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這一天空中的藍云已然染灰，布滿了顆粒粒的灰哀之塵。齊國的朝汐公主的出嫁隊伍浩浩蕩蕩地從城門走出。很是熱鬧，奏樂滴滴達達的歡樂響起，饒滿了整座絮絮秋葉的城池，似在傾訴著無聲的哀怨。城中的百姓差不多都扔下手中的活兒，都擠在大路的兩旁看公主出嫁的盛大況景，一片嘈雜擾的她少略心亂，依稀聽到有些人在竊竊私語。吵吵鬧鬧中耳邊一直蕩著“負心”二字。未能散去，她心里不禁一沉，本握住的大紅色繡著雙喜二字的手絹瞬然落地。怔怔地皺起如柳的煙眉。當聽到刷刷噠噠的，似乎啪在地下的沉聲。她撩開轎里的布簾探頭一看，原來是雪花飄然而落，似將城里埋成了白色，也埋住了他們之間的一點一滴。將心里的哀深埋于深地之下。時間敵不過流年，轉(zhuǎn)眼一眸，卻發(fā)現(xiàn)許多事物已不同以往。江山易主，風云忽變。到底是誰負了誰？

　　朝汐公主回頭看了一眼那座高聳的城墻，苦笑了一聲，無言的眼淚漱漱落下。然后從懷中掏出一把刺眼的短刀，暗自思忖：“難道這輩子我再也無緣見到他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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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也是飄著白皚皚的雪花、飛揚著粉色如黛的落花的季節(jié)。田韻依舊在他練劍的時候，撫琴坐在木芙蓉樹旁撥弄著琴弦，啟唇輕輕吟唱著《上邪》，一字一音繞響庭院里的每一處。看著他身披全黑的皮甲認真的揮舞著劍，散發(fā)落肩，眉宇軒昂，身上透著一股熱火火的精忠報國的干勁。她眼里仿佛晃入了另一個畫面。

　　孫洛發(fā)覺她正凝視著他，便嘴角微微揚起，心生一計，一呼握劍而轉(zhuǎn)，劍尖穿過緩緩而搖的插枝，正乘到一朵花瓣落在劍面上。遞到她的面前欲博她嫣然一笑。

　　田韻接過了這朵粉色的木芙蓉，優(yōu)雅地用手掩住艷抹的丹唇一笑，這把戲?qū)O洛他已重復(fù)了許多次，縱使如此她還是覺得心里想抹了蜜般甜。柔聲輕輕一喚“孫洛……”木芙蓉的花瓣紛紛揚在他們的肩膀。

　　庭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鐺鐺般回蕩。突然一個侍衛(wèi)急乎乎地在孫洛前跪下道“啟稟將軍，陛下急召將軍進殿，”孫洛的眼神一下子由柔情轉(zhuǎn)換為如寒風般冷冽。

　　“公主，末將先行告退。”孫洛向田韻行了一個執(zhí)手禮，便隨著那個侍衛(wèi)邁著似乎沉重的腳步離去。田韻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心里噔噔般不寧。這種不安纏繞著她，直到知道了那個身為公主的使命。

　　秦國大王嬴政素聞齊國的朝汐公主才德兼?zhèn)�，有沉魚落雁之貌。凡是聽過她所彈的上邪之曲必定會此生不忘。嬴政便派使節(jié)前去齊國請求和親，特意讓使節(jié)意出讓齊王知道如不應(yīng)允，則兵戈相見。

　　孫洛一擻斗篷跪在朝陽殿中，“末將參見王上�！彼牭接袔讉�大臣小聲竊語，似嗡嗡擾道，秦國將其他五國攻破后，馬上就來攻打我國了。他沒有表情，他不覺得秦國也能將泱泱齊國攻破，如果會的話，那么就要先攻破他的兵法。

　　王上一副愁眉的模樣無力似的坐在龍椅上，平日里的威嚴年輕的王，此刻顯得蒼老許多。他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有孫洛了。孫洛是個無戰(zhàn)不勝的將軍，他相信孫洛一定能對抗秦國的攻打，因為他不想將唯一的女兒送去秦國和親，也不想讓國家像其他五國那樣滅亡�！懊舛Y，愛卿請起”田建的語氣老弱許多，他只有將齊國的希望都寄托在孫洛身上了。

