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ㄒ唬�

　　遠處，瀑布傾瀉而下，沖擊著山腳下的巖石，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原本棱角分明的石頭經(jīng)過歲月的打磨而變得光滑無比。微風輕拂，吹落了幾片綠葉，更是吹散了女孩柔順的長發(fā)。
　　我靜靜地站在樹蔭底下，看著面前同樣靜靜站著的女孩。
　　才只有六歲的她就早已是個美人胚子，長長的劉海擋住了大半張臉，但遮掩不住她那白皙的皮膚。原本靈動的眼睛此時卻充滿了憂傷。
　　她是那樣美，曾經(jīng)她又是那樣依賴我。
　　可是，我卻做了什么……
　　“小虞，對不起……”
　　我扭過頭，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紫眸仿佛有著魔力一般，深深地吸引著我。我怕注視她的眼睛，我的心會軟。
　　我……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
　　小虞微微垂眸，她的眼中早已沒有了之前的依戀，只剩下……濃濃的失望。
　　“連你也要離開我了�！彼穆曇袈燥@稚嫩，毫不掩飾內(nèi)心的憂傷，“你們都是這樣，一個個背叛了父親……”
　　“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我還能說什么呢。大司命是我的姐姐，她跟了東皇大人，我……別無選擇。
　　只是，我對不起小虞。如果說，在蜀山，我還有什么留戀的話，那就是小虞了。
　　“我……走了……”
　　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我轉(zhuǎn)身走下山去。
　　我不敢回頭，我不敢看小虞那單薄無助的身影，我怕我一回頭就會改變主意……我怕……我很怕……
　　從小，就不知道怕為何物的我——少司命，怕了……

　�。ǘ�

　　陰陽家是蜀山的一個分支，從小，我就是小虞的玩伴。
　　第一次見到小虞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她�？蓯勖利惖乃缤皇橙碎g煙火的精靈，她調(diào)皮的笑顏給原本孤苦寂寞的我?guī)砹诵撵`的慰藉。
　　從我三歲起，我就開始接受殘酷的訓(xùn)練。各種陰陽術(shù)必須在指定的時間內(nèi)學(xué)會，盡管我學(xué)得很快，從未接受過懲罰，但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
　　自從遇到了小虞，我才感受到了人性的溫暖。
　　小虞比我小兩歲，自從認識她后，她就常常黏在我身邊，任何事都要與我分享。空暇之余，我也常常會陪著她，只因能看到她燦爛無邪的笑容。
　　就這樣，我們在一起了三年。
　　可是，天有不測風云。
　　東皇大人叛變了……
　　沒錯，東皇大人背叛了小虞的父親，蜀國的君主。他帶領(lǐng)他手下的人離開了蜀國，姐姐就是其中之一。
　　我不得不追隨姐姐，因為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縱然內(nèi)心無比的不舍，我還是狠下了心，離開了小虞。
　　我知道，在她的心里，一定恨死我了。
　　但是，我又能說什么呢？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盡管知道將來一定會后悔，但我依然會這么做……
　　我想跟著東皇大人，我想變得更強。
　　將來，可以保護小虞……

　�。ㄈ�

　　我變了……
　　我變得不再說話，我變得喜歡用面紗遮掩自己，我變得冷酷無情、殺人如麻。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變，只感覺內(nèi)心壓抑著什么，無法釋然。我感覺，那壓抑著我的東西隨時都有可能爆發(fā)，隨時都有可能沖擊著我的理智。
　　我開始發(fā)奮學(xué)習陰陽術(shù)，終于學(xué)會了掌握葉子的能力，我終于可以在陰陽家和姐姐平起平坐了。
　　可是，我的內(nèi)心無時無刻都在想著一個人。
　　那個女孩，現(xiàn)在怎么樣了？她過得好嗎，她一定越來越漂亮了吧。她還是這么快樂嗎，她還能給別人無上的溫暖嗎？現(xiàn)在，她是不是在笑？
　　等我強大起來，我一定要去找她。

