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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
神樂最近總會想起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被打磨得面目不清,零零碎碎的。
比方拖著行李箱從車站出來,看到行道樹上還沒有融化干凈的雪花時。那小塊的白色忽然放大,鋪滿了整片視網(wǎng)膜,進(jìn)而蔓延到腦海里,變成銀色的卷發(fā)。
神樂晃晃腦袋,試圖想些別的東西來趕走不聽話的記憶。她想起寄養(yǎng)在朋友家的狗,一放好行李,就把那孩子接回來。“這么久不見,定春肯定又胖了,再撲過來接不接得。俊贝蟀坠窊u著尾巴沖進(jìn)懷里的畫面讓她笑了起來。
然而這笑容并沒有持續(xù)很久。
那惱人的毛病又出現(xiàn)了。她再次想起那頭銀發(fā),倒不全因為定春的白色。
“雖然同意你把這家伙帶回家,但是吃喝拉撒洗澡散步都不要想著我會來幫你啊。”有著一頭銀發(fā)的人這么說過。
神樂停下來,泄氣地踢了踢腳邊的行李箱,罵道:“滾開,混蛋!
神樂并不是耽于回憶而止步不前的人,她的老師說過不管是醋昆布還是棒棒糖,都只有今天吃到的最美味,總活在過去的味道里,一定是因為它們變質(zhì)得臭到穿越時空了。
直到今天仍總是想起說這話的人,一定是因為他太糟糕了,糟糕到即使隔了五年的時光,還沒辦法忘掉。
。2)
神樂遇到坂田銀時的那個午后,陽光燦爛得不像話,以至于每每回憶起來都懷疑是記憶被擦上了光。
她抱著膝蓋坐在路邊,將臉埋在懷里,忽然聽到身邊有個懶洋洋的聲音:“小鬼,擋著路了啊!彼ь^,看到一張無精打采的臉,頂著一腦袋銀色卷毛。
卷毛似乎沒有看到她淚痕未干的臉,不耐煩地抓了抓頭發(fā)說:“最近的小孩子怎么總是逃學(xué),相比在路邊睡覺,趴在課桌上不更舒服嗎!
神樂扯過校服裙子的下擺蓋住小腿,低下頭嘟囔道:“這個時間還在路上亂逛的中年大叔不是MADAO就是MADAO!
“在馬路上坐了三個小時的高中生不是懷孕了離家出走就是逃課約會被放了鴿子吧?”——這話還未說完,他已經(jīng)被這個子嬌小的少女一拳砸到了肚子上,疼得蹲了下來。
神樂站起身俯視著那頭卷發(fā),說:“這種人一定心情不好MADAO你不知道嗎!
“我說……”卷毛抬頭,表情扭曲地說,“還有力氣打人,就用不著吃午飯了對吧?”
神樂一愣,側(cè)過臉說:“才不餓阿魯!
卷毛揉揉肚子站起來,抓過她的領(lǐng)子往前走,說道:“那你去看著我吃好了。”
。3)
沿著這條路一直走,轉(zhuǎn)彎就是他的家。
路上人很少,神樂聽到行李箱的輪子咕嚕嚕作響的聲音。轉(zhuǎn)彎,上樓,掏出鑰匙開門,熟悉得閉上眼睛都不會錯。神樂走進(jìn)房間,打開燈說:“我回來了。”
屋里沒有亮。畢竟上次住在這里是在半年前。她去拉電閘,看到房間驟然明亮的時候才意識到剛才沒有踮腳尖。家具上都蒙著白布,神樂拉開窗簾,在灑進(jìn)房間的陽光里看到無數(shù)飛揚的塵埃。
神樂打了個噴嚏,打電話給高中的朋友新八:“來幫我收拾房間!
。4)
跟著男人走進(jìn)他家,神樂有些詫異,他的房間比想象中要整潔不少!皶T拐未成年少女的中年大叔房間難道不都是散發(fā)著黑暗氣息,衛(wèi)生紙亂丟的可怕漩渦嗎?”
卷毛在廚房里說:“能夠一拳把人打趴下的未成年人無論如何都不能叫少女好嗎?”
