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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雪十一載
解雨臣剛認(rèn)識黑瞎子的時候,他還在陳四爺手下做外國人的掮客,在道上沒什么名氣。解雨臣低著眉在一旁聽著他們談?wù)摪盖,自知插不上話就干脆不言不語,觀察著幾方人。那時候解雨臣還小,但并不美好的童年和少年時代讓他早早成熟,幾番下來他已經(jīng)可以肯定這個墨鏡不離臉的人非尋常貨色,不可輕忽。解小九爺遲早有一天要以名副其實的解當(dāng)家身份和道上的各種人來往,他篤定黑瞎子必定能叱咤到那個時候。
黑瞎子在那起古井案中沾上了不干凈的東西,這是后來解雨臣從旁人那里聽來的。古井案不了了之,之后他在各種利益紛爭中沉浮,踩著各色人等一步步向上,幾乎沒有喘息歇息的時候,也就漸漸將這段往事拋在腦后。解小九爺精明能干,待手下寬厚親和,而只有解雨臣自己才知道他曾在多少個夜晚驚醒,冷汗涔涔。他知道自己是怎樣踏著殷殷鮮血累累骨骸走到今天,他以為他早就鐵石心腸麻木不仁,但他還是會被噩夢驚醒,被良心撕咬痛苦不堪。
但他也清楚地明白,在這個圈子里,心存良善只會被吞得渣都不剩。所以白天,他也仍舊還是雷厲風(fēng)行手腕狠辣的解當(dāng)家。
解雨臣再次見到黑瞎子時已是兩年以后,他不僅已經(jīng)在這個圈子里站穩(wěn)了腳跟,連昔日“解小九爺”的稱呼也被更具個人色彩的“花兒爺”替代,這是一種巨大的肯定。那時候有一個極兇險的斗,但其中的東西又極為要緊,解雨臣決定親自前去。伙計將夾喇嘛候選的名單拿來時,他猶疑了一番最終在啞巴張和黑瞎子中選定了后者,不僅是因為解雨臣懶得應(yīng)付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悶油瓶(這個稱呼是后來從他竹馬那兒聽來的),幾年前的記憶涌入腦海,他也想再會一會當(dāng)年嬉笑怒罵面不改色的這一位。
黑瞎子果真一刻也不曾摘下他那副墨鏡,即使是在古墓里。解雨臣其實很好奇在本就昏暗的墓道里戴著墨鏡豈不更看不清東西,但黑瞎子神秘莫測地?fù)u搖手指,說戴比不戴看得清楚。解雨臣懶得再接茬,何況發(fā)現(xiàn)他的身手似乎不受任何影響,也就不去深究他話中深意。
這一趟倒斗的艱難困苦難以言說,盡管最后解雨臣如愿以償?shù)啬玫搅四怪兄铮窒碌幕镉嫸际芰藗,連自己的手臂上都掛了彩。這墓中機關(guān)兇險,他很清楚,倘若不是黑瞎子一路上諸多提點,他們恐怕就不只是受傷這么簡單。但這黑瞎子的怪人本性似乎從未改變,一路上明器不摸,財寶不揣,只在看到解雨臣成功拿到東西后輕松地吹聲口哨,說到別忘了我夾喇嘛的份子錢。
解雨臣當(dāng)然不會忘。最初的幾年他也不是沒下過地,請人夾過喇嘛,但那些人常會在關(guān)鍵時候敲竹杠,解雨臣惡心他們,卻還是不得不依仗,這墓中奇巧關(guān)卡確實不是他的強項。他雖然對外是個狠角兒,但也的確有一批忠心能干手下讓他想全心護著。這黑瞎子,確實令他心懷感激。他按照卡號將錢打了過去——其實還多打了一些,純粹出于他的謝意。解家少爺是個再理性不過的人,但這件事,卻只是出于感性。
錢剛打過去他的手機就嗡嗡一陣,解雨臣翻開蓋子,屏幕上陌生號碼的“謝花兒爺犒賞”閃閃爍爍。這并不是黑瞎子接夾喇嘛活兒的日常號,但解雨臣想了想,還是將號存了下來。
又是些許月后,那是解雨臣一生中下過最危險的一個斗,幾乎讓他喪命,也正是這一次讓他重新開始考慮解家產(chǎn)業(yè)的發(fā)展,該將重心放在地上而非兇險的地下。解雨臣九死一生地爬出盜洞,英俊的臉上沾著泥污,半邊被血浸透的衣服已經(jīng)風(fēng)干,他咬著牙簡單處理了傷口剛想找個棲身之處稍作歇息時,聽到頭頂傳來并不陌生的呼喊:
“花兒爺!”并隨著撲簌的樹葉抖動聲,一道黑色的身影翻身跳下。
解雨臣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握緊了袖中的蝴蝶刀,待看清來人后微微怔忡了一下。
即使在這樣的深夜老林里黑瞎子仍舊不合時宜地架著眼鏡。解雨臣又想起了那個傳言,他可能這輩子再也無法離開墨鏡。
“黑爺!苯庥瓿及底該纹鹕碜,控制住身體的抖動,不讓對方發(fā)現(xiàn)異常。
黑瞎子頓了頓,似乎是搖了搖頭,嘆道:“我身上也有傷。”
解雨臣聞言一震,打量起對方來,黑衣黑褲,林間月光微弱的原因使他未曾注意。但即使如此,未能留意到別處的血腥味也是他大意了,他不禁皺了皺眉。
黑瞎子卻仿佛沒注意到對面人瞬間閃過的數(shù)個念頭,繼續(xù)說道:“林間夜里寒氣重,不如往外走走!闭f罷不回頭地挑了條路往外頭走去。
解雨臣心念一轉(zhuǎn)便馬上跟上。暫時看來,雖然不清楚這個人的底細(xì),但基本可以肯定不是敵人。不如先到外面再做打算。
