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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樓先生是個軍閥。說好聽點是割據(jù)一方,說白了就是山大王,只不過這“山”有點大,把東三省都占了。所以,基于這個地理位置,你也可以禮貌地叫樓先生一聲:土匪。當(dāng)然,樓先生自己是不會在意的,他就算真的在意,也不會說出來,而是直接崩了你。
至于樓先生為什么叫樓先生,這還是有講頭的。一開始叫樓先生只是因為要禮貌,可后來叫久了,就習(xí)慣了。畢竟,這個時期是個亂世,人們都是提著腦袋過日子的。幾股大勢力也換得很快,后來居上的人只知道樓先生被稱作“樓先生”,卻都不知道樓先生的真名,也沒人敢去問,畢竟,對方可是殺人如麻的軍閥。所以,除了樓先生本人和樓先生的三四個朋友,其他人都不知道樓先生的真名。而樓先生的幾個朋友也喜歡開他的的玩笑,所以也整天叫他“樓先生”。而樓先生自己也對這類事不大在意,當(dāng)然,不能排除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可能性。
“樓先生”這個稱呼就越傳越廣,到后來甚至有民眾猜測,樓先生要是有一天簽投降書,會不會在結(jié)尾簽上“樓先生”。當(dāng)然了,這只是坊間流傳的版本,事實是什么樣我們就不知道了,大概只有樓先生一人知道原委吧。
其實,民眾對樓先生的誤會還是很深的,比如,他們認為樓先生是個殺人如麻的軍閥,但樓先生自己可不這么認為,他覺得自己還是很守本分的。樓先生覺得自己很愛這個社會,也很愛國,他只討厭兩種東西:他自己和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除他以外的人中,他尤其討厭日本人和漢奸。樓先生覺得這種人不能留,必須要先奸后殺或先殺……這個就算了。
人們還認為樓先生是個漢奸,這個真的是冤枉了樓先生。他只是經(jīng)常宴請日本軍官,人們只能看到表面的淫靡,卻看不到樓先生內(nèi)心的掙扎。當(dāng)然,別覺得樓先生很高尚,他只是在糾結(jié)是先奸后殺還是先殺后奸罷了,這種無趣的問題其實完全可以拋開不談?偠灾瑯窍壬是很愛國的,只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罷了。
樓先生還喜歡聽?wèi),他這點愛好也是在上流社會出了名的。平時哪個出名的戲班子要唱戲,那戲票都是第一時間送到樓府的。這樓先生不但喜歡聽?wèi)颍好男色,平時沒事就捧個戲子——當(dāng)然我們應(yīng)該說的文雅一點,這叫做文化交流——所以樓先生三五不時就能收到幾個乖巧漂亮的戲子,基本不是下屬為巴結(jié)送來的,就是政敵送來的間諜。
不過,樓先生在這方面倒是很大度,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他都照單全收。畢竟,他對自己很有自信,樓先生是不會告訴一個空有色相的戲子重要情報的。所以,樓府整天都是百花爭艷,熱鬧得很。當(dāng)然了,樓先生堅定的認為這只是在另一個女主人(或男主人)未出現(xiàn)前的暫時混亂。樓先生該專情的時候還是很專情的。
這天,又有人送了張戲票,是樓先生那稀少的幾個朋友之一——顧白送的。他是顧家的小少爺,生活逍遙自在。本來顧先生想和新捧的戲子玩玩——字面含義——但一聽今晚這出戲不但是他最愛的《霸王別姬》里最精彩的一折,扮虞姬的還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名滿東三省——當(dāng)然,是個男人,也只可能是男人——樓先生立馬開著車趕去了戲班子,完全不理會還沒來得及上車的顧白,作為捎信的媒人的顧白只能叫了輛黃包車,在黃包車上一邊看時間一邊暗暗咒罵樓先生這個見色忘義的小人。
樓先生終于趕上了這場折子戲,他找了個角落,看起了戲。戲剛開演,樓先生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那個扮虞姬的戲子。顧白沒說錯,這還真是個美人,身段也不錯。這時他忽然聽到了顧白的聲音,顧白絲毫沒有在意附近有沒有人,直接趴在樓先生肩上,正嘿嘿笑著,不懷好意的對樓先生說:
“我沒說錯吧,無論從哪方面都很合你意吧。”聲音有些猥瑣。樓先生倒很平靜,專心致志的聽著戲,這也是樓先生的準(zhǔn)則:該干什么的時候就干什么。在樓先生看來這戲子各方面都不錯,無論是相貌,身段還是唱腔,都是上等。不過,也只能被評個不錯了。畢竟樓先生什么樣的人沒見過,這相貌再好,也還要看人品啊。但換另一方面考慮,顧白能向他推薦的也絕非凡品。想到這,樓先生也來了幾分興致,轉(zhuǎn)頭問還在一旁嘿嘿笑的顧白,開口:
“他叫什么名字?”
