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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吳小三爺在新月飯店大鬧一場,其轟動程度堪比當初張大佛爺連點三盞天燈。
她坐在藤椅上昏昏欲睡,半夢半醒間,總覺著記憶里也有過一雙桃花眼,盛著那柔色眸光,只是具體模樣斑駁,想不起來。
二六那年冬天的雪,蓋滿全城白凈。
張大佛爺剛來長沙,適逢年關,便給海老爺子下了拜帖。海老竟也受下,還吩咐管家備上一頓好食招待。
海家是長沙的書香世家,也是底蘊大家。
張大佛爺與副官提了禮,乘車前往。
周圍年味濃郁洋溢著火熱氣息,海家門前卻冷清無人,只是檐下雪掃得干凈。張啟山走到雕花門前,還未拍下銅環(huán)便得吱呀一聲,原是管家從里打開了門。
他低頭拜了拜,管家便慈慈一笑,抬手止住他話頭,領著兩人進府。
“老爺府上清凈,人少,若是怠慢了佛爺……還請見諒!弊咴诶乳g,張啟山注意到管家鞋底墊了厚棉,輕手輕腳地走在路上。
壓下心間疑惑,張啟山繼續(xù)聽著!傲碛幸患,卻是不情之請了。還望您二人說話時,盡量將聲音放低些!
“好!睆垎⑸近c點頭應許,又回頭示意副官一眼,將腳步放輕。
管家回身作鞠,幾人在廊橋上拐過幾道彎,便看見了海府大廳。海家老人海卓是現(xiàn)今當家,禿丫的樹枝擋住視線,張啟山瞧著海卓似乎是在太師椅上呷茶。
到堂外,管家略施一禮,得到回應后退下。張啟山這才見到海卓留著長須,頭發(fā)全白了,聳拉著眼皮,可時隱時現(xiàn)的銳光卻遮不住。
海卓抬頭看了張大佛爺一眼,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一通,那目光著實讓人難受。張啟山受了,沒說話,邁步跨進大廳,大衣上的雪落在地毯上暈開。
“新年快樂,海老!睆垎⑸秸f。海卓拄著拐杖起身,示意他來自己對面坐下,又揮揮手想讓副官出去。
張副官下意識地看向張啟山。張啟山思忖片刻,讓他出去了。
副官沿著原路返回,落雪少少地堆積在橋邊,躲在池底的錦鯉時不時躥上來冒個頭,又不見蹤影,小池皮面上的薄冰被魚尾一掃,便順著水花破開。
幾步下了臺階,軍靴磕在石板上,難免有一些聲響,這會兒聽起來倒真覺著有些刺耳。
海陽順著聲音尋過去,跑了半晌,終于這追上這擾了清凈的人。幾粒雪落在她睫尖,分不清是淚水或是別的什么。
自小孱弱,跑幾步也好似能去了她半條命,蒼白的臉上染著紅彤彤的兩團,不自然得很。
她從院里穿來,擋在張副官面前,大口喘氣時冷不防吸進些寒塵,便忍不住咳起來,好容易止住。
海陽看著張副官桃花似的雙眼,癡了半天還算能想得起正事:“我的紙鳶,落在樹上了!
“請幫我把它取下來!睔馊粲谓z。若不是張副官見小孩唇齒翻動,還不能注意她開口。
他半俯下身,軍衣的一角被海陽抓在手中。
這才注意到副官身份,海陽慌亂地向他行禮——是府上的客人,她方才作態(tài)是否會惹得人家不虞?
“是海娘唐突。先生怎的不在正廳坐著?是備的飯席不合先生口味?”
……當真是病壞了腦子,說話也不利索起來,海棠難堪地低下頭。
副官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問題,只好笑著問:“海小姐的紙鳶落在哪里,我去幫您取下來!
