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羊羊已經(jīng)很久沒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過，自從懶羊羊在他面前把那只黑色的槍口吞進嘴，并再沒發(fā)出過聲音之后。

　　那個名如其人的少年總是喜歡在天氣好的時候曬太陽，身邊圍著很多很多零食，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他有點嬰兒肥，也許是每天吃太多的緣故。喜羊羊從沒想過他真的會這么做，懶羊羊貪吃，自殺也不會選擇這種方法，金屬的味道一定不怎么樣。那柄黑漆漆的手槍他現(xiàn)在還留著，因為那原本就屬于他，他習(xí)慣了反復(fù)使用一柄槍，雖然即使換了另一把，也不會影響他在戰(zhàn)場上殺敵的氣勢。

　　戰(zhàn)爭進行了多久，他自己也不記得了，腳下踩著的無數(shù)尸體讓他將時間淡忘，當(dāng)面對一個只會啼哭的嬰兒也能扣動扳機，誰還會在意一天有多少個小時。是的他這么做過，只因為那是敵方軍醫(yī)的孩子，這不能怪他，只能怪那孩子生錯了時間。然后話題又乏味的轉(zhuǎn)了回來，時間。

　　喜羊羊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思維模式開始變得枯燥，他擦拭著那把他最心愛的匕首，這是他日常唯一的娛樂。白襯衫和已經(jīng)洗白的牛仔褲并不能襯托出什么非凡的氣質(zhì)，但修長的體態(tài)已經(jīng)充分說明他是個健康英俊的小伙子，英俊主要體現(xiàn)于匕首映出的那張臉龐，他有雙漂亮的藍眼睛，曾被美羊羊無數(shù)次夸過。

　　嗨，還好嗎。

　　和平常一樣唄。

　　面對不請自來而且破窗而入的黑皮膚少年他只是微微聳肩，唯一令他驚訝的是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對方曬太陽的時間，沸羊羊?qū)Ρ３帜w色有著任何人都難以理解的執(zhí)著。他抬頭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給他的藍眼睛填上一層陰霾。該死的陰天。

　　他相信沸羊羊一定也這么想，為了他周身完美的古銅色。

　　他們又有行動了，哥們。

　　沸羊羊破天荒的穿了件正裝，黑色布料很適合他，但這不能影響他的性格，因為喜羊羊看見他根本不顧那看起來就相當(dāng)昂貴的褲子，直接席地而坐，盡管他愛干凈，地板一塵不染。盤著雙腿的少年因為西裝太過緊身而煩躁不已，他脫下外套并粗暴的直接撕開領(lǐng)子，露出古銅色的精瘦的鎖骨。

　　又相親逃出來的吧，我至今單身的哥們。

　　操，別提了。

　　他因為沸羊羊的粗口有幾分驚詫，雖然他知道對方一向是不拘小節(jié)的脾氣，但也絕對懂禮貌，如果他們還在上學(xué)，那么沸羊羊一定會是每年三好學(xué)生的代表。他的母親一直為他是軍人而擔(dān)憂，因為那并不是她的主意，他們的國家需要人才，需要軍力，征兵也是迫不得已。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死翹翹又不討好的職業(yè)，哪個母親會舍得兒子去吃苦，她無奈兒子的命運，就開始致力于傳宗接代。

　　其實沸羊羊早就有喜歡的女孩，那是個善解人意的漂亮姑娘，精通醫(yī)術(shù)，在……戰(zhàn)場上，所向披靡。從出生開始，他們的生活就離不開戰(zhàn)場。

　　逃的好啊，我還想?yún)⒓幽愫兔姥蜓虻幕槎Y呢。

　　嘿嘿。沸羊羊因為他的調(diào)笑笑了幾聲，撓著腦袋，如果他不仔細觀察的話并不會看見他臉上的紅暈。古銅色還是有點用處的。
　　我也想?yún)⒓幽愕幕槎Y啊，兄弟。雖然不太可能了。

　　他把后半句話硬生生吞回去，但窘迫的神情出賣了他，喜羊羊笑了，甚至笑出聲，聽上去很開心且?guī)е腥玖�，但沸羊羊知道那只不過是他的發(fā)小習(xí)慣性的面具而已。