顧白一愣,隨即立馬答道。
“嘿嘿,樓先生莫不是看上這小戲子了?”
“這和你沒有關(guān)系!睒窍壬芾潇o的說。這家伙今日倒真是聒噪。
“嘿嘿,你別嘴硬了。好了我不廢話了,這戲子名叫梅斂,字靜屏,樓先生你可趕緊下手啊。畢竟,看上的又不止你一個!
這時,那戲子唱到“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贏秦?zé)o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剎那,寬心飲酒寶帳坐。”瀟灑的一個轉(zhuǎn)身。樓先生一愣,那戲子在那一瞬,竟是說不出的風(fēng)華絕代,且?guī)еN講不明的豪氣與悲壯,竟是在氣勢上隱隱壓過了那霸王。果真是個絕代佳人,或者說,亂世佳人。
這樣的人物,不結(jié)識一番,倒是可惜了。至于是怎么個“結(jié)識”法,就得看樓先生自己了。
打定了主意,他便對旁邊笑的……奇怪的顧白開口了:
“你滾吧!睒窍壬哉J已經(jīng)足夠親切了。
“喂,我還沒看夠呢!”顧白很不滿。
“戲已經(jīng)演完了!睒窍壬芷届o,盡管他一點也不知道對方到底要看什么。
“我是要看……”顧白想了一下,終究沒把熱鬧兩字說出來。開玩笑,他要真說了,樓先生不得惱羞成怒崩了他。不過他這的確是多想了,先不說樓先生臉皮沒那么薄,而且,樓先生這會兒正高興著呢,也不可能拿他這捎信的媒人怎么樣。
“好吧我馬上走。”顧白感覺自己有性命之虞。便飛似得跑到門口,叫了一輛黃包車離開了。樓先生見他已走,滿意的點點頭,獨自快步走向后臺。正巧碰上了坐在鏡前正在卸妝的梅斂。
樓先生馬上在門口軍姿站定,也不說話,只是盯著梅斂看。梅斂只是專心的卸妝,完全沒向那個方向看,也不知是真的不知道有人到來還是有意為之。
梅斂當(dāng)然看到了樓先生,開始他還好奇這人是誰,不過時間很短,因為這樓先生可是梨園的常客,以前去聽別的戲子唱戲時也沒少見到這個主兒。至于來的目的梅斂只心念一轉(zhuǎn)便想了個透徹,這樓先生多半是來劫人的吧。
他倒是不意外,畢竟,這種事多了去了,不說聽聞的有多少了,他自己的經(jīng)歷就夠他用的了,他連走半路上被人劫走的情況都經(jīng)歷過。所以能聽完他的戲,然后再專門來找他已經(jīng)算是非常禮貌的了,而且,這位樓先生的風(fēng)評還是很不錯的,倒是有始有終,長得也非常英俊,比那些養(yǎng)豬場出來的好多了。想到這,他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我已經(jīng)淪落到用這種事安慰自己的地步了嗎。思索了一番后,他轉(zhuǎn)頭面向樓先生,終于開口道:
“請問樓先生有何貴干!北M管已心知肚明,但還是先試探一番比較穩(wěn)妥。
“請問先生是否愿到鄙人府上小敘一番!睒窍壬喈(dāng)禮貌的說,聲音低沉而性感,在他看來以這種態(tài)度對待一位藝術(shù)家完全正常。
梅斂聽了一怔,半晌沒有言語。
“當(dāng)然愿意!泵窋康吐曊f,聲音有些模糊。他向樓先生深深一點頭。
“多謝!睒窍壬届o的說,態(tài)度仍是謙和有禮。
梅斂便開始卸妝,視線盡可能不與樓先生接觸。但不知為何總會出些小錯誤,多半是不專心的緣故吧。
“先生很喜歡唱戲吧!睒窍壬蝗婚_口道。
“當(dāng)然。”梅斂聲音和緩。
“嗯,真巧,我喜歡聽?wèi)颉!睒窍壬吐曕洁炝艘痪,梅斂正好聽到了,微微一笑?br>
樓先生看著梅斂的笑容,慢悠悠的說道:
“先生笑起來真的很美,我喜歡得很呢!
