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敬澄宇來電話說婚禮定在本月20號。

　　“早點來啊，不知道你成天都在忙什么，放假回來都沒說告訴我�！�
　　我一個人對著桌上的鬧鐘發(fā)呆，沒多久電話又響，姚葉很鬼崇地問：“幺啊，你聽說了嗎……”
　　“嗯�！�
　　她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十分悲憫：“會去嗎？”
　　“你說呢？”我就是閑得在家上吊也不會去參加他的婚禮。

　　1998年3月，初二，一個想像不出婚禮模樣的年紀(jì)。
　　我小的時候不愛學(xué)習(xí)又淘氣，媽媽說我能淘出花樣兒。只有初中的物理課，因為可以接觸三棱鏡電小車一類的玩意兒，我喜歡。另外物理的老師是帥哥，我是有一種童貞好色的，我喜歡。還有一點，物理老師是教導(dǎo)主任，我不敢不喜歡。所以一場考試下來，物理分數(shù)往往是其它科目分數(shù)的總和。理論上來講，我是不會在物理課上開溜的，但是很不幸，我有個不喜歡物理的手帕交。
　　說姚葉不喜歡物理似乎對物理不公平，其實她并不是特別針對物理，而是對所有九年制義務(wù)教育規(guī)定的考試科目統(tǒng)統(tǒng)沒興趣。讓她喜歡的只有那種無論男女一律下巴尖尖的日本漫畫。我非常相信她會為了漫畫出賣一切，包括從小就在一起爬的我。她居然拿牛肉干誘惑我陪她去北郊買漫畫，看我痛苦地在牛頓和牛肉干之間做選擇，在我接過牛肉干的時候露出女巫般的笑。
　　我們那天搭了兩班車后又頂風(fēng)抗雪步行幾百公尺到了北郊那家漫畫書店。單程耗時2小時，其中那個路癡大頭蒼蠅一樣地繞圈尋找標(biāo)的店所做的無用功1小時20分，注定我是得連午飯時間都陪上了。

　　第二天早自習(xí)，班任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判我的刑：寒羽佳，體育課去一趟教導(dǎo)處。
　　葉子一臉我佛慈悲地噙著頭。
　　我那么熱愛物理，可以說有以上N個原因，但是物理老師格外關(guān)注我，這個說起來就有點厲害了。他是我媽她二哥。
　　第四節(jié)體育課，罪魁禍?zhǔn)锥阍跍嘏氖瞻l(fā)室看漫畫，而我在教導(dǎo)處擦桌子擦地板。窗外雪花呼呼飄……這也就是冬天吧，換成夏天姚葉敢這么干？天老爺不喀嚓一道響雷劈死她的。
　　教導(dǎo)處門口有個很高的書柜，二舅沒收來的課外書都在柜子頂上，里面有葉子的《俠探寒羽良》。我搬了把椅子來，打算用實際行動向人類證明什么叫做以德報怨。就在我踮著腳伸長胳膊夠那些書的時候，身邊的門驀地被拉開。我從椅子上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下來，二舅的吼聲在我的頭頂上炸雷一般：“小幺兒你干什么呢？”我疼得抬頭剛想哭訴，在看到二舅身邊站著的人后硬生生將眼淚收了回去。
　　那個男生有一張好看的臉，像葉子的寒羽良。他看著我，好像很擔(dān)心，我一下就不疼了。
　　二舅把我從地上撈起來，叫我?guī)悄猩フ椅覀儼嗳巍?br>　　學(xué)校的走廊很冷，窗戶外層玻璃上掛了厚厚的霜花，等我長大了要到一個冬天沒有霜花的地方生活。

　　“你叫什么？”
　　“……敬澄宇。”
　　他可沒禮貌了，也不說問問我的名字。
　　外面雪還下得蠻大的，已經(jīng)三月份了，大概是這個冬天的最后一場雪。

　　班任對二舅的安排不滿意，為什么把敬澄宇插到我們班。二舅說當(dāng)時正好寒羽佳在旁邊，就直接讓她把人帶走了。多么不負責(zé)任的回答。
　　敬澄宇是二中轉(zhuǎn)來的，老師問他轉(zhuǎn)學(xué)的原因，他說被學(xué)校開除了。
　　從此班主任看我的眼神活像我欠她一大筆錢。

　　二舅來我家吃飯，我質(zhì)問他為什么對我們老師說那些話陷我于不義。二舅說他是為了維護他們良好的同事關(guān)系……
　　就犧牲我們良好的師生關(guān)系？
　　我媽張嘴就說：“幺兒跟你們老師好像沒什么良好關(guān)系可犧牲�！�
　　二舅居然笑出聲。

　　等知道了敬澄宇在以前學(xué)校的種種劣跡后，我開始盤算怎么能跟他打好關(guān)系，以便慫恿他去拔我們班主任的氣門芯。
　　面對班任歹毒的眼神，敬澄宇倒不像我那么偏激。經(jīng)過我多日的觀察，他其實是個很安份的人，不像某些人連看漫畫都要笑出聲來搗亂課堂。敬澄宇上課的時候乖乖睡覺，從不影響其它同學(xué)聽講。對人總是樂呵呵，也不叛逆也不招搖。不知哪時候開始，男同學(xué)都以他為中心，優(yōu)等生壞小子全聽他的話，很多女同學(xué)，甚至有外班的，光明正大或偷偷地打量他。
　　“那也是很正常的，誰叫人家長得那么帥�！币θ~說，“只可惜就算他長得再像阿良，也不會讓我移情別戀，因為我的愛不是表面的。”這就是那些宣傳資本主義思想的漫畫遺毒，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愛來愛去不臉紅。
　　兩個月后，我給敬澄宇的評價是，雖然成績較差，但能夠做到團結(jié)同學(xué)，尊敬師長，絕對不是個會惹麻煩的人。我比誰都希望敬澄宇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他不惹麻煩，班任看我的眼神就會柔和很多。
　　但一個麻煩之所以叫做麻煩，就表示他有突如其來和不可避免以及主動攻擊這三種特征。
　　我看到敬澄宇把一個男孩子拉在胸前用腳踢的時候，不免傻傻地問了自己一句，這算是他的麻煩還是我的麻煩？

