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接到了和我一起長大的竹馬的電話，要去火車站接逃婚逃到A市來的他。
　　戶外的寒氣冷的象是要滲入骨頭里，但我卻覺得心情莫名其妙的好——是不是很變態(tài)，別人逃婚我高興，誰讓我還是FFF團的呢？
　　說起這竹馬，其實也只是一起長大而已，上高中了就沒怎么聯(lián)系了，不過因為住對門，也能夠從父母的嘴里或多或少地知道對方的近況……我也好幾年沒有和他說話了，最后一次和他說話是今年春節(jié)，剛在樓下陪表妹放完煙花回來的我看到了在樓道抽煙的他。
　　一直很乖的他，居然也學會了抽煙。
　　雖然我覺得這沒什么，二十來的青年嘛，哪個沒抽過兩口煙的？不過還是覺得對這人的某一部分印象碎掉了，但很快又變成了新的標簽。
　　那時的他看起來很落寞，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過我還是很多管閑事的搶了人家的煙扔到地上踩了幾腳，然后從口袋里翻出了兩條綠箭幾顆大白兔，我記得他小時候最喜歡吃大白兔了，剛學會走路就天天纏著他媽要糖——超可愛的。
　　不過沒想到的是，人家居然收下了我的糖往嘴里塞了兩條綠箭，然后我拍了拍他的肩，說：“阿清，少抽煙，讓阿姨聞到了不好，心情不好找哥哥出去聊會兒唄，我可是知心哥哥呢……那啥，抽煙對肺不好，別抽了啊，乖。”
　　大概是被我這莫名其妙的關心暖到了吧，他對我笑了笑，看起來超閃的那種笑容，然后說了句新年快樂……老子當時就覺得被表妹差使一晚上累成狗一點都不算什么了��！瞬間治愈啊尼瑪！原地滿血復活��！
　　我這樣好像有點奇怪。
　　好像是吧。

　　2
　　大概開了半小時這樣到了火車站，天氣冷的我都想回南方了，說來也是我犯賤，考了A大又留在A市，來了好幾年都受不了這A市的冷空氣，天天在家開暖爐，一到冬天不是上班絕對不出門的奇葩模式又再次開啟。
　　他似乎在旁邊的路口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穿著厚厚的海軍藍棉襖，戴著紅色的圍巾，站在那冷的似乎想要縮成一團……于是我把車開到他面前，讓他上車。
　　其實我也沒有大他多少，我只是大他一歲而已。
　　“怎么會突然想到來找我？”我倒著車，問他。
　　“別人的話……好像都不太合適吧。”他低頭玩著手機，似乎在刷微博。
　　“哈？”
　　“因為你是知心哥哥啊�！�
　　“你還真放心上了啊�！�
　　“那當然�！崩^續(xù)低頭刷微博。
　　“哎，都飯點了，我們是去吃飯呢還是去我家？我覺得還是先去吃點東西，然后去超市買點生活必需品？我那棉被不夠多個人蓋，干脆買多幾張被子好了……”我雖然口上是詢問，但是我已經(jīng)開到了商場的地下停車場門口。他在對著車窗哈著熱氣用手寫字（如此二逼的行為），聽到我這么說，有些無語，但是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我。
　　我們吃完飯之后在超市里逛著，我買了些菜，然后到零食區(qū)找一些他小時候喜歡吃的零食，當然我也大概知道他現(xiàn)在喜歡吃什么零食，然后還買了洗漱用品……他來的匆忙，沒帶行李，所以我們出了超市之后還一起去買了兩三套衣服。
　　他在試衣間前脫下外套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他外套里穿的是白西裝，褲子估計是隨便換的牛仔褲……所以這是從婚禮逃出來的？真是夠瘋狂的。
　　這妹子是長得有多挫才會讓人想逃婚啊，我思考著得出結(jié)論。
　　3
　　我們回到家已經(jīng)差不多十點鐘了，給他布置了一下客房，把他那些新買的衣服全部塞到洗衣機里，給了他我前幾天新買的還沒舍得穿的睡衣，我在廚房煮著夜宵，他去洗澡，然后他洗完澡之后坐在餐桌旁等我的雞蛋面。