梅斂一愣。
卸完妝,他和樓先生離開了。老板并沒有阻攔,他也不敢阻攔。畢竟只是暫時的離開。
在車上,一開始他們都沒有說話。然后,樓先生先開了腔。
“我很喜歡先生的字呢,靜屏,很好聽。”樓先生的聲音莫名的柔和,梅斂覺得自己有些昏昏欲睡。
“那樓先生你叫什么呢?”梅斂輕聲問道。
“我早就忘了,先生叫我樓先生就好。”樓先生說出這句話時的口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坐在樓先生后面的梅斂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名字不被提起應(yīng)該還是有些背后的故事吧。梅斂思索著,沒注意到一直從后視鏡看他的樓先生在觀察他的表情。
接下來的故事就像流水賬,他們相處得很好,也很和諧。樓先生經(jīng)常會將梅斂接到他府上。每當(dāng)這時他們就談天說地,什么都聊,就是從不碰政治。樓先生意外的發(fā)現(xiàn),梅斂的知識非常淵博,且見多識廣。梅斂說他從在國外留學(xué),修化學(xué)系。樓先生很好奇他這么高的學(xué)歷為什么要去當(dāng)戲子,但他并沒有問出來。他并不是那種不會看人臉色的人,他知道梅斂不想談,不過他相信梅斂終有一天會告訴他的,他有這個自信。至于晚上……
不知為何,樓先生與梅斂的關(guān)系一直都被樓先生保持在“摯友”的關(guān)系上,樓先生似乎完全沒有再進一步的意圖。連梅斂本人也暗暗奇怪。
不過這種關(guān)系是百利而無一害,梅斂本人當(dāng)然是愿意有個志趣相投的朋友,只是在這個圈子里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梅斂的這個心思才淡了下來,但樓先生的出現(xiàn)倒是給了他希望。而且,這還阻止了絕大多數(shù)花花公子的騷擾,畢竟誰也不愿去打東三省的這個土匪的臉。因而,樓先生的這些行為,梅斂都是記在心里,并默默感激的。至于樓先生到底是真的有心幫助,還是什么別的心思,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再舒適的生活也會有一些瑕疵,比如說,日本人的到來。日本人一來,他們就必須擺出一臉的情真意切。尤其是梅斂,日本人看向他時色迷迷的目光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他以為他很早以前就習(xí)慣了,但事實證明他永遠也習(xí)慣不了。樓先生也覺得很不舒服,日本人看向梅斂的目光讓他有一種主權(quán)受到侵犯的的感覺,盡管實際上他在這方面還沒有主權(quán)。他就害怕哪天一個日本軍官要梅斂去陪他。他暫時不能和日本鬧翻,可梅斂……
有次樓先生和梅斂去賽馬場,梅斂正在興致勃勃的觀察著馬,他在國外時練過賽馬,對這方面很熟悉,這種見到以前熟悉事物的感覺讓梅斂心情很好。但每到這種時候,總會有些讓人不痛快的事發(fā)生。
正好這時,樓先生看到東條馭澤帶著一幫人向他們這個方向走來,這個日本人整天吃喝嫖賭,仗著有個手段厲害的侄子,無惡不作。他不過是一個蛀蟲,可他侄子……這個混蛋八成就是沖著梅斂來的。樓先生開始快速估算他收拾了東條他侄子報復(fù)的可能,結(jié)果是肯定的。東條的侄子未必在乎他的叔叔,但他需要一個挑起爭端的借口。不過,那又怎么樣,他不在乎了,這群混蛋也確實是欠管教,給你點好處還真拿自己不當(dāng)狗了。
不出所料,東條一臉□□的走了過來,一走路,身上的肥肉就一顫一顫的,樓先生感到一種無法抑制的厭惡。東條懷里摟著個生得格外陰柔女氣的少年,那少年正一臉媚笑的看著東條,還將身體貼在東條身上。梅斂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厭惡的笑了笑,低聲對樓先生說:
“真和發(fā)情的狗差不多。”
樓先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覺得心情好了很多,在他耳邊輕聲說:
“對,你說的很對!