　　敬澄宇躺在球場上把玩著一撮青草，我拍著籃球跑來跑去，跑累了也學(xué)他的樣子躺在水泥地上望天。天空被邪惡的夜之子擦黑，身下的水泥地變涼，我坐起來，敬澄宇手里那撮草已失了水份軟軟地纏在他的指上。他的手指修長，關(guān)節(jié)處有細小的疤�？粗]著眼動也不動的樣子我哈哈大笑�！澳闶腔柽^去了還是死了？”
　　他配合地揚了揚嘴角，算是被我的話逗笑。
　　“為什么要打人？”
　　他姿勢不變，嘴唇一張一合地說：“那你為什么要打我？”
　　“我不打你你就不停手，我怕你把那個孩子打死�！�
　　“他可不是個孩子，他很欠揍！”
　　“欠揍是理由嗎？是不是要欠你揍？你怎么可以打人怎么那么野蠻？”
　　他捉住我點著他鼻尖的手指說：“他欠揍就是因為這樣跟我說話。”
　　我怔了一怔，一骨碌爬起來指著他說：“野蠻人！”哈哈，我喜歡。

　　可惜他枉我重負，最終他也沒拔我們班主任的氣門芯，但是因為有他，我敢去拔學(xué)校里任何一支氣門芯。以至后來所有同學(xué)都叫我：“野蠻人！”惡心，我本來是想感化他，為什么被同化了呢？

　　2003年7月，我考上西南一所本科學(xué)校師范物理系。
　　敬澄宇拍著我的頭說：“南方?jīng)]有暖氣，你到了冬天會不會更凍手凍腳？”
　　“你不在我怎么敢��？”
　　葉子無藥可救地看著我�！澳愕拐姘褌�恬不知恥詮釋了通透�！�

　　2004年1月，寒假，坐了幾十個小時回家。
　　敬澄宇在車站接我，把我裹在他的大衣里，叫我南蠻子。

　　2006年1月，大四，明天是敬澄宇的婚禮。
　　我睡不著，趴在書桌上看外層玻璃的霜花。心內(nèi)很是不甘，原來他也是會喜歡一個女孩子的，可悲的是我明白這一點時他就要娶別的女人了。我甚至來不及抗議！都說全球在變暖，為什么我們家的雪還是一年大過一年？
　　我想我要是回到初二，我一定會跟敬澄宇說：我喜歡你，做我男朋友。
　　雪光反月光，照亮我委屈的心事。自己給自己唱歌，誰能夠?qū)⑻焐显铝岭娫搓P(guān)掉，它把你我沉默照得太明了，關(guān)於愛情我們了解的太少，愛了以后又不覺可靠。
　　早些開學(xué)吧，我想回學(xué)校，我一點都不喜歡下雪。
　　恍惚中聽到媽媽在訓(xùn)我：“你這孩子怎么又趴在桌子上睡覺？”奇怪，我以前又沒趴在桌子上睡著過，還有啊，我媽媽怎么這么溫柔？

　　一覺醒來，屋里有爆鍋的香蔥味。怎么回事？我媽知道她女兒心情不好，大清早拿美食補償我嗎？可是說實話，她所謂的那些美食，我還真是不太敢恭維。反正是放假，我就睡過去讓她叫不醒躲過這劫吧。外面還很暗，看起來也就6點多鐘，一邊摸著手機看時間一邊奇怪媽起來這么早干什么？咦？手機哪去了？不對啊，窗子怎么從右邊跑到左邊……房門被打開，我連忙閉眼假寐�！捌鸫矅D兒子�！焙媚吧穆曇�。
　　我蹭地坐了起來�！澳恪币婚_口被自己粗嘎的嗓音嚇到，“是誰”兩個字卡在喉間，又咽了下去。面前的這個女人，我見過的。不敢相信地端起兩只手，好熟悉的兩只大手，修長的十指，右手小指關(guān)節(jié)上有幾處細小的疤痕。
　　“發(fā)什么呆呢？”她拉我的手，“快起來吧，你愛吃的雞肉炒飯�！�
　　您搞錯了吧，愛吃雞肉炒飯的是……敬澄宇！我看著鏡子里傻笑的人，真好，我變成我喜歡的男生了，還是我們初見時的年紀(jì)。多奇怪的夢，照著鏡子，嘿嘿~~我對準(zhǔn)自己棱角分明的俊臉一巴掌拍下去——“好疼！”
　　“小宇你洗個臉怎么這么久�。恳粫䞍哼t到了�！边@個溫柔的責(zé)備聲，是屬于敬澄宇的媽媽。
　　可我確實是我啊，不，那個被打紅的臉不是我的，這個肩寬腿長的高大身軀也不是我的，回想一下確實是敬澄宇上初二的時候已經(jīng)比我現(xiàn)在還高了。
　　誰能告訴我，我現(xiàn)在……什么情況��？
　　我替敬澄宇吃著他愛吃的雞肉炒飯，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那個，我們學(xué)�！闭孢^癮，最愛聽的聲音想聽就聽。
　　“對了，一會兒你得自己去學(xué)校了，我上午單位有事不能送你過去�！�
　　“��？當(dāng)然，我這么大的人自己又不是找不著學(xué)校。”
　　她怪異地看我一眼�！安辉S你又馬馬虎虎對待，為了讓轉(zhuǎn)過來我費了多大周折！還要去托多少年不聯(lián)系的老同學(xué)……”
　　我的腦袋嗡啊嗡，什么也聽不進去，我懷疑我就要變回寒羽佳了，看了看臺歷，很可惜，還是1998年3月。
　　今天，是他見到她的日子！

