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看著陽光下頂著球向我跑過來的小奧，好像有一種全新的生命的意義在我的心底萌芽，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Orianna

　　1.
　　不知沉睡了多久，奧莉安娜從黑暗中醒來。
　　那時大概是午后，暖陽正好，金色的光芒穿過古老的木窗投射在下方棕灰色的地板上，纖毫畢見的灰塵粒子正在半空生機勃勃的飛舞。透過木窗可以看見一個龐大的墨綠樹冠，茂密的枝葉末梢正在陽光的沐浴下閃閃發(fā)光。
　　奧莉安娜躺在一張布滿灰塵的床上。被單是經久未清洗后的暗白色，散發(fā)著濃濃的霉味。奧莉安娜遲緩地從被單后抽出雙手，放到眼前。
　　死亡呼嘯而來那一刻的陰影還真實停留在腦海。奧莉安娜就在那刺眼的光明中久久看著自己那雙雖則蒼白但確確實實流動著血液的雙手，她不敢置信——生命，再一次回到了這具身體。

　　前方傳來“嘎吱”的聲響。奧莉安娜從指縫間看見床尾正對的那扇門被悄悄打開了一條縫。一會兒，一個圓圓的東西率先擠了進來。是一個銀色的金屬球。它好像富有著生命，進來后就停在半空中“卡啦卡啦”轉動著，似乎在從各個角度觀察著床上的人。奧莉安娜也偏了偏頭，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爸爸——那個最疼愛自己的人——最擅長制作這種富有生命的機械魔偶。
　　就在奧莉安娜回憶著“遙遠”的往事時，門忽然被打開——一個少女出現(xiàn)在了奧莉安娜面前。不，也許用少女來稱呼她并不合適，她有著少女的模樣，卻，全身披著冰冷的金屬外殼。她的背后還有一個上發(fā)條的裝置，走進來端走奧莉安娜床頭的托盤時，機械的腳步也擺脫不了一個人造機器的別扭。
　　“吶……”
　　好像完全沒料到奧莉安娜會開口，發(fā)條少女嚇了一跳，手中托盤被弄翻了，上一秒還停留在床尾瞧著奧莉安娜的科技球飛速過來替發(fā)條少女接住了下墜的杯子，然后不慌不忙遞給發(fā)條少女毛巾。發(fā)條少女接過毛巾，趴在地板上擦著上面濺上的水漬。
　　看到發(fā)條少女如此狼狽的樣子，奧莉安娜不禁歉疚：
　　“抱歉，我……我只是想知道，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過了好半天，發(fā)條少女好像才反應過來，遲緩地抬起頭，看著奧利安娜，金屬雕刻的面孔上表情很茫然，好像不敢相信奧莉安娜是在對自己說話，好久，才發(fā)出一個空洞的機械音：
　　「我？」
　　“是的，如有冒昧……”
　　少女連忙從地板上爬起來，用手指了指窗外，大概是太久沒有和人類對話過了，費了很大勁，才努力磕磕巴巴一字一句道：
　　「我�；▓@。撿到。你�！�
　　花園？奧莉安娜愣了一下：自己明明是在皮爾特沃夫城的街道上遇襲的。那之后到底又發(fā)生了什么？父親現(xiàn)在又怎樣了？在奧莉安娜被襲擊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自己的遇襲只是一切陰謀的開始，矛頭的最終指向，是自己的父親，皮爾特沃夫最偉大的科技博士——CorinReveck。
　　好像察覺到了奧莉安娜臉色蒼白，發(fā)條少女小心翼翼地道：
　　「你。還好�！�
　　奧莉安娜蒼白秀麗的面孔上勉強擠出一個單薄的笑容：
　　“我沒問題的。麻煩你了，明天我就會回去找我的親人�！�
　　明明金屬雕刻的面孔上沒有表情變化，奧莉安娜卻分明從發(fā)條少女那里察覺到了一絲失落。雖然從小就見多了父親制造的各種機械生命體，這也是奧莉安娜第一次從一個機械生命體那里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感情。也許，就與自己第一眼看到發(fā)條少女時的感覺一樣——這個發(fā)條少女，是與眾不同的。這個無論從面容還是身形，都與自己有絲絲相似的人造少女，不僅僅是個上發(fā)條的機器。
　　然而發(fā)條少女并沒有多說，魔偶“啪！”地回到了少女的頭頂，她頂著球，端著托盤，走了出去。
　　也是在少女關門出去的那最后一刻，奧莉安娜在發(fā)條少女的左手臂背面看到了那鐫刻的東西。奧莉安娜曾在父親制造的每一件作品上見到，那兩個熟悉的字符：