　　孫洛意到王上會派他出征，不過處于臣子的角度上還是不能顯出�！安恢菹录痹t末將前來，有何要事？”

　　田建馬上欣然的說：“孫愛卿，秦國已將其余五國攻破，方才秦國派使節(jié)前來要求和親，否則會兵戎相見,孤不愿�！�

　　孫洛心里仿佛被灰霾所吞噬，只聽到“和親”這兩個字不斷繞在他耳旁。不待他語出自己的想法。宰相后勝就搶先一步向田健進言

　　后勝俯身道“陛下，如果您不舍將公主和親，那么必定會讓戰(zhàn)士們有所犧牲，百姓的生活會再次因戰(zhàn)亂遭遇困難，秦國已經(jīng)強大到不能讓我們抵抗的了，還望陛下三思啊�！焙髣俟室馓岣呷歼@兩個字的音量，希望陛下能明白他所說的。

　　田健還是選擇對孫洛給予厚望，胡須顫顫，緊盯著孫洛說道：“孫愛卿，你愿意前去拼此一戰(zhàn)么？”

　　孫洛堅定的再次跪下，以表示他的堅決�！俺荚敢狻！辈还苁菫榱藝疫�是為了她，他都愿意拼此一戰(zhàn)。

　　后勝還是不甘的再次向田建進言“陛下，此戰(zhàn)勝算不大，恐怕……”不等他說完。田建就插話怒道“勝算多少，不是你說的，而是看結(jié)果如何。我們齊國不能像一個懦夫一般，怕這怕那的”

　　后勝便被嚇的退到原位中，他知道陛下怒火燃燒了，如果再說的話恐怕會被陛下治罪。

　　其實后勝說的也并無道理，現(xiàn)在秦國強大的像天上的巨龍，無人能比。齊國的氣數(shù)已快殆盡，近日南方發(fā)生災(zāi)害，洪水淹城。百姓們過的苦不堪言，貪官們將濟糧都刮的差不多，到百姓手里只剩下稀粥，里面也沒有幾粒米。也有一大部分百姓已移民奔去秦國�，F(xiàn)在的齊國縱使有一百個孫洛恐怕也對付不了強大的秦國。就只有齊廢王和孫洛滿懷希望以為足矣抗拒秦國罷了。暮暮煙雨，夕陽隕落，漆黑憀然。誰能看得清此后的路？

　　由于齊國的拒絕和親，讓秦國有了借口對齊國發(fā)兵。孫洛出征的這一天，城外暮雨如瀑。塞外沐風泣血，黃沙滄滿了路末的塵地。其實這一仗早已注定了結(jié)局，只是孫洛不相信，田建也不相信。

　　（二）
　　寒白凱凱的雪花沾滿了羅格的窗子，一粒粒雪花紛紛爭先恐后往格子里鉆。擾擾而絲的裂風聲仿佛將宮殿的人們內(nèi)心的聲音給掩蓋，田韻一身厚厚的紫羅蘭般美艷的裘袍，獨自在房中彈奏《上邪》。玉手挑撥著一根根用馬尾織成的琴弦，琴音優(yōu)雅動聽。連在門外守候的宮女們也聽得如喝美酒似醉。突地蹦一聲，琴弦向外散開，田韻的心不安的一沉，她發(fā)現(xiàn)這種心亂不安在上次與孫洛分別之時也有出現(xiàn)。不禁蹙眉思忖：“我的直覺告訴我，會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那么會是什么呢？”她望了一眼大雪飄浮的窗外。

　　“公主，不好了�！碧镯嵉馁N身宮女芽樂一邊急跺而來，一邊急沖沖的說著這句話。田韻將七玄琴擺在一旁，她知道不安的事情肯定發(fā)生了，她聽到芽樂的急喚便也站起來，忐忑地問“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芽樂氣還沒來得急喘過來，就跪在田韻的紫羅紗裙底下，滿臉都被淚珠給劃傷“公主，秦軍已臨城外，孫將軍快要抗不住了，宮殿里現(xiàn)在一片肅恍，大家都想著要逃跑，將軍他為了你而選擇去打這個沒有勝算的戰(zhàn)。”

