深褐色清澈明亮眼眸,專注而深情地俯視她,略帶些許焦急關心。啊,是Alexie,是她的夫。她同他已經注冊結婚,只差十日后的公開儀式。簡丹并不是很在意是否走一遭紅地毯,她亦不擅應對大把客人,拉埋天窗畢竟只是夫妻兩人之間的事?墒,出于對雙方家長的尊重,他們仍決定舉行婚禮,召告親友:她,簡丹,同他,Alexie Lee,正式結為夫妻。
“怎么了,丹丹?你一直在說夢話!盇lexie大抵不是頂英俊,但身高六英尺一英寸的他有一副頎長結實的體魄,曬成小麥色的皮膚,五官深刻,氣息沉穩(wěn),給人安心的感覺。往人前一站,不怒而威,可是笑起來,又無比陽光無比爽朗。
簡丹的朋友一直不怎么相信,因為小小缺陷寧可以中文系畢業(yè)學歷而委屈自己躲在一間同樣小小私人圖書館里當管理員只因為可以無須經常開口說話,鎮(zhèn)日同書打交道,時時三五日都不與人交談的簡丹,怎么會瞎貓走了死鼠運,認識了Alexie Lee,進而發(fā)展到相戀結婚的。每次他們問簡丹,她都只是笑而不語。
Alexie見妻子盯住他的雙眼怔忡出神,又輕輕捏湖她的鼻尖,稍稍施力。
“丹丹,魂歸來兮!
“嗚,Alexie,放開我的鼻子!焙喌ぽp呼。
“怎么了?一直說夢話,醒來又發(fā)呆?”Alexie問。他的簡丹,信奉沉默是金為圭皋,倘若他不主動一點問,她會將心事悶在肚子里一生一世。
“Alexie!焙喌ど焓直ё∷!皠倓偽易鰤簦瑝粢娛昵皫讟锻。以前我從未刻意想起,然不曉得緣何,今夜夢中,一切都清晰鮮明得如同昨日才剛發(fā)生。你說奇不奇怪?”
“哦?什么樣的往事?可否說來聽聽?”Alexie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前,眼里閃過光亮。
“決不不是什么愉快的往事!焙喌ぴ谒貞验g低聲咕噥!罢f出來你也許會笑,這同我不留長發(fā)有直接干系。”
真的,簡丹一直梳短發(fā),造型多多,卻從來沒有留長,一過頸背,立刻走進美容院修理一番,務必令其保持在耳下一寸長度。
“說來聽。也許說出來,你以后就可以釋懷了。”Alexie徐徐的,有一下沒一下拍撫妻子的背脊,似為苦惱的貓咪理順糾結的皮毛,溫柔而深情。
簡丹想了想。
“我從來沒有同人說過。初中一年級時,被同班男生欺負得很慘,最過分是他竟然在學期最后一天用小刀削掉我一縷頭發(fā)。可惜,他是當時班級里的小霸王,沒人敢站出來替我說話,只有班長,他叫小霸王向我道歉,我卻傻呼呼連抬頭正眼看他的勇氣也無!焙喌ぬ痤^看向Alexie的下巴!八踔吝告訴我,要讓自己兇一點、冷一點、壞一點、奸一點,照顧好自己。他其實一直都暗暗幫助我。不過,我那時很怕他,沒當面謝他。不是不遺憾的?傊,之后我一直短發(fā)示人,不讓人有機會那我的頭發(fā)來欺負我。”然卻讓她覺得恍然若失。
“怕?”Alexie挑眉,口氣頗懷疑!澳悴慌滦“酝酰瑓s怕班長?豈不是很沒道理?”
“王啟翔我也是怕的。只不過他一貫只口頭上欺壓我,除了頭發(fā),他從沒造成實質傷害!
“還沒有傷害?!我的丹丹至今不肯留長發(fā)他就是罪魁禍首。”他大大的不是滋味。妻子十數(shù)年如一日不肯蓄長發(fā),等同于心里仍有那人,他可不樂意!案嬖V我他的電話住址,我去把此人揪出來一頓好打,為你報仇。”
“都那么久遠的事了,你還計較什么?再說,我老早轉學,同一班故人失去聯(lián)系,哪里曉得他們都去了何處?”
“那你怎么會無端夢見故人往事?還不從實招來?”雖然是往事,但Alexie仍吃醋不已。妻夢見旁的男人,叫他情何以堪?