熱氣吹過梅斂的耳畔,本應(yīng)是調(diào)情一般的動作卻被樓先生做得相當(dāng)坦然。不過,感覺其實,還不錯?梅斂摸著那邊耳朵,思考著。
不遠處的東條看到這一幕,笑得更加曖昧了。梅斂看見那人,目光頓時警惕了幾分。
他慢悠悠的走上前來,操著半生不熟的中文用很親昵的口氣對樓先生說:
“哎呀!是樓先生啊,沒想到能在這碰到你呢!”
樓先生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而梅斂心下暗想:這胖子說話的口氣就跟個老鴇似的。不由得對這人又厭惡了幾分。更讓梅斂厭惡的是,東條竟明目張膽的握住了他的手,說:
“哎呀樓先生,你這小戲子長得還真不錯,借我玩兩天吧!
梅斂深呼吸,控制住朝他心口打一拳的沖動,F(xiàn)在還不是時候,他心想,如果樓先生可以為他出頭,那就一切好說,如果不這樣……只要一想起那副場面,他就忍不住惡心的想吐。更讓他感到厭煩的是,東條這條狗帶來的那個男孩聽了這話居然還一臉嫉妒的瞪著他。
他看著這男孩的表情就忍不住覺得心寒:現(xiàn)在中國人就都這副德行?你當(dāng)我和你一樣,為了點錢財就對日本人獻媚討好?我他媽的就算拿槍崩了自己我也不能去干這事。人家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可我就算再無情無義也不干這種背叛國家的事,你干了這事可是要下地獄的。我他媽看你死后怎么面對你的爹娘。
眼看著東條的動作越來越過分,樓先生終于忍不住了,不著痕跡的把梅斂護在身后,寒聲道:
“先生這是什么意思?”
“樓先生,你也別惹麻煩,你可斗不過我大日本帝國,識相的話就把這個小戲子給我!彼b出一副威嚴(yán)的樣子,可眼睛里的光芒暴露了他的內(nèi)心。
樓先生看了,只覺得厭煩。這要是個普通的小戲子,他也就給這條狗了,可要是梅斂……就絕對不可能了。一條狗仗著個有幾分能耐的主人就到處亂吠。真當(dāng)他是軟柿子了。要不給這條狗點教訓(xùn)它還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而且,他那個侄子也確實該收拾收拾這家伙了。想到這,他也沒猶豫,一腳就踹在了東條的肚子上。樓先生比東條高一個頭,這一腳踹的實得很。樓先生連表情都沒變,可東條卻已哀號起來。
“東條,別這么放肆。”樓先生的聲音又多了幾分寒意,他拉起梅斂的手,而對方完全沒意識到,只是盯著那家伙。樓先生莫名不爽,轉(zhuǎn)身想要離開。
“你!我不會放過你的!”東條捂著肚子在他們身后大喊,樓先生回過頭,對東條一字一頓地說:
“你要是想去找你侄子讓他幫你報仇,那你就去吧,反正你也就會這個了,你太弱!
然后就和梅斂走開了,兩人毫不理會東條憤怒的咒罵。
這事就很平淡的過去了,令人驚訝的是東條的侄子居然什么動作也沒有,還當(dāng)門道歉。不過越是這樣,樓先生越覺得蹊蹺,讓他有種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感覺。
這天,梅斂又去臺上唱戲,臺下人很多,亂哄哄的?擅窋恳婚_腔,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今天樓先生并沒有帶護衛(wèi),因為他想以一個普通的聽眾的角度來認真地聽一遍。今天梅斂唱的是《霸王別姬》里他最喜歡的一折,也是樓先生第一次聽他唱戲時他唱的那一折。梅斂為今天這出戲準(zhǔn)備了很久,樓先生不想帶護衛(wèi)壞了氛圍。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贏秦?zé)o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剎那,寬心飲酒寶帳坐……”梅斂瀟灑的一回身,眼簾低垂,媚眼如波,當(dāng)真是風(fēng)華絕代。臺下的觀眾都喝起了彩,樓先生微微一笑,身子靠在椅背上,舒服愜意得很。
……
當(dāng)梅斂唱完最后一句,將要自刎時,臺下忽然響起三聲槍響,人們騷動起來。爭先恐后的跑向出口,想快離開這里,場面極其混亂。梅斂也不知被擠到了哪,樓先生急忙起身:他看不到梅斂了。
他心頭突然浮起一陣不安,果真是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嗎?他急切地想要找到梅斂:
“梅斂!”他高聲喊道,但所有的人都忙于逃跑,樓先生沒有聽到任何一聲應(yīng)和的聲音,但他不死心。
“梅斂!”
