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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海
那一刻,我沒有說話。他在那里,他站在那里看著我,而身后躺著的是我的妻子,以及她腹中來不及擁抱陽光的新生命,我的兒子。我知道他在看著我,懊惱的,后悔的,惶恐的,害怕的,愛憐的……那么那么多情感交融在一起。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蹲下,很平靜地取出光盤,站起來。我很想說些什么,但是我沒有,空氣凝滯在那里,我感覺什么東西在流逝。我邁開步子,經(jīng)過他身旁的時候我甚至扯出了一個笑容,是的,我笑了,即便是我自己也知道這笑容是多么的凄然。他轉(zhuǎn)過身想要伸出手,我知道他想要說什么,我知道。我沒有在他身邊停留,我甚至有些平靜得過頭的走了病房,走出我妻子和我孩子的病房。我發(fā)動車子,很鎮(zhèn)定的駛上馬路,很平穩(wěn)的朝著我家的方向開去,偶爾看一下后視鏡,他的車一直尾隨著我。
妻子的后事是由我一手操辦的,馮家失去了他們疼愛的女兒,而我,失去了我的妻子和孩子。母親說,蘇,你哭出來好不好,你不要這樣憋著!
岳父說,蘇,我知道你愛她,但是你要好好的。
我沒事。
我對所有人都這么說。我甚至?xí)男,即使在她——我妻子的葬禮上,我也沒有哭。我知道哀傷在我的眼里宣泄了,我知道痛苦在我的臉上銘刻了。岳母每次看見我,沒說話就已經(jīng)哭了。我只是沒有辦法流淚,沒有任何辦法。
所有事情都結(jié)束了的時候,父親對我說:
—蘇,聽說你之前計劃過要離開公司,我知道之前不應(yīng)該逼你接管公司,現(xiàn)在放手吧。
—不了。反正都是一個人,在哪都一樣。
—蘇…
他抬起頭看我,我對上他的視線,他卻匆匆轉(zhuǎn)了過去,一臉疼痛、
—蘇,齊說想進公司幫你的忙。
父親拂上我的肩膀,“多個人幫你總是好的!
—隨便吧,你們你們決定吧。
我走出門外,沒有再回頭。
不久,齊氏二公子入駐蘇氏的消息便傳開了,這個曾經(jīng)呼風(fēng)喚雨的男人在蘇氏做一個小小的助理,他負(fù)責(zé)大大小小的事情,為蘇過目整理資料、核對條款、籌備企劃、審核簽約項目……但他卻甘心退居幕后,從未在任何一個會議上發(fā)過言,悄悄的掩去所有光芒。每天在工作中抽干自己的所有力氣,還要經(jīng)常注意蘇的情況,忍受蘇毫無感情的視線,忍受他的漠視。
那天我醉了;秀敝旋R將我拖上車,心疼的撫摸我的臉,我不耐煩的會開她的手,頭一偏便睡過去了。夢中我看到我和他隔著一條河,河水洶涌奔騰,我們就那樣站著。在夢里,一股溫暖拂去我的悲哀,掩去我的寂寞。我分明聽見他在說:“蘇,我永遠(yuǎn)都不會離開你,永遠(yuǎn)都不會!
我知道他愛我,我又怎么能不知道呢?他這段日子來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是知道的。他有多溫柔,多體貼我都是知道的。我也知道,我愛他。即便是在那件事以后,我仍然是愛著他的,只是,這一切都已經(jīng)不可能回去了。我們都沒有辦法再回頭了。
我們?nèi)匀辉诠纠飵缀跣瓮奥罚胰匀涣呦λ娜魏我粋字。我沒有辦法原諒,無法原諒他,也無法原諒自己。他依然盡心盡力的為蘇氏工作,也盡心盡力的照顧著我。
他害怕我的視線。以前的他何嘗畏懼過,他說過,我們的眼神交匯能夠燃燒一切。我甚至常常害怕他熾熱到不顧一切的眼神,可現(xiàn)在,是他在逃避了。我知道,我的眼里沒有愛,沒有恨,什么都沒有了。
這一年,我們?nèi)缤跓挭z中掙扎。
那天蘇路過茶水間,看見Ada摟住他,他一把推開,說了聲對不起。他出來的時候看見蘇,他停住了,張張嘴想說什么,蘇卻扯出一個輕蔑的笑容走開了。
Ada對齊的追求是全公司上上下下都有目共睹的。蘇站在窗前,看著劃過天際的飛機出神,是啊,我曾機答應(yīng)過她離開這里的,和她一起。她走了,憑什么我和他還活著呢?為什么?蘇皺了皺眉頭,齊走了進來。
他把文件放在桌面上,看著蘇寂寥的背影想說什么,卻沒有說。他轉(zhuǎn)身想走出去,蘇卻開口了。
—讓她辭職吧。
齊猛然回頭,蘇仍然站在窗前沒動。
—好。
齊走了出去。
齊,我和你都不可以擁有幸福,這是我們欠她的,我…恨你…也恨我自己。Ada很快離開了公司,公司傳言是齊狠狠的拒絕了她,撕碎了她的尊嚴(yán),并且要求她離開公司,所有人都覺得齊太過絕情了,居然如此的去傷害一個女孩。齊沒有在意這些公司的流言,他只知道這是蘇的要求。他那么久以來對他的唯一一個要求,只要是蘇想要的他都會為他完成,不管是什么,不管用什么手段。