神樂沒有回答他的話,她看到了桌子上的紀(jì)念冊。
卷毛做好飯,端著盤子從廚房出來,說道:“喂丫頭,想吃飯就給我自己去拿。”
神樂的視線從紀(jì)念冊移到他的臉上,半晌才問:“你是銀魂高中的老師?”
這人并沒有為人師表的自覺,瞇著一雙死魚眼在她身邊坐下,摳著鼻屎道:“這么一說還真有點像啊你這種不良少女,該不會是我的學(xué)生吧?”
神樂看著照片上熟悉的幾張臉,答:“……好像是!
卷毛湊過來,頭發(fā)蹭到了她的臉頰。他看到開學(xué)典禮合照上小個子少女顏色鮮亮的發(fā),后知后覺地說:“喂喂,你是有多久沒去上學(xué)了?”
“明明前天還在的阿魯,”神樂推開他,舒服地向沙發(fā)上一靠,說:“我要住下來!
“唉?”
“你是老師吧?那就沒關(guān)系,我要住下來!
。5)
神樂揭開蒙在沙發(fā)上的白布,順勢躺下來蜷成一團。陷進(jìn)一片柔軟里,那像是一個完全接納了她的擁抱。
記憶的碎片漸漸連成一塊,越來越完整。
她清晰地記起來了。那是升上高中后的一個月,因為和哥哥無法相處而離家出走的自己,漫無目的亂晃了一個上午,坐在路邊無處可去的時候被坂田銀時撿到了。得知彼此是師生關(guān)系的那一瞬間,疲憊啊傷心啊憤怒啊之類的東西都陡然消失了,她心安理得地吃下了三碗白飯,趴在老師家里的沙發(fā)上睡了一整個下午。睜開眼已經(jīng)是傍晚,坐起身,蓋在身上的白色外套掉了下來。
時光好像有些錯亂,交織在一起。神樂躺在沙發(fā)上,恍惚覺得又有人給自己蓋了外套。她安心地沉入睡眠里去。
神樂夢見有人在揉自己的頭發(fā),說話的聲音隔著幾萬層云朵傳過來,又溫柔又無奈。其實兩者的分別不大,無奈往往是出于溫柔。她看不清楚那個人的臉,篤定那表情不是“溫柔”,就是“無奈”。那只手又摸上了她的臉頰。神樂蹭過去,溫暖的,又濕漉漉的——她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白色的大狗蹲在身邊不停搖尾巴。
她臉上盡是口水。
“定春啊,”神樂伸手撫摸它的腦袋,又被撲倒在沙發(fā)上,被它舔得直笑,“哈哈你是不是又胖了!”
“這半年明明都是我在喂它。”
神樂有些艱難地避開定春的口水攻擊,看向聲音來源處穿著圍裙的青年,得意地說:“我可是定春的媽媽,當(dāng)然比臨時飯館重要了!
新八夸張地嘆口氣,一邊繼續(xù)打掃一邊說:“到底是神樂你太不負(fù)責(zé)任了,去上學(xué)又不是很遠(yuǎn),要隔半年才能見上面,定春和我們都很想你。至少應(yīng)該一個禮拜回來一次,也不用每次都要大張旗鼓地打掃房間,平時好好收拾的話現(xiàn)在就省下好多時間……對了大姐知道你回來晚上要請你吃飯,她現(xiàn)在的料理也沒有那么糟哦。其實都過去那么多久了根本沒必要總是不回家,這次干脆住下來吧說不定銀桑哪天就——”
“吵死了。”
“神樂?”
“吵死了你!鄙駱氛酒饋恚粗烂嫔虾窈竦囊粚踊覊m,冷冷地說,“你這種啰嗦的家伙注定一輩子都是個悲劇的在室男!
被戳到痛處的新八又說了什么神樂并沒有在意。
定春仰頭看看她冷漠的表情,嗚咽著拿腦袋蹭她的腿,又去舔她的手心。
神樂一手和定春玩鬧,背過身抬起另一只手背揉眼睛。
(6)
坂田銀時也是個話多的家伙。
剛住進(jìn)來的一個禮拜里,幾乎每天都要被催著回自己家,神樂氣定神閑充耳不聞,吃完飯就去看電視,不管是狗血的肥皂劇還是冗長的電視購物廣告,都可以耐心看上很久。
坂田銀時躺在另一邊沙發(fā)上看漫畫,想起來的時候會說:“我說你真的要繼續(xù)住下去?小鬼再不回家我可要把你綁起來送回去了,整天吃那么多像個無底洞一樣把人民教師的工資都吸干了好嗎。至少也給我回家找老媽要錢,回來付個房租吧——大西編輯最近腦袋里長蘑菇了,這種[嗶—]的劇情放在jump上沒關(guān)系嗎——神樂你有聽我說話嗎?那個購物廣告是騙人的快給我換臺!”