有人吃醋了。簡丹也不是木知木覺的人,立刻聽出丈夫口氣里酸溜溜的味道。
“哎、哎、哎,陳年舊事,不過是因為再過幾日全世界就都知道我嫁了你,年少青澀歲月從此真的一去不再,感慨一下罷了!焙喌ぐ矒酇lexie,斷不能讓他知道她曾經暗暗喜歡小霸王的事。
Alexie似笑非笑低頭吻一吻妻子的額。
“傻瓜,你現(xiàn)在也不老,依然年輕,哪里需要感慨?等到了七老八十時候再拿出來回憶也不遲。不過,那時你的回憶里我要占絕對多數(shù)才行!
簡丹“噗嗤”一聲笑出來,一個大男人撒起嬌來,比之女人,也不遑多讓呢。
“既然醒了,我們不妨做些別的有趣事情!盇lexie做色迷迷狀,將簡丹撲回床褥間,一邊將細密輕吻落在她的肩頸,誓要天雷勾動地火,抵死纏綿一回。
簡丹穿一件費雷獵裝風格白色西裝配一條同牌子白色長褲,腳上趿一雙恩加羅希臘式涼鞋,走在路上,似從雜志里走出來的模特,黑色凌亂卻別致短發(fā)下一張小巧的素面,五英尺八英寸的身高,令得不少異性頻頻回頭注視。然而簡丹全無自覺,她的心思全飛到昨夜夢里去了。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會?十二年都不曾回望,怎么會突然就入了夢呢?且是那樣記憶猶新,依稀仿佛昨日般清晰。
正想得出神,迎面撞上一位牽住幼肥小童的少婦,簡丹自知魂不守舍,忙不迭連聲道歉。
孰料少婦一把抓住簡丹手腕,臉色激動:“你、你、你——”
簡丹心慌,以為自己沒頭沒腦撞痛了人家,好久不見的小小結巴重現(xiàn)江湖。
“對、對、對不起!
“簡丹!”衣著干練的少婦尖叫,完全不顧形象。
噫?簡丹不是不錯愕的。她不過是默默無聞的角色,不至于隨便撞一個人都曉得她貴姓芳名罷?
“是我,是我!”少婦興奮之情溢于言表!拔沂遣淘,男生一直叫我菜云的那個!我是你一年三班的同學,你不記得了嗎?”
“啊——是你!焙喌せ腥淮笪。竟撞見了故人,在這一千六百萬人口的都市里,的確只能用“緣分”兩字形容了!皩Α、不起,我沒認出你。”
畢竟十二年沒見,換成簡丹是她,絕沒有勇氣貿然相認。
“哎呀,沒關系。我也是憑直覺猜的。好在你眉心小小一粒紅痣仍在,眉眼也與少時六七分相似,不然我才沒膽亂叫。且,你那可愛的小毛病也出賣了你,是不是啊,簡丹?”
“可不是,簡直是正字標記!焙喌ばα。
“媽媽。”蔡云身邊的小童,不耐煩地拉拉母親衣角!梆I餓!
“到前面PizzaHut里坐下來慢慢聊罷。”簡丹也沒有站在七月熾陽下同人敘舊的愛好。
坐在冷氣開放的店堂里,蔡云向簡丹介紹。
“我大學畢業(yè)不久就結婚,先生在旅行社擔任經理,我自己總算學以至用,在做廣告策劃。這是我女兒,三歲又七個月。”說完捏捏女兒嫩嫩蘋果臉!皩殞殻邪⒁!
“阿姨。”小女孩有東西吃飲料喝,十分安靜,絕沒有扭來扭去東張西望等惡習,可見家教甚嚴。
“簡丹你呢?這許多年去了哪里?去了新學校可有人欺負你?現(xiàn)在哪里高就?”她簡直連珠炮似地問。
“我早先轉學去了南方,后來在那邊讀的大學。五年前又隨家人搬了回來。現(xiàn)在在一間圖書館里做管理員。九天后舉行婚禮!
“啊,真的?恭喜你!”蔡云笑瞇了眼!澳氵記不記得當年,我們都說要替你教訓王啟翔,記不記得?”
怎么不記得?雖然簡丹從未主動翻開回憶的一頁,卻也沒有抹去。
蔡云根本不用簡丹回答,徑自講述。
“自你轉學,他一下子就沉默下來,再也沒見過他無端向女同學找茬,欺負捉弄,似完全變了一個人。后來他似乎在大學里做了交換留學生,去了墨爾本,聽說現(xiàn)在在政府里任職,官階不低呢。啊,還有,有同學曾經看見他文具盒里有一束頭發(fā)!
簡丹聽了,難以置信地挑高眉毛,她一貫不是愛七情上面的人,仍不免覺得詫異。他留住那縷頭發(fā)?留它做甚?當戰(zhàn)利品乎?