　　熟悉的學(xué)校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同學(xué)們在操場上踢雪景足球，沒有寒羽佳，她被姚葉陷落水，正在教導(dǎo)處打掃衛(wèi)生。不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路過收發(fā)室，葉子捧著封皮艷麗的漫畫看得如癡如醉，啊，多么鮮嫩的小葉子，久違了。
　　“這位同學(xué)……”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種做賊般的心驚，聽到任何聲音都害怕，好像會有人發(fā)現(xiàn)我是披著敬澄宇外皮的寒小幺。尤其是見了面前的人�！岸辈荒軄y叫，“啊，您是翟主任嗎？”
　　“我是。哦，你是敬坤平的孩子？”
　　“對�！蔽沂悄阃馍�。
　　“長得真像你媽媽，我以為她會帶你來呢，順便我們老同學(xué)敘敘舊�！�
　　“呵呵，她醫(yī)院有手術(shù)�！笨次也桓藡尭鏍畹�！
　　“叫敬澄宇對吧？”
　　“嗯�！庇鸺堰@名字還是全家人想不好名字你隨口給取的。對話間已經(jīng)走到了教導(dǎo)處門前，我突然有個想法，可不可以不害寒羽佳摔跤？雖然那具身體不是我的�！爸魅�，我在幾班？”
　　“你哪科弱一些？”他果然停了下來。
　　敬澄宇除了體育好像沒有哪科強一些的。“數(shù)學(xué)吧。”寒羽佳班任是教數(shù)學(xué)的。
　　他如我所愿�！澳悄闳�4班吧。”一抬手拉開了門。
　　“怦！”“嘩啦啦！”“啊~”
　　“小幺兒你干什么呢？”翟主任的吼聲在我身邊炸雷一般。
　　趴在地上吃灰的那個我，正抬頭看著玉樹臨風(fēng)的我，眼里還晃晃的有淚。我的心被不明情愫重重撞了一下，初二時候的寒羽佳竟然有這么純凈像強生廣告小嬰兒一樣的臉，她揉著摔疼的腿，我看著她，差點替她哭出來。

　　帶我回班級的路上，她一路對著窗戶用呵氣融化霜花。然后問：“你叫什么？”
　　“……敬澄宇。”
　　外面雪還下的蠻大的，已經(jīng)三月份了，大概是這個冬天的最后一場雪。
　　我心里一陣不舒服，驚恐地想：在玻璃上畫畫兒的是寒羽佳，敬澄宇身體里的也是寒羽佳，那敬澄宇哪去了？

　　用了兩個月時間，我習(xí)慣了做一個男生，接受了自己是敬澄宇的事實，我不能讓敬澄宇沒有靈魂，現(xiàn)在，他的靈魂就是23歲的寒羽佳。
　　一個15歲小女生目的不純地接近我，坦白說，她這時具體的想法，長大后的寒羽佳已經(jīng)忘了，只依稀記得她想報復(fù)可惡的班主任。我當(dāng)然不能陪她瘋，但是她真的把班主任自行車胎給扎破了，我遠遠看到校工走來，拉著她瘋跑。她邪惡的笑聲鉆進我耳朵，想氣又氣不起來。這都是自己曾經(jīng)的惡作劇啊——現(xiàn)在我的這樣的意識越來越少了。我只是知道我得看著這人來瘋，不能讓她出亂子，不能讓別人傷著她，不希望像第一次看到她時那樣，那身體明明就與我無關(guān)，但疼痛卻如我正遭受一樣。姚葉看出了點什么，間諜般豎著漫畫擋住嘴問：“我說阿良，是不是愛上我們寒羽了？”
　　我大駭，脫口就說：“你中了那些漫畫的資本主義早熟思想遺毒，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愛來愛去不臉紅！”
　　她呆怔半晌：“你罵人，跟小幺兒，一樣！”
　　算她有見識。我笑笑，轉(zhuǎn)身走開。
　　她的自言自語像三井壽的一記三分遠投，無比準(zhǔn)確地扔進我耳朵里：“難怪她會喜歡你�！�
　　這么早，原來喜歡一個人兩個月就能做到，那人類活那么久干什么呢？把這份喜歡消耗光嗎？我有一個創(chuàng)意，不想讓寒羽佳喜歡敬澄宇，少了這一扣感情，是不是她以后就不會有難過？反正我又沒拜托誰讓我回到1998年，不需要遵守什么保證不會更改歷史挪動命運軌道之類的穿越守則。
　　而且我不相信誰能明知道天要下刀還故意出門挨扎的，如果我記得曾開過的彩票大獎，我會傾家蕩產(chǎn)去買，中國大陸不久就會冒出來一個靠買彩票起家的億萬富翁，悔的是我向來不關(guān)注那個，一期中獎號碼也沒記得。
　　也許只有神明，知曉即將發(fā)生的事卻可以無動于衷，所以他們無所不知。