　　【C·R】

　　2.
　　發(fā)條少女獨自居住的是山頂一幢古堡，離奧莉安娜之前住的皮爾特沃夫城城郊并不太遠，只不過很少有人會料到那樣廢棄陰森的城堡里居然還住著人。
　　奧莉安娜下山后就喬裝打扮重新回到了皮爾特沃夫城。如今的皮爾特沃夫已經與曾經截然不同，大街小巷里都藏著各派勢力的軍隊和刺客，昔日繁華的商鋪都已經關門歇業(yè)，一度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也空無一人。慘淡的陰云在城市上空緩緩移動著，奧莉安娜加快了腳步，終于，她呆呆的站在了那一幢紅磚瓦房前。
　　破敗的兩層紅色磚瓦房，二樓的窗戶還開著，那些瘋長纏繞了整個墻體的野生藤蔓就徑直爬進了窗戶里。花園里雜草叢生，曾經被父親拿著大剪刀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矮樹都已經枯死，連花園的門上都是厚厚一層的鐵銹——
　　這里，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奧莉安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跌跌撞撞，又跑回了那個山頂?shù)睦铣潜ぁ?br>　　發(fā)條少女還像奧莉安娜離開時一樣呆坐在古堡大門的大理石臺階上，頭頂著那個緩慢轉動的球�？吹綂W莉安娜回來，她“忽！”地站了起來，局促的樣子，張了張口，半天也沒有能成功吐出一個字，頭頂?shù)那�，卻“卡啦卡啦”轉得飛速。
　　“我……”
　　奧莉安娜停下了腳步，呆呆望著面前的機械少女，剛愣愣吐出了一個字，強忍了一路的眼淚就同時流了下來。
　　奧莉安娜從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哭過。甚至在父親面前都沒有過。可是，這一刻，心中的無助與恐懼已經被放大到無可附加。自己、自己已經什么也沒有了！最疼愛自己的父親已經不在了！那么，為什么，上天還要讓自己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呢？回到了這幅軀體，卻什么也無法幫助，什么也無法挽救，上天為什么還要讓自己回來呢……
　　奧莉安娜低下頭拼命想要擦去控制不住越來越多的淚水，這時，一只手伸了過來，輕輕刮了一下奧莉安娜嬌嫩的臉龐。那冰冷的金屬，小心翼翼摩挲在臉上，竟有一種特殊的讓人悸動的溫暖。
　　「別哭。」
　　那笨拙的聲音輕輕說。發(fā)條少女把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不流暢的語言，一字一句道：
　　「你哭。我。很痛。」
　　一時間，眼淚居然流得更兇了。機械少女頓時慌得手足無措，科技球繞著她像無頭蒼蠅一樣亂飛。
　　奧莉安娜忽然又“噗”一聲笑了！亂飛的球立刻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停在了半空中，發(fā)條少女傻傻地望著奧莉安娜。
　　“Orianna�！�
　　「呃�！�
　　奧莉安娜忍住了淚，抬起頭對少女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的名字，Orianna�！�
　　「Ori……anna�！�
　　“是的，今天后就要在這里住下，打攪了�！�
　　發(fā)條少女不可思議的樣子，結結巴巴道：
　　「你。愿意。陪我�！�
　　奧莉安娜點了點頭。
　　一瞬間，發(fā)條少女好像聽到了什么天大的喜訊。太大的狂喜好像讓她的大腦短路了，她訥訥地一遍遍念著奧莉安娜的名字，居然就在臺階上旋轉起來，機械球在一旁，也“卡啦卡啦”伴隨著主人歡快地舞蹈。
　　「Orianna。」
　　少女忽然從臺階上俯下身來緊緊抱住了奧莉安娜。那冰冷的金屬觸碰到她柔軟溫熱的皮膚，居然一點也沒有讓人異樣或者反感。奧莉安娜聽著從發(fā)條少女胸口傳出的【喀嚓-喀嚓-】齒輪轉動聲，一種難言的感動居然就同時在她心底升起：
　　——是啊，自己，還并非一無所有。
　　那同樣動人的“心跳”。這個鐫刻著父親名字的魔偶少女，便是承載著所有思念、所有心愿的，父親留給自己的，最后的禮物。

