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虞嘯卿很想抽眼前的人一個嘴巴子,但是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忍住了。
“龍文章……”他念著這個名字,咬牙切齒。“龍文章!”
那個人懶懶散散地站在那,全身都處于警戒狀態(tài),這個模樣讓虞嘯卿怒火更熾——他竟這樣不相信他了!簡直是混蛋!
“師座!蹦莻人應著,眼睛來回地轉,上下打量著他。
虞嘯卿感到一口氣哽在嗓子眼,差一點就要咽不下去,他緊了緊手中的馬鞭,最后轉身離去,分外決絕的模樣。
他寧可此人猥猥瑣瑣也不愿看見這一副虛與委蛇的樣子!
虞嘯卿聽見背后那人小聲嘟囔了句:“莫名其妙!
他反倒覺得莫名其妙起來了!
虞嘯卿恨恨地想著,最好把你繞暈,哪怕繞成個白癡。
虞嘯卿在窗口看到他手下川軍團團長徑自上了駕駛座,把車流暢地開了出去,再一次瞪眼。
不僅性格大變,連車技都變好了。
他龍文章怎么不翻天呢!
他在窗邊站了很久,心里驀然有些空蕩。
從黃昏到日落。
如果說妖孽也有類別之分,無疑龍文章與現(xiàn)在這個龍文章不是一種的妖。
原本的龍文章猥瑣下賤不要臉,打起仗卻像沒了命一樣。虞嘯卿不吝于夸獎一個人才——短兵相接的天才。
現(xiàn)在的龍文章則一下子從泥里到地上,愣是變得要臉了,卻再不信他這個師長,但打仗還是不要命。
虞嘯卿原本就極難得到祭旗坡一趟,發(fā)現(xiàn)龍文章的變化以后就更難得。
那么罕見的一次視察,居然趕上有日本人潛入。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龍文章舉起槍,扣動扳機。
老舊的槍支和劣質的火藥混雜在一起。
啪。
一下,一下,一下。
血從眉心淌出來,刺痛的卻是虞嘯卿的眼睛。
這不是龍文章!他更加煩躁地想。
在干脆地干掉了日本人之后,龍文章還扭過頭來陪他繼續(xù)視察。
虞嘯卿一把拉過龍文章的領子,按在戰(zhàn)壕的坑壁上。
“哪里學來的!彼曇舻统晾锖。
“什么?”龍文章發(fā)著愣,令人憎惡的表情!
可是他沒有回答庭審上說過的那句話——我看過很多死人。
他說,“與生俱來,師座!
“可你死不帶走!”虞嘯卿根本不相信他的只言片語,轉身就走。
他聽見披風在風里獵獵作響的聲音。
上陣殺敵本是男兒本色,馬革裹尸更是應盡職責,他萬沒想到龍文章不回答他。
是的,這不是龍文章了!
他怎么能是龍文章?世間絕沒有一個不認識虞嘯卿的龍文章!(龍烏鴉淚流滿面。
如果是龍文章,學了這樣的槍法手段,早就恬不知恥地到他面前來炫耀乞討了,怎么會這樣躲躲藏藏。
躲躲藏藏,就是現(xiàn)在這貨的唯一顯露了。
本來是想支開旁人與龍文章好好談談的。
虞嘯卿又有些懊惱。
不論是哪一個,只要披著龍文章的這個殼子,就總能惹他生氣。
末了還要假惺惺地加上一句生氣傷身。
傷個屁,跟龍文章打交道才是最傷身的事。
第三回,龍文章坐在他師部的椅子上,看上去很是舒展。
“你對你從前的長官也是這樣,目無上下么?”
虞嘯卿放下手中的筆,不著痕跡地把手下的文件蓋了蓋。
哪怕這不是他所熟知的龍文章,也要提防著那妖孽的手段。
龍文章挑眉笑,很有幾分無賴,倒有三分像妖孽了。
“卑職怎敢!