“那——班長呢?”簡丹遲疑地問。她無意再回首剖析王啟翔的心理,無論是否小男孩愛以獨特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情意,抑或只是單純地以欺她為樂,然一切,都沉淀在歲月深處,此時的她,大抵只想向故人說一聲“謝謝”。
“班長?”蔡云側首回想了一下!澳戕D學后一年,他們舉家移民去了國外。據(jù)說他家祖父母都在建國后不久就移民海外。他爹爹媽媽一直想帶他出去和家人團圓,只是班長一直不肯,后來思想終于搞通,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徒留不少仰慕班長風采的女同學捶胸頓足,恨自己沒能向他表白。你也明白,彼時我們沒有現(xiàn)在這班少年少女敢愛敢恨,偷偷暗戀,已經仿佛大逆不道,天地不容了!
簡丹笑了起來,可不是?彼時如果男女同學互相愛慕被師長發(fā)覺,是要寫檢討悔過的,三不五時就會被請進辦公室里談心,相干不相干的老師都會來戳心戳肺,務必使學生羞愧難當,從此抬不起頭來。
簡丹抬腕看手表,時間不早,她約了Alexie試婚紗。
蔡云別出苗頭,立刻說:“你若有事就去忙,我們以后聯(lián)系!闭f完,遞上名片。
簡丹接過來一看,暗叫一聲“慚愧”,蔡云同學現(xiàn)在是知名廣告公司經理,年紀輕輕已位高權重。反觀自己,真正默默無聞。她將名片收進手袋中,又摸出一張象牙白色請柬遞給同學。
蔡云翻開請柬,“噫”的一聲。
“Alexie Lee?你嫁了個洋番?”
簡丹搖頭失笑,人人問她這個問題呢。
“不是,他是華裔!彼约憾加X拗口,好好一個華人,卻用了一個俄語語系的名字。
“能博得簡丹你的芳心,一定不是簡單人物。”蔡云雙眼迸射如夢似幻光芒!安恢鞘裁磥眍^啊?”
“他在室內設計裝潢公司擔任外方總經理。”簡丹沒有向老友記隱瞞Alexie的來歷。
“嘩,這樣有來頭的人,怎么會同你走在一起?”
簡丹笑,大家都好奇,連她自己都意外,Alexie向她求婚之舉令她足足三五七日沒睡好。
“來參加我的婚禮,教我先生詳細告訴你。要讓我說,我會結巴兼且草草數(shù)句就講完,一定滿足不了你的好奇心。”她輕輕攬一攬蔡云,又香了香小孩的面孔!拔覀兣e行西式婚禮,不必包紅包,歡迎你偕同先生一起來!
“當然,我一定到場!
兩個女人相視而笑,仿佛中間十二年的時間從未存在。
婚禮當天,是風和日麗的晴朗周末,來觀禮的,除了簡丹同Alexie的雙親,還就他們工作上的同事及好友,竟也有三十多人。
簡丹穿象牙白段子婚紗,短發(fā)戴一頂小巧蒂芬妮白金皇冠壓住輕薄得如云似霧的頭紗,站在一身黑色禮服的Alexie身邊,兩人一樣的光彩照人,真正是一對璧人。
“這個新郎,好眼熟,似哪里見過!辈淘谱讵毩⑼ピ翰萜荷吓R時搭設的觀禮席中,小聲在丈夫耳邊嘀咕。
“將你色迷心竅的眼光收一收!辈淘频南壬蛋档闪似拮右谎郏匆娙思业睦瞎糜⒖,就渾忘了自己的老公還坐在一邊。
“你想哪里去了?我是真的覺得新郎面熟得緊,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罷了。”蔡云白丈夫一眼,都老夫老妻了,還吃這沒頭沒腦的飛醋,她如果不愛他,何必一早嫁做他家婦,生兒育女?干脆等到鑲金鑲鉆的男人出現(xiàn)好了,哪里輪得到他?
“噓,婚禮開始了。”
牧師翻開圣經,問一對新人。
“你,Alexie Lee,可愿意娶Dan Jane,做她的丈夫,無論貧窮與疾病,都愛她尊重她?”
“我愿意。”Alexie朗聲從容回答。
“你,Dan Jane,可愿意嫁給Alexie Lee,做他的妻子,無論貧窮與疾病,都愛他尊重他?”
簡丹緊張得手心冒汗,小小結巴立刻顯身。
“我、我、我……”
來賓個個被她影響得精神緊繃,以為新娘準備學鳳凰女茱利亞,在緊要關頭悔婚,轉身落跑,棄新郎于不顧。
Alexie輕輕執(zhí)住簡丹的手,安撫地捏一捏她的掌心,低聲在她耳邊說:
“丹丹,別緊張,慢慢說,有我陪你,你只須安下心來,就好!