“老師,你擋到我了!
沉迷在漫畫里的老師放下翹起的腿,不再說話。過了半晌翻身趴著,揮揮手說:“快去做飯!
“只有蛋澆飯阿魯。”
“隨便什么飯總之給我去做,別想著我會讓你白吃白喝!
神樂心不在焉地應(yīng)著,順手將摳過鼻屎的手指在他衣服上一抹。
直到吃飯的時候坂田銀時忽然又說了一次:“為什么不回家?”
“和老哥吵架了!
“家人都是那種前一天恨不得對方去死一死,第二天就能和好的存在吧,”銀時擺出師長的姿態(tài)來,慢悠悠地說,“小丫頭脾氣鬧一個星期,也該散掉了。”
神樂將碗里的飯吃盡,一抹嘴巴問:“銀醬是要趕我走嗎?”
銀時看著她湛藍(lán)色的眼睛,又轉(zhuǎn)過臉,抓抓頭發(fā)不耐煩地說:“這是兩件事!
“大人們根本什么都不懂!
神樂有些賭氣地挪到沙發(fā)的角落,心想看到女孩子要哭了怎么也不能說出狠心話吧,哪知道坂田銀時接下來的話讓她一直無法忘記。
他說:“家人什么的,銀桑我是不懂吶,不過小神樂,不好好珍惜的人弄丟了可就是真的丟了哦。”
神樂摳著沙發(fā)墊子翹起的一角,撇撇嘴說:“我不要走阿魯。我要走了,銀醬晚上喝醉,睡在地板上會感冒的!
“那種丟臉的經(jīng)歷只有那一次拜托神樂你給我忘了好嗎!銀桑我可不是那種把孩子拋在家里,一個人到外邊喝酒的沒品大人啊!
“要是這么說,下次丟了鑰匙再回來的時候怎么在門外哭著敲門我都不會開的阿魯!
“怎么可能!那種像是——”他說到這里,突然停了下來,打了個哈欠起身收拾碗筷,擺擺手說,“再看一個小時就給我去睡覺,小孩子總是熬夜會長不高的。”
坂田銀時將碗筷泡在水池里,莫名松了口氣。
開玩笑,“等老公回家的老婆”的糟糕比喻怎么能說出口,那丫頭可不是居酒屋里可以隨便搭訕的女孩子。
聽出外頭又是購物頻道,他扯著嗓子大聲說:“神樂你離電視遠(yuǎn)一點,戴眼鏡的女人本體就只能是眼鏡了知道嗎!”
。7)
晚飯在新八家吃火鍋,半年不見,大姐頭阿妙還是一如既往的有精神。神樂一手撐著臉頰,觀賞正在被大姐頭狠揍的近藤,咬著醋昆布口齒不清地說:“從高中追到現(xiàn)在還沒有追到手,猩猩真不愧是猩猩!
一旁的沖田涼涼道:“不要小看猩猩的力量,從一而終是連人類都沒有的品質(zhì)!
“你是在說他臉皮太厚嗎!
“啊,被你發(fā)現(xiàn)了!
正在努力往米飯上澆蛋黃醬的土方表情猙獰地插話說:“你們兩個給我夠了,特別是總悟你不要忘了近藤老大在高中可是帶著我們稱霸一方的猩猩王。”
“所以說歸根到底還是猩猩。《夷銈?yōu)槭裁炊紩谖壹?!?br> “想著給小神樂接風(fēng),就把大家都叫來了,待會兒小九和小猿也會過來。”阿妙活動完筋骨,端坐下來,溫柔地笑著說,“仔細(xì)算算大家有好久沒聚在一起了!
“是啊,阿妙我上次見你已經(jīng)是三十個小時前了!
“神樂很快就要畢業(yè)了吧?打算回來工作嗎?”