　　神明之所以叫做神明，就表示他有事先預(yù)知和絕不透露以及無動于衷這三種特征。
　　我在褲子被人以鞋底待之的時候，不免狠狠地罵了神明一句：你丫也夠缺德的。

　　放學(xué)鈴一響寒羽佳就去教導(dǎo)處了，估計又拉她二舅回家吃飯，期中考試將到，她在盤題。媽今天值班，我回家也是自己解決伙食，干脆留在學(xué)校打籃球，把幾個同學(xué)都陪走，自己收了球剛要撤，有人叫住我：“哥們兒，有火沒有？”有啊，餓得一肚子邪火。我回頭看是哪個下等煙民抽煙不帶火，對方訝然道：“敬澄宇？”
　　敬澄宇的朋友也跟寒羽佳挺熟的，印象里沒這號人，慕名小輩，不足正瞼，鑒定完畢。我沒怎么客氣地說：“認錯人了�！眾A著球就走。險險辯得呼嘯聲，那背后偷襲的小人就把腳踹了過來，這也能叫做高鞭腿嗎？落點竟然是我的屁股！好驚人的踢腿高度！不像打仗好像在打招呼，我拍著被踢臟的褲子認真地問：“你誰�。俊�
　　他張嘴就罵人，我完全沒聽明白怎么回事，但是有幾個字把我惹毛了�！澳氵@個有媽生沒爹養(yǎng)的雜種�！边@一瞬間我不是寒羽佳，不是敬澄宇，我是超級賽亞人III，小宇宙爆發(fā)，當(dāng)了兩個多月熱血少年我有足夠的力氣教他做人，你應(yīng)該明白，小子，人不可以像畜牲□□出來的物種一樣講話。我揪著他頭發(fā)將他拉至眼前，正一腳比一腳踢得解恨時，只聽見古裝片里英雄救美的官方臺詞：“住手！”
　　我想起手里這條癩皮狗是誰了，寒羽佳第一次看到敬澄宇打架事件里的“架”，哎哎哎~~發(fā)現(xiàn)得太晚了，如果剛一著他的面就想起來，這一架許就沒了。才要松手，性急的英雄已經(jīng)一個墊步飛攀上我的后背，勒著我的脖子以著標(biāo)準(zhǔn)的軍警擒拿后扳人動作出手，好反應(yīng)！呸！實在是最狗血的情節(jié)，但卻是天使寒羽佳（15歲）領(lǐng)銜主演，我不捧場誰捧場？配合倒地，放開那條癩皮狗，他癱在地上，我瞥他一眼強忍住沒叫出聲，確定那張滿是鮮血的臉不是遺容后才松了一口氣。好強的殺傷力，剛才踢人的時候沒細數(shù)，但應(yīng)該不會超過十腳。
　　這副身體我真是太滿意了，抗擊打能力超強，寒羽佳小朋友暴急的拳頭鑿在背上，我一點也不痛，只好笑。
　　她威逼帶哄騙地打發(fā)走那個血葫蘆，先前還是有點惱的，痛心疾首地看我，打了會兒籃球消氣，結(jié)果體力透支倒在了我身邊。她臉上沾了灰塵，混和汗水花里胡哨，無比熟悉又陌生，像一個夢境。我瞇起眼努力回想此刻她的心情，她哈哈笑起來，問：“你是昏過去了還是死了？”
　　莫非說男人和女人對聲波的接受也有所不同？我失笑，以前覺得這嗓音不夠端莊，這會兒聽起來清脆悅耳響叮咚，不算自己夸自己吧？這張臉，這個聲音，永遠都不再是我的了。
　　“為什么要打人？”
　　我要是知道就不會打他了�！澳悄銥槭裁匆蛭遥俊�
　　“我不打你你就不停手，我怕你把那個孩子打死。”
　　“他可不是個孩子，”孩子能罵得出那么揭皮連血的話嗎？“他很欠揍！”
　　“欠揍是理由嗎？是不是要欠你揍？你怎么可以打人？你怎么那么野蠻？”
　　她痞里痞氣地指著我的鼻尖，問一句點一下，我捉住她的手指：“他欠揍就是因為這樣跟我說話�！�
　　她一骨碌爬起來指著我說：“野蠻人！”
　　不正是她喜歡的嗎？