簡丹聽見他低沉醇厚的男中音,漸漸安下心來,深深吸一口氣,在眾人注視下,她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回應牧師。
“我、愿、意!
頭發(fā)花白的牧師笑看他們交換戒指,宣布禮成,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Alexie揭開覆在簡丹頭上的蕾絲面紗,深吻他愛到不可自拔的人。
來賓中有人熱淚盈眶,有人歡呼吹口哨,更有人目瞪口呆。
“拋捧花!”有未婚女郎嚷,期望得到新娘的幸運,也覓一個良人,有幸福美滿的歸宿。
一番擾攘寒暄過后,大家都有喝香檳吃蛋糕跳舞的閑情,蔡云趁機跑到新娘跟前,遞上禮物。
“圣路易的磨砂花瓶,希望你喜歡!
“我的客廳里正缺一只美麗水晶玻璃花瓶,蔡云你這份禮送進我心坎里去了!焙喌し潘上滦那,講話流利順暢許多。
Aleixe聽見蔡云的名字,眼底光彩一閃,并不說話,只是攬住妻子的腰,笑呵呵站在一邊,看住兩個女人交談。
蔡云卻露出極其錯愕的表情,極不禮貌地指住新郎鼻尖,幾不能成言。
“你,是你!竟然是你!”
蔡云的先生幾乎想掩面扮成路人甲,不認識狀況頻發(fā)的發(fā)妻,她今日一直怪形怪狀。可惜,他愛她,不舍得扔下她。
“云,別亂指!彼氖。
“我想起他是誰了。你絕想不到他是誰!他變了太多,若果不是他笑的時候只露一只虎牙,我還想不起來!辈淘圃贏lexie笑意盎然,簡丹疑惑不解的注視下收回自己的手指,很肯定地說:“謝利軒,他是謝利軒。”
蔡云的先生不明所以丈二和尚,可是簡丹卻震撼至甚,如遭雷殛,緩緩轉頭仰望丈夫線條分明的側面,細細打量,遙遙回憶。
“是,我是!盇lexie微笑承認,并不回避蔡云的指認。
簡丹保持沉默,專心凝視丈夫五官,想從中找尋舊日影蹤。
“快說快說,你怎么同簡丹碰在了一起,又走進禮堂結婚的?”蔡云恍然大悟,“難怪當年王啟翔捉弄簡丹你總要在一邊要他適可而止,原來你老早已經喜歡簡丹!
蔡云的先生聽得一頭霧水,以眼神詢問妻子。
“喏喏喏,他正是我一年三班時代的班長,后來出了國,想不到換了一個洋人名字,又回來了。”
“蔡云你一點沒變,仍然心直口快,一點兒也不似干練的廣告經理!盇lexie笑得云淡風輕,顯然對她的事略有耳聞。
“咄,顧左右而言他!快快從實招來!辈淘撇灰啦火垺
“我要找一本絕版圖書,去到好幾間大型圖書館都一無所獲。后來輾轉得知在一間私人圖書館里或者可以找到,所以就打電話過去詢問!盇lexie吻一吻簡丹的額頭,徐徐講述戀愛史,臉上顏色沒半點敷衍,全是真摯同深情!暗さそ恿宋业碾娫,她工作起來極認真,我只說出書名,她就已經肯定那本書屬于館長私人收藏,不在對外開放之列。但她答應替我向館長轉達。她真的做到了。三日之后她致電給我,請我去圖書館,館長同意我在圖書館內查閱。然后,我準時赴約。第一眼看見丹丹,我知道,就是她了,心動只在一剎那。接下去,我便經常出入圖書館,用盡心思出盡百寶,把丹丹追到手娶回家!
“好浪漫!”已經為人妻為人母的蔡云雙手捧心,做向往狀。
蔡云的先生搖頭失笑,向新人說了聲“失陪”,拉住妻子跳舞去了。
簡丹微笑繼續(xù)同客人交談,卻再不肯直視丈夫。
當婚禮結束,鬧新房的人全數(shù)散去,兩人終于可以獨處時,Alexie靜靜坐在簡丹對面,捧起妻子的臉。
“丹丹,看我!
簡丹揚睫看住Alexie的眼睛,良久,她輕聲問:
“你一早已經認出我?”