　　順便一提他還感嘆了一會兒感覺象是被我包養(yǎng)了。
　　“我倒是樂意啊，就怕養(yǎng)不起咯�！�
　　“沒事兒，我很好養(yǎng)的�！�
　　他低著頭，一手在看著亂七八糟的微博，一手夾著面吃，然后就是傳說中最尷尬的冷場。
　　“所以你到底是為什么會逃婚啊，你這樣叔叔阿姨會擔心的。”
　　“我不喜歡她……”他抬起頭，說了之后又頓了頓，象是在沉思，“準確的說，我不喜歡女人……所以你要小心一點啊，萬一你對我太好了我喜歡上你了怎么辦�！�
　　“沒事兒啊，喜歡就喜歡唄，喜歡你哥的人多了是……你這姿色，”我說著伸手捏了捏他的屁股，“我喜歡�！�
　　“天哪嚕，警察叔叔！那個猥褻小學生的變態(tài)就是他！”說著還做出了驚恐的表情。
　　我望著他笑了笑，我覺得我當時笑的很溫柔，但是也許在他眼里就是□□了。
　　忽然想起他初三我高一那年暑假，他吵著一個人出去旅游他爹媽不同意，就只好拖著我去才讓二老勉強同意，然后我們在溫泉旅館的房頂上，對，就是那種瓦片房，晃一晃就摔死的那種，我們坐在那上面談人生。
　　然后那時候他說：“如果你是女孩子我一定娶你�！�
　　當時我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為什么不是我娶你。
　　5
　　那晚我夢到了很多，童年時的零碎記憶，還有那不愿提及的、即使被問起也草草帶過的少年時光。
　　我記得小小的顧清嶼捏著他媽媽衣角撒嬌要牛奶糖，卻記不得那時他的模樣，腦海的記憶里只有一個小孩子捏著鄰居阿姨的衣角——甚至于這種記憶是不是我后來虛構的我也不清楚，太久遠了。
　　我看著他脫下幼兒園的制服，穿上天朝特有的運動衫校服，戴上校門口從五毛錢漲到一塊錢的紅領巾；看著他穿上另外一套運動衫校服，把一抽屜的紅領巾和�？ɑ照氯玑屩刎摰厝拥缴鐓^(qū)的垃圾桶里；看著他脫下運動衫校服，穿上高中生的白襯衫黑西褲，又從我們共同的故鄉(xiāng)到C市去讀大學……看著他一點一點的從稚嫩的童孩變成如今這個帥氣逼人的青年。
　　大概這就是竹馬了吧。
　　當然這期間我們還是有過一段非常美好的少年時光的，比如初中的每一個暑假他媽媽都拜托我把他拖到圖書館里看書，省的天天在家打游戲發(fā)霉，然后我倆每次都在看一些亂七八糟的書，往往看到一半他就會坐在我對面耳朵里插著耳機趴在書上進入香甜的夢鄉(xiāng)，醒來臉上就有紅紅的印子，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吵著要我?guī)コ砸恍┧麐寢尶谥胁恍l(wèi)生的小吃。
　　沒錯，我們的關系并不如我前面所說的那么淡薄——顧青嶼同學是我的初戀，但也只是單向暗戀，怎么說……并不是那種愛情？我只是覺得他笑起來很好看，當然他不笑的時候也很好看，感覺看著他就像看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那啥我知道如果他看到上面那句話一定會頂著一張面癱臉吐槽我的，大概是“從小看到大你丫還看不厭絕壁是有病吧”之類的話吧。
　　6
　　之后的幾天里，他找到了工作，是教初中數(shù)學的，當然我知道的時候也很蛋疼，這貨當年初中數(shù)學不及格中考那分數(shù)還是我給他魔鬼訓練才考出來的、勉強能見人的分數(shù)，尼瑪現(xiàn)在居然在教數(shù)學？這不是誤人子弟嗎？
　　他每天在家不是吃就是玩不然就是睡，我感覺我這不是撿回了個竹馬，我撿回來的是只寵物貓，還是那種要我跪下仰望喊它女王大人的那種——人性化一點就是，我撿回來的是只高貴冷艷的名種貓。
　　雖然說是這樣說的，不過伺候美人嘛人家還是心甘情愿的說。
　　我喜歡晚飯過后九點鐘左右開始看電影，雖然美人喜歡看兇殘的恐怖片，但還是在我的堅持下乖乖陪著我看文藝片。某晚我倆窩在沙發(fā)上看《海上鋼琴師》，然后那貨看到最后看哭了，我抬起一只手按著遙控器把電視關掉，另外一只手伸手給他抹去他眼角的淚珠。