　　我本來不想讓她喜歡我，但我克制不住去對她好，而人非鐵石，她又怎么會感受不到我這種沒理性的呵護？寒羽佳在大咧咧的外表下，其實有著一顆比誰都敏感的心，某種神經(jīng)纖細又柔軟，我得謹慎地保護她。再不會有人能做到我對她這樣，因為沒人可以體會她對我的重要性，這是我自己啊，怎么能不擔(dān)心緊張為她魂牽夢縈？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我現(xiàn)在這縷無主之魄會否繼續(xù)存在還是個未知數(shù)。我沒當(dāng)過父母，不懂疼愛兒女的心情，我只知道我疼寒羽佳，疼得那叫一個千刀萬剮。
　　這種全然不求回報究竟是無私，亦即自私？施主你就不要再著相于此了，再問我真會抓起屠刀立地成魔大開殺戒。
　　她的心要怎么樣發(fā)展，不是我所能控制。
　　我已獲悉將來，卻苦惱地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改變現(xiàn)狀，像解一道數(shù)學(xué)題，運算過程可以多種，得到的結(jié)果都一樣。在教導(dǎo)處，我拖延翟主任開門的時間，卻剛好拖至寒羽佳重力最不穩(wěn)的時候進門；操場上亂咬人的癩皮狗，到現(xiàn)在我都只是猜測他可能是敬澄宇以前的同學(xué)，也沒影響我動腳把他踹到變型，并且讓寒羽佳看見。宏觀方面，我知道98年中國有場災(zāi)難性特大洪水，第一，我不能阻止下雨，第二，我不能鞏固堤防。我跑去跟市長說？他老人家會把我關(guān)進精神病院，等到發(fā)水后再把我接出來送去研究所。
　　可憐，我只能越搞越糟。
　　此刻，寒羽佳在座位上以眾星所拱的月亮之姿發(fā)表五零五神功元氣袋名字由來的演講，我印象深刻，接下來外班有個女生會送來一封情書給我，被姚葉看到，寒羽佳興致勃勃打聽，敬澄宇態(tài)度冷淡，失言說不關(guān)你事，把她氣哭，第一次領(lǐng)略五味真火下的凈瓶圣水。想起那種難過，下意識要逃避。
　　我決定曠課，不給人這個起因發(fā)生的人物，留個時間地點讓他們自己發(fā)展吧。
　　“……知道吧？它可以治五百零五種病，所以叫五零五�！�
　　葉子斜著眼睛瞪她：“你前兩天好像告訴我它是用五百零五種藥材合制而成�！�
　　“是啊，”那丫頭露了餡兒還在硬撐，揚著個小巴掌理直氣壯，“五百零五種藥材，各治一種病么�！�
　　我嗤笑出聲，她眉飛色舞的詭辯神情很是逗人，晚走了一步，袖子被拉住。是我同桌，功課又好又漂亮的學(xué)習(xí)委員，弱不禁風(fēng)，我打個噴嚏都把她嚇一激伶那種。她欲迎又拒地糾纏著我的眼神，輕輕放了個紙殼方盒在我書桌里，絞緊手指秀著一個發(fā)頂。
　　我歪著頭，這不在回憶里，心急地拿出來想看究竟，那盒子一滑，里面的東西掉了出去，刺耳又響亮的一聲，讓午休的班級瞬間比領(lǐng)導(dǎo)來聽的公開課還安靜。
　　帶著一個小小桃型圖案的玻璃罐，半秒鐘，在我腳邊變成尷尬的碎片，繽紛的塑料星星骨碌碌散落一地，像少女七彩的戀情，以最狼狽的姿態(tài)陳鋪在眾目之下。班級里三三兩兩竊竊私語，洞查力年輕而敏銳，異樣的目光準(zhǔn)確無比地投在我同桌那張慘白的臉上。她猛地站起來，跑出了班級，我以最快的反應(yīng)速度轉(zhuǎn)頭看幾人之外的寒羽佳，她不在，位置上是武裝起來的火焰神。我就像單老先生說書里那些絕望的人一樣：把眼一閉，心說完了。
　　她怒視我，漆黑的眼珠里跳動兩株火紅焰苗。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吼我：“你以為被人喜歡就了不起嗎？”
　　可憐的我長著男性的大腦，卻錯存了女性的記憶文件，完全不識別，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她的冷嘲熱諷讓我失去思考能力，只能在寂靜的空氣里發(fā)呆。呆過之后感到費解，她怎么能把破壞自己情路的話喊得這么大聲！傻丫頭，傻正義，不分青紅皂白。我在心里罵，把被罵之人正是當(dāng)年的自己這種事忘了一干二凈。我長大了，脾氣并沒有變小，只是壓得深了。我仔細地回想自己當(dāng)時的想法，徒勞。女人的心啊，不停變，就在眨眼間，她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上一秒的動過什么主意。頭一疼，我云淡風(fēng)輕地說：“不關(guān)你事�！弊叱隽宋跞恋慕淌�。

　　走了很遠，我在籃球看臺上找到哭得雙肩直抖的同桌。身體為她擋住烈陽，我對這些情竇初開的少女有了悲憫之心，是虛偽的客氣和真正的友善。在我的陰影籠罩中她抬起頭，期待地看我，眼睛紅若被搶走胡蘿卜的兔子。很難為情的，我沒有給她擦眼淚的東西，不管是寒羽佳還是敬澄宇，都沒有隨身攜帶面巾紙的習(xí)慣。我說：“你那個盒子沒蓋好，不小心弄碎了。我買一個新的賠給你好嗎？”
　　她搖頭，只說：“敬澄宇，我喜歡你，做我男朋友好嗎？”
　　我的身子一晃，為什么是她？為什么是她說這句話�。�
　　她經(jīng)淚水洗刷得晶亮的翦翦雙眸與寒羽佳怒火噴薄的靈動秋瞳重疊在一起，敬澄宇的魅力萬丈光芒，初次被女生告白，卻像在看鬼片一樣僅有駭異占據(jù)心頭，匆匆丟下一句“對不起”倉促逃開，連回頭的勇氣也沒有。

　　怎么回事？越來越多不在記憶里的事情讓我無所適從，晚上回去睡覺的時候我想，也許一覺醒來可以退回到前一天重新來過。要怎樣睡才能在前一天醒來？可以保證剛好是前一天嗎？萬一醒來發(fā)現(xiàn)是黃帝大戰(zhàn)蚩尤的年代可怎么辦？我歷史這科學(xué)得最是一團糟……這就像用電腦看過電影了，冷不防再看電視節(jié)目，一段沒看清楚又想倒退回去重看，拿著遙控器卻不知道該按哪個鍵。