“梅斂!”
“梅斂……”他低聲呢喃道,屋中最后一個人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最終也離開了。
樓先生放棄了。
因為他已經(jīng)明白發(fā)生什么了。站在空無一人的戲臺上,樓先生自嘲般的心想:我這輩子也夠倒霉了,好不容易有個喜歡的人,卻……
他總算明白了這場戲的寓意,霸王別姬,霸王別姬啊……
樓先生沉默良久,突然在這戲臺上走起了臺步,高聲唱了起來,臺下,空無一人。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霸王今仍在,虞姬于何方。
回到家時,他發(fā)現(xiàn)書房的桌子上壓著一封信,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留的。樓先生苦笑著,拿起了那封信。信很短,是這樣的。
樓先生:
抱歉,我顯然辜負了你的信任,至于原因,我不能說。
我從一開始就在欺騙你,那出戲是我打聽好你的喜好專門演的,就是為了釣?zāi)闵香^。至于顧白,他是無辜的。
對了,不要費心找什么“梅斂”了,根本沒有這個人。
如果有一天戰(zhàn)爭結(jié)束了,而你我都還活著,我會來找你。只是世事變遷,那時你大概早已將我忘懷。
你是我所認識的最好,最優(yōu)秀的人。也是我心中最好的朋友。
我的確愛你,但我更愛我的信仰。
對不起,樓先生。
靜屏
留
樓先生看完信,默然。然后,他把這封信鎖在書桌最靠里的抽屜里,從此再沒有打開過那個抽屜。
十二年后。
十二年足夠改變很多,世事變遷如白云蒼狗,抗日戰(zhàn)爭,內(nèi)戰(zhàn),新中國成立……這一切,都在慢慢磨滅樓先生腦中的某些記憶,關(guān)于那個悶熱的戲院,那張微微泛黃的精致戲票,那個在臺上扮著虞姬的人……他正在被時間治愈。也許某一天,他也能有膝下兒女一雙,對著他們講起當(dāng)年情深。至少樓先生是這么希望的。
樓先生買了份報紙,坐在路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樓先生已不是當(dāng)年的樓先生,他已從當(dāng)年割據(jù)一方的大軍閥變成了一介布衣,這都是因為當(dāng)年靜屏帶走了一份文件,非常重要的文件。不過令樓先生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是,他倒并不介懷。
樓先生那時輸?shù)靡粩⊥康,幸好他還給自己留了條后路。哦,他也不被人稱為樓先生了,他現(xiàn)在叫顧德林,樓先生已經(jīng)死了,可顧德林還活著。
顧德林正看著一篇訃聞,大概是寫給某個共產(chǎn)黨間諜的吧,不過寫的倒是不錯。樓先生一目十行的看下去,看到結(jié)尾時,他突然僵住了,報紙在他手中滑落。然后,他勉強站起來,踉踉蹌蹌的走開,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
微微泛黃的報紙落到地上,正好露出了那篇訃聞的結(jié)尾。
“……這位偉大的共產(chǎn)黨戰(zhàn)士盡管從未說出真名,但他的貢獻將永遠在我們心中銘記,感謝您為新中國的付出,靜屏先生。
于1949年12月5日
“……他姓梅名斂,字靜屏!
“……如果有一天戰(zhàn)爭結(jié)束了,而你我都還活著,我會去找你!
“……我確實愛你,但我更愛我的信仰!
虞姬啊,你為什么許下一個不切實際的諾言,卻讓霸王枯等一世呢。
“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虞姬倒是死的灑脫。
顧德林默默地心想,抬手。
“樓先生”早在十二年前就死了,不如死透一點。
他舉槍抵上太陽穴。
“砰!
槍聲響起。
。牛危
插入書簽
或許它不夠完美,但在我心中,他已經(jīng)足夠好了。感謝你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