　　看著他乖乖的模樣，我有點情不自禁的把他圈到懷里像摸寵物狗的頭一樣摸他的頭，當然你們得知道這么干的后果——美人半夜爬上了我的床，緊接著的不是愛情動作片，而是美人那冰冷的手腳伸到我的被子……那簡直不是人干事，當時只穿了條褲衩的我深深地感覺到了人艱何拆的真正奧義。
　　當然我即使內(nèi)心有好幾千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我也不會埋怨他的，我皺了皺眉，說：“你丫手腳怎么這么冰，是不是故意跑去洗手洗腳然后來冰我的？”然后我無奈地下床給他找襪子，給他穿上之后還給他暖手。
　　我一定是包養(yǎng)了一個熊孩子，我當時是這么想的。
　　后來他也就將就著跟我同床共枕了，不得不說大冬天的倆人睡一塊真暖和，而我想著想著卻又回憶起了年少時光……
　　7
　　記得那一年，學生們都沖出了校門，他們成群結(jié)隊的拉著橫幅，在街上作演講，到處在建筑物的墻上用噴漆噴著憤怒的大字……其實大多數(shù)人并沒有那么憤慨，他們只是沒有地方宣泄熱血，順便做一些平時不敢做的事情而已。
　　人們紛紛上街，成為雞血上腦的憤青。就像個笑話一樣，無處而來的憤怒，明明其實心里想著“啊，根本不關我事啊”卻仍是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事件高潮過后，很多在事件過程中所謂的主要領導者都被以擾亂公共秩序之名拘留了，而那些新聞報導也只不過是讓群眾們安心罷了。
　　而那些已經(jīng)消失的人，卻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姓甚名誰。
　　后世也永遠不會知曉那一年發(fā)生的事件，甚至于切身經(jīng)歷的我們的記憶也在逐漸模糊，過個十年二十年也許會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從小說里看到的段子因為自己太喜歡所以變成了虛假的記憶。
　　就象是被橡皮擦硬生生的擦去了鉛筆無意中勾勒下的、不該出現(xiàn)的錯亂線條。
　　那時的我剛考完中考，他們聽了廣播站長那無法被校領導阻止的廣播演講沖出校門的時候，我抱著一堆教科書輔導書練習冊，撬了學校樓頂那生銹生的都看不清原本顏色的鐵鎖，一個人在學校的樓頂上望著那一坨一坨的人，默默地折紙飛機，寫寫畫畫一些亂七八糟的句子折成紙飛機打算折累了就全部扔到樓下給這該死的學校增加一點工作量——反正當初學長學姐們也是這么干的。
　　其實我當時在等顧清嶼，看那時間也知道，他也在那雞血上腦的人群之中，而我只是默默地折我的紙飛機，寫著亂七八糟的句子。
　　我望著他掛彩的臉，我說：“你也上街了？”
　　“嗯�！�
　　“終于明白這是腦殘的行為？”
　　“嗯�！�
　　然后他抱住了我，就像麥芽糖黏在牙齒上一樣，而我也只能無奈地摸摸他的頭而已。

　　回憶完了那還能在夕陽下奔跑的少年時光，我也不知不覺睡著了，一夜無夢，卻香甜得很，睡的舒服到了骨子里。

　　8
　　A市的冬季終于迎來了第一場傾盆大雨，這種北方城市的冬天是很少下雨的，雨滴拍打著雨傘，劈里啪啦的聲音聽著有些刺耳，地面上布滿了積水，寒氣象是從雨滴里冒出來一樣逼人至骨。
　　沒辦法啦，窮人只能住老街區(qū)啦。我這么想著，提著手里的麥當勞板燒雞腿堡套餐，望著地上的積水，一只手拿著傘和麥當勞紙質(zhì)袋子一只手把西裝褲腿卷起，不禁有些憂傷。
　　他回B市了，回去了8天。
　　而我一個人又開始了孤零零打開房門刷著副本吃著快餐產(chǎn)品的生活。