　　一夜游夢，醒來天色大亮，一看表八點多了，惶惶起床穿衣服，打開門向媽媽抱怨�！澳阍趺床唤形移鸫舶�，上學(xué)遲到了�！�
　　“你睡傻了？不是放假嗎上什么學(xué)啊？”
　　放假！這種語氣！我穿著一只褲腿蹦跳到沙發(fā)前面看說話的人，唉，沒錯，是敬澄宇的媽。看日歷，周六。嚇吐血了，以為又變回寒羽佳。坐下來把另一只褲腿也套上來�！霸趺戳耍啃那楹孟癫惶�？”
　　“你還看得著我心情不好嗎？”
　　“什么事��？”我媽早餐誤食了硫磺配木炭？
　　媽媽的表情很嚴肅�！靶∮睿闶遣皇窃谠鐟�？”
　　“啊？”23歲算早戀嗎？“您聽誰說的？我跟誰早戀啊？”
　　“我向翟鵬打聽你的近況，他說你們班任反映你和一個女同學(xué)特別要好�！�
　　“翟鵬沒告訴你那女同學(xué)是誰嗎？”舅舅大人，你打我小報告也別怪我直呼你名諱了。
　　“那他倒沒說�！�
　　“那是他外甥女，就是總來找我打球那個，我們是好哥們兒。思想別那么復(fù)雜好不好？沒事也被你們說出事來�！�
　　“要是這樣媽就放心了，你就要考高中了，小宇，初一初二我都不管你，初三你一定要好好用功，別再貪玩了，給媽爭口氣考上高中�！�
　　“一定能考上�！边@個保票還是放得出的，以我現(xiàn)在的能力考重點都不成問題。
　　“這才是我兒子。對了，你那個小哥們兒早上來電話找你�！�
　　“媽。”
　　“嗯？”
　　“我要不說她是我哥們兒，您就不打算告訴我這通電話了是吧？”

　　云壓得很低，風(fēng)沒頭沒腦地吹，一場大雨是免不了的。寒羽佳穿著過大的男式恤衫，獨坐在球場看臺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球，偶爾抬頭看一眼籃框，又恢復(fù)之前的動作。
　　一進校門看到的就是這種情景，喉嚨疼。
　　她完全沒有察覺到球場上還有別人的存在，我從她面前跑過，運球上籃，賣了個無以倫比的帥。沒聽到叫好或者叫罵，她平靜得讓我窒息，轉(zhuǎn)身看到那頭被風(fēng)吹亂的短發(fā)，幾乎沒有任何遲疑蹲下去將她鬢角的發(fā)塞到耳后。她拉住了我的小指。我腦子里轟的一聲，張嘴聲音竟啞了：“一直在學(xué)校打球？早飯吃了嗎？”手指驟然劇痛，關(guān)節(jié)咔聲作響，我抽了口冷氣，失聲低吼，“干什么！”這丫頭要把我手指頭掰折了我就把她打死在這球場上，還免得她以后為情傷心。
　　“你倒是跟我裝酷��！”她冷哼一聲，“裝酷啊！裝酷啊！”自配唬�；５囊粜С鲩L拳，在我胸膛上輕如點羽地落下。寒羽佳一直以為自己的拳頭孔武有力，并不敢真打。
　　“我沒裝酷，只是不想在氣頭上跟你說話�！�
　　“你生氣了？”她明知故問，打算抵死不認錯。
　　“有你這么刻毒的女生嗎？”
　　她背負罵名，意外地沒有還口，眼睛眨了眨，睫毛凝聚一層細細的水霧掉下來。
　　逃不掉啊，會變幻的始終只是魔術(shù)，這世間沒有魔法發(fā)生。她的疼痛，她的喜歡，她的哭泣，我明明全都知道，仍無法避免。她的淚像楊柳枝沾起的大悲甘露，不多，但每一滴都熠熠生輝，是哪種難過。你有沒有邊哭邊照鏡子？哭泣的模樣，自己見了最是不能承受之痛。
　　“小幺？”我記起當(dāng)年這個家伙怎么耍寶了，“看表演了�！�

　　他抓著籃球一躍而起，在她詫異的目光中，將球狠狠砸進籃筐。
　　寒羽佳心里撲騰撲騰，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葉子看見，她會瘋的。

　　落下來的時候我腳一滑，順勢坐到地上揉著被摔疼屁股。她撿起球，沖向籃筐，站在下面傻看，突然三下兩下爬上了籃球架子，勉強摸得到籃板。
　　雨逐漸密了起來，她在金屬橫欄上的動作讓我緊張得吞口水。“過來我?guī)湍��！蔽蚁蛩焓�，“你怕不怕摔倒？�?br>　　“不怕，”她表情狠戾地捏著并不出響的十指關(guān)節(jié)，“我摔倒了你會比我更疼�！�
　　她不知道我單是看她摔倒就已經(jīng)很疼了，根本不需要她動手揍我。
　　抱著球站到別人肩膀上搖搖晃晃，寒羽佳最終如愿完成了生平唯一一次扣籃，興奮地吊在籃筐不肯下來，降落以后細嫩的掌心盡是瘀紅，我看得觸目驚心，她卻不以為意地拍著球，在滂沱大雨中齜牙猛樂。