　　“什么？”田韻以為芽樂這是逗她玩，或者是她自己聽錯了，她覺得這不是真的。

　　“回公主的話，前些日子，秦國派使節(jié)來和親，王上不允，派孫將軍前去與秦國一戰(zhàn)。”芽樂的語氣抖抖地，淚水似要染滿了她的素紗青衣。她不想公主難過，也不愿齊國滅亡。

　　田韻緊抓她的華麗皇服，溫度一下子感覺變得冰冷，呼出的氣似要結(jié)冰。淡淡地說“我去找父王�！彼砬槟救�，讓人看起來如寒冬般冷冽。緩緩地邁出了殿門。長長裙腳拖過埋地的雪，殊不知那腳下的雪會將她的裙邊冷卻。

　　在已然陰沉的朝陽殿中，田韻跪在正苦惱不已的王上前。紫羅蘭的裙擺散落在煙地下。字字篤定地請求道“父皇，請讓兒臣去秦國和親，以免……亡國”她說到亡國的字語前，哽咽地停頓了一會。外面?zhèn)鱽淼霓Z然兵戈聲與人們的喊叫聲與她的請求一并纏繞�；鸸獍殡S著春風焰焰如陽，孤雁嗚咽盤于宮墻上空。突然似要將耳朵震聾的響巨聲奔來。她猜是炮聲。將視線轉(zhuǎn)移到宮殿最東的那方城門，似乎看到了他正在為齊國揮灑了苦澀的汗與淚。

　　和親，這是生在帝王家的使命。一半是為了國家，一半是為了他。在這個世界中，沒有誰能打破殘酷的現(xiàn)實之鏡。

　　宰相后勝揮著羽扇，一臉無奈地對田建說最后的一句“請陛下讓公主和親。”在這個即將被攻城之時，他不愿多說什么。再高聳壯大的江山，到了最后都會被日出給染紅。

　　田健無言地搖了搖頭，身為一國之君卻沒有能力保護好他的國家、他的子民、他的孩子。如今已快被秦國破城，他只好讓田韻去和親。他不敢看他們，在書案前揮了揮手表示應(yīng)允。誰也沒有看到身為帝王的他，臉上有著淡淡卻無奈的淚痕。

　　田韻向她的父皇叩了三個響頭拜別。便回永樂殿閉門不出，將一切都斂起，將一片片碎掉的記憶收拾藏到盒子里去。

　　在火光焰焰、硝煙彌漫的城門外。煙火迷霧繞著士兵們的視線，誰勝誰敗，就看誰不被霧煙給迷住。

　　齊國軍被滅得所剩無幾，只有幾個殘喘著幾口氣在與敵軍搏斗，可是區(qū)區(qū)幾個凡人是敵不過幾萬秦軍。最后只剩下孫洛一人。他手持國旗揮舞著，最后無力似的一跪而下。臉上抹的血早已干枯。鎧甲有幾道破洞劃著一痕痕的血疤，血一滴一滴地無言而落。風吹干了地上的一個個被這場戰(zhàn)爭奪走性命的士兵。城門外變得如這一戰(zhàn)齊國大敗。他不想到會是如此結(jié)果，身為孫臏的后人，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兵法，可是這一站終歸還是敗了，或許后勝說得對，此戰(zhàn)勝算不大。這他才明白永遠都不要低估對手。寒風刷過他憔悴，幾道傷痕修飾的滄桑之臉。

　　戰(zhàn)敗的消息如靈通的白花鴿子般一下子傳遍了整個王宮，孫洛一身破損的鎧甲，臉上的血已然裂干。他慢慢地踱步回宮準備領(lǐng)罰，當走到康康石板大道宮門里，恍惚間聽到一些宮人在討論朝汐公主和親之事。他猛然一醒，生怕手里的桃花被消飛而散。她眼里開盡了一片傾世桃花，如桃花瓣美艷。