“不知道!鄙駱氛f。如果可以,一點都不想回來。她想了想又笑著說,“要是離開了,我還會常;貋砜创蠹业摹!
神樂的笑容一直都帶著天真的孩子氣。明明成熟了不少的面容,掛上笑還是會讓人想起十幾歲的模樣,阿妙看著她的笑,又轉(zhuǎn)了話題。
接風(fēng)宴成了同學(xué)會,大家從吃飯到拼酒,聊天的走向也越來越怪異。神樂坐在一旁,忽然提不起興致;疱佔钸m合大家一起吃,熱熱鬧鬧的才會覺得什么都不缺了。但神樂好像缺了很多很多東西。
本來那個人也應(yīng)該在這里的,她想。
“那以后都差不多五年了吧?”沖田在她身邊坐下說。
“你是在跟我搭訕嗎,對不起這方式土得鄉(xiāng)下老媽都不會用了!
“誰會跟你這種大胃暴力女搭訕,”沖田遞給她啤酒,又補充了一句,“除了老師那種笨蛋!
接過啤酒放在一邊,神樂咬著果汁的吸管說:“銀醬說我只能喝紅牛C!
“別人都不跟你提老師的名字,我可沒那么好心哦,看到你變成這樣真是太爽了!睕_田笑呵呵地喝酒,繼續(xù)說,“那個膽小鬼可不如近藤老大,說不定現(xiàn)在正在哪個酒吧里抱著漂亮姐姐撒酒瘋呢!
神樂嗯了聲,又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就是這么說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的,我的心早就奉獻(xiàn)給醋昆布了!
沖田望著那邊又打起來的阿妙和近藤,漫不經(jīng)心地說:“那之后我見過老師哦,他說你現(xiàn)在笑起來真丑,還是以前比較可愛!
神樂沒有說話。
“老師果真是個蘿莉控啊!
在神樂舉起手要揮過來之前,沖田按住了她的手腕,瞇起眼睛笑著說:“你現(xiàn)在長大了,不知道他還喜不喜歡!
(8)
神樂那時候并不知道“蘿莉控”意味著什么。
坂田銀時忽然要她自己去上學(xué),理由是“小綿羊壞掉了,載人不安全”。
“不安全的話就應(yīng)該一起走阿魯!
“要你先走就先走,啰啰嗦嗦的吵死了!
銀時惡劣的語氣讓神樂耿耿于懷,一整天都沒有和他說話——懷著這樣的想法,放學(xué)后看到空蕩蕩的教師辦公室時,神樂才恍然意識到,就算她想說話了,他也會躲著她。
神樂一口氣跑回家,在最后一個轉(zhuǎn)彎的路口聽到小小的嗚咽聲。
神樂輕手輕腳地推開門,坂田銀時正在看電視,頭也不回地說:“小丫頭放學(xué)不回家在街上閑逛可是很容易被變態(tài)大叔誘拐的,七點之后要在外邊逛得經(jīng)過家長同意你不知道嗎。”
輕巧懶散的口氣一如往常。
神樂背對著他走進(jìn)房間,將懷里的小東西放在地上,鎖好門才顧得上問:“為什么不等我一起回家?”
銀時嘴里含了棒棒糖,只是隨口應(yīng)了一聲。
神樂走過去站在他面前,又問:“一起回家也不可以嗎?”
坂田銀時這才看向她,沉默了一瞬,忽抬手揉她頭發(fā),又往下移,手指碰上她的臉。神樂一愣,就被推到一邊去了!俺燥埖脑捵约喝ナ,擋著我了。結(jié)野主播結(jié)婚后就在不停發(fā)胖這樣下去就跟香腸一樣了啊……”
神樂沒有說出反駁的話。她不知道為什么,在被老師碰到的那個瞬間,心跳會陡然加速,會發(fā)燒。她抽了紙巾使勁擦臉,溫度似乎越來越高了。當(dāng)坂田銀時發(fā)現(xiàn)她的奇怪動作時,神樂的臉頰已經(jīng)蹭紅了一大片。
“你是不是偷吃了我的巧克力?”銀時問。
神樂略一遲鈍,立刻反駁道:“那種大叔喜歡的高熱量食物我干嘛要吃!
“那干嘛一副便秘的表情!