馮的忌日那天蘇沒有去上班,他驅(qū)車到墓園去看她。
他說,對不起,對不起…
他說,如果我沒有娶你該多好…
他說,如果你不愛我該多好…
他說,馮,是我毀了你。
他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站在那里很久,往事翻涌。其實齊又做錯了什么呢?他只是太愛自己了,錯的根本是我。他明明知道自己愛著齊卻仍然和馮潔婚,為著那些責(zé)任和亂七八糟的什么東西,他糟踐了齊的真心。在馮懷孕期間,是自己仍然執(zhí)迷不悟的和齊糾纏,是自己一次次的在這份不負(fù)責(zé)任的婚姻里充當(dāng)著一個劊子手,傷害了馮,更傷害了齊。這樣又算什么呢?齊的做法他是無法認(rèn)同,甚至是始料未及,那張光盤里糾纏在一起的兩個男人,一個是齊,可另一個是他。√K嘆了口氣,他怨恨齊,他責(zé)怪他,他認(rèn)為齊是兇手,可是,他…也是啊…
那天,齊為了他的一句話:我不能再失去他們了!他便不顧一切的沖進火海去拯救他的畫。當(dāng)他拖著腿將那幅畫著馮的畫交給他的時候,他的心無可抑制的顫抖著。他其實很害怕,如果齊再也回不來了怎么辦?他怎么能夠…他怎么能夠?qū)⒘硪粋深愛他的人推入深淵呢?他怎么沒能夠?
可是他做不到,他們已經(jīng)無法回頭了,在他們之間永遠(yuǎn)隔著個馮,永遠(yuǎn)。
當(dāng)驚慌失措的齊喘著氣站在他身后的時候他皺了皺眉。齊慢慢平息顫抖的雙肩,始終不曾移開放在他身上的視線。
曾幾何時這個英俊的男人變成了這個樣子,他一百八十多幾公分的身板已經(jīng)消瘦不少,憔悴的雙眼和緊抿的嘴唇都可以告訴齊他的痛苦。為什么我要將人逼到這個地步呢?為什么呢?明明是我一個人的錯,為什么要這個男人陪著自己受折磨呢?即使光盤是齊交到馮的手里的,那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你走吧。蘇轉(zhuǎn)過身來輕輕的吐出了一句話。
—蘇…齊茫然的站在原地看著蘇,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放你自由,齊,你走吧。
—你在說什么啊,蘇!齊一臉無法置信,他搖著頭緊盯著齊的眼睛,只要在你身邊我就很滿足了!
—我和你都知道,我們回不去了的。
—我不在乎的,你知道的。齊又低下了頭,他無法面對眼前這雙毫無感情的眸子,濃烈的哀愁和痛苦溢滿了他的新,他只要配著蘇,看著他就好,他沒有別的要求了,再也沒有了。
蘇沒有再說話,他邁開步子離開了墓園,他握緊身側(cè)的拳頭,我有什么資格?他暗暗的說了句。
當(dāng)齊踏入那個房間的時候,他恐懼到了極點,他止不住身體的顫抖,填不滿心中的慌亂,他蹲下來握住蘇的手。
—蘇…他連聲音都無法抑制的顫抖和嘶啞。
—你回答我啊…他撫摸他蒼白的面孔,撫過他毫無血色的雙唇,他低頭親吻他。
—蘇…
眼淚就那樣源源不斷的涌出來,洶涌如潮水般滴落在那張安靜的面龐上。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你告訴我為什么!我錯了還不行嗎!為什么!為什么是你!
他已經(jīng)接近瘋狂的嘶吼著,緊緊的抱著沒有溫度的軀體。
他拾起那惟一一封遺書,他甚至沒有勇氣打開它,他像個失去靈魂的軀殼般呆立著,信里的話不多。
蘇說,齊,我愛你,從來沒有變。只是我們沒有辦法幸福了,我們之間只剩下相互折磨了,直到其中一個死去。這是我的解脫,我想離開。
齊發(fā)狂的搖晃著那具失去生命的軀體,他寧愿相信他只是睡著了,他那么安靜,他的睫毛那么長,仿佛只是沉睡一般,他線條優(yōu)美的臉龐,安然的笑容,他穿著齊送給他的米色毛衣,雙手松散的搭在一旁。他那么安靜,那么安靜。
—為什么!為什么!你為什么要丟下我一個人!齊對著蘇低語,你若是不在了,那么我該怎么辦啊…蘇…你回答我…我該怎么辦?
蘇說,我希望你能夠幸福。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在沒有我折磨的世界里好好的幸福。齊,我愛你,還有對不起。是我太軟弱,你自由了。
在沒有你的地方,我要怎么幸福,我要自由做什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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