　　沒有什么好不習慣的，只是覺得心里有那么些空空的，象是有什么被挖走了——也不能這么矯情是吧，我們家那個誰他爹8天前過世了，接到他娘電話之前我倆還在沙發(fā)上調(diào)情（看泰國小清新愛情片）呢，結(jié)果這可憐孩子聽到他爹過世的一瞬間就臉色發(fā)白了，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跑，手機掉地上了都不去撿，還是我把他給攔下來了問清楚情況給他訂的機票送他上的taxi。
　　我咬著板燒雞腿堡，喝著可樂看著他文藝而又憂傷帶著股中二少年氣息的微博，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五分鐘前的最新微博的配圖是B市通往A市的飛機票。我眼睛一亮，當時感覺世界都明亮了，但又有些可恥的想著，啊，還是不要告訴他我已經(jīng)知道這個驚喜了吧。
　　結(jié)果就是我一個人在家吃完了板燒雞腿堡套餐，看完了一堆新番的更新——結(jié)果接到gay吧酒保打來的電話，這小傻逼居然給老子好泡不泡泡gay吧？
　　抱著點威脅語氣（已經(jīng)不止一點了好嗎）告訴酒�？春盟麆e讓人勾搭他，然后帶上大衣鑰匙錢包手機就這么匆匆忙忙的出門了。后續(xù)就是經(jīng)典的劇情了，第二天早上我們都全身赤裸的躺在某酒店的客房，值得慶幸的當然有，那就是，小美人終于被我泡到了。
　　腦海中唯一剩下的就是阿清的聲音。
　　“我喜歡你啊�！�
　　“十年了啊……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我覺得我似乎在逃避著一段記憶，但我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個時期，少年時期？但我又覺得那時我的記憶清晰無比，就是圖像不清晰罷了——算啦，現(xiàn)在過得好就行了。我這么想著。
　　來一段令人愉悅的題外話，酒保說他手機聯(lián)系人里第一行的名字是“A”其他都是“B+姓名”——而那個A先生就是我。
　　9
　　而我也忽然想起，那一年高三的暑假，我把他扔到床上大干一場的畫面。
　　事后一根煙，賽過活神仙。據(jù)說是這樣的，于是我也嘗試了一下，但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同，我坐在落地窗旁偽裝成頹廢的文藝男青年，神情憂傷地望著他，其實我心里是在想昨晚有沒有清理干凈他會不會不舒服什么的。
　　而他也恰好接到一個電話。
　　是他老媽的。
　　他要回去了，要離開我了。就像那一年的高三，極其相似的劇情涌入我的腦�！坪踹@就是我潛意識里一直逃避的記憶，白襯衫的少年躺在青青的草地上捏著我的臉說愛我之類的類似于文藝小電影的畫面。我真的有些憂傷了，這些年老子一直心心念念的少年啊。
　　讓他回去吧，是我的，總該是我的。我這么想著，就讓他回去了，他這一走，就走了一年。一年��！漫畫里孩子都能生了�。±献铀麐尪寄鼙�12個女朋友甩了�。ㄟ@種話就這樣說出來真的好嗎）！
　　但他也還是回來了。
　　一回來就抱住了我，在我耳邊吹著氣誘引我把他往床上扔，說著：“知心哥哥你會陪我去天涯海角嗎？”這么浪漫的句子，當然我也回了一句：“會�！眳s想不到這熊孩子立馬沖到房間收拾了幾件我的衣服塞進我那布滿灰塵的行李箱，然后微笑著對我說，走吧。
　　我腦袋一熱，回了一句好。
　　10
　　當年是白襯衫少年在草地上躺著說愛我，現(xiàn)在是沙灘褲少年在沙子白的像骨灰一樣的沙灘上靠著我用勺子刮著椰子肉說愛我——真想來發(fā)一發(fā)啊，可惜旁邊有說著“哥哥、哥哥你們是一對嗎”的小朋友。
　　碧海，陽光，藍天，白沙，美食，少年——還有比這更美好的嗎。
　　你說未來？
　　誰知道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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