　　北方夏季午后的對流雨，時間短，強度大，半個小時的雨一過，天空晌晴得一點降水痕跡也沒有。濕漉漉的水泥地面上，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還在圍著球跑。
　　“我還是矮三十公分，”寒羽佳仰視著球籃，眼睛一閃一閃地憧憬著，“二十公分也行啊…”她跳啊跳地伸手去夠籃板，累得直喘粗氣也未能得逞。
　　雨水洗凈的籃球靜靜地呆在一邊，它的主人徑自在籃下撒歡兒�！白呋鹑肽Я藛�？”旁觀她上籃的姿勢真讓人笑嗆。
　　“不是，任督二脈通了�！彼f著，終于也倒在地上，“每天堅持摸板兒會長高吧？”
　　我可不可以告訴她成年后的身高，讓她死心一點，安份一點？“喂——”
　　兩個人同時出聲，聽到對方的聲音后又同時閉口，她抓抓被雨水打濕粘在一起的頭發(fā)，瞄了一眼太陽說：“曬干了再回去吧！”
　　“小瘋子！”我合起眼。
　　記憶里有多少次，他和她打球時下了雨，淋濕，再曬干，都在一起。并肩躺在水泥球場上，她要偷偷躺在水平線以上，扭頭看他時享受以高對矮自欺欺人的快樂。正面曬干曬背面，聽得到水汽蒸發(fā)的咝咝聲，聽得到胸膛里平靜的心跳，聽得到林蔭里布谷鳥兒見晴的歡叫，聽得到她喚他的名字。
　　寒羽佳摳著籃球細聲細氣問：“你喜歡丁雅嗎？”
　　我正視那掩不住兇悍的眼神，十分清楚她此刻的心理，如果我敢點頭，她會打得我永遠也抬不起頭來�！安幌矚g�！�
　　“可是我看見你追出來哄她�！�
　　有嗎？我怎么不記得看過這一幕？要不是重走這一糟我都想不起來初中學(xué)習(xí)委員叫丁雅。“我把她星星瓶弄碎了啊，要賠人家。”
　　“你賠得起嗎？”她幸災(zāi)樂禍，開心了，開始胡鬧，“那你喜不喜歡葉子？”
　　我輕笑，說到底這孩子還是受不了我冷漠的態(tài)度，她被那句“不關(guān)你事”傷到，找葉子哭了個夠本，她總是把葉子當(dāng)日記一樣發(fā)表各種感想。
　　可是葉子心里的順位排名十?dāng)?shù)年未變：寒羽良，三井壽，寒羽佳。公元2007年的葉子，畫插畫，寫小說，不喜歡任何人類，她瘋狂的愛都獻給了書里的男主角。寒羽佳為自己能排進前三甲而沾沾自喜，并不追究那是因為名字與阿良恰巧連相的關(guān)系，鄭重許下承諾：如果我是男人，就娶葉子做老婆，然后拋頭臚灑熱血地賺錢，買巨多漫畫，讓葉子退化成書蟲。葉子為此曾想弄死寒羽佳讓她早日脫生做男人。
　　現(xiàn)在我是男人了，但不能履行這個承諾，我不想害誰夭折。敬澄宇娶葉子，光是看這幾個字我都冒汗……好在葉子真是滿河混沌中的一道清湯，她的愛很堅定，敬澄宇在她心里的評價只是：像阿良的人。名次連寒羽佳都不如。

　　“嗯？為什么想這么久？”她坐起來，瞇細了眼睛審視正下方的我的臉，“你喜歡葉子？”
　　“有的喜歡有的不喜歡，我喜歡柳樹葉子，可以吹響，不喜歡楊樹哎喲�！彼龑W(xué)聰明了，拿球砸我，她和球都不疼，疼的只有我的頭。揉著頭，看著她臉上突然泛起的紅暈，我心下一顫，寵她也要有個限度，有些話不能讓她說出口。她一旦說出來，我不能拒絕，否則就是毀了寒羽佳藏匿多年的夢；但更不能接受，否則我就要與自己談戀愛，比□□更恐怖的事。此刻被她喜歡的敬澄宇，只是多年后的她自己。我無法說出來，只好在她警告的視線里繼續(xù)胡謅，“我還喜歡槐樹葉，你以前連槐樹花和丁香都分不清�！�
　　“你怎么知道？”她笑起來，自作主張地說，“改天我們叫葉子一起去爬山噢。”
　　“好�！�
　　“多帶點牛肉干，爬累的時候吃。”
　　“好。”
　　“再帶一個指南針吧，免得迷路�！�
　　“好�！敝灰齽e對我臉紅，什么都好。
　　她撫著頸后，很疑惑地看向遠方：“你說迷路的時候看指南針就能找到路嗎？”
　　“是你說要拿的�！�
　　“老師這么教的嘛。為什么指南針能帶人走出森林？所有森林的出口都在南邊嗎？”
　　“沒讓你一直往南走。”這倒是困擾寒羽佳多年的問題，答案是敬澄宇給的，我將歷史還原�！爸改厢樦皇菫榱俗屇隳鼙３忠粋�方向前進。森林里到處是樹，沒有固定的方向，走著走著就會迷失，永遠也出不去，最后死在里面�！标幧慕忉�，而敬澄宇那低沉如河底細沙的嗓音卻柔軟了15歲寒羽佳的心。
　　那么23歲的寒羽佳呢？你的指南針遺失在哪里了？

　　我的身體是男人，應(yīng)該喜歡女人，但我的靈魂是女人，我應(yīng)該喜歡男人�？墒悄豢蹋野l(fā)現(xiàn)，我只顧看著我的她，男女都不放在眼里。

　　2003年7月，媽媽病了，我沒有參加高考。
　　又下起對流強雨的時候，我用預(yù)知未來流行走向的特殊技能做起了買賣。一個月后寒羽佳被西南一所本科學(xué)校師范物理系錄取。南方?jīng)]有雪，可也沒有暖氣，未來的四個冬天，她過得都很慘。她舍不得敬澄宇。
　　我舍不她。
　　葉子無藥可救地看著我�！澳愕拐姘褌�望眼欲穿詮釋了通透�！�

　　2004年1月，寒假，在車站等了幾個小時終于等到她。
　　這孩子眼睛好像都凍成硬坨兒了，我把她裹在大衣里，她成了南蠻子，這點冷氣都受不得�！跋氩幌爰�？”
　　“想啊，想得渾身顫抖�！�
　　“活該。”叫你躲雪。

