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李赫宰。
　　應(yīng)該說，生前。沒錯生前。
　　我已經(jīng)死了，在七天前，我在一次登山中遇難，從一百米山腰處一個踩空翻了下去，我很快被收尸火化，放進那個木盒子里，擺在玻璃柜上。
　　一個非常普通的死法。李東海那家伙應(yīng)該又要笑我了。他說過我這輩子只能是個小人物了。
　　你該問我李東海是誰了。
　　李東海是我兄弟。
　　其實也不算，也就是他老媽生他那天跟我老媽生我那天是同一天中間差了一個小時。李東海因為小我一個小時這茬郁悶了大半輩子。
　　巧的是兩位老媽在同一個醫(yī)院同一個病房后來連住處都只隔了一條馬路。
　　對沒錯我們后來就成功的從兄弟變成了兄弟兼鄰居。

　　【二】
　　16歲的時候李東海問過我。
　　十年后你會做什么？
　　我想當(dāng)個明星。
　　得了吧，你這輩子只能是個小人物了。
　　切。
　　那個時候我會跳點舞，還特自戀，說自己是寶石美男。
　　當(dāng)然，對于這個說法李東海嗤之以鼻。
　　就你？？猴子一只還寶石美男呢。
　　我就算是只猴子也很帥對吧小東海！
　　我記得那個時候我對李東海特別好。應(yīng)該說一直很好，因為在幼兒園時期我就一直深刻貫徹著老媽告訴我的“照顧東海保護東海不許欺負(fù)東�！钡姆结槨�
　　于是那家伙被我寵到自己姓什么都要忘了。
　　崔始源曾經(jīng)滿臉苦大仇深地拍著我的肩膀說。
　　我要是李東海，我早就淚流滿面地嫁給你了。
　　……小東海在你后面。
　　我往后退一步，心里暗搓搓嘲笑崔始源。
　　崔崔你這回攤上事了，你攤上大事了。
　　不要問我崔始源是誰= =

　　【三】
　　你還記得當(dāng)時你寫的那句破詩嗎？
　　現(xiàn)在想起來，還挺對的。
　　人心怎比水長流，哪個相交到白頭。
　　【四】
　　大學(xué)仍然在一起。李東海當(dāng)時挑著眉毛拍我的肩膀。
　　哎，你故意的吧？
　　啥？
　　不然為啥從幼兒園到大學(xué)我都跟你一個學(xué)校？
　　對啊我故意的！o(╯□╰)o
　　我當(dāng)時表情一定很賤= =
　　李東海學(xué)的傳媒，我是外語的。教學(xué)樓不是同一棟，但是有堂選修的課跟李東海一樣。
　　那門課名字有些難記所以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忘了，但我記得那門課的教授是個五十多歲的謝頂大叔，出了名的好脾氣，那門課出了名的好過。星期一早上七點鐘的課，李東海每次都起不來床去吃早餐，我只好每次都給他帶兩個奶黃包子和大杯豆?jié){。
　　雖然說教授講課很有意思很幽默，但是那門課一個星期一堂，卻幾乎都被我跟李東海睡過去了。
　　所以我只記得那門課的最后一堂課了。
　　我在后半節(jié)課暈暈乎乎地醒過來，我很詫異，因為我平時都是一覺睡到下課。
　　大概是前一天晚上睡得太早了。。。
　　我聽見老教授顫巍巍的聲音，他說：“我年輕的時候，為了追你們師母，還專門去抄了一堆英文的情話呢�！�
　　沒錯，師母是個英國女人。
　　“現(xiàn)在都忘了，有一句記得很清楚�！�
　　To the world you may be one person，but to one person you may be a world.
　　英文是啥意思我沒怎么參透，只記得當(dāng)時李東海在旁邊睡得很沉，我愣愣的看著他一起一伏地呼吸，很平穩(wěn)，我的呼吸卻緊湊了起來。
　　桌上的豆?jié){已經(jīng)放涼了，豆子特有的腥味飄飄忽忽地鉆進我鼻子里。
　　我好像就是那樣看著他發(fā)呆發(fā)完了下半節(jié)課。
　　直到老教授溫柔的提醒我：“倒數(shù)二排那位黑色毛衣的小朋友別再看著你同桌發(fā)呆了�！�

　　【五】
　　以前跟你有段很傻的對話。
　　—跟你做兄弟那么多年，發(fā)現(xiàn)你很帥很好看，貌似是我的style啊~
　　—所以咧？
　　—沒有所以。
　　【六】
　　我24歲的時候順利地成為了李東海嘴里的小人物。
　　外企里的半吊子翻譯，工資不上不下。
　　26歲的時候結(jié)婚了，跟一個交往兩年的女人。放心，她不是故事里的炮灰。
　　。。。。。。。你見過連名字都沒有的炮灰嗎？
　　對了，李東海那時是個小記者，半年以后做出些業(yè)績被提拔成了編輯，不久也結(jié)婚了。
　　我收到請柬的時候愣了一愣，然后嘴角僵硬地抽搐兩下。
　　喲！你小子也要結(jié)婚了啊！
　　當(dāng)然啊，要不是你結(jié)婚這么早，還想叫你做我伴郎呢。
　　呵呵…應(yīng)該沒機會了…
　　我當(dāng)時的表情一定非常難看，就跟嘴里被金希澈塞進了金英云的襪子但因為那是金希澈不敢拿出來一樣。
　　不要問我金希澈跟金英云又是誰= =
　　【七】
　　你們猜對了么？
　　我喜歡我的兄弟很久很久了。

　　【八】
　　李東海結(jié)婚那天我果斷還是去了。
　　那天我是代表上臺致詞的人，我咧著嘴，笑得挺開心的。只是裝的有些難受。
　　愿你與相愛的她，幸福安康，白頭到老。
　　這是我稿子里的最后一句話，卻卡在我嘴里，就像雪天的偷吃魚的貓，冷不丁被魚刺卡住了喉嚨，吐不出吞不下，又冷又痛，無助的蜷成一團紅了眼睛。
　　有沒有蜷成一團我不知道，但我一定是紅了眼睛。
　　李東海站在我身后不遠(yuǎn)的地方，抽泣聲聽得一清二楚。我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定定地看著李東海，眼睛里一滴眼淚不上不下地掛著，轉(zhuǎn)了幾輪，終于掉了下去。
　　李東海哭得亂七八糟，為了不讓他的眼淚鼻涕把自己重要的服裝弄壞，我本著慈悲為懷的美麗心理伸手把李東海撈過來，輕輕地抱著。
　　我聽見李東海的聲音從我胸口那塊地方飄出來。
　　赫宰……赫宰……
　　嗯？
　　我知道……我都知道……對不起……
　　東海，這不怪你……
　　最后李東海把眼淚鼻涕都抹到了我的西服上。
　　新娘笑得十分欣慰，拍我的肩膀，說，你倆關(guān)系真好。
　　當(dāng)然。
　　【九】
　　當(dāng)年總以為浪費的只是年少時似乎怎樣也揮霍不完的大把時光，過后還能夠胡亂地侃天侃地買來啤酒喝到兩個人都趴在桌上稀巴爛為止。
　　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稀松平常的日子過去大半，記憶里滿滿地填著同樣的影子，時間百轉(zhuǎn)千回，卻已經(jīng)無從補救。