　　3.
　　奧莉安娜沒來之前，發(fā)條少女一個人住在這破舊的城堡里，因為是一架機器，不用吃飯不用睡覺，只在偶爾的時候上上發(fā)條、加點潤滑油，對自己的生活環(huán)境也不甚在意。
　　而奧莉安娜決定留下之后，事情就大大改變了。發(fā)條少女花了一天的時間把城堡上上下下都清掃了一遍，曾經各個角落都積滿灰塵的城堡煥然一新，城堡昔日的輝煌一一顯現(xiàn)在了奧莉安娜的面前，甚至，也可以稱這里為一個溫馨的“家”了。
　　奧莉安娜坐在古堡大廳的搖椅里，旁邊那個“人”還在一刻不停地忙碌著。她的動作非常靈巧和協(xié)調，可以在自己擦拭著花瓶的同時指揮魔偶去放好燭臺，兩者從不會打攪，都能漂亮的完成。她就好像一個駕輕就熟的指揮家，將自己的一舉一動、魔偶的一舉一動、這幢房子里的一切都編入了一支翩翩的舞曲中。她在工作時，奧莉安娜就坐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為她那每一個精巧完美的動作迷得神魂顛倒。
　　發(fā)條少女好像也很享受目前這樣的生活。或者，換句話說——她很珍惜這種能有人愿意和她一起生活的生活。大概，還是太少有人能夠把她當做一個“人”來看待了，只會被她那冰冷的金屬外殼嚇到躲得遠遠。其實，到底有多什么人能理解，她那冰冷的身軀里同樣有一顆渴求著溫暖與關愛的心呢？
　　“小奧？”
　　奧莉安娜偏了偏頭，不解的看著那只忽然飛到自己面前的科技球。自從奧莉安娜發(fā)現(xiàn)發(fā)條少女很可能就是父親在自己遇害后制造出來代替自己的，奧莉安娜就開始喊她“小奧”，發(fā)條少女也欣然接受了這個名字。
　　「我的。收藏品�！�
　　伴隨著小奧驕傲的聲音，那個科技球從中間打開了，奧莉安娜驚訝地發(fā)現(xiàn)，金屬球里面居然還裝著東西。
　　小奧收藏了些什么呢：一個磨花了的三棱鏡，一片三角形的碎玻璃，生銹的螺絲釘，用壞的發(fā)條，塑料花，假珍珠……在所有東西的最下面，奧莉安娜居然還發(fā)現(xiàn)了一塊雕刻精美的懷表。
　　那塊懷表，有種讓人出乎意料的懷念的感覺。奧莉安娜把它拿了出來，輕輕放到了耳邊，聽到里面熟悉的【滴答-滴答-】時間分分秒秒流逝的聲音。
　　打開懷表后，奧莉安娜的目光就久久停留在了那里。她就那樣一直呆呆看著，看著，直到淚水在不知不覺中再次流下臉龐，滴到了鏡面上，她都沒有發(fā)覺。
　　看到奧莉安娜的表現(xiàn)，發(fā)條少女慌了。她從奧莉安娜手中拿過懷表，同樣打開。只見懷表里夾著一張小小的相片兒，畫上優(yōu)雅端坐的女孩兒，金發(fā)璀璨，姣好小巧的五官，湖水藍色的眸子堅定有神，又透露著孩子的天真愉快，天然就有一種動人的氣質，仿佛都能透出畫來。
　　「這是。你�！�
　　發(fā)條少女拿著懷表，機械音遲疑地問道。
　　“這是爸爸的懷表……”
　　奧莉安娜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tài)，低下頭去擦掉了淚，低聲道。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那個曾經視自己為掌上明珠、為世界上的一切的爸爸已經不在了，只剩這一塊嘀嗒轉動的懷表，怎能讓人不傷悲！
　　啪。
　　輕輕關上蓋子，發(fā)條少女把懷表戴在了脖子上，表盤垂下來的時候正好到少女的胸口。
　　那懷表齒輪的【滴答】聲就在少女的心臟那里一下一下跳動，雖然細微卻有力，好像一股涓涓細流，就要沖破金屬外殼的束縛。

