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晨的陽光是打破黑暗的天使。
　　林小萱一直是這樣認為。記得自己唯一的親人母親死在醫(yī)院時，她一個人卷縮在醫(yī)院走廊的椅子上，期待般等候黎明的到來。她一直認為清晨的光線是厄運的洗禮。
　　可今天她卻不想睜開眼睛。
　　“你喜歡的陽光出來了�！卑粶厝岬乜粗巴獾年柟庹f。
　　“……”
　　“你不想看到我？”
　　林小萱終于睜開眼睛，眼前是一個坐在輪椅上十分漂亮的女孩。長卷的濃密發(fā)絲遮不住她一張精致又白嫩的頭發(fā)。兩只要流出水汁般大眼睛勾魂般盯著自己。
　　的確。她是個很讓人心動的女孩。連身為女孩的自己都有時會對她著迷。
　　如果她不是坐在輪椅上，她應(yīng)該很完美吧，聰明、美麗又有錢的女人。
　　可是，今天，她好像一個看不透的黑洞，要把自己卷進黑色旋渦里面，想掙扎卻呼吸不得——
　　2
　　林小萱8歲時認識比她大一歲的艾一。
　　艾一當時正在練跳芭蕾舞，靈活的舞姿，讓林小萱羨慕又著迷。
　　不過，艾一對剛見面的林小萱表現(xiàn)冷漠，這倒不是說林小萱很平凡，林小萱也算是有些姿色，只不過在艾一面前就表現(xiàn)略遜。
　　林小萱唯一一次見到艾一能行走是她要去參加芭蕾舞比賽。那次她唯一的親人爺爺帶著她去賽場。
　　林小萱站在媽媽背后，而媽媽已是艾家大管家，領(lǐng)著一群人微笑恭送主人離開。林小萱只是傻傻看著陽光下耀眼的艾一，美麗又動人的天使。
　　可只有半小時后，她就聽到一個殘酷事實：老爺和小姐出車禍了。
　　這場車禍據(jù)說很大，無情就奪去老爺和司機的生命，艾一雖然免去一死，可雙腿卻要截肢。
　　一個跳舞的沉迷者沒有雙腿是失去靈魂，而一個小孩失去唯一可以寄托親人那她就要墜入無比描繪的深淵。
　　林小萱記得自己有整整一年看到艾一一言不發(fā)坐著輪椅看著窗外景點。
　　母親有一陣子十分害怕艾一會想不開，要自己每天24小時在她房間內(nèi)或外面待命。甚至不惜自己睡在房間外走廊。有一陣子她還不舒服。雖說艾一境遇很讓人同情，可地板冷冰冰，記得自己第一次睡在地板上，隔天早上，脖子居然一整天僵硬到無法移動，不過母親卻十分不同情自己，隔天晚上仍舊把自己趕到艾一房外門口。不過好在后來居然習慣了。
　　可最令她疑惑居然是每次醒來都會看到艾一面無表情看著自己。而她就像一個夸張的龐大障礙物正阻擋艾一向前移動。
　　她是怎么開門？這是林小萱每次都想不懂問題。因為自己睡覺期間很是敏感，一點點異樣也會發(fā)覺。記得有一次深夜母親想替她蓋被子時，她居然淡淡跟母親說現(xiàn)在很熱，待會兒自己會蓋。這把母親嚇壞好一陣子。但母親也因為這樣讓她隨時陪伴在艾一面前。
　　“我想就算我要跳樓，你應(yīng)該也阻止不了�！卑恢S笑道。
　　林小萱傻笑般抓了抓頭發(fā)。整個頭發(fā)被她抓成稻草樣子。她想現(xiàn)在除了露出這窘迫樣子還能干什么？
　　“白癡！”
　　每一次她總是在艾一倔強背影聽到她這兩個字。
　　這樣類似情節(jié)也不知發(fā)生多少次，在某一次時，林小萱突然回答一句話：
　　“沒關(guān)系，我會跟你一起跳下去�！�
　　“……”
　　“否則我媽媽也會拿把菜刀打死我�！绷中≥姘г沟卣f。
　　艾一的嘴角有些抽筋。臉色也是憋到底。瞬間就憋成鐵青色。
　　“小姐，你想要上廁所嗎？”
　　3
　　后來，再后來吧，她們就成了好朋友。
　　“你要記住，你不是我朋友�！�
　　“……”
　　“你只是我的跟屁蟲�！�
　　話雖是這樣說，但只要艾一出現(xiàn)的地方，林小萱總是默默站在后面。
　　而如果林小萱不想跟過去，艾一就十分不滿：
　　“我不想去了�！�
　　“為什么？”
　　“那是你們家族聚會，我一個仆人去不合理�！�
　　“我需要有人替我推輪椅�！�
　　“陳秘書會替我做這些�！�
　　“你再說，信不信，我可以扣掉你兩個月工資�！�
　　“……”