　　無盡的天空飄起了飛雪，朦朧了肅清的王宮。田韻打開關(guān)閉已久的房門，準備出來呼吸一下這里最后甜美的空氣。不料卻看到孫洛一手持劍撐著雪地單膝跪在她門前，白色已被紅與灰混淆，看不見臉面。鎧甲上的破洞密密麻麻，似訴著戰(zhàn)爭的無可奈何。

　　他抬頭看著一臉苦沉的田韻說道“末將聽聞公主將要和親，末將特此前來祝賀�！彼囊蛔忠痪涠忌钌畹拇讨刑镯嵉男�，只是她沒有表露出來罷了。她的聲音在飛雪中忽忽飄起，淡淡地：“將軍請起�！彼@次沒有喚他名字，從此生分如陌路。這兩個人都一直在口是心非，將心藏到深湛的海底中。

　　孫洛依然跪在她身前，沒有做聲。緣分也隨著白華華的漫天飛雪而殆盡。半餉，無力地喊一聲：“韻兒……”他已經(jīng)好久沒有如此喚她。

　　田韻心里一篤，他是有多少年沒有喚作自己韻兒了？大概自他懂事之時。自他接受將軍職印之時，便從此一直稱自己為公主�；蛟S他是認為君臣之禮不可越。她沒想到還能聽他喚自己一聲韻兒。

　　田韻臉上冷漠如蒼冰，不知是因為天氣的寒冷還是因為與他的分開之痛，她抖抖地啟開粉紅的朱唇，眼神空洞似望不盡的哀源，：“我愿與君絕。”這一句話如千斤般重，讓說出來的人感到壓力之大，也會心如刀割。繁華沉世，紛擾落花。

　　孫洛沒想到她說的卻是“我愿與君絕�！蓖坏匾欢浠ò觑h到自己的手上，他攤開自己的手掌任由花瓣從手指上滑落。無聲的苦笑一下，面對她的絕情話，他揮開斗篷說著：“末將望公主此后與夫君幸福美滿�！痹捳Z刻著斷絕的木碑。他轉(zhuǎn)身而走任由風雪揮動著他的斗篷，也任由田韻的眼淚悄然而落。大風也隨著飛雪忽然飄來，風霜了他們的滄煙末雨。

　　那天，田韻一身如火般烈紅的嫁衣伴著和親隊伍，轎車的大紅門曼悄然吹開。她凝視著手中的這把短刀，毅然將青絲割成幾寸。就猶如將情絲從此割斷。她不知道此時孫洛正在城墻的某一方遙望著她。只是回望著城墻許久，都沒有見到那張熟悉的臉龐。只好放下布簾無望地前去遠方。和親隊伍和著飛花的散落和大雪的飄落逐漸遠去。回首過往，不是江山負了他們，也不是他們負對方，如云煙般的紅塵倚在霓靜中。誰都看不清其中。

　　公元前221年，齊國滅亡，秦國完成統(tǒng)一。

　　朝汐公主和親兩年后病死在宮中，臨終前吐出最后兩個字，在場的宮女無人知道她說的兩個字是什么。其實她說的是那個思念之人的名字“孫洛”。

　　已然暮年垂陽的孫洛回望起伊人，真想她再為自己吟詠一遍上邪。在他最后的一口氣遺留之時。隱隱約約看到她一身粉色宮服在桃花樹旁，垂暮藹藹的他追尋著隱約不真切的身影走去。希望能再見她一面，仿佛回到了那個遠去的舊年。望到她啟開櫻唇似乎又要為他吟詠上邪，不料她卻是充滿哀怨的看著自己說“我愿與君絕�！比绾陀H前最后一次見面她與他說的決絕之話。

　　孫洛的部下應(yīng)了他的遺愿，在孫洛將軍的墓碑銘上刻著深深的田韻兩個字。當是合葬，永遠都要與她相守。

　　當桃花再次盛開，你若還能在我身邊舞劍，我愿用盡一生為你詠遍上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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