虞嘯卿有些不表露出來的手足無措。
他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龍文章。
如果是以往,馬鞭搭在那雙臟乎乎的爪子上也是常有的事情。
誰料今時不同往日。
于是他決定直接切入話題。
“你是龍文章?”
很利落地摔下一句話,擲地有聲。
龍文章笑紋不減,“師座是什么意思?”
“我認識的龍文章,和你完全不一樣!庇輫[卿沒有理會對方的推辭。
“獨拒日軍于南天門之上的妖孽,逆流而上,哪怕腦袋掉了都不怕,唯獨運氣差了些!
虞嘯卿想起自己幾乎抓到了該妖孽每一回說自己壞話后那副樣子就忍不住翹了翹嘴角。果真是漏船載酒的運氣。
“可現(xiàn)在,他既不會到我這里來低三下四地討債,也不會與人唱雙簧似的坑蒙拐騙,更不會去與軍需官的小老婆廝混!”
龍文章委屈地叫了一聲:“師座,我這不就是來低三下四地來乞討了么?”
虞嘯卿瞇眼:“低三下四——放屁!我他媽還站著呢,你倒坐得舒服!”
龍文章做得更加安穩(wěn),“是師座您讓我坐的。俊
“狐假虎威,豈不讓人心煩!庇輫[卿拐了個彎,把自己塞進去冷嘲熱諷了一通,心說不能再和他說下去,要不然什么都跑偏了。
“——不許插嘴。龍文章,他到現(xiàn)在為止還做了一件更過分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
虞嘯卿低頭俯視龍文章,陰影完全將坐著的人遮住。從上向下看他顯得有些瘦小。
“他竟不認識虞嘯卿是誰!
虞嘯卿悲痛地下了結論,轉眼看向乖乖巧巧地坐在椅子上的龍文章,正低著頭,仿佛在沉思。
“說話!彼。
龍文章加倍委屈,“是師座不讓我說的呀。”
這一番占了一點便宜就要把偷摸了油花的手抹得別人滿臉都是的樣子倒真是像那妖孽。
總是耍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明知道逃不過他的眼。
“我現(xiàn)在讓你說了。”
虞嘯卿完全沒了逗弄的興致,筆直地往屋子正中一挺,等待著龍文章的回答。
龍文章沒說話。
虞嘯卿站在他面前等著。
龍文章終于抬頭,讓虞嘯卿注意到他剃了胡子。
“師座,節(jié)哀!
好一句耳熟的節(jié)哀,讓他怎么能不相信這是龍文章。
虞嘯卿守在窗口,看著威利斯的尾氣燙傷了一路的空氣。
虞嘯卿沉下心來捫心自問,左來右去都脫不開一個龍文章。
原先那么起膩的人,一旦變了性格,就好像一刻都離不開了。
更決絕,更果斷。林譯少校評價說。
更忠誠,更勇敢。唐副師座評價說。
他看出了林譯的那點迷茫和悵惘,因為龍文章的變化的確很大,對那些炮灰來說,恐怕更大。
他看出了唐基的興奮,因為虞師又多了一個可用之才,再不是那個天靈蓋長反了的妖孽。
好,真好。
可要讓老子選,我還是更喜歡那個妖孽。
虞嘯卿看著自己滿抽屜的手槍,翻了翻,又合上,躬身看了看床底下。
那支南部果然在床下面。
他把南部放進抽屜,側耳聽了聽對岸的炮火,拿起筆,做到公文桌前。
“自南岸被日軍攻陷,炮火連天,舉國淪喪已是許久,嘯卿深以為痛,愿上峰應允此番攻擊,若能馬革裹尸還,我輩定當在所不辭……”
而龍文章在哪里,已不重要。
只要不在他懷中靜靜看著他。
只要不在地底等他來挖出一具闔著眼的冰涼身體。
只要不在南天門下做一只孤魂野鬼卻只能看著禪達萬家燈火。
已經(jīng)足夠。
窗外天色已亮,虞嘯卿起身開門,萬分平靜。
“叫龍團長!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