　　真是個霸道又無理取鬧、自以為是的臭丫頭。林小萱心里狠狠就罵道。
　　“你最好別讓我發(fā)現(xiàn)你在罵我。”
　　林小萱不可置信看著仍舊漠然的艾一。難道她會穿心術(shù)？真是邪門。
　　可是來到華麗晚會時，她就改變自己從怨恨到同情艾一來。
　　那些所謂長輩一整個晚上總是圍著她。不理會艾一無聊吃著葡萄酒。一個勁兒向她推銷自己或親密人，甚至做起相親目的。
　　艾一向林小萱示意，林小萱立即推笑道，“不好意思哦，我們艾一要去上廁所……”
　　林小萱與艾一面對面，看著她臉紅吃著解酒藥，而眉毛基本上要皺成八字型。
　　“你為什么要喝酒，為什么不喝果汁？”
　　“你覺得我還是一個10歲小女孩？”艾一很漠然地說。
　　“可是你身體已經(jīng)不舒服。”
　　“但我不這樣錢會飛得更快！”
　　話一說完，她也不理會林小萱，一個人就推著輪椅離開。
　　林小萱則呆呆地。想起某一次。林小萱看著母親一言不發(fā)坐在床上，而母親一臉憂郁，十分不解：
　　“媽，你怎么了？”
　　“唉，小姐最近可能會麻煩了�！�
　　“麻煩？小姐會有麻煩嗎？”
　　“聽人最近公司代理董事長一直在收賄人心�！�
　　“那會怎樣？”
　　“怎樣？小姐就會慢慢失去公司、錢、還有我們所居住的房子�！�
　　于是林小萱與艾一對上。她居然替艾一擋起酒。不理會身邊艾一不停示意，一直把遞到小姐面前的酒拿到自己面前猛灌進自己肚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只知道有一些清醒時，她們已坐在車子里面，而自己居然靠在艾一肩膀。
　　“以后，你不許替我喝酒�！�
　　“可你身體會不舒服呀�！�
　　“這是我的命，我必須依靠自己。”
　　艾一接過司機遞過來熱牛奶。又把它送到林小萱手里。林小萱呆呆捧著熱牛奶，感覺一股暖流流到心臟。而身邊的艾一很憂傷看著她。
　　“或許你可以在某些事情依靠我呀�！�
　　“你在胡說什么？”
　　“我可沒胡說，好，我決定了，以后喝酒就必須依靠我�！�
　　“笨蛋！”
　　林小萱呆呆地。因為艾一居然會流淚。那兩行淚水深深流進林小萱心里。原來自己可以得到天使的眼淚。一個滿意笑容就掛在嘴角。
　　4
　　林小萱自認比艾一幸福的事情是有一個親人，那就是母親。
　　當自己快18歲時，母親要辭職，要回老家開一個小店鋪，做一個小買賣。
　　等林小萱把事情告訴艾一時，艾一則面無表情。
　　林小萱覺得艾一是不舍得自己，可這丫頭又愛面子，一句話也說不出。
　　母親說自己要先去訂車票，讓林小萱自己先把東西整理好。
　　而林小萱一邊跟艾一說話，一邊耐心整理那些生活用品。終于整理完時，母親有沒回來，那好吧，自己就慢慢等她�？墒堑鹊揭雇怼Ｋ驮絹碓讲话�。訂一張車票需要一天嗎？
　　果然。一個電話打過來。林小萱一天就暈過去。因為母親出車禍了。
　　林小萱最后一次見到母親是在醫(yī)院焚燒爐里面。她呆呆地看著母親進到里面。看著熟悉面龐，粗糙的手，還有風濕痛的雙腿，慢慢燃燒，等到燒完時，她就一個人走出來，除了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艾一。
　　等到走出醫(yī)院門口時，林小萱就哭了起來，那就是一個撕心裂肺。
　　也不知哭了多久，艾一突然抱住她的腰，說了一句話，而這句話可是讓她感動一輩子：
　　“以后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了，我們都要好好活吧�！�
　　5
　　林小萱遇見唐明是在一個夏天。
　　當時她正認真跟自己第五任男友和平分手。而分手理由居然是對方要出國留學(xué)。
　　“你留學(xué)就留學(xué)，為什么一定要跟我分手？”
　　“我知道你是一個優(yōu)秀女孩，我相信你一定會找個比我更好的人�！�
　　“我現(xiàn)在是問你為什么要分手，不是說我要找男朋友。”
　　“我，我不敢保證我出國后還對你始終如一�！�
　　就這一句話，林小萱二話不說就沖出咖啡屋。