“是,我一早已經認出你。”Alexie線條優(yōu)美的唇勾起充滿誘惑的笑,他的妻準備同在新婚之夜算帳了。
“為什么不告訴我你是班長?”簡丹覺得自己奇蠢無比,嫁都嫁了,還不識枕邊人。反到是蔡云在婚禮上一眼已經認出他來。
“既然你不記得了,我又何必把那一段談不上愉快的過去拿出來做追求你的籌碼?你愛的,是現(xiàn)在的Alexie Lee,而不是過去少年時的謝利軒,但又怎樣?就算你完全忘記了我,我仍愛你,已經足夠!盇lexie啄吻妻子的嘴角,溫柔的,寵溺的,愛憐的。她不會注意到他眼里是多么復雜的情緒,包含一切美好而永恒的情感。情人眼里出西施是多么正確的真理,她在他眼里,可愛如洋娃娃,羞怯如小白兔,善良如安琪兒,就算是她小小缺點,亦令她更加甜美,使他完全無法自拔地沉溺。
“可是你仍然不甘心罷?當年你總是暗暗制衡王啟翔,他才不至于更囂張惡劣,可是,我竟全然忘記你!”簡丹不是不沮喪的。Alexie的委屈,他從來不會說。她不擅交際,在事業(yè)上絕幫不上他的忙;因為口吃而生的自卑,令她與人群保持距離,明明他們同齡,他一直比她老成持重。他不要給她壓力,所以他一直都不打算告訴她。然而,他的怨,終于化成夢境,傳達給她。
Alexie抿唇而笑。他的丹丹開始鉆牛角尖了。
“正因為不甘心,所以更要一輩子把你系在身邊,不離我的左右,讓我蹂躪、驅策!彼煌SH吻她的額,她的鼻尖,她的唇,“更要緊是,教你死心踏地愛我一生一世!
簡丹推開他一點,凝視他的眉眼口鼻,突然,十二年前那一個暗暗護著她,她卻從來不敢直面,且早已經模糊在記憶里少年的面龐,同眼前丈夫沉穩(wěn)持重帶一絲頑皮的臉融合成全新的記憶,深深烙印進她的腦海里去。仿佛,生命里缺失的一角,被修補完整。
“老公,我有沒有對你說?”她冷不防問。
“說什么?”Alexie瞇起眼看住妻子臉上突如其來的肅穆表情。
“謝謝你,老公!焙喌ひ槐菊浾f。
“咦?這可不是我期待的那五個字。”Alexie挑眉,表示他失望了。
“還有,”簡丹綻開清澈美麗笑容,“我愛你,老公!
“唔,這是我在新婚之夜收到到最好的禮物之一!斌w貼如Alexie立刻笑,不給妻子逃避的機會!暗蚁M玫搅硪豁椂Y物。”
“什么?”簡丹睜大眼睛。Alexie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物,她不曉得除了愛與信任,她還可以給他什么禮物。
Alexie的手掌撫上簡丹亂亂如蒲公英的頭發(fā)。“答應我,把頭發(fā)蓄長可好?”他想感受她的頭發(fā)在他的指間如水般流瀉的觸感,他想看她黑色長發(fā)如一匹亮澤絲緞鋪陳在白色床單上的嫵媚景色。然,最要緊是,他要彌補那一年,未曾來得及阻止王啟翔削斷簡丹頭發(fā)的憾事,期望驅除簡丹埋在心底十余年的陰影。
簡丹眼眶紅了。十二年了,原來他一直耿耿于懷。而她,比他晚了十二年才回頭檢視她共他的糾纏。
“好。”簡丹復又撲回Alexie懷里,當幸福來臨時刻,她緊緊擁住,微笑收藏。待到將來有一日她老了,兒孫繞膝時,她再回首,一定會是溫馨美滿的。就算會吵吵鬧鬧,她也不會忘記,她的丈夫,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只會保護她,不會傷害她。
每次回首,她都會微笑,直至生命終結時刻。
25.8.2003
后記:偶然,在路上遇見一個故人。我,是記得的,她,卻不認識我了。而我,也不敢貿然相認,就這么同她擦肩而過,漸行漸遠。我不知道茫茫人海,還會不會再相遇。彼時,不是不遺憾的。
初中時的同學,許多老早已經湮沒在時間深處,不復記憶,縱使相逢應不識,面目全非矣?墒,有些人,記憶猶新,即便老了,也不會遺忘。但,這人壞壞的,成績平平,油腔滑調,根本就是小霸王,可不就是這樣?待你好的,你未必放在心上,可是待你不好的,一定永志不忘。
王啟翔,你大抵看不見此文,即便見著了,或恐也不記得曾經捉弄過的故人了。你,在時間的彼端,可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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