海陽注意力被張副官一帶,又擔心起了掛在樹上的紙鳶,她嬌憨地笑笑,邁起小短腿將副官向梅園帶去。
寒冬里飄來一股幽香沁人心脾,紅的,艷的,一朵朵梅花傲然立在枝頭燃燒,燒得落雪于瓣間停留不住。
副官暗自贊嘆這冬日美景,回過神來便發(fā)現(xiàn)原在一顆樹下站定的海陽已爬到樹的半中央。
恐她受傷會影響佛爺與海老關系,張副官急急走去在她身下站好。
海陽的身子自是無法支撐這般激烈的運動,眼前一黑便松開手自樹上落下,被張副官接在懷里。
小孩落下張副官便下意識地攏手——挺瘦,好似皮包骨,輕飄飄的沒甚重量,手肘上軟骨頭還刺得人生疼。
愣了一秒,張副官將她輕放下,躍起取紙鳶在手中,遞給海陽:“您的紙鳶。”
那紙鳶畫的精致,只是浸了水有些模糊不清。海陽將它拿在手中,正想說些什么,又遠遠聽見管家的腳步,便歇了心思轉過身去瞧那梅園入口。
管家三兩步匆匆趕來,見海陽和張副官站在一塊兒倒還松了口氣,微微彎身:“張副官,小姐,可以吃飯了。”
正值春來,張大佛爺邀了二爺夫婦和海老出城賞花。
海老推脫自己身子不適,剛欲婉拒張啟山的邀請,在一旁乖巧坐著的海陽便皺起小臉,不停給海老爺子打著眼色。
海老一樂,只好問張大佛爺將海陽帶上,算作是承了他的情。
自前年海娘病情反復后便再沒讓她出府,海老心疼孫女,想著踏青也利于海陽恢復身體,便放了行。
張副官牽著馬,佛爺自騎一匹。丫頭因不善馬術,便讓二爺帶她一起,海陽看了看身旁的馬駒——雖說她也會騎馬……還是腆著臉走到張副官身邊,一聲不響地拉住他衣服一角。
張副官翻身上馬,又彎腰下去將海陽提上馬來,攬在臂間,雙手拉著馬繩,中間給海陽空了一截。海陽猶豫幾秒,抓在張副官手上。
張副官便任由她握了。想著海陽體虛,張副官只好帶她走在佛爺幾人后面,速度放得極慢。
春來風寒,張副官順手給她的大衣拉緊了些:“海小姐小心受涼!
“謝謝!碧字媒q手套,毛茸茸的觸感撓得她心直癢癢。她掰開張副官的手,把自己的放到他手心。暖陽烤得人微醺,海陽便索性靠著張副官胸膛悠悠睡去。
她困覺總是很淺——一因病痛折磨,二她自小耳力過人,平日里總睡不安穩(wěn),這日在顛簸的馬背上反還睡得舒坦。
張大佛爺本是邀去踏青,她卻一路睡著,不知錯過了多少好景色;氐胶8T前的海陽頗有些不好意思,小媳婦兒似的向幾人揮手告別。
雖說這幾年在長沙城過得安逸,可那日寇早已逼近國關,形勢是愈發(fā)緊張了。海老大手一揮,籌備著搬到外國住上幾年。
告別時張大佛爺專程來送,海陽越發(fā)是覺得張啟山看透了她心里的那點小九九了——其實想見的只是他邊上的副官罷了。
她仗著張副官不好推開自己,便抬手抱過去。從初遇到現(xiàn)在,她也只長達他胸際,頭埋在人腹間,手上硌著槍管裝備帶之類的物什,難受得緊,怕是再過一會兒就會有上一連串青印子——海陽也沒想松開。
心跳聲仿佛被擴大數倍,世間只余下他呼吸間引起的胸腔震動,一時沒忍住,海陽哭出聲來。
這眼淚染在暗色的軍裝上……應是不打眼的吧,她小心翼翼地想到。
又過了幾秒,她喘不上氣來,只好側開頭去。
張副官只是禮節(jié)性地回抱她一下,便放開手,雙手垂在兩邊:“海小姐去了國外,還是要照顧好自己!
海陽沒說話,直到火車開始鳴笛,才不緊不慢地放開手隨丫鬟離開,畢了不忘在窗后朝張大佛爺行一大禮。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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