神樂攥緊了手指,想著要說些什么的時候,聽到臥室傳來的聲音。一下子緊張得繃緊了身體。
“……神樂啊,”坂田銀時咽口唾沫,挪到她身邊,拿手指戳戳她的肩膀,問,“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什么都沒有阿魯!眲e靠那么近啊真的會發(fā)燒。
“真的沒有嗎你再聽聽?”
汪!汪!汪!
神樂篤定地?fù)u頭,說:“什么都沒有,銀醬你聽錯了——你靠得太近了,頭發(fā)好扎。”她想推開銀時,剛抬起手他就猛地站了起來,一臉嚴(yán)肅地看向臥室緊閉的房門。
神樂有些慌,想要攔住他,那聲音卻更加清晰了。
汪嗚——
銀時走過去,開門,白色的小家伙立馬撲了上來,個子太小,只能抱住小腿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口水糊了他一腳。銀時深吸口氣,說:“神樂啊,我知道女孩子……”
“銀醬!”神樂先發(fā)制人,撲過來抱住他,像個撒嬌的孩子一樣說,“定春很可憐的啊它還那么小,一個人在外邊過夜肯定會凍死了,我們收留它好不好,你看它很聽話嘛!
神樂個子很小。抱住坂田銀時的時候腦袋剛好埋在他的胸口。
銀時不知道應(yīng)該將手放在哪里,只好習(xí)慣性地揉她頭發(fā),剛剛摸到又迅速收回,不動聲色地拉開她,冷著臉說:“養(yǎng)狗可是很麻煩的,吃喝拉撒還要散步,這些事可不要指望我給你做,你自己肯定做不好所以送走吧快送走吧!
神樂蹲下去,抱著定春,說話間已帶了哭腔:“不要。取了名字再丟掉,就沒有人要了阿魯。”
“不會啦不會,我有個同事很喜歡肉球他肯定會好好待定春的。”
“不要。”
“聽話啊你。”
“不要。”神樂抬起頭,委屈道,“銀醬最近是要把我趕出去嗎,不能一起走路,不能告訴別人我們住在一起,現(xiàn)在還要我丟掉定春,銀醬覺得我是累贅,就像定春一樣嗎?”
那雙總是帶著澄澈笑意的眼睛因為眼淚而又可憐又漂亮,坂田銀時看著它們,笨拙得說不出話來。
“我以后會少吃一點,把多出來的給定春,所以不要丟掉我們好不好?”
半晌,銀時抓著頭發(fā)說:“不要想著我會給你遛狗啊笨蛋。”
神樂擦擦眼淚笑起來,撲進(jìn)他懷里說:“銀醬最好了阿魯。”
她沒有看到坂田銀時的苦笑。那句“PTA一定會殺了我的一定會的”,他并沒有說出口。
(9)
晚上很冷。神樂不禁打了個噴嚏,回頭對眾人說:“不用送,要是有壞人定春會保護我的!
“遇到你這種怪物,明明是壞人比較可憐。”
“臭小子你想打架嗎?神樂女王可是很樂意奉陪的!
沖田低頭看著手機屏幕,說:“那你最好預(yù)約一下我可是很忙的。”
神樂嗤了一聲,跟大家說了再見,牽起定春轉(zhuǎn)身往家走。
這天定春有些莫名的興奮,一出門撒腿就跑,神樂差點沒有拉住它。
悶頭直沖的定春讓她又想起以前的事。
一開始她每天都會帶定春散步,后來就懶得動,賴在沙發(fā)上睡覺,聽見銀時嘮叨著“早就知道”,又聽見他叫定春的名字。神樂曾經(jīng)偷偷睜開眼,看到銀時蹲下去給大狗套項圈,末了揉揉它的腦袋,一臉嫌棄。
又無奈又溫柔。
有一間自己的屋子,和喜歡的人住在一起,再養(yǎng)一只狗,每天去散步。神樂想這就是家的樣子了。
她深吸口氣,在路邊公交站臺的長凳上坐下。定春回過頭,乖巧地坐過來,蹭她的膝蓋。神樂摸摸它,說:“定春,銀醬當(dāng)時不肯養(yǎng)你,是不是因為那樣我們看起來就更像一家人了?”