一路無話。
黑瞎子和解雨臣雖傷的都不輕,但都是意志力非凡之人,提著一口氣愣是穿越了大半個林子走到了開闊之處。黑瞎子停步的時候解雨臣暗自環(huán)視了一番周圍,仍是荒郊野外,但好歹是塊平整的地塊,還能看到掛在天上的月亮,并不溫暖,但好歹還很明亮。
又是沙沙一聲響,解雨臣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負(fù)傷的黑瞎子竟又翻身跳上了樹,坐在樹干上兩條腿交疊在一起晃啊晃啊的,半點不覺不妥。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盯著他看,黑瞎子咧嘴沖下面笑了笑。
玩心頓起。解雨臣提了一口氣,身姿翩若驚鴻,還沒等黑瞎子回過神來,就感到左側(cè)樹干一沉,剛剛還在樹下一臉防備瞪視他的人已經(jīng)反射坐在了另一邊的樹杈上,帶得樹葉簌簌落下,還有一片沾到了臉上。
解雨臣坐在更靠左的位置,像他一樣耷拉著兩條腿,沖他狡黠地一笑,月華似水,眉目間少年清氣滌蕩。
“一條繩上的螞蚱!彼犚娊庥瓿甲匝宰哉Z,又像是說給他聽。
那道墻仿佛在無形中化解。那天晚上,他們拖著同樣負(fù)傷的身子,坐在同一棵樹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黑瞎子聊了很多他的身世往事,也聽解雨臣說了很多他年幼時的故事。一直到月光暗淡旭日升起,解雨臣淡淡地說他的手下會過來,黑瞎子跳下樹沖他擺了擺手,就再次消失在樹林中。
那之后,解家指名黑瞎子夾喇嘛的生意漸漸多了起來,甚至走一趟貨下來之后黑瞎子也不會立即消失。有時候他會和解雨臣坐在巍峨的山頂上吹著蕭索山風(fēng),有時候會在海浪拍打的礁石邊吐著煙圈。當(dāng)然這些時候他們都是好胳膊好腿的,沒有一次像第一次那樣狼狽。
黑瞎子和解雨臣都是見過大世面、走過千重奇景的人,倒卻愿意保持著這種默契,一次又一次。
其實解雨臣也不是非得用黑瞎子,他曾經(jīng)聯(lián)系過幾次啞巴張,卻被中間人告知啞巴張最近和在吳家一起下斗。吳家,解雨臣凝神想了想,童年的回憶在腦海中折射出隱約的影子。幾次聯(lián)系無果后,解雨臣也就不再動那個腦筋,依舊和黑瞎子不咸不淡地聯(lián)絡(luò)著。而黑瞎子有不只一個手機號碼,在那個更私人的號碼里存儲的人并不多,他習(xí)慣了啞巴張的神龍見首不見尾,漸漸更多地被另一個號碼填滿。
很多年就這么過去,并未再有驚心動魄的故事,當(dāng)解雨臣在給吳邪講述黑瞎子的故事時他才意識到原來相識已久。
解家花兒爺始終忙得不可開交,黑瞎子卻是閑散慣了的一個人,所以在解雨臣以個人名義聯(lián)絡(luò)他說是“私事”時他不禁錯愕了一番。
在黑瞎子深感不適合自己的咖啡館里聽解雨臣談到吳邪,提出希望他的幫助時,他看到解雨臣臉上一閃而過的疲憊。
“你可以拒絕,但我希望你能答應(yīng)。”
其實黑瞎子和解雨臣從來不會聊起那些現(xiàn)在進行時的話題,他們會聊往事,聊傳說,甚至風(fēng)景,但雙方都小心地避開了任何可能的利益沖突點。而這是第一次在這樣生活化的場合,談這樣銳利的話題。他能看出來解雨臣的內(nèi)心斗爭。
他點點頭,這是他第一次這么沒頭沒腦地入局。應(yīng)該不會摔太慘吧,他想著,咧嘴笑了。
有時候黑瞎子會想,他和解雨臣并不相熟,但他答應(yīng)得毫不猶豫,讓解雨臣都愣了一陣。而那件事完結(jié)之后,他蹭到杭州吳老板的鋪子里百無聊賴地翻著拓本,突然回想起盜洞打在竹林邊上的那一次,依舊是月光皎潔,瀚瀚千頃,解雨臣枕著一只手臂倚靠在石頭上,眉眼間仍有著初見時的跳脫飛揚,嘴里叼著一段細(xì)枝,含含糊糊地說什么。
黑瞎子一個激靈,念出了拓本上那句話:“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
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
大抵如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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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舊文參上
沙海三出來,對于黑花兩人關(guān)系寥寥幾筆的勾畫讓我充滿好奇并遐想。
并不喜看全民BL,所以在更多的官方內(nèi)容出來前,我更愿意偏向于這兩個人之間有著十一年不言不語的默契與友誼,使我深受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