　�。ㄋ模�

　　我沒有想到，時間會過去得這么快。
　　七年……
　　七年過去了……
　　我沒有想到，時間不等人，人也不等時間。
　　在我們陰陽家圍剿墨家機關(guān)城并取得勝利的時候，秦始皇派蒙恬大舉進攻蜀國，蜀國就這樣滅亡了。
　　聽到這個消息，多年來從沒有過太大情緒波動的我失控了。
　　“砰——”
　　大片碧綠色的葉子在我的手中盤旋，轟向了離我最近的一棵樹上。頓時，莖倒樹折。我看不見我的眼睛，但我知道，我的眼中一定蘊滿了殺機。
　　“妹妹。”姐姐大司命扭著水蛇一般的腰走了過來，她那雙鮮紅的手仿佛要滴出血一般。她悠悠地看了一眼被我摧殘的大樹，“你的心中放不下她�！�
　　我沒有說話，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話。
　　七年沒有說話，我不知道自己的語言能力退化到什么程度了。
　　我直盯著那棵樹，心中滿是恨意。可我卻不知道，我究竟恨得是什么。蒙恬？嬴政？還是姐姐……
　　第一次我在姐姐的眼中看到了愧疚。
　　其實離開蜀山后，我和姐姐的關(guān)系并不融洽，其中包含了太多的因素。
　　可我從沒在姐姐的眼中看到過愧疚。姐姐是怎么了，吃錯藥了嗎？盡管內(nèi)心很疑惑，但我沒有問她。

　�。ㄎ澹�

　　星魂大人得到了消息，找到了墨家的秘密據(jù)點。我的姐姐收到任務(wù)，一同去圍剿墨家的叛逆份子。
　　這本是一件很普通的任務(wù)，但我沒想到的是，我竟然看到了小虞。
　　那日，我、姐姐和星魂大人聯(lián)手，打敗了墨家的叛逆份子。
　　遠處的一棵樹上，突然傳來了陣陣笛聲……
　　我渾身一顫。
　　那笛聲，好熟悉……
　　如同空谷里的一處幽蘭，典雅高潔，輕緩的笛聲中彌漫著陣陣憂傷……
　　我抬起眼眸，看向遠方。那棵樹上，站著一個妙齡少女，面容看不清晰，但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心中，好像有什么被我忘卻的東西，回來了。
　　那些被我們打倒的叛逆份子，化作了翩翩彩蝶，飄向天空，逐漸消失不見。
　　這，更加深了我的猜想。這是蜀山的巫術(shù)，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嘛，曾經(jīng)我見識過這種巫術(shù)……
　　一定是小虞！
　　星魂大人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他的陰陽術(shù)造詣很高，很容易就看透了蜀山的巫術(shù)。我的心里開始擔心，甚至希望這次行動失敗。
　　我心不在焉地跟著，深思開始恍惚。小虞，你現(xiàn)在過得好嗎？真希望我們還能相見�。∧呐履愫尬�、你怨我，只要能夠再看看你，我也心滿意足了。