她的眼淚忽然掉下來。一滴滴砸落在腿上。
定春低聲嗚咽著,舔她的手指。
“真的好像一家人。”
神樂一點也不想想起坂田銀時。所以用盡辦法離開所有可能引起回憶的東西。
然而沒辦法。神樂身上滿滿都是關(guān)于坂田銀時的回憶,她可以離開銀魂高中,離開朋友和這個城市,卻不能離開自己。
等到哪一天她不再是神樂的時候,也許才可以擺脫關(guān)于坂田銀時的回憶吧。坂田銀時好像成了神樂自身的一部分,不存在于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所以不能像砍掉身體那樣和他剝離開來,但又存在于每一個部分,無論如何都無法割舍。
不管多少次努力著想要忘掉他,稍一回頭就會重新被回憶淹沒。
神樂無法抑制地哭起來。
“定春,那個時候,我就喜歡銀醬了,最喜歡了。”
。10)
坂田銀時離開神樂的那個黃昏,天空是漂亮的橙色,以至于每每回憶起來都讓人錯以為是染上了神樂的發(fā)色。
神樂在體育課上摔到了胳膊,看起來很帥的繃帶纏到自己身上時,才覺得麻煩。從醫(yī)務(wù)室出來,撞上急匆匆趕來的銀時,神樂的心情偷偷雀躍起來。一旁的校醫(yī)說:“不嚴(yán)重,只是摔到了右手,會影響平常的生活!
“只有笨蛋才會在體育課上把自己摔骨折吧,你是去打架了嗎!
左手摳鼻屎不太方便,神樂在他的衣服上擦干凈手指,說:“我是故意摔右手的阿魯,這樣銀醬就沒理由要我做飯洗碗了!
銀時敷衍地應(yīng)聲,拍拍她的肩膀向外走,回頭對一臉詫異的校醫(yī)做了感謝的手勢。
“醫(yī)生說要一個月才能好,那洗澡怎么辦阿魯。”
“在浴室裝個扶手就好了笨蛋,這種事情回家再說你現(xiàn)在給我回去上課。”
神樂點點頭,又說:“那扎頭發(fā)——”
“怎么都好啦明天我給你扎,現(xiàn)在你可是要遲到了!
“說好了阿魯!
在臨近教學(xué)樓的地方,銀時停下來,摸摸神樂的頭發(fā),又很快拿開,說:“快上去吧!
“你不上去嗎?”
“老師可比學(xué)生自由多了怎么遲到都沒關(guān)系的,你這種小丫頭不會懂的!
神樂看著他,忽然發(fā)現(xiàn)坂田銀時的笑容其實很好看,一點也不符合他猥瑣MADAO的氣質(zhì)嘛。
接下來的幾節(jié)課神樂一直在繃帶上練習(xí)簽名和畫畫,等到?jīng)_田告訴她坂田老師被叫進(jìn)校長室的時候,她已經(jīng)畫滿了一整只胳膊。
沖田抱著手臂閑閑地說:“聽說是因為你的事情哦,要不要去?”
從教室到校長室有五百米,神樂走過去,不知道她和坂田銀時的距離將會比這要遠(yuǎn)上很多很多。
門沒鎖,校長怒氣沖沖的聲音格外清晰地傳進(jìn)神樂的耳朵:“被PTA那群人找上門來要求辭退的老師只有你了吧!在未成年少女還有監(jiān)護人的情況下直接給帶到自己家里,你是有多沒大腦!!”
神樂一愣,從門縫看過去,只見到背朝自己的那頭張揚銀發(fā)。沖田在身后嘖嘖道:“果真是這件事啊……”神樂轉(zhuǎn)過臉瞪他,視線陰沉,沖田聳聳肩,小聲解釋說:“他們都說老師是個蘿莉控,誘拐未成年學(xué)生直接同居哦!
神樂眨眨眼睛,沉默著重新轉(zhuǎn)過去。
坂田銀時并沒有說話。
神樂又聽到另一個女老師的聲音:“先生,神樂的情況比較特殊,她爸爸——”
“月詠!臂嗵镢y時張口道,聲音是少有的嚴(yán)肅。
校長氣得直拍桌子,罵道:“家長不負(fù)責(zé)任,你就能把學(xué)生照顧得更好嗎?”
“先生……”
才不是那樣!神樂想要沖進(jìn)去解釋,被沖田按住了。沖田捂住她的嘴巴,把人往外拽,罵道:“你想把事情搞得更砸嗎?”