　　可在路上她眼淚一直流個不停，不管路人都對她投以懷疑眼神。直到一個人。
　　“小姐，我在拍照，麻煩你讓開一下�！�
　　她轉(zhuǎn)過身，一個陽光又帥氣高大男子拿著一個數(shù)碼相機對她示意道。
　　林小萱起先也乖乖聽話要讓開，可就在她移動一步時，他卻說了一句讓她噴血的話：
　　“這年頭，眼淚還真不值錢，動不動就哭，真是大煞風景。”
　　話很小聲，林小萱卻聽到了，她冷冷就看著他，“現(xiàn)在這年頭，藝術(shù)家真是越來越不值錢，拿個破相機就是攝影師了�！�
　　他微微一愣，可只有一剎那，沒多久就微笑道，“這可不關(guān)攝影師問題，隨便一個煞風景小兵小卒就毀了一張照片�！�
　　“你……”
　　“我叫唐明，不是你，以后要叫唐明哦�！�
　　“我……”
　　唐明瞄了瞄她胸口掛牌，“原來你叫林小萱，一個翹班的女人�！�
　　“你才翹班，我有請假。”
　　“請假？跟一個男人約會就是請假理由，怪不得你男朋友要跟你分手�！�
　　“你跟蹤我�！绷中≥娲舐暤馈�
　　“哎，你可別誤會，我是恰巧坐在你旁邊陌生人，無奈你分手情景實在太夸張，不是摔掛包，就是用杯子猛撞桌子，我被你弄得無可奈何才到外面拍照片，可你倒好，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有感覺的風景時，你居然……”
　　“居然什么？”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何況還是一個長不大流鼻涕女人�！�
　　林小萱還反應(yīng)不過來，等到想清楚時，唐明已跑得無影無蹤。
　　“然后呢？”
　　艾一淡淡推著輪椅向前移動。身后的林小萱則交叉著手一臉憤憤不已。
　　“然后，要是再讓我遇見到他，我一定要讓他求生不死！”
　　這時艾一的主治醫(yī)生帶著一群護士和其他助手醫(yī)生過來。
　　“艾小姐，您過來了？”主治醫(yī)生笑瞇瞇地說。
　　“醫(yī)生，我不是說我過來，用不著這么多人�！�
　　“艾小姐，您怎么可以這樣說，你是這所醫(yī)院的董事又是我們的病人，與公與私我們都要給予你最好服務(wù)待遇。”
　　艾一又說了好多話，可林小萱一句話已聽不到，因為她的眼睛一直盯緊唐明。
　　唐明倒也不客氣，對著她就是一璀璨笑容。并且還不忘搖手打招呼。
　　原來唐明是這所醫(yī)院的實習醫(yī)生。
　　后來呢？林小萱真是對死唐明�？商泼饕膊皇浅运�。見招拆招。甚至后來把林小萱變成自己的女朋友。
　　而林小萱卻一直心有不甘，總覺得自己一直落在唐明圈套。最后連自己也被賠進去。
　　“你還是想不通？”
　　林小萱手托下巴拼命點點頭。
　　“這樣吧，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一個孤兒，你也是一個孤兒，我是男，你是女，我們剛剛好配合在一起�！�
　　“就這樣？”
　　“那還要怎樣，男才女貌，剛剛好，沒怎么復(fù)雜�！�
　　6
　　林小萱27歲那年，唐明就跟她求婚了。
　　林小萱告訴艾一，她要結(jié)婚了，艾一仍舊面無表情，打開窗簾，一片干凈陽光照進她的眸子。
　　“早晨的陽光，是最干凈的�！�
　　林小萱一臉不解。
　　“或許，人家是舍不得你吧�！碧泼鞯蛑值馈�
　　林小萱微笑點點頭，“我也這樣認為，好，我決定，我要給她介紹男朋友�！�
　　“那也要人家愿意�！�
　　“艾一可是長得很漂亮，要不是腿沒了，我估計追求她的男人要從西藏排隊排到我們的天安門廣場�！�
　　“我不是說她身體缺陷，而是她的心里�！�
　　“你在胡說什么，人家艾一雖表面冷冰冰，但其實內(nèi)心善良的很。”
　　“那要是人家不要呢？”
　　“大不了，我以后每個星期搬去她那里住個兩三天�！�
　　“那可不行�！�
　　“為什么？”
　　“美國醫(yī)院向我發(fā)出邀請函了�！�
　　幾天后。唐明卻滿身都是傷躺在醫(yī)院�？蛇�是笑瞇瞇對著林小萱。
　　“虧你還笑，都被人打成這樣�！�
　　“沒事，估計就是妒忌我們幸福的人對我們一點點發(fā)泄�！�
　　“瘋了，你簡直是瘋了，不行，我一定要去報警�！�
　　“沒事，”唐明一把手抓住她，“兩天后，我們就要出國了，別在這種小事耽誤了�！�
　　艾一淡淡拿著手機，“笨蛋，連這種事情都辦不好，大不了就捅他一刀�！�
　　可一轉(zhuǎn)身就看見林小萱瞪著眼睛看著自己。
　　唐明在飛機場焦急看著手表，又不停來回走動，而機場廣播卻不停催促道。
　　最終，他狠下心，拿起行李就往安全門口走進去。
　　而一直在背后觀看的艾一對著身邊的林小萱說道，“怎么樣，在他心里最重要還是他的前途�！�
　　7
　　林小萱翻過身子，眼睛緊緊盯著艾一。
　　“這個算是囚禁嗎？”
　　艾一推著輪椅，“你一定要這么想，我也不拒絕。”
　　“為什么？”
　　“我只是不想失去太多東西了，剛出生就沒了媽媽，六歲父親就因為心臟病發(fā)作死了，八歲爺爺卻遇到車禍，而我居然沒了雙腿，假如上天一定要奪取我的東西，當初就不要給我這些東西�！�
　　“所以你妒忌我，不肯我比你幸福？”
　　“你覺得我會妒忌你嗎？世界上沒有錢可以買不到東西，我要是妒忌你的男人，我隨時一把錢就可以找個比你更優(yōu)秀的男人�！�
　　“……”
　　“你可以永遠陪著我，為什么一定要男人呢，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你看，我隨時給一點好處，他們就急忙要跟你撇清關(guān)系。”
　　“這么說……他們要跟我分手，都是因為你……”林小萱眼圈溢滿淚水。
　　“是的，唐明也是我派人打了他一頓，你看他不也是怕了？”
　　“為什么？”
　　艾一卻別過頭�？闪中≥嬉延幸粋�可怕念頭浮在腦海里。
　　“那我媽……”
　　“林姨不是我害的，是她自己要逃跑，我的人在抓她過程一輛車撞了她。”
　　“你神經(jīng)病！”林小萱狠狠就對她摔了枕頭。
　　那枕頭不偏不差就對準她的臉。艾一淡淡摸著自己的受傷處。冷冷就是一句話：
　　“不要怪我，如果要論源頭，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怪罪誰。”
　　唐明整了整衣服。一旁兄弟卻一臉不解。
　　“你自己過去？”
　　“當然了。”
　　“你不怕她殺人滅口？”
　　“所以我才找你們?nèi)齻�過來，要是兩個小時后我還不出現(xiàn)，你們就破門進去，你們是警察，我可相信你們�！�
　　艾一淡淡看著地面上一片狼藉食物。
　　“你都兩天不吃不喝，再這樣下去，我就要叫人替你打點滴�！�
　　“艾一�！�
　　“……”
　　“你是喜歡我嗎？”
　　“不是�！�
　　“那你恨我嗎？”
　　“不是�！�
　　“那為什么一定要我陪在你身邊？”
　　“我習慣你的存在，我不想再有其他習慣了�！�
　　林小萱徹底無語了。
　　不知過了多久，又有人走到她身后。
　　“我說過我不想吃。”
　　唐明好笑起來，“真的嗎？”
　　林小萱急忙坐起來，“唐明！”
　　于是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
　　“好啦，走吧�！碧泼魑⑿Φ卣f。
　　“不是，你不是已離開這里嗎？”
　　“唉，你真是頭腦簡單，如果不這樣假裝出國，你說我怎么來救你？”
　　“唐明……”
　　他們兩個人急忙從里屋走出去，也不知拐了多少樓梯和走廊，后面突然出現(xiàn)一個聲音�；剡^身。他們愣住。
　　艾一流著淚水正在不遠處一步又一步爬向他們，距離是一厘米又一厘米，嘴里還不停喃喃道，“求求你了……”……
　　8
　　林小萱和唐明最終還是沒出國。他們在國內(nèi)舉行了婚禮。艾一當伴娘。當然這是艾一醫(yī)治心里疾病半年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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