　　夏日的某一天，奧莉安娜獨自坐在花園大樹下的搖椅里，陽光穿過大樹的枝葉調皮的跳躍在她的眼瞼上。奧莉安娜和小奧已經在這幢古堡里共同生活了一個春天了，曾經亂糟糟的花園也被小奧重新修整了一番，各種植物都在陽光下拼命地蓄積能量。閉上眼睛，奧莉安娜好像都能聽到它們鉚足勁生長的聲音。這是一種生命的蓬勃向上，好像都要突破云霄，讓奧莉安娜不由的反復思考——生命，為什么會再一次降臨于自己？
　　這時，她聽到一些“卡啦-卡啦-”的聲音，睜開眼睛，不遠處，發(fā)條少女頭頂著那個不斷轉動的球，邁著她特有的奇怪步子，正在陽光下向自己跑來。
　　奧莉安娜不由自主就停下了搖晃，從搖椅里直起身子，露出一個微笑。無論看到多少次，再一次看到發(fā)條少女頂著球向自己跑來，奧莉安娜依舊會想到，那一日發(fā)條少女對自己說的話：

　　『Orianna。是。我的。心。』
　　少女笨拙地戴上了懷表，時間滴答滴答，一下下響在她的胸口，她專注地看著奧莉安娜：
　　『如果。某天。丟失。我的時間。也會停止�！�

　　「——Orianna�！股倥艿搅怂拿媲�。
　　“你又去城里了？”
　　「給。Orianna。買東西。」
　　直到近前，奧莉安娜才發(fā)現(xiàn)少女的臉上和手臂上均有利器留下的劃痕。
　　“你受傷了？”
　　「沒事�！�
　　發(fā)條少女簡單地道，又期待地看著奧莉安娜：
　　「Orianna。晚餐。我買了。牛肉。」
　　最后，晚餐就是配合著燭火和紅酒的牛排。住在這樣與世隔絕的城堡里，能有這樣的食物的確算得上豪華大餐了。發(fā)條少女靜靜地看著奧莉安娜把盤子里的所有東西吃完，心情似乎非常的好，連收拾餐盤時都是旋轉雀躍著的。奧莉安娜感覺發(fā)條少女心中一直藏著一個秘密，在躍躍欲試。直到少女把一切都忙活完后，謎底才揭曉。
　　餐具已經收拾妥當了，發(fā)條少女命令魔偶把餐桌也推到了一邊，這樣大廳就空出了一大片。魔偶也和它的主人一樣的興奮，上躥下跳地把大廳所有的燈都打開了，整個大廳頓時變得金碧輝煌。
　　奧莉安娜在一旁不明所以地呆看時，不知道發(fā)條少女上哪兒去了；一會兒后，又看見她從旁邊不知道哪個房間走了出來，身上居然換上了一條漂亮的紫羅蘭色舞會長裙，把她那冰冷的金屬皮膚掩藏在了柔軟蓬松的裙擺下。
　　發(fā)條少女走到了大廳璀璨的燈光下，雙手提住裙子，端端正正地向奧莉安娜屈膝行禮。抬起頭來時，僵硬的面孔上努力向奧莉安娜露出一抹笑。那笑容中依舊帶著機械生命體的別扭，奧莉安娜卻覺得那笑容是那樣的動人，好像自己這短短一生所能見到的美好全部匯集在了少女的那一個嘴角的上揚的弧度中。
　　奧莉安娜也手臂彎曲，恭敬地向發(fā)條少女行禮，隨后，向少女伸出手。少女輕輕地把自己冰冷的手交到了奧莉安娜的手心中，奧莉安娜握住，另一只手則環(huán)過少女的腰，接著，舞步緩緩滑開——開始上演今夜最絢麗的狂歡……
　　沒有舞曲，只有科技球在一旁“卡啦-卡啦-”地胡亂伴奏；沒有喝彩，只有那千千萬萬盞明燈，用如夢似幻的光芒籠罩著這對孤獨起舞的人。但是對奧莉安娜來說，不管重生前重生后，這都是她生命中所參加的最美好的一次舞會。她凝視著自己的舞伴，那張金屬雕刻的面孔，有一些瞬間甚至讓奧莉安娜誤認為真。而后者則閉著眼睛在奧莉安娜的臂懷中安心徜徉，即使表情沒有變化，奧莉安娜能夠感受到來自少女那里的由衷的幸福與快樂。少女那曾經的話語，也一次次回響在奧莉安娜的耳邊：
　　奧莉安娜，是我的心……
　　奧莉安娜，是我的心……
　　她要求的原本不多，只是一個理解她、尊重她、不視她為異己、為武器、愿意陪伴她的存在。也是在這一瞬間，奧莉安娜好像恍然大悟——生命再一次降臨于自己的目的，也許就是讓自己去解救這蕓蕓眾生中的一個孤獨生命，因為她跟自己一樣，有心有情，有靈魂。
　　「我喜歡……Orianna�！�
　　在兩張臉靠近之時，那個聲音在耳畔悄聲說。當少女說完這句話后，奧莉安娜低下頭去，她的唇，覆上了少女的唇，用那輕柔如雨點的一個吻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奧莉安娜在原地緊緊摟住少女�？萍记蛟诎肟罩�，“嗡嗡嗡”轉的飛快，簡直好像要失去控制，一如奧莉安娜此時的心跳。
　　燈光中，親吻中，她再次摟著她旋舞起來。那個人的笑容在她眼前不停搖晃，好像甜蜜閃爍的流星，就要紛紛墜下來。兩顆不同的心，在這一刻達到了契合。

　　那一刻——

　　奧莉安娜后來回想起那一幕時，不由得問自己：
　　【——那是否，就是自己最后一次擁抱發(fā)條少女了呢？】

　　春天才剛剛開始，便已經結束。

　　當后來奧莉安娜再次從一張床上醒來時，源源不斷涌出眼眶的淚水已經打濕了她嬌嫩的面龐。
　　站在床邊的中年男子溫柔擦去了她的淚水，將一個東西遞到了奧利安娜的手中。
　　奧莉安娜沙啞的聲音輕輕喊著“爸爸”，看著手中“滴-答”跳動的金色懷表，淚水再一次無聲流了下來。她將懷表緊緊貼在了心口。
　　這枚心被奉獻給了自己。
　　這枚心的主人已經不在。

　　4.