　�。�

　　我謊稱身體不舒服，先回了蜃樓。
　　單腳輕輕點著蜃樓翹起的檐角，看著漸漸升起的太陽，望著起起落落的海浪，耳邊還殘留著那首哀傷的笛聲……
　　右手撫向胸口，感覺到壓抑了許久的情感越來越不穩(wěn)定了。
　　“砰……”
　　蜃樓的另一邊，傳來撞擊的聲音。我微微愣了一下，估摸著，好像有什么東西撞上了蜃樓。施展輕功，飛快地往聲源處跑去。
　　身體輕飄飄地落在地方，我看到了不遠處有一個大洞。應(yīng)該是被重物砸到的。我不是很在意，淡淡地看向大洞旁邊的三人。
　　兩男一女……
　　男的，我認識。正是昨晚的兩個叛逆份子，而那個女孩……看清那人的面貌，我瞬間呆住了。
　　思念，如潮水般涌向心口。
　　那個女孩，穿著一身勁裝，干凈利落地梳起發(fā)辮。面容清秀，那雙淡紫色的眼眸，是那么熟悉。而她，正朝著一個少年說話。
　　小虞……
　　三人從地上爬起來，環(huán)顧四周，也看到了我。
　　“是你這個壞女人。”其中看起來最小的一個小孩一臉憤恨地看著我，那表情好像要把我吃了一半。
　　“天明，不要！”幸虧旁邊另一個紫衣少年拉住了他，否則他如果沖過來，我可不保證不會讓他受傷。
　　我的視線，再次看向小虞。
　　我們的目光，在空中交錯。
　　在她的眼眸中，我看到了酷似寒冰的淡漠冰冷，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我的心頭一顫……
　　“小虞�！�
　　我說了七年來的第一句話，聲音略帶沙啞。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語言能力已經(jīng)不知道退化到什么程度了，短短的兩個字，就讓我十分吃力，差點咬到舌頭。
　　她的身體輕微的抖了抖，將頭扭開。
　　“你這個壞女人，你和那個抓走月兒的壞女人是一伙的，我要殺了你！”那個叫做天明的小屁孩張牙舞爪的想要撲過來，可無奈雙手被那個紫衣少年鉗制著。
　　而那紫衣少年邊抓著天明，邊扭頭看向小虞：“石蘭，你們認識？”
　　石蘭？
　　她現(xiàn)在的化名，叫石蘭嗎？真是人如其名，美麗的像一朵高雅的蘭花，不食人間煙火。
　　小虞輕輕搖了搖頭，對上的紫衣少年的眼眸，聲音如同銀鈴般悅耳：“不認識�！�
　　三個字，將我所有的力氣抽空。我的身體輕微地顫抖著，眼神黯淡。不認識？她竟然說不認識我……
　　看著小虞和那紫衣少年對視著，我感到無比的刺眼。
　　他們兩人，互相喜歡嗎？縱使小虞的眼中還殘留著剛剛的冰冷，但紫衣少年眼中的情意是我無法忽略了。
　　我感覺，我會成為他們之間的第三者。
　　微微低頭，身體感覺到無比的空虛。像是星魂大人操控的傀儡一般，只剩下一具驅(qū)殼，沒有心……
　　多少次想象著我們的重逢，沒想到竟是這樣。恨我恨到想要忘記我……
　　手漸漸我成了拳頭，隱藏在面紗下的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強行掩飾內(nèi)心的背上，我的眼中再次被冰冷代替。
　　手指在虛空中劃著，一片片綠色的樹葉在空中飛快地轉(zhuǎn)動著，形成了一朵綠色的花。
　　萬葉飛花流……
　　一片片葉子，聲勢浩大地朝三人襲去。小虞看著朝他們襲來的綠葉，竟然沒有動，也沒有絲毫的抵抗。我的心中有些慌亂，我是陰陽家的人，我的使命是不讓任何外來者入侵。但是我也不希望小虞受傷。
　　“石蘭！”紫衣少年將小虞和天明往后一扯，迎上了我的攻擊。
　　可是，他一個普通人怎么可能是我的對手。
　　幾個回合下來，他已經(jīng)遍體鱗傷。我飛快地收了手，因為我看到小虞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疼的情緒。暗自慶幸，我沒有下重手。
　　“少羽！”
　　“小弟！”
　　天明和小虞一同上前，扶起紫衣少年。
　　原來這個紫衣少年，叫少羽。他應(yīng)該就是楚國項氏一族的少主項少羽吧！
　　“咳咳�！鄙儆疠p輕咳了咳，“我沒事�！�
　　這個人真夠頑強的。我的眼眸低垂，難怪小虞會喜歡他。
　　小虞擔憂地看了看項少羽，確定他沒有什么生命危險后，抬起冰冷的眼眸望著我：“少……司命，你想怎么樣？”
　　我的心頭一寒……她叫我……少司命？果然，她恨我，恨之入骨。以前她都是叫我少少的。
　　幾年的時光，足以削弱了兩人的情意。
　　“對不起�！�
　　小虞愣了一下，冷笑：“對不起……早在七年前你就已經(jīng)說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小虞的聲音好冰冷，讓我好陌生。以前的小虞，是多么開朗啊。這些年，她都經(jīng)歷了什么，是什么讓她這么冷漠？
　　“你繼續(xù)做你的陰陽家長老，我做我的亡國公主。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不要再拿那些陳年往事說事了�！�
　　指尖漸漸嵌進掌心，如此絕情的話，她竟然說得出來。
　　抬眸，眼中再一次閃過冰冷。兩雙冷漠的眼睛交替著，四周的溫度逐漸下降。
　　“既然如此……”我看向小虞旁邊的少羽。他愣了一下，毫不畏懼地看向我。不愧是楚國項氏一族的少主，有魄力。
　　嘴角劃過冰冷的笑意：“項少羽，她，我?guī)ё吡�！�?br>　　一片綠葉飄過，遮擋了眾人的視線……
　　綠葉散盡，翩翩然落于地上。只剩下少羽、天明二人……