“只要我去和校長說的話……”神樂想要掙開他的手,不可抑制地哭出聲來。
手指被眼淚沾濕了。沖田忽然放手,冷冷地說:“那你家里的事情所有人都會知道。如果能這么解釋,老師早就會說了吧!
神樂終于安靜下來。她站在距離辦公室十米遠(yuǎn)的走廊上,倔強地抿緊了嘴唇,沒有動。
“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鬼給我聽話就夠了!睕_田別過臉看著窗外平靜地說,“被別人用盡力氣在保護的人,更應(yīng)該好好照顧自己。不然所有的努力都會白費!
“才用不著你來教訓(xùn)我,抖S混蛋!
并不想被人看到在等那個人,神樂收拾好書包走回家,經(jīng)過第一次遇到坂田銀時的地方,停下來坐了過去。
她將自己蜷成一團,靜靜等待著。
夕陽將盡的時候,她聽到腳步聲。那人在她身邊停下,一句話也沒有說,很快就繞過她走開了。
神樂有些慌,匆忙間抬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坂田銀時停住了步子。
神樂張嘴,喉嚨沙啞得無法出聲。眼淚還沒有擦干凈。
坂田銀時知道神樂在哭。他抬手,又收回兜里,懶洋洋的聲線波瀾不驚:“別那副表情啊銀桑我可從來不會讓女人哭的!
“不要走!鄙駱氛f,“我要永遠(yuǎn)和銀醬在一起。像樹枝一樣,永遠(yuǎn)和大樹共存亡。”
坂田銀時沉默片刻,又說:“不想回家的話,就住下來吧,你有鑰匙。”
“銀醬呢?”
“之前住在一起的時候都已經(jīng)是極限了,以后豈不是真的要被PTA干掉了。”坂田銀時嘟囔道,拉開神樂,頭也不回地?fù)]揮手說,“以后不要整天在外頭亂逛了阿樂小姐,要記住外頭的男人都是騙子啊。”
神樂坐在路邊,看著他越走越遠(yuǎn),最終消失在華燈初上的傍晚里。
。11)
已經(jīng)是五年了。
五年后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神樂抱著定春放聲大哭。
那時候為什么沒有攔住他?應(yīng)該撲上去緊緊抱住他再也不松手,死纏爛打不是女人們最擅長的技能嗎。
那時候為什么沒有這么傷心?只要一想到那個坐在路邊沒有留住他的自己,就無法原諒。
——不好好珍惜的人弄丟了可就是真的丟了哦。
——可是你根本就沒有給我珍惜的機會啊!
五年前的神樂從沒有像個孩子似的這樣哭。
長大后的神樂反倒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大哭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定春忽然吠叫起來,扯著鏈子的力道幾乎將她拽倒。神樂不得不從回憶回到現(xiàn)實,想要按住興奮莫名的它。
一抬眼,她看到路邊正朝自己走來的男人。
神樂愣住,定春已經(jīng)朝他沖了過去。
神樂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看到那人銀色的卷發(fā)在夜幕里格外清晰。
那個人走近,在她面前停下來,輕咳了兩聲,吞吞吐吐地說:“那個……小神樂,要打的話下手輕一點啊,銀桑我已經(jīng)是一把老骨頭了。”
神樂站起來,看著他,然后做了這五年來一直后悔沒有做到的事——她一下子撲進(jìn)他的懷里,緊緊緊緊地抱住了他。
坂田銀時笑著說:“這位小姐,鼻涕眼淚都抹到我衣服上了喂!
抓緊他。一定要抓緊他。再也不要放手。雖然想將這個天然卷混蛋揍到鄉(xiāng)下老媽都認(rèn)不出的程度,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怎么不說話,銀桑我可是跑了五年才能來見你啊!臂嗵镢y時放軟了聲音,又無奈又溫柔。
少女將臉埋在他懷里,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固執(zhí)地抱緊了他。
(12)
坂田銀時終于收起了笑容,抬手用力將她按進(jìn)懷里,輕吻她橙色的發(fā)頂,喃喃道:“阿樂小姐,我回來了!
五年漫長的時光驟然縮短。她一直伸出的手指終于觸碰到了他。
抓住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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