　　2007年1月19日，明天我要結(jié)婚了。
　　這些年，她主動找我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我們維持著簡單的人際關(guān)系，知道對方的生死，然后各自活著。
　　媽媽介紹了女孩給我，竟然還是我中學(xué)同學(xué)，明天我要結(jié)婚了。我給寒羽佳打電話，她的聲音摻冰，只說了一句話：“敬澄宇，我不會去參加你的婚禮�！�
　　不對，不對，她沒有說過這句話。
　　我掛了電話就跑去她家，她在三樓的陽臺手撐下巴看著我，像是知我會來已候了好久，臉凍得通紅。
　　不對，不對，他沒有來找她。
　　我們捧著熱騰騰的珍珠奶茶邊走邊聊，她問我：“敬澄宇你是什么血型？”
　　“……”我沒問過這個問題，我不知道敬澄宇是什么血型�！皼]驗過�！�
　　“我是O型血。”
　　她撒謊，上大學(xué)體檢結(jié)果是A型�！澳銥槭裁词荗型？”
　　“O型血的人最多。”
　　“什么熱鬧都要湊�！�
　　“我覺得你是A型血�！�
　　邪物！靈魂的血型她也能看出來嗎？
　　“我覺得你很多心事，A型血帶給人悲傷�！�
　　“葉子說的？”可我的悲傷和血型無關(guān)。
　　“你的新娘是什么血型？”
　　“O型吧�！�
　　“O型血最好，O型血的人樂觀。”
　　“是嗎？”我覺得這個話題很怪，但她談得很投入，我只好陪著她，“不是說O型血的人最多嗎，沒見怎么樂觀啊�！�
　　“活著的就是樂觀啊，因為A型血悲觀，想不開的多，所以沒有O型血的人多�！�
　　這是什么理論�。俊皯{什么說人家A型血的就悲觀�！�
　　“她們整天都后悔，后悔考試之前沒有好好看書，后悔不應(yīng)該花冤枉錢買沒用的東西，后悔跟別人打交道說話太沖動，后悔當(dāng)初沒有對喜歡的人說喜歡�！�
　　我沉默，果然只有地地道道的A型血才了解A型血。
　　“喂�！�
　　寒羽佳最喜歡叫敬澄宇的名字，她這不會是在跟我說話，可身邊沒有其它人。
　　“我答應(yīng)你留長頭發(fā)，你答應(yīng)我永遠都不要做后悔的事好不好？”
　　不對，不對，他和她沒做過這種約定。
　　“好了，回家吧，明天你還要結(jié)婚。對了，我有禮物送你�！彼贸鲆粋�玻璃罐，里面是五顏六色的塑料幸運星。
　　不對，不對，她不會疊星星。
　　那罐子烙鐵一般燙人，我弄灑了女孩兒送給我的第二瓶星星。奇怪的是寒羽佳的星星長了翅膀一樣，沒有一個落在地上，紛紛飛起，飛到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她很著急，叫著“我的星星”，哭著去追。
　　不行，寒羽佳不能被車撞，她死了我怎么辦？
　　是這樣嗎？所以敬澄宇他一直保護她？
　　車撞在我身上，停了下來，星星也不飛了，寒羽佳在我懷里，困惑地看我：“被撞了��？有沒有事啊？”
　　“好疼�！�
　　司機很高興：“沒傻，還知道疼。以后走路看著點。拜拜�！蓖煌煌痪桶衍囬_走了。
　　不對，不對，他沒有被車撞。
　　我聽到那么大的撞擊聲，我流了很多血，可是疼痛卻一點點消失了。
　　疼痛最后只聚集在胸腔里面糾結(jié)，我抱著敬澄宇。
　　不對，不對，她抱著他。
　　不對，不對，他還活著。
　　我懷里這個含笑而逝的人是誰？哭的人又是誰？我的手掌為什么這么�。空戳艘蠹t的血是A型還是O型？敬澄宇……你要連這個靈魂也踢還給我嗎？明天你要結(jié)婚，我還沒有見到你做新郎是什么模樣。

　　不要疼，絕對不能疼，疼了就表示這不是夢，就表示我也跟著承認事實的無法改變了。但是心尖的痛楚越來越明顯，我忽略不了。周圍景物發(fā)虛，光線變暗，我的身體又累又乏，掙扎著醒了過來，鬧鐘噠—噠—噠，右邊窗子的外層玻璃上結(jié)滿霜花。
　　一個荒誕得好真實的夢。

　　2007年1月20日，敬澄宇的婚禮。
　　葉子穿得花母雞一樣，人群之中向我招手�！澳憔尤粊砹恕！�
　　“那不然我閑在家里干什么？上吊嗎？”我斜看她臉上的妝，人家結(jié)婚她弄這么喜慶干什么？“COSPLAY？”
　　“我叫所有姐妹都扮靚，把女主角比成燒火丫環(huán)。”
　　呸~見過缺德的沒見過她這樣缺冒了煙兒的，不過葉子我總算不白疼你一場。
　　“來了來了，”葉子低叫，“你看，據(jù)我所知她爸媽兩家往上翻十輩以內(nèi)沒有過雙眼皮親戚，她雙眼皮肯定是后割的�！�
　　不是，坐在敬澄宇身邊默默為他疊幸運星的年紀(jì)，她就已經(jīng)是雙眼皮了。
　　“死小幺，說了讓你早點來還睡到這么晚�！本闯斡畹拇笫址旁谖翌^上，另一手攬著他的新娘，葉子再美十次方也比不過人家，“叫嫂子。”
　　“別鬧了，”丁雅拉起我的手說，“謝謝你來�！�
　　“我不來會后悔的。敬澄宇還不得揍我！”
　　敬澄宇的笑容自眉眼展開，說道：“你從來就不懂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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