　　【十】
　　其實李東海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閑得蛋疼跑去登山。
　　因為我死的時候已經(jīng)快五十五了。
　　我的葬禮在十二月的大早上。
　　李東海在我的葬禮上安靜的出奇，我站在他旁邊，陪他看著我的尸體被放進焚尸爐里，再變成一個黑木匣子被拿出來。（……）
　　然后他就一個人走掉了。我利用自身的優(yōu)點跟在他后面。（……）
　　那時上午十點鐘都還沒到，南方濕冷的風(fēng)刮的人臉生疼。自然，我啥都感覺不到。
　　他在路邊買了大杯的豆?jié){，一路晃悠到了一個學(xué)校。我愣了一下，記起那是我跟他的大學(xué)。
　　沒多久就過年了，學(xué)校里剩下一些不回老家過年或者直接老家就在本地或者留校察看（？）的學(xué)生，還稀稀拉拉的有幾個教授。我疑惑著李東海要進去的話要跟門衛(wèi)說自己是教授還是學(xué)生。
　　還在我疑惑的時候，李東海已經(jīng)目不斜視地走進去了。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篤定，門衛(wèi)小伙躊躇了一會，還是沒有攔他。
　　我感嘆著門衛(wèi)小伙對他人的過于信任，再看看李東海的裝扮發(fā)現(xiàn)這是有理由的。
　　李東海穿著長袖羊毛衫跟針織外套，牛仔褲，一把年紀(jì)還穿的跟學(xué)生一樣，身材跟學(xué)生年代比起來基本沒有變過，加上一張萬年不變可以以假亂真（？）的臉，看上去確實挺像大學(xué)生。
　　頂多是個顯老的大學(xué)生。
　　李東海徑直去了當(dāng)年那門課的教室，把豆?jié){扔在門口垃圾桶里，定定的在門口看了一會，在把教室第一排的幾個同學(xué)看得渾身發(fā)毛之后終于收回視線，把手放進口袋里，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我在李東海身后跟著，一直跟出校門，到了學(xué)校外面的小吃街�；谢秀便狈路鸹氐搅水�(dāng)初讀書時，李東海跟我鬧矛盾不肯跟我說話，我就會在后面跟著就像**一樣一個人自言自語。
　　李東海就會忍不住笑，停住腳步回頭跟我說。
　　就是不忍心跟兄弟生氣！
　　…………嗯。
　　然后李東海真的停下腳步了，我等他轉(zhuǎn)身等了一會，看見他的肩膀一下一下的抽動，我有些著急，飄到李東海前面，他扁著嘴，淚痕在臘月的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我聽見他含糊不清地喊著我的名字。
　　赫宰，赫宰。
　　那天我看李東海在大街上一路哭一路走回家，我看著他哭腫的眼睛，心里突然有種莫名的遺憾。
　　大概是在遺憾，想告訴他的話到死了也沒說出來吧。

　　【十一】
　　因為你我常�？奁�，因為你我常常歡笑。因為你我相信了愛情。因為你我失去了一切。
　　看上去就像個瘋子，真是累死了。
　　可是因為你，我還是不舍得放棄。
　　【十二】
　　噢我好像還沒說我到底為什么會突然去登山。
　　這看上去好像是我吃飽了撐的，但實際上不關(guān)我事……好啦有一部分確實是我吃飽了撐的。
　　實際上另一部分是因為那天的前天晚上我做了個夢。
　　應(yīng)該說，幾個夢。
　　但是前面的夢醒來以后都變成了零碎的片段。
　　只記得最后是高中畢業(yè)時，年級組織的登山活動，聽起來很拉風(fēng)但是，那只是一座小山。
　　當(dāng)時爬到山頂?shù)臅r候，李東海喘順了氣，笑著對我說。
　　李赫宰，【————————】
　　山頂?shù)娘L(fēng)灌進我的耳朵，夢里李東海的后半句話我沒有聽清。
　　醒來以后，我呆呆的在床邊坐了很久，發(fā)覺我忘了李東海那時候說了什么。
　　心里突然涌起一種莫名奇妙的煩躁不安，想了很久，都沒有記起。
　　好像冥冥中有聲音一直在喚我，快想起來吧。。。
　　于是我出發(fā)去找那座山。
　　也許到了那個地方，會想起來呢。
　　但是我沒有。我在半山腰就摔下去了。
　　也許那個聲音叫我想起來，是想讓我快點解脫吧。
　　摔下去的時候只能想到李東海的那雙大眼睛。那么多年都一晃而過了，好多東西都記不清，這雙眼睛卻好像長在我記憶里一樣，想忘也忘不掉，狠狠心想抽身離開卻把自己剜得生疼。
　　可能真正忘不掉的，還是那雙眼睛的主人。
　　【十三】
　　那句話是。
　　李赫宰，我感覺吧，跟你這樣一直生活下去也真的不錯。
　　【十四】
　　至此，故事完了。
　　——嘿，兄弟。
　　假如下一世再遇見，不要再當(dāng)兄弟了好不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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