　　沒有星辰的夜晚黑暗主宰
　　無能為力無語凝噎
　　我們是冷雨中的織夢者
　　當愛已冷卻便永遠迷失

　　我在黑暗中哀傷
　　一切終歸沉寂

　　無言的告別無聲的哭泣
　　不眠的夜里我們看到了夢境
　　直至黎明的曙光到來
　　我們的生命正從這世上消褪

　�。ā禔ll Ends In Silence》Dark the Suns）

　　##

　　當奧莉安娜與他的父親重逢后，獨自無人的時候，一個人靜靜回想，才能夠鼓起勇氣斷斷續(xù)續(xù)回想起訣別那一晚發(fā)生的事情。
　　其實在自己看到小奧身上的傷痕時，就應該猜到，發(fā)條少女在皮爾特沃夫城中遇襲了。那些人從未停止對奧莉安娜的父親科林博士的搜尋，而發(fā)條少女就是科林博士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在那些人眼中，找到了發(fā)條少女就等于找到了科林博士。而在奧莉安娜到來之前，發(fā)條少女一直隱居在古堡中，所以并未被發(fā)覺，是奧莉安娜的到來使得發(fā)條少女不得不一次次前往皮爾特沃夫購置生活物品，就在那最后一次的時候，那些人尾隨發(fā)條少女來到了古堡。舞會上，那些惡徒出現(xiàn)，想要抓走奧莉安娜，發(fā)條少女為了保護她與惡徒們進行了作戰(zhàn)。
　　那是一場慘烈的戰(zhàn)斗，奧莉安娜第一次見識到了發(fā)條少女作為一個“殺人武器”所具備的威力。千鈞一發(fā)的時刻，科林博士居然也出現(xiàn)了，救走了奧莉安娜�？墒谴鷥r也是極為沉重的——發(fā)條少女，被徹底毀壞了……

　　“奧莉安娜�！�
　　聽到后面?zhèn)鱽淼穆曇�，坐在搖椅中少女緩緩回過神來，懷表在她的胸口“喀-嚓-”響動的聲音也再次回到她的耳畔。自從離開古堡，奧莉安娜依舊有這個習慣，坐在花園的搖椅里曬太陽，可是卻再也不會有那樣一個人，頂著球，邁著“卡啦-卡啦-”奇怪的步子向自己跑來。
　　奧莉安娜轉過頭去，輕輕喚道：
　　“爸爸。”
　　科林博士看著日漸消瘦的女兒，忍住心疼，輕輕道：
　　“過來吧，我有一個禮物要給你�！�
　　奧莉安娜隨著父親來到了他的實驗室。在那實驗室的盡頭，奧莉安娜的眼睛募然睜大，但是接下來，又慢慢平靜下來，望著站在實驗室中、與少女別無二致的發(fā)條外殼，緩緩搖頭：
　　“這不是她，她有一顆獨一無二的心。”
　　“所以，還差一顆心。”科林博士說著，從奧莉安娜脖子上取下那枚金色懷表，戴在了發(fā)條少女的身上，輕輕道：
　　“——她的心，不是交給你保管了嗎……”
　　奧莉安娜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那枚懷表在少女的心口“滴答”響動，回憶的齒輪在重新轉動。一會兒后，先是頭頂?shù)目萍记颉翱ɡ病眲恿艘幌�，隨后，那張金屬面孔上的眼睛緩緩睜開，先是迷茫的眼神復而清澈，發(fā)條少女望著面前那個已經哭成一個淚人的傻瓜，輕輕開口，冰冰冷冷的機械音，發(fā)出她重生后的第一個字眼：
　　「Ori……anna？」
　　眼淚頓時開始流得更兇。
　　發(fā)條少女緩緩地伸出尚不靈活的手臂：
　　「你哭。我。很痛……」
　　未說完的話語已經被突然抱上來的少女打斷。奧莉安娜緊緊抱著發(fā)條少女，一言不發(fā)，洶涌的淚水打濕了她的衣襟。

　　生命再一次降臨于自己，是為了她。而生命再一次綻放光彩，是因為她。

　　我喜歡。Orianna。

　　Orianna。是。我的。心。

　　—THE END—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