　�。ㄆ撸�

　　帶著小虞回到我的房間，她一直低著頭不說話，我將她放在我的床上。
　　“為什么？”許久，她抬起頭，略帶哭腔地說道。
　　“什么？”
　　“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小虞的眼角夾著一滴淚，她輕輕閉上眼睛，“既然七年前你背叛了父親，現(xiàn)在為什么還要抓我？”
　　我的心口有些疼痛，輕輕拂去她眼角的淚珠。
　　她睜開眼睛，對上了我的眼眸：“少少，你知道嗎？這么多年來，我想的最多的……是你，讓我最受傷的也是你�！�
　　我的身體僵住了。她叫我少少了！
　　“你不在的日子里，每當我感到孤獨，我都會想起你。除了父母，你是唯一給我溫暖的人。蜀國被滅，我失去了家，失去了親人……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你們效忠的秦國，所以我又免不了恨你……少少，你說我該怎么辦？”
　　我輕輕地擁住小虞，任由她在我的懷里哭泣。
　　我真的很自私，從來沒有考慮過小虞的感受。她需要的是關(guān)心、愛，而我給她的，是背叛。

　　（八）

　　東皇大人衣架子一般的身軀靜靜地佇立在大殿之上，星魂大人、月神大人分別站在兩邊，而我和姐姐站在最中間。
　　“少司命，你私自收留蜀國殘余，你可知罪？”星魂大人略帶邪魅的聲音響起，他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眸緊緊地盯著我。
　　這一天，我知道注定會到來的。
　　我微微垂眸：“少司命，知罪�！蔽也淮蛩汶[瞞，我也知道逃不過東皇大人的眼睛。
　　“你知道你這么做，會受到什么懲罰嗎？”
　　這么做，相當于背叛陰陽家。
　　“廢除陰陽術(shù)，逐出陰陽家�！�
　　“東皇大人！”令我感到驚訝的是，姐姐突然出聲。她微微低著頭，“少司命只是受到蜀國殘余的欺騙，一時糊涂，請東皇大人手下留情�！�
　　“大司命�！毙腔甏笕寺詭σ獾刈呱锨皝恚笱厶幍幕y異常詭異，“犯了我們陰陽家的規(guī)矩，豈是說饒就能饒的？”
　　大司命微微欠身，沉默不語。
　　大殿之上，東皇大人低沉的聲音響起：“少司命，你觸犯我陰陽家的禁忌，本應(yīng)重罰。但因你多年來的功勞，先給你將功抵過的機會，殺了那個蜀山公主�！�
　　我的身體一顫，不再說話。
　　讓我殺了小虞，那是不可能的。

　�。ň牛�

　　“少少，我們要去哪里？”
　　靜靜地站在桑海岸邊，回首望著海上巨大的蜃樓。
　　“哪里沒有戰(zhàn)爭，我們就去哪里�！蔽矣朴频鼗貋砹艘痪�。但是，在這紛亂的年代里，哪里容得下我們呢？
　　我和小虞逃出了陰陽家。
　　在姐姐的幫助下……
　　逃過了所有人的追捕，我們來到了一片荒無人煙的境地。
　　那里，沒有人煙，更沒有戰(zhàn)爭。有的只有郁郁蔥蔥的樹木，兇猛殘暴的野獸。但這對我們來說不算什么。我們在那里居住下來，開始了隱居的生活。
　　這一住，便是十余年……
　　“小虞……”我輕輕地撥弄著小虞長長的劉海，“當初，我在蜃樓帶走了你，害你被迫與項少羽分離，你后悔嗎？”
　　小虞輕輕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恬靜的笑意：“能在這種地方生活，我為什么要后悔？”但是，那恬靜的微笑里還夾雜著淡淡的擔憂。
　　我知道她在擔憂誰。表面上，我們過著隱居的生活，與世無爭。但是，我依然關(guān)注著外界的動向。為的，就是幫助小虞了解那個人的消息。
　　我的唇角輕輕地抿了抿。
　　“小虞……”
　　“嗯？”
　　“那個人，成為了西楚霸王，成功地攻克了咸陽，火燒咸陽宮�！�
　　“……”小虞微垂的睫毛抬起，露出驚疑的神色。顯然她還在乎著那個和她認識了不到一個月的少年。
　　我苦澀地笑了笑：“他改名為項羽，他的身邊，伴隨著一名女子。”
　　小虞的眼色微微暗淡。
　　“她的名字，叫虞姬……”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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