　　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有點喜歡這種生活了。

　　你連我也想騙嗎，兄弟，你已經(jīng)騙了懶羊羊了。

　　他可不是因為我告訴他手槍是巧克力味兒才吞槍的。

　　你永遠不會喜歡這種生活的。

　　你怎么知道。喜羊羊還以為他騙到他了，他的演技向來是無敵的。

　　我知道你不會喜歡，但我相信你會喜歡，我永遠無條件的相信你。

　　他沒有接話，也不帶著任何等待下文的神情繼續(xù)低頭擦拭那把明明已經(jīng)能當(dāng)鏡子用的匕首。

　　因為你是我兄弟。

　　對方蹦出的冷笑讓沸羊羊寒心，即使他知道那只是喜羊羊習(xí)慣性的調(diào)侃，喜羊羊發(fā)亮的藍眼睛告訴他他因為他的話非常愉悅。那雙眼睛會出賣它的主人，這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嗨，你什么時候這么矯情了，我現(xiàn)在要去練練靶子，一起嗎。

　　不了。

　　站直了身體的沸羊羊其實很高，他一直沒發(fā)現(xiàn)這點，至今為止。然后那個總能給他驚喜的、至今單身的兄弟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了今天的小驚喜——一塊精巧的比利時貝殼巧克力。濃厚的顏色非常像它主人的皮膚，也許現(xiàn)在不了，因為它的主人變成了喜羊羊。而喜羊羊——用美羊羊的話來說——擁有著令她都嫉妒的雪白膚色。

　　喜羊羊目送著他的摯友從來的地方離開，他想他應(yīng)該安個鐵卷簾窗戶了。

　　天氣還和剛才一樣是灰色的，就像他幾年前看見的那人的眼睛一樣，他擁有世界上最美的眼睛，雖然那里面永遠映滿鮮血，盛滿殺戮。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他已經(jīng)憑著那雙眼睛成為了沸羊羊口中不可能參加喜羊羊婚禮的緣由了，這還不夠嗎。
　　喜羊羊并沒有像他所說的那樣去射擊場，而是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把整座城池圍起來的巨大圍墻擋住了他的視線，他伸出手，像要抓住什么似的，一心想要翻越它。

　　潛入敵軍陣營比想象中要容易，早知如此，他不應(yīng)該拖到現(xiàn)在才做，那些高大留著胡茬并兇神惡煞的大叔守衛(wèi)形同虛設(shè)。難道是他太矮小了他們看不到別鬧了，他不擅長黑色幽默。

　　我想你比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小子。

　　這個聲音來的過于突兀，說沒被嚇到那是假的，但喜羊羊依舊完美的遮掩了，他掛滿了笑容回頭，在看清來人面容時明顯露出驚訝的表情，盡管他早就從聲音判斷出了對方是誰。

　　當(dāng)然啦灰太狼大叔，你的守衛(wèi)該換換人咯，弱的跟櫥窗娃娃似的。

　　對方并沒有因為他的嘲諷惱怒，反而和他一樣掛滿笑容，這讓喜羊羊有些不爽的同時又慶幸自己可以看到那張笑臉，他沒有察覺到自己非常矛盾，而這種矛盾就他的性子來說，太滑稽了。

　　我知道你們的兵死的死傷的傷，要不也不用讓你這奶都沒斷的扛槍，嘖嘖。

　　灰太狼抬起手掌拿下那頂破破爛爛但還是他心肝寶貝的帽子，試著整理因為風(fēng)沙而凌亂的頭發(fā)，他的胡茬不是故意蓄起來的，敵軍殺過來的時候可不會給你時間刮胡子。他注意這個少年很久了，一開始他在他眼里和別的只會闖禍和要糖吃的毛小子一樣，不值一提。他沒想到那只是一開始�，F(xiàn)在的他堅信喜羊羊是最棒的少年兵，即使他嘴上沒說過。

　　你看你老的都掉渣了，還不回家安度晚年，哪天死戰(zhàn)場上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剛才誰說他是最棒的少年兵來著瞎扯，他是世界上最不可愛的少年兵。
　　灰太狼為自己的想法咂舌，為了掩飾這個他點燃一支香煙叼在嘴里，并放棄了整理發(fā)型的目的重新帶好帽子，因為就算他執(zhí)意，能吹透軍裝的風(fēng)力也不允許。他穿著帶有上校頭銜的深藍色軍裝，看起來非常厚重嚴肅，字面上意思，嚴肅的只有衣服。
　　邁開腳步這個動作灰太狼不想承認他絕對沒經(jīng)過大腦，那一刻他完全憑著本能做事，就像屢屢在戰(zhàn)場上那樣，退化成一頭野獸不給自己反應(yīng)的時間。但在那之后面前少年露出的些許慌亂讓他沒有后悔這個，那些慌亂像投入水中的石子一樣消失的很快，不，那并不是消失是掩飾，黑發(fā)男人堅信。

　　你怕我

　　他調(diào)笑著，和平時一樣。
　　喜羊羊現(xiàn)在非常氣惱，他露出一排小白牙壞笑，并且抽出藏在腰間的匕首。生氣就動手，這沒什么，對方又不是弱不禁風(fēng)的小女孩。事實正相反，可惜這是在他被男人鉗制住時發(fā)現(xiàn)的。就在剛才，他白色的襯衫邊角因為他的動作而飛舞起來，那把被主人擦拭的閃閃發(fā)亮的匕首不斷反映著兩個雄性的臉龐，勝敗只是眨眼之間。

　　當(dāng)他的雙手都被舉過頭頂時他又笑，眼神帶著年少的方剛和活力。

　　我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我們到底為什么打仗，大叔。

　　因為我們吃人，小鬼。

　　男人吐掉只燃到一半的煙。

　　人吃人

　　那當(dāng)然不會是真的，他們不吃人，只是享受人們的恐慌與尖叫，但他執(zhí)意這么說，語氣像誘拐小孩的怪叔叔，擺出一副看似陰森卻讓喜羊羊想嘲笑的表情。

　　就像狼吃羊一樣。

　　喜羊羊沒說話，他的腦子正飛速運轉(zhuǎn)著怎么逃脫，被玩弄在股掌間可不是他來的目的。然而接下來對方湊過來的氣息和真正陰森的話語讓他不寒而栗。

　　狼吃羊，天經(jīng)地義。我吃你，天經(jīng)地義。

　　他的脖子很痛。他腦子里現(xiàn)在只有這個，剛思考出的十幾個逃脫方案像遇到天敵似的一掃而空，空氣里彌漫著血的味道，非常淡但屬于軍人對血的敏感讓他確定，而且他知道那是他自己的。灰太狼的牙齒刺透他脖子上的皮膚并且還在深入，他咬著牙讓叫聲化為嗚咽。然后在灰太狼松口的間隙微笑。

　　好啊，你吃了我，結(jié)束戰(zhàn)爭。

　　雙方都明白喜羊羊現(xiàn)在沒有談條件的資格，但他還是想問。

　　為什么。

　　喜羊羊歪頭想了想，又笑。

　　為了讓我的靈魂能參加我發(fā)小和他女朋友的婚禮。

　　你和我講條件

　　他最終還是沒放過這個嘲笑自己的機會，喜羊羊為之嘆氣，然而對方?jīng)]等他接話。

　　這是戰(zhàn)爭，小鬼。

　　他瞬間明白了，他想發(fā)出一種讓自己都害怕的瘋狂笑聲但脖子上的疼痛阻止了他。這么淺顯的道理他竟然這么晚才了解。戰(zhàn)爭不容許任何人講條件。

　　你知道嗎，大叔，從我看見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不去在意什么狗屁戰(zhàn)爭了。

　　少年用那雙仿佛能把人看透的藍眼睛看他，那種顏色清澈明亮，告訴灰太狼他是誠實的。

　　黑發(fā)男人捧起手里已經(jīng)不再跳動的心臟，放棄回憶這一段，那種眼神他這輩子都忘不了，那是他最后一次見喜羊羊，那是他第一次吃人。

　　他用不知多久的時間想再次品嘗那美好的味道，可不論多聰明的人的腦子，多善良的人的心臟，多美麗的人的臉龐，都沒法和他初嘗血味的那次媲美。他有些明白為什么喜羊羊死之前還在笑，他一定是在笑現(xiàn)在食不知味的自己。

　　那個少年口腔的味道就像他的眼神一樣，他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嬌生慣養(yǎng)的舌頭甚至能嘗出那味道的產(chǎn)地，那是比利時貝殼巧克力的香味兒。

　　灰太狼扔掉那枚香噴噴的心臟，抬起頭向正在完成破曉的天空伸出手，像要抓